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八五 浊酒(2 / 2)

乌纱 西风紧 4403 字 2019-11-01

第二天一早,建虏撤离。一骑斥候飞驰到明军阵营,禀报张问:“禀大人,斥候营现建虏大股人马拔营北去。”

旁边的刘铤马上就说道:“大人,末将请兵追击建虏!”

张问沉吟片刻,说道:“他们歇了一晚才撤退,肯定已经有断后的从容布置,人少了追过去也讨不着多少好处。”

另外一个将领拱手道:“建虏作战向来变幻莫测,咱们得防着他们是诱敌之计。”

张问摇摇头道:“兵部侍郎扬州杨鹤协凋南直隶、中都兵马十万,援军已到德州,这种时候,建虏已无战心,不太可能再有什么诡计,他们是要退兵了……传令,全军拔营推进。咱们驱赶一下,让他们早日逃出关外。”

建虏要跑,明军也没什么办法,混合部队的度明显跟不上,而现在的明军光是依靠骑兵,无论在数量和战斗力都无法和建虏在野战上一决高下。

西大营和辽军骑兵一部尾随建虏骑兵北上,建虏撤得很快。不到一天时间,京师外围的建虏各部已经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张问随军在沿途看到了无数变成废墟的村庄,十室九空的人家,雪地里被冻僵的尸体……

胜利了,但是侵略者却可以从容地跑掉。俘虏了一万建虏,俘虏了一个亲王,如何能和百万计受伤的百姓相比?

不过战争总算告一段落了,京师一带,上到官府,下到庶民,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总算结束了……张问心里有一种轻松的疲惫,同时看到代价不对等的战争,又一种悲哀。

张问指着道路旁边被焚烧成废墟的村庄,冷冷地对左右说道:“这样的悲剧,我们也要施加到建虏的身上!”

众人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毫无人性的杀气,身上都是一寒。只有章照很是激动:“大人东征建虏时,请让末将做前锋,末将定让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张问定住情绪,浅笑道:“好,咱们就把狠话说到这里,希望有那一天能兑现。”

……

明军大军继续向北施加压力,建虏放弃了通州,留下了一座残破的空城。

当明朝大军开进通州,收复失地时,孙承宗也随军到了通州,入眼处,残桓断壁,尸横满地,惨不忍睹。

通州城的城墙内外,全是明军官兵的尸体,被寒冷的天气冻得硬邦邦的,就像一块块石头;而城内,百姓几乎无一幸存。房檐下挂着尸体,大街中间的木竿上甚至挂着许多竹篮,竹篮里盛装的是头颅!

西大营官兵默默地开始挖坑,好让战死的兄弟入土为安,土地被冻得犹如石头一般坚硬,官兵拼命地用铲子挖掘地面,有的人手上已经鲜血长流,依然没有停止。

孙承宗提着一罐酒,拿着两个碗,走上谯楼。站在窗户前,寒风凛冽。

战争远去了,建虏退了,通州安静了下来,但是孙承宗的耳边分明响起了知府汪在晋的声音:三天之后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

“汪大人啊,追封你为兵部尚书衔,老夫一定帮你办,还有你家里的老母妻女,老夫也会请奏朝廷给予抚恤……来,干了。”孙承宗自言自语地说着,他抱起酒罐,把放在地上的两个碗倒满,一手端起一个,“嘡”轻轻碰了一下,仰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把另一碗洒在地上。

孙承宗用袖子抹去花白胡须上的残酒,“哈”地叹了一声,眼眶里竟然流出几滴浊泪,他继续倒满两碗酒,说道:“汪大人,你用性命证明了你是一个有气节有骨气的读书人……知音少啊,黄泉路上走好,来,干了!”

他仰头又喝了一碗,正要洒下另一碗时,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道:“孙老,您既然请老朽喝酒,别老是倒地上啊……”

孙承宗吓了一跳,大白天莫非有鬼?但是他转瞬就定住了心神,心道老夫一生从未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人,何惧鬼魅?他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这破败的房间里杂乱一片,而墙角的破木片和枯草之间,仿佛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动不动,又说道:“老朽……被冻僵了……老朽的兵部尚书衔……忍着一口气没死,孙老,给口酒。”

孙承宗大喜,急忙脱身上的大衣,他的手指都在颤?抖,一面大喊道:“来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