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至春分时节,早间天气却灰蒙蒙的,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谢希暮起身梳妆,推开窗台便瞧见了闷沉沉的天,昨夜谢识琅对她的态度始终环绕在她脑海中。
思忖过后,谢希暮更衣出了门,来到偏门前敲了两下。
里头没有响动。
今日到了谢识琅沐休的日子,不用上朝,现下时辰尚早,未到静思阁讲课的时候。
谢希暮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朝门内试探性开口:“你起床了吗?”
廊外传来稳快的脚步声,她回头瞧见玄衣少年朝她小碎步跑来。
她语气温和:“阿蟒,他呢?”
阿蟒从怀里掏出小本本,递到谢希暮跟前,上头写了三个字:老族长。
原来是跑到谢端远的院子里去了。
谢希暮点了点头,“那我过去看看。”
正要往前走,她的袖口又被少年拽住,他从怀里又掏出一支笔来,写了几个字,拿到她面前——
生气。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他生气了?”
阿蟒点点头。
略加反应,谢希暮询问:“是因为琉璃跟他说了什么吗?”
阿蟒又点了点头。
她蹙眉,“琉璃还活着吗?”
阿蟒摇头。
“我知道了。”谢希暮揉了揉阿蟒的脑袋,对他道:“阿顺在小厨房里,准备了很多糕点,你去吃吧,准备了没放糖的。”
阿蟒眸底闪过亮光,很快往小厨房走。
谢端远的院子素来僻静,饭厅里此刻倒是有几阵说话声,都是小姑娘一个人叽叽喳喳。
谢希暮撩开帘子进来,瞧谢识琅坐在桌前,和谢端远与谢乐芙用早饭。
“你来啦。”
谢乐芙连忙让小钊搬来凳子,“方才我还想去叫你来着,不过二叔说时候还早,就没让我叫你过来用早饭。”
谢希暮看了眼谢识琅,对方没有抬头,更没有看她一眼,正低头吃饭。
“你是舒服了,我自打上课以来,就没睡过一天好觉。”谢乐芙羡慕地看了眼谢希暮,吃着饭,脸都要埋进饭里了。
谢端远揪着她的辫子,将人脑袋提了起来,“吃饭没吃相,当心以后嫁人被婆家打。”
“谁敢打我,我揍死她。”谢乐芙亮了下自己的拳头。
见老人家脸色难看,谢希暮转移话题笑道:“我最近身子不太爽利,起来得也晚些。”
谢希暮说的是自己来葵水的事情,可落入谢端远的耳朵里,却听出来一些不对,老人家眸子一转,“你身子哪里不舒服?”
谢希暮搅动着碗底热粥,有些不明白老人家的意思。
谢端远越想越觉得有谱,面上不由一喜,“细算算,你和十郎成婚也快半年了,该不会是有了吧?”
谢希暮刚送进嘴里一口热粥,险些呛着。
谢端远见状连忙拿来一杯茶,递过来,“快喝口,别呛着了。”
她要接过,老人家又将茶杯拿走,“不对不对,若是有孩子了,就不好喝茶了,这样,我让人给你端水来。”
她连忙拦着谢端远,眼神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谢识琅。
男子闻言后亦是一怔,眸底动了动,说出来的话让人心凉了半截:“从祖父多想了,没有这回事。”
谢端远皱眉,“你是男人家,自然不明白,还是找个大夫把把脉。”
她连忙道:“真的没有,从祖父,我这些时日是葵水来了,身子才不适。”
听到谢希暮是葵水来了,谢端远面上很明显闪过几分可惜,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谢乐芙本来也挺激动的,听到二人否认,也跟着熄了火,“我还以为我要有小侄女了……”
“不过你们也是时候想着要孩子了。”
谢端远虽说之前不喜欢谢希暮,但如今木已成舟,而且谢希暮作为谢家主母,确实面面俱到,他病时也多为她照顾着,从头到脚,姑娘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谢端远是真心希望二人能尽快有个孩子的。
“我年纪大了,也说不好能活多久,现下身子又不好,你们若是早些有了孩子,我还能趁着腿脚能走,替你们照看一二。”谢端远催促。
“再说了,你们俩年纪也都不小了,早些生孩子,对希儿的身子恢复也好些。”
谢希暮悄然瞥了眼谢识琅,对方垂着脸,眉宇平淡,瞧不清他的神色。
“我们知道了。”
男子不说话,谢希暮只好先应承下来。
“……”
“我吃好了,先去静思阁。”
谢识琅将筷子搁下,站起了身。
谢乐芙扒拉着碗底的米粒,“二叔,你等等我,和你一块去。”
男子瞥了眼埋头吃饭的谢乐芙,没什么耐心地揪住姑娘的后脖领,“要迟到了。”
“差点没咽下去。”谢乐芙跟着人飞快离开了饭厅。
谢端远一瞧年轻人这反应就连连摇头,“一听我说这些就要走。”
说着,老人家又将脑袋转过来,看向谢希暮,“希儿,这事儿,你得多上上心。”
谢希暮面上一热,一边答应,一边起身往外走,“我知道了从祖父,我吃好了,先回去准备糕点了。”
跟着二人方才离开的方向,谢希暮追了出去。
总算在花园内瞧见了二人身影。
“夫君。”
谢希暮喊了声,只见前方男子的脚步一顿,但也只是短暂停下来,很快又重新迈开脚步往前走。
还是谢乐芙拉住了谢识琅,往后指了下,“二叔,你媳妇儿喊你呢。”
谢识琅冷冷睨了眼谢乐芙,“你耳朵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谢乐芙浑然没发觉男子话里有话,还洋洋自得,“这是天生的,二叔,你不必自卑。”
像是做好人,谢乐芙在身后女子追上来后,主动拍了下胸口,“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小夫妇慢慢说话。”
谢希暮见机连忙靠近男子,“你今日是不是不舒服啊?”
谢识琅看都不看她,“没有。”
“我瞧你脸色不好。”
她扯住他的衣袖,将他的手腕拽了过来,“还有,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手上怎么有道这么深的口子?方才吃饭的时候我就瞧见了。”
只是碍于谢端远在,怕老人担心,她才没有问。
谢识琅抽开手,态度不冷不淡,“没什么。”
“怎么就没什么?”
她关心道:“是不是去找琉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变故?”
“你倒是很关心此事。”谢识琅终于抬起眼皮子,看向她,只是眼神里流转的晦暗不明,让人琢磨不透其中深意。
她愣了下,“我就是看你完好无损地出去,却受了伤回来,所以过问两句。”
“不是你自己说的。”谢识琅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她蹙眉,“我说了什么?”
谢识琅:“新婚当日,你自己定下的契约,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管我。”
“……”
她听了这话,表情明显怔了下,眼神里的滞愣浑然是没想到他会提及此事。
“我要去讲课了。”
谢识琅不想再继续看她的反应,他控制不住的心软,却又清楚,自己这回不能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
琉璃当日对他说了那些话,他说不在乎,但被她蒙骗了这么久,心里如何能不气。
其实比起蒙骗,他更气的是她不信任他。
不信他哪怕没有那些事情,也愿意娶她。
更气她宁愿一个人背负上所有,也不肯向他求助。
只是当着琉璃的面,他丝毫不愿意让旁人觉得,谢希暮会因为这些事情,在他心里的地位不稳。
可当心真的静下来后,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