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补天裂 节三十九 抚远(上)(2 / 2)

龙旗 猫吃狗粮 4970 字 2019-10-05

正所谓打铁要趁热,见慈禧太后已经信了自己刚刚在冥思政务的说法,光绪便索性自龙舟上的木椅上站了起来,他先是掀开盖在李莲英端到龙舟上的那个托盘上地黄绫子,随后拿起放在托盘上的那个物件,接着随手一掀长袍的下摆,便对着慈禧太后跪了下去。

“亲爸爸。您前几日着李谙达给儿子送去的这个小闹表,儿子已经修好了。”,光绪朗声道,同时将手中的物事向慈禧太后面前一送----赫然竟是那个几天前皇帝在养心殿接见翁同时慈禧太后派李莲英送过去的那个镀金小闹钟。

慈禧太后眉头一挑,眼中喜色一闪即逝,“是么?”,她抬手接过那个小闹钟,端详了下,说道:“还当真是修好了呢,皇帝。你幼时便喜静不喜动,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弄这些西洋钟表……没想到十几年下来,竟也成了半个钟表师傅呢。”

听到慈禧太后的调侃。光绪只能略显尴尬的一笑----所谓“坏了”的闹钟。其实只不过是人为地调快了几个钟头而已!

至于其中的涵义么……

光绪略想了下,便又对着慈禧太后拜了下去。高声道:“儿子谢亲爸爸教诲。”---既然已经成了奏对格局,那就索性把话敞开了说吧。

慈禧太后手上那几根正轻轻刮着闹钟镀金外壳的金指甲突然停了下来----“教诲?”。她略显诧异地看着光绪,“不过是让你帮我老婆子调个钟而已。又谈得上哪门子教诲了?”

“回亲爸爸地话,数月前亲爸爸曾教导过儿子三件事----记日子、选人才还有拿主意。”,见慈禧太后与自己装起了糊涂,光绪的胆子却更加大了起来:“而数日前儿子正与军机商议如何处置文廷式被害一事时,亲爸爸让李谙达把这个闹钟送过来,其实就是提醒儿子要记日子,处事万万不可操切……”

光绪一边说边偷睨着慈禧太后神色,见慈禧太后听得极认真,嘴角甚至微微泛起了几丝笑意,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来:“所以儿子当时便把那案子搁下了,之后这几日前思后想,大致也算有了个主意,却还是不知是否合适,所以今日在陪亲爸爸泛舟时,才会一时间走了神……”

“皇帝先起来吧。”,听到光绪这一番说辞,慈禧太后脸上地神色已比刚才雯和了许多,她一伸手便把光绪从地上掺了起来,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微笑道:“皇帝能这样勤于政事,又知道进退,我老婆子这边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怪你?”

“可扰了亲爸爸游湖的雅兴,终究还是儿子地不对。”,光绪面露羞惭之色,就坡下驴的道。

“先坐下吧。”,慈禧语气温和地道,她伸手一指下手的木椅子,待光绪依言坐下后,才继续道:“这些子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咱是天家,自然和寻常人家不同,不过,皇帝……”,她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又打算如何处置文廷式自尽一事呢?”

“回亲爸爸的话,儿子已经让总理衙门颁造了一枚二等三级双龙宝星,并已经让总理王大臣庆王用了印。”,听到慈禧的问话后,光绪先是一躬身,随即便口齿清晰的继续道:“而颁赐任某二等三级双龙宝星的旨意也已经让军机处拟好,若亲爸爸觉得可行,儿子明日便叫军机处用水电报把这旨意发往薛福成处,由他对任某宣诏,不过这双龙宝星,还是要等任某归国后才能拿的到。”

“海路遥远,双龙宝星又不似电报般可以一日千里……”,慈禧太后沉吟着点了点头,“你这样措置,还是相得的。”

“儿子谢亲爸爸……”,听见慈禧太后的赞誉,光绪那张苍白而无血色的瓜子脸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略平复了下心境,继续道:“除此之外,儿子最近还打算颁旨嘉奖几名北洋属官……”

“等等!”慈禧太后突然一扬手打断了光绪,她有些诧异的抬头问道:“给任某的赏赐,就这一个双龙宝星么?”

“回亲爸爸的话,正是如此。”,光绪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犹豫了下后,继续道:“任某如今已经是加兵部侍郎衔的天津水师学堂会办,若再加衔,就只能是都察院右督御史了……而这二等三级双龙宝星是朝廷用来赏给各国头等参赞、总领事、武职大员、总教习等高官显爵的,赐给任某,也奖的其他立下的购舰初功了……”

“有了这个功,莫说个都察院右督御史,就是加个兵部尚书的荣衔,我看也是当得的。”,慈禧太后一瞬间已是面沉入水,她抬眼看了看光绪,冷冷的道:“皇帝,我来问你,这个拿一枚宝星勋章唬弄事的主意,究竟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那个翁师傅想出来的?”

“皇帝,你先不要跪!”,见光绪又要掀袍角跪下,慈禧太后脸上立刻露出了少许厌恶,“你是一国之君,总是这样跪来跪去的成什么样子?”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些,见光绪脸色苍白的坐了回去后,慈禧太后强压下心中莫名的烦闷,尽量温言道:“皇帝,跟我说实话,这个主意,究竟是谁出的?”

“回亲爸爸。”,光绪面白如纸,却仍强撑道:“褒奖任某的主意是儿子定的,赏双龙宝星的主意也是儿子和翁师傅一起商议的,要怪,还得怪儿子……”

“你不用替他遮掩!”慈禧太后牙齿咬着下嘴唇,冷笑道:“我早就说过----你那个师傅,文章学问都是好的,可差就差在了胸襟见识上,让副使攻讦正使,而后再以满朝清流群起而攻之,这招十几年前李鸿藻就在郭嵩焘身上用过了,你那个师傅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还去拾人牙慧!结果还不是自取其辱,还要朝廷来替他转圜!”

“亲爸爸……”,光绪嗫嚅了片刻,随后不知是从哪里来了勇气,竟大着胆子直视着慈禧,开口反驳道:“文廷式之死,定是这任令羽作了手脚。虽然朝廷为长远计还需对其虚以委蛇,但毕竟是不得已而为之,亲爸爸要儿子再给任某加官进爵,这事……儿子不明白!”

“皇帝!”,见光绪如此顶撞自己,慈禧太后却不怒反喜,她仿佛不认识似的重又打量了下光绪,过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文廷式的案子再大,能大的过同治九年两江的马新贻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