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半,陆绰高立马上,有风畅拂,扬起长袍衣衫,时与下士安排交待,时与长子轻声交谈,陆氏家将死士接二连三策马应声而下,场面井井有条。
侍从高举的火把被风一吹,向西扬去。
那处被光一照,血污残骸堆在嶙峋怪石之上,徒显狰狞。
石闵眼神一闪,紧接着便将目光从西侧山荫小道上一片血污狼藉的长草堆收起,他娘的,脏活苦活全他奶`奶地丢给石家人做了。陆绰滑不溜手,宁愿对峙在这偏隅长草之中,也绝不肯率先开口顺着台阶向下走!
呸!
去他娘的士族老爷!
石闵心头暗骂一声,手上不由加重力道一拽马缰,马儿吃痛,随即仰空嘶鸣。
陆绰话头一止,挑眉侧眸看向石闵,石闵黑脸一红,神色有些不自在,陆绰亦不出声开口,两方无端陷入僵持。
“陆公,北地夜深风高,久居野地,恐有虎狼猛兽。弈城距此地不远,冀州为石猛石大人所辖之治,石大郎愿携亲卫全力护送陆氏入城。”
男声话音低沉,言简意赅。
石闵头猛然向右一甩,似目含怒气。
陆绰应声看向石闵右侧,那人隐在暗影黑静之中,看不清眉目,却能清晰看见其人身姿挺拔,安坐其上,从始至终身影似乎都没有动过,静静旁观石大郎君出够风头,待两方僵持之时,审时度势下才应声出言。
是个忍得的。
陆绰面上一笑,再看向石闵,待其开口。
石闵扭头回视而来,手上紧捏缰绳,是,他是瞧不上这些素日高高在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士族老爷,可临行之前父亲石猛亲自交待的话他也没忘,“如若放在平日里,陆绰未必会答应在弈城石府暂居一二日,他们瞧不上石家。可若石家拉了陆氏一把,陆绰若仍婉拒,那就是士族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他丢不起那句名声,陆家也丢不起那句名声!待陆绰在我弈城暂居二三日后,那时石家的名望与声誉,是今日拍马莫及的”
可石猛心贪,前话刚落,便再添后语,“若是陆绰主动提及借我石家之道,下榻我石家之室,那这冀晋众人,哪个还敢不将我们石家放在眼里!”
石闵颇以为然,故而一直静待陆绰先行提意,却奈何天不遂人愿,陆绰不在乎名誉声望,却选择当时对弈僵持,也绝不开口
“陆公若不嫌晚辈粗鄙,闵当竭诚尽力护送陆公家眷直至弈城!”
事已至此,石闵只好先拽住哪头是哪头,躬身作揖后,朗声笑道,“还望陆公予晚辈一个机会!”
陆绰也笑起来,目光向后一扫,居石闵右侧那人立马向上轻扬马鞭——零散围在马队周遭的石家轻骑立刻悄无声息地像他靠拢。
陆绰满意颔首,一扬袖,青布袖袍散在风中,又重而看向石闵,道,“便如大郎所愿。”话音刚落,似想起什么来,侧首轻声吩咐陆长英,“你去后面瞧一瞧,陪在车厢外头走。”
石闵只零星听见几个短词儿,正欲接话,却见陆绰眼神反而落于他右方那人更多,不由心乱气躁起来,又见陆绰身后少年纵马向后去,心头有了计较,高声唤道,“蒙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