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在路北方的床头坐下,故意压低声音道:“路市长,本来这件事情,我想在今天的会场上说!可一想到在会上说,肯定会得罪人!所以我就忍下来了。但是,回到家里后,我想想这事儿还是不得劲,这才跑来向您汇报一下。”
路北方从进门的柜台上,取了瓶矿泉水,递给了宋扬,然后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道:“宋县长,你说说,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宋扬手拧瓶盖,眼望路北方道:“不知路市长有无听说过,咱们南晖有三宝,分别是硅矿、砚石和艾草。艾草主要就是咱们这里种植面积大,产业链条长,有三四家省级农业化产业龙头企业,因此我们县的艾草产品,在全国还小有名气。砚石,则主要是文房四宝必用材料,这玩意采挖量小,但咱们南晖县的砚石品质好,打磨后清透,不变色、不发灰,很多名家儒,以挑到上好的南晖砚台为宝。”
“当然,我这次向您报告,其实还是现在咱们桃花江河床上私采滥挖硅矿之事!相信您也知道,硅矿产业,系南晖的支柱产业,我们这有六七家大型硅矿矿场,其中,还有市管国资企业。但是,近两个月来,南晖干旱无雨,导致昔日汹涌奔腾的桃花江,因为干旱露出河床。在河床上,很多经年累月,从硅矿山上冲下来的矿石,以及前些年挖矿时品相不好,弃之河道的劣矿,便随着水位的退去,在河床上慢慢裸露出来!”
“随着矿石价格的水涨船高,这些零散的矿石,现在可成了香饽饽!在桃花江沿线的河床上,有些河道,正被一些妇人、小孩、老人,用架子车、粪箕、拖拉机,路到河床上捡起来,凑成一车后,送到硅矿加工厂售卖,多则一天能赚二三百元,少则能赚二三十元。现在,每到周末的时候,沿着桃花河刨石头的,起码好几百个。而有些乡镇……甚至将矿石较多的河道,还给人承包出去创收!”
“今天,您在会场上说,若我们大范围、多点面降雨作业,可能引发河道洪水!我就在想,那些冒险在河道中捡硅石的村民,以及他们用来挖矿石的简易机器,还有运载车什么的,都会被冲走,可能造成巨大损失!”
路北方听宋扬说完,才了解到有这么回事!当然,到现在,路北方才明白宋扬吱吱唔唔,晚上悄悄摸到他房间汇报这事儿的意思!现在,不仅私人采挖,沿余乡镇,更是将资源丰富的地方,承包给私人获利,他是担心在会上说出这事,直接得罪沿途几个乡镇的领导。
听闻这话,路北方脸色凝重,一面心道,宋扬年纪虽然大点,但由此看得出来,他还真是个负责任的好干部,一边,他望着宋扬道:“宋县长,这问题,我之前,确实没有考虑过!县里,对这事儿是什么意见?!”
宋扬想了想,回答道:“路市长,县里对这问题,肯定也是比较棘手,毕竟这是河床上裸露的石头,人家单人独干,捡些回去,你没办法!而且还法不责众!那么多人在捡,该处罚谁,不处罚谁?!根本不好定论!再说,若不是桃花江干旱成这样,大家望着这些矿石没有办法,今年不是特殊年份嘛。”
“那,这样吧!明天一早,你带我去现场看看,再作决策吧?”路北方遵丛的,就是眼见为实的道理!现在宋扬虽将事儿告诉他,他脑中,也有了初步印象,但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状况,他想去亲眼看一看。
“路市长,你说我?……让我跟你去?”宋扬瞪大眼,望着路北方。
“啊?对啊!怎么啦?”
“那,不太好吧?”宋扬犹豫了一会儿,为难道:“我就是桃花江畔柳子铺村人,又在南晖搞了一辈子工作,沿河几个镇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我。我去了,若是以后政府不再让他们采挖的话,搞不好他们都以为这事儿是我举报怂恿的!对我产生意见!”
路北方望着宋扬,深知他的难处!他路北方从尘埃中来,绝非是不懂人情世故之人。他深知基层干部在地方开展工作的艰辛与不易!特别是对于那些土生土长的干部来说,如果老百姓的赚钱之路被阻碍,利益被损害,他肯定会对这名干部心生不满!但,又因为系土生土长,今日不见,明日还得再见!再见时,也会因为这事,而心生隔阂。
当即,路北方想了想道:“那行,你别去!你明天一早,安排个知情人带我们去就成!哦……记得给我们安排辆便车,免得我们那市政府公车的字样,太显眼。”
“好!!”
宋扬退出去后,于第二天早上,还真是安排了一辆长城suv,等在南晖县的宾馆左侧的林荫道上。
一大早,路北方喊上赵磊、黎晓辉,三人一起坐上这个叫华师傅的车,一起前往桃花江沿线的村庄。
华师傅四十来岁,就是南晖人,他开着suv,沿着前往朝阳铺、红柏两个乡镇前行,走了约有四十分钟,告知路北方,接下来沿途,便会沿桃花江畔行驶。
路北方坐在华师傅的车上,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这是大山的夏天,本应四处绿意葱葱,现在连山间的树叶,都变得焦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