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初选军士之后,便让朱燮元在德胜门城楼上主持西大营的名单造册,时有西官厅佐官黄仁直、沈敬、还有兵部右侍郎杨鹤,和朱燮元在一起办这件事。
兵部右侍郎杨鹤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四十多岁了,他在朝廷里虽然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但从万历到天启的几次政治倾轧中、他都正确地选择了阵营,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压,于是按照资历累官到了兵部侍郎。从万历年间一直挺到现在没倒过的官员,实属不易。
这时,兵部尚书朱燮元趁休息的时候,随口说了句话,他说道:“张阁老今天当着几万将士的面说西大营的军饷要提高三倍,事前却没有和咱们通气,未免有些草率。现在话已经直接说出去,可就没法改口了……朝廷有钱给西大营提三倍军饷,兵部却还欠着各地卫所近两百万两军饷,这事儿、咱们兵部真不知该怎么对下边交代……”
“部堂……”杨鹤不等朱燮元说完,急忙喊了一句,他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黄仁直和沈敬,这两个人可都是张问的心腹。
杨鹤说道:“这件事,部堂不必忧心,张阁老一向周全,肯定已经有所安排,今天的情景您也看到了,张阁老把军饷的事儿当众说出来,对士气是很有好处的。”
杨鹤一边说,一边对朱燮元做了个眼色,朱燮元顿时会意,刚才有些大意了,忙改口道:“修龄(杨鹤)所言即是,张阁老既然公布军饷,一定有所安排,只是咱们这些人,也应该多想想、为张阁老查漏补缺才是。”
“那是,那是……”
几个人主持西大营的造册之后,又派出文官审核,西官厅忙了几天工夫,便将名册统计完毕,经过兵部盖印,送到内阁衙门张问那里,去送册子的人正是黄仁直。
张问正在忙乎着完善他这几个月一直在整理的官厅法令、西大营军法,工作已经块结尾了,这两天就准备拿到兵部去开一个廷议,商量之后便可以颁布。
黄仁直到了张问的值房之后,把造册名单放到了桌子上,张问拿起来随意翻阅了一下,上面盖着兵部和西官厅两个衙门的印章,他便说道:“一会我用印之后差人送到西官厅去……黄先生怎么亲自来送公文?”
黄仁直摸着胡须,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夫有件事儿想问一下大人。”
“什么事?”张问放下毛笔,指着对面的椅子道,“黄先生坐下说。”
黄仁直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撸?着山羊胡低头沉思了一会,这才说道:“本来说这件事的时候,只有四个人,老夫不应该随便把别人说的话说出来,但是老夫心里也有点疑虑:听说兵部还欠着地方卫所近两百万军饷?这事儿大人可有安排了?如果兵部将西大营的军饷提高三倍,却欠着卫所军饷,定然会激起地方军的不满,不可不察!”
“什么?”张问差点没站起来,他瞪眼道,“兵部怎么欠了那么多钱?谁说的?”
黄仁直愕然道:“大人是阁臣,难道不知道?兵部尚书朱燮元说的,他说兵部欠了军饷,现在大人又突然当众说西大营军饷提高三倍,所以有点担忧地方卫所不满。”
张问皱眉道:“我做阁臣才几个月时间,六部那么多事儿,我哪里管得过来?户部我在过问,兵部的事我并未过多注意……欠了那么多军饷?朱燮元怎么早不说!”
黄仁直道:“大人已经把西大营三倍军饷的事儿当众说出去了,如果不兑现会影响内阁和大人的威望,现在该怎么办?”
张问和黄仁直大眼瞪小眼,他心里叫一个郁闷,他知道朝廷国库亏空严重,可没想到兵部竟然还欠着那么多军费,那其他几部是不是也有如此亏空?
有的时候,他真的有种心力憔悴的感受。当国者和当家者有一些共同之处,比如一个当家人,眼看家里米缸里没米了、还欠着外债,能不犯愁、能不压抑么。突然又冒出个两百万的亏空,张问沮丧到了极点。
这时黄仁直又说道:“现在已到九月间,户部的秋季税收也快上来了,要不等税收上来,先补足兵部欠帐,这才敢给西大营三倍军饷啊。”
张问皱眉道:“户部岁入几百万两,别说弄银子回来,咱们还没见着银子长什么样,早在去年就预算出去了,工部那边的修河款、天津卫那边的军械款、山西的赈灾款、还有宫廷内外的日常礼仪花费,哪样是能欠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