张问在内阁办公楼上的套间里睡了一晚上,可能是太累了,起床时已到了中午,在胥役的照顾下收拾了一下,又吃了午饭,这才走出办公楼。
内阁院子里静悄悄的,几颗槐树的叶子掉得精光,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下来,张问抬头看时,光线晃眼,久睡后的脑袋一阵眩晕。
他从辽东回来后一直没回家,就住在内阁里,这地方是他办公时间最长的衙门,熟悉的地方让他安心;官吏皂隶都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秩序让他心情平静。
只是他站在阳光伸懒腰的时候,突然想起几年前那次叛乱,乱军攻打紫禁城,冲进内阁把里面的官吏都杀了个精光,记得当时到处都是尸体,血流遍地……此时张问都仿佛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取我的剑来。”他回头唤一个胥役。
过了一会,胥役就取来了张问的牡丹重剑,双手呈到张问的面前。张问没有直接接剑,而已抓住剑柄,缓缓地将重剑从剑鞘里抽出来,剑鞘还留在胥役的手里。
黑的剑身在阳光泛着金属光泽,那个胥役忙将腰弯得更低,他的心里一定有些恐惧。
张问当然没有杀人玩的嗜好,他提着剑走到院子中间的一颗槐树下,看着手里的大剑站了一会,看见这把剑,他就想起了张嫣,因为它是张嫣送的。
如果杀掉太上皇朱由校,张嫣会是什么感受?
“呼!”张问身形一变,摆好叶青成教授的剑法姿势,挥舞着手里的重剑练起剑来。
可能是周围的环境太安静了,内阁衙门这样严肃的权力机构,人们工作时都谨小慎微,不敢大声喧哗。如此安静的环境,让张问几乎听得见剑锋划在空气中出的“丝丝”细响。
没过一会,他就感觉手臂酸,气息不畅,不由得气喘吁吁。在路上颠簸了半个多月,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他没有停止,不过剑招已有些凌乱,只觉得胸口犹如捶鼓一般,喘气如牛,脑子也眩晕恍惚(脑部缺氧)。
“嘡!”他猛然将剑插|到地面,正打在一块石头上,击得石头粉末乱飞,还闪出一点火花。
张问弯着腰喘气的当口,心道:太上皇醒来之后,太后在她姐姐的劝说下,连去看一眼都没有,她的态度显然已十分明确。毕竟她已经为张问生了一个儿子,又是张盈的亲妹妹,这么些年的阅历让她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正确。
太后那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张问最纠结的是遂平公主朱徽婧……她是朱由校的亲妹妹。
朱徽婧身在宫内,恐怕迟早会知道朱由校醒来的事,如果朱由校死了,她一定能猜到是张问授意杀死的。那张问不就是她的杀兄仇人?
对张问来说,最简单最明智的做法当然是连朱徽婧一起杀掉;对朱徽婧来说,她如果想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最好就是完全不计较朱由校的生死,宫廷斗争亲兄弟都能杀,她应该明白一些道理。
但是,人毕竟是人,谁又能真正毫无感情?饶是张问这样善于决断的人,此时心里都一阵混乱。
他心道:不如把朱徽婧一起杀掉,让她永远消失,我就不用烦了。
杀朱徽婧太简单,她又没权又没势,连亲人都几乎没有,现在最亲的亲戚大概就是太后张嫣,她的兄嫂,不过张嫣早已是张问的人,连嫂子也算不上了……至于那些朱氏藩王,远方叔伯,面都没见过,根本谈不上亲。
就在这时,一个绿袍吏员远远地说道:“禀张阁老,遂平公主来了,想见张阁老。”
那吏员远远地站着,因为现在张问的样子看起来显然心情不太好,而且手里还拿着把兵器……吏员心道:万一他一刀把老子杀了,老子找谁申冤去?
张问头也不回地说道:“请殿下过来。”
“是。”
过了一会,张问听见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应该是朱徽婧过来了。他心里冒出一股念头:现在就回头一剑将朱徽婧劈死。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人之初,性本善,人的本性真的是善?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人总是在内心里时不时会冒出各种可怕的念头?不会付诸现实只是因为人存在理智而已。
张问回过头,只见果然是朱徽婧款款向自己走来。
饶是张问认识朱徽婧好几年了,不是第一次看见她,却仍然震惊于眼前看到的情景。在明媚的阳光中,张问甚至怀疑朱徽婧是刚刚从天上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