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七 票拟(1 / 2)

乌纱 西风紧 6210 字 2019-11-01

 张问主持内阁以后,大小事务都要他过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什么事都管一管,才能把权力抓在手里,渐渐地让朝臣明白:没有我张问肯什么事儿都别想办成。

这样导致的结果是他很忙、很劳累。雪上加霜的是家里那些女人,张问每晚上都要卖力工作,因为她们不太愿意出门逛街恐遭人闲言碎语,院子又太小,张问生怕女人们过得不好、只得天天陪着她们……不到半个月,张问就急迫地需要买一处大院子安顿女人们,让她们生活丰富一些。

原礼部侍郎的那处园子在纱帽胡同后面,占地极广,里面的格局是有山有水,风景秀丽。而且地处纱帽胡同,在内城里面,作为大臣的居住地,离上班的地方紫禁城又近,实在是块好地。不过价格肯定不菲。

张问让曹安去了解的时候,却被告知已经卖出去了……张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卖出去了,如果真的卖出去了,他也没有办法;也很有可能是害怕张问的权势,不敢收取他太多银子,但是那园子价值本来就很高,所以不愿意卖给张问。总之,张问也不能倚仗权势为所欲为,何况礼部侍郎都要回乡养老了,更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于是曹安按照张问的意思,只得另寻其他宅子,一来二去到了四月间了,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四月间,四川总督朱燮元押解战犯已经到了京师地界,如何封赏朱燮元的事儿不能再拖了。皇帝下旨内阁尽快把票拟的结果报上去。张问想把朝廷整合在一起好办事,当然不愿意看到四分五裂、凡事争执不断的局面,于是对于朱燮元的态度是尽力打压。

很多人在立功之后都会抱怨朝局复杂,自己为朝廷作出了多少多少贡献,结果因为奸臣当道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云云。实际上朝廷为了一些大政刚略,只能这么做?元还有几天才进京呢。”

张问从值房出来,穿过游廊和堂厅,走进辅的值房时在开着的门板上敲了敲。顾秉镰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抬起头来,见是张问,便说道:“是张阁老啊,快请坐。”

张问在顾秉镰的对面坐下,把手里的折子放到:“皇上把咱们的折子还回来了,要重新票拟。”

票拟便是代皇帝草拟各种文书,大量是关于六部、百司各类政务奏请文书的批答。它可以是先与皇帝共同讨论,作出决定后再草拟成文字,更多的是内阁先拟好批答文字,连同原奏请文书一起送皇帝审批。

由于政务繁杂,大部分票拟都会不出意外地批红,票拟几乎就等于是“圣旨”,所以内阁的权力极大,明朝没有宰相,但是内阁辅的权力已经远宰相。同时也形成了“君逸臣劳”的局面,实际上负责朝廷运作的是内阁和六部,皇帝如果不想管政事,把内阁和司礼监的人安排好,叫司礼监批红就是;而内阁必须详尽地批阅各种奏章,完全不能偷懒,所以要做阁臣,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要有充沛的精力,而有做阁臣资格的人很多都已经老了,又老又有充沛的精力,这样的人实在是人才啊……后世一句话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诚不我欺。

但是,如果票拟不批红的话,一般是不能颁布下去的,君权就体现在这种地方。朱燮元的任命决定,皇帝就干涉了。

内阁辅顾秉镰看着书案上的折子,原封不动地弄了出来,便若有所思地说道:“挂着九叠柳叶篆文银印的人打了胜仗,回来起码得做九卿啊,太常寺卿是小九卿,是合乎常例的。既然皇上不同意,恐怕是嫌给朱燮元的封赏小了。”

张问沉声道:“兵部尚书的位置空着,元辅看让朱燮元补兵部尚书的缺如何?”

顾秉镰愕然看着张问,过了好一回,才回过神来,顾秉镰毕竟年龄大了,反应度比不上张问,不过他心里是明白的。他顿了顿,说道:“既然张阁老觉得让朱燮元补兵部尚书一职妥当,老夫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顾秉镰一向的态度就是让张问决策一切事务,他不过就是在张问忙不过来的时候,处理一些不是很敏感的政务。

“元辅没有意见,那我就重新写了。借用您的笔墨一用。”张问拿起砚台上的毛笔,仿佛不假思索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不足半炷香功夫,一篇言简意赅又用语得体的短文就一挥而就,张问写完递给顾秉镰说道:“元辅看看,这样写有没有问题?”

顾秉镰拿起墨水还没干的折子,轻轻吹了吹,仔细看了一遍,抬头说道:“佩服佩服,张阁老才思敏捷,连老夫也自愧不如。”

张问心道我十八岁中进士,没有靠任何关系,用一支笔硬敲的科举大门,难道是浪得虚名?

像这种文章,出去是当圣旨用的,很多人都会看到,如果没有点才华写得漏洞百出用语不当,那这个国家的政务还像什么话?所以在体制完善的大明朝,用科举出来的文人治国,不是没有道理,假如朝臣连文章都不会写、还要找人代笔,一来二去的行政效率就更低了。

万历朝以前,内阁大臣必须要在翰林院呆过,很多都做过庶吉士,专门为皇帝写圣旨,然后再慢慢锻炼,进入内阁。所以以前进翰林院这样的清水衙门是进入内阁的一个必要步骤,进士们通过在翰林院了解各种书面信息和数据来掌握整个国家的状况,从而进入治理国家的阶层。很多内阁大臣都没有做过地方官,光是解读书面信息就花去了半辈子时间,这样还不敢说完全理解这个国家,更没有时间去地方上锻炼了。张问这样的既没有在翰林院干过,还经常在地方上当官的人,能进内阁实在是异数,这也是现状导致的,现在国家不稳、战争常,需要懂兵事的人;几十年剧烈的党争让大明损失了无数人才,现在也找不到既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又有资历功劳的人。张问这才有机会进入内阁。

张问向皇帝妥协了,票拟了补朱燮元为兵部尚书。他处理完这件事,又看了一些折子,和顾秉镰一起商量着处理。有些折子是要按照祖制和先例来处理的,这方面张问没有什么经验,都是听取资历较老的顾秉镰的意见,然后不断地学习。

等到了下班的时间,张问已经疲惫不堪,浑身像被抽空了一般。张问和顾秉镰一起从内阁里走出来,他看了一眼顾秉镰神情自若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事似的,张问不禁说道:“这一天下来,我早已疲惫不堪;而元辅年岁已高,也同样在处理政务,为什么您神色如常呢?”

顾秉镰胡须呵呵一笑:“张阁老想得多,老夫想得少,老夫不过就是按照经验在处理,自然就不觉得累了。”

张问点点头,无论什么事,看待的心态不同,感受自然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