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五章来客(下)
哪能这个天色去给真定问安啊?
石猛争争口舌之利,陆长英既不回应亦不拒绝,只勾唇一笑,单手起,广袖拂动,做了个请的手势。
石猛哈哈一笑,乌金马鞭一扬,蒙拓应声接住,石猛手一抬,“阿娇能有多大气力?阿闵,去帮大郎君推轮椅!”
石闵高声应是,踏脚便去。
城门前灯笼被风吹起,光一明再一暗,长亭抬头瞅了眼,可算是记得石闵的样子了,这是又长了一大头吧?比石猛都高出了半个脑袋,壮得像头牛,饶是蒙拓站他身边都只觉得精瘦呸!眼神咋又跑蒙拓那处去了!
石闵被石猛一推,木痴愣呆地就来抢轮椅手柄,边走过来边冲长亭笑,笑得也是一派呆傻木愣。
这叫啥?
狗改不了吃屎?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长亭闷了闷,看多了那些个算计过来算计过去的人,偶尔见一见石闵这样的,她也没倒一开始那么反感了这世上本就是啥人都有,不是吗?有石闵这样一身精肉没脑子的,也有像石猛那样看着是痞子,实际更流氓的,还有长亭不由自主地瞄了眼蒙拓,还有十分沉得住气的某些人
石闵过来,长亭看了长英一眼,陆长英风轻云淡且老神在在,笑看石闵,“那就劳烦大郎君了。”长亭便知趣让开,再听石猛大喜过望再得寸进尺。“大郎君叫那小子阿闵就成!甭给他面儿!该怎么使唤怎么使唤!”
陆长英从善如流改了口,“那就劳烦阿闵了。”
石猛朗声又笑,提了腰带。先行跨步从陆长英让出的那条道儿里走进平成,陆长英慢他三步再行,石闵跟在后头推,长亭牵过长宁跟随其后,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入了平成,最后再跟十余辆马车。
平成的城门开了又合。
光德堂尚在重孝,陆长英未曾设宴摆酒。此次石家来人颇多,光德堂也不揽这桩事,陆长英索性包下平成最大一家驿馆。又唤人费了时间来收拾,又调了人手布防服侍,做得一应俱全,恐怕谢家阿舅来也就这待遇了。
陆长英亲将石猛送至驿馆。道了声恼。“长英本应设宴摆酒以敬石大人风尘仆仆而来的情谊,奈何家父孝期未过,重孝在身。石大人迢迢而至,路上多险阻,今日长英便不多叨扰了。石大人今夜先睡个好眠,明日长英陪石大人逛一逛平成。”
“待某沐浴换衣之后,某明日先去给陆公上炷香,再去向大长公主请安问好。”石猛埋头拍拍大氅。一拍扬起一嘴的灰,再抬头咧嘴一笑。须髯上翘,“某不过爱好口舌上的输赢罢了!刚才的话,大郎君莫要往心里头去。陆家和石家的缘分,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世道乱成这个模样,老子还是带着这么一大队人浩浩荡荡上豫州来是为啥?可不是为了给大长公主心里头添堵的!老子是为了来给陆公上炷香!”
石猛确实人才,能屈能伸,能舍能得,能张扬得起来也能低调得下去。陆长英在他面前执的是子侄辈分的礼了,可饶是如此,石猛仍旧自称的某,这样谦称却话里话外又有叫真定大长公主看一看今时今日他石猛样子的口气,高高低低,反倒叫人看不清楚。长亭私心品了品,觉出了石猛的意味来,不是救了两个人,陆石两家就平等了的——至少这在世人眼里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照情理上,石猛应该拿捏住态度,可照道理上,陆家的大门向他大大打开就已经是抬举,他还能求得个啥什么来?
唯一指望的,就是既不从情理上走,又不从道理上,咱不走理儿字,咱走情谊两个字。
而恰好,陆家家主陆长英不是一个不重情义的人。
这样就通了,既不用拿高也不用拿低,索性避开身份和家世上的尴尬,刨除这些东西,只说想来上炷香。
石猛说这话含真心没?自然是含了的。七分真心,三分算计,长亭如今才发觉这是石猛的处事准则和做事原则。
“长英心里明白。”
陆长英轻笑言,“不曾往心里去,亦不会往心里去。”
石猛拍了拍大氅再伸手拍了拍陆长英的青衣长衫,拍出了一眼眸子的灰,驿馆是平成里顶好的一间,往前是陆五太叔公的家业,如今陆十七掌了手,掌柜的就换成了陆十七的人,石猛一行人里里外外地收拾,陆长英将陆十七留了下来自个儿带着陆家人回光德堂了,长亭往回看了看,蒙拓正侧眸与石阔不知在耳语什么,连眼神都不往这处抬一抬,长亭在心里撇撇嘴,也是,在蒙拓心里头恐怕是他家二哥最要紧,最最要紧了吧!
次日,长亭起了个大早,先往荣熹院去,陆长英已然到了,正同真定大长公主说着话,见长亭进来当即顿住。
陆长英确实像陆绰,往前陆绰也是这般敷衍她的大约这就是陆家男人的德性吧
长亭扶了扶额,行了安牵着小阿宁坐到真定大长公主身边去,不问陆长英只问真定,“哥哥将才同您说了什么呀?石家的事儿?”
真定大长公主手里穿着佛珠,笑了起来,“你哥哥叫我不告诉你。”
长亭瞄了眼陆长英,再看了眼真定,喝了口茶汤,极郑重地瞅着陆长英的眼睛开了口,“哥哥。”
陆长英应了声“唉”。
“我不会嫁给石闵的,也不可能退一步嫁给石家二哥石阔,更不会接受石家三郎君。”
长亭心里十分明白石猛前来平成所为何事,一为结盟。二为结盟大多靠什么?共同的利益?他们有了,就是这大晋的天下。共同的敌人?他们也有了,秦相雍、符家藩王等等等等。他们就缺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结盟条件了。这个条件是什么?自然是联姻。
石猛有足够的理由求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