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摇摇晃晃中,马车终于抵达知州府。朱红色的大门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一切吞噬。
井江龙神色得意,似乎料定他们无处可逃,将马鞭一丢,大步踏进府内。
蒋年借着引路,悄声在秦念之耳侧叮嘱,“恩公,按照计划行事,可保自身周全……”
上官思“啧”了一声,神情尽是不耐,自然地走到两人之间,“该怎么做,不用你提醒。”
……
与想象中的不同,知州府衙竟意外地简朴,甚至有些破败。
很快穿过游廊,来到正堂,秦念之一眼便瞧见那身形略微臃肿,周身闪着市烩之气的知州大人,此刻他坐在主位上闭着眼睛,手正盘着两颗黑亮的核桃,一副养精蓄锐的模样。
蒋年快走两步,躬身上前,“大人,贵客已经到了。”
知州大人这才睁开眼睛,唇边的小胡子微微上翘,眉眼带笑地站起身来。
蒋年立刻上前搀扶,“大人小心。”
“诶呀呀,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啊,这不,一不小心就伤了脚,倒是让秦公子见笑了。”
秦念之心下暗忖,这人对自己的称呼倒是有些意思,“秦公子”,看样子是不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夜影上前一步,“陈大人,这位是内阁大学士秦大人,您莫要失礼才好。”
陈知州花白的眉毛一抖,“倒是老夫想岔了,以为秦大人有要事在身,应该不方便亮明身份才是。”
说着推开搀扶他的蒋年,认真地行礼作揖,“永州知州陈希,见过秦大人。”
秦念之神色冷冷,她自诩看人颇准,可眼前这人,却让人有些看不透,也猜不出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索性坦然落座,这才开口道,“免礼。”
陈大人神色如常,全然没有被轻视的恼怒,倒是井江龙嗤笑一声,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还是先谈谈正事吧!”
陈大人这才慢哟哟地坐回主位,“倒不是下官有意为难,只是这三桩命案闹得沸沸扬扬,影响实在恶劣。
老夫身为一方的父母官,自然要秉公办理。想来秦大人官居一品,自然不会包庇袒护亲弟,置三条人命于不顾。
如今有人状告……”
“有人状告,那就该过堂过堂,该审问审问,只要有真凭实证,一切依律法办理就是。
可大人却将我们请到这里,想来也是清楚,所谓的指认,不过是无稽之谈……
大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兜兜转转。”
既然猜不透秦念之也懒得去想他们肚中的弯弯绕绕,更不愿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索性先发制人。
神色轻慢地继续说着,“陈大人自诩身为一方父母,不知又是如何做的?
是收受贿赂?是要求商户定时上贡?是视百姓的性命如草芥?还是致灾情于不理?亦或者巴不得灾情更严重些,好多贪污些赈灾粮款?”
众人皆惊,本以为强龙不压地头蛇,秦大人来此是为了稳住知州大人,和他虚以逶迤,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和玉白等人汇合。
哪成想这秦大人竟当众将永州知州的所作所为,藏在暗中的阴私全部挑破,直接摆在明面上。
景明险些打翻茶盏,战战兢兢地看着重兵把手的大门,吞了吞口水,心下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全完了,今日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蒋年亦神色紧张,颇为迟疑,恩公怎么会如此莽撞,就不怕陈大人恼羞成怒,将他们全部灭口吗?
堂上气氛顺便变得焦灼紧绷,陈大人盘着核桃的手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花白厚重的眉毛轻轻抖动。
井江龙更是偷偷摸向腰间佩刀……
秦念之却像毫无察觉似的,嗤笑着,“井大人不必紧张,我身边的暗卫可是监察司副使,真要动起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陈大人也不必费心想着如何将我们一举拿下,或是杀人灭口。我既然敢来,自然有着十足的把握。
听说井大人和夫人恩爱多年,只有一子,不过十岁,却聪明伶俐,在读书上颇有天分。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不带上来见见?”
井江龙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个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病弱的少年才是最大的刺头,心思狠辣不说,堂堂一品大员竟然行如此下作之事。
陈大人脸色煞白,家中三代单传,膝下只得这么一子,那可是自己的心头肉,骨中血,平日看得像眼珠子一样的紧。
他们初来乍到,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