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总不喜欢穿那件墨绿色的旗袍,最盼望的便是星期六下午,一下学,就迫不及待的换上心仪的漂亮裙子,谁曾想到了如今,我最喜欢的颜色反而是墨绿色,穿得最多的,也是旗袍,那些洋装,几乎都没有什么场合再穿了。”
委员长武汉行营,阳光从落地窗外暖暖的照射进来,收音机里播放着轻快的小曲,女士们的笑语欢颜伴着茶点香气,温软了整个午后的时光。
亦笙今日所穿的,正是一身琵琶襟织锦旗袍,墨绿色的底上缀着蝴蝶与玉兰花枝交相的图案,盘香扣上的珍珠,莹润有光。
她今日出门之前,花了不少的时间在衣着打扮之上,除了旗袍,又特意挑选出相配的项链、耳环、手镯、戒指和发饰,便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小细节,若然细看,也会发觉,原来这其中蕴藏了几多女主人不显山不露水的玲珑心思,优雅又得体。
那蒋夫人听她这样说,含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其实最能彰显女性温婉美丽的便是旗袍,看看,这一身打扮衬得,像不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这花色也实在是好看。”
同座的另两位夫人自然都是笑着符合的,亦笙也笑,“大概女子天生便是喜好打扮的,我还在小的时候,就曾经扯着床单裹在身上来演出时装秀,一直被取笑到大呢。到了现在,虽然旗袍的样式上做不了太大的文章,便把心思通通花在了花色和盘扣上面,现如今这一身是一次偶然得的料子,另有一块是同色缀竹梅暗纹的,要是夫人喜欢,我便让她们送过来。”
蒋夫人微笑,“我怎好夺人所爱?”
亦笙于是笑道:“我当时之所以没有把两块料子一道儿裁了,就是担心自己衬不起那一块的气韵,又觉得极是好看,所以才留着的,现如今若夫人喜欢,物尽所用岂不更好?”
在座的另一位夫人闻言亦凑趣笑道:“到校友聚会那天,你们还可以一道儿穿了来,恰好墨绿又映了校色,必然给墨梯增色不少呢。”
而另一位立刻笑着附和,“可不是,这可是我们最杰出的两位校友了。”
原来这两人亦俱是出身墨梯,又都居于武汉,前几日接到亦笙电话,说是母校正计划筹办正式更名之后的第一次校友会,当下便义不容辞的答应参与到筹委会当中,今日亦是同来邀请同是墨梯校友的蒋夫人出席。
那蒋夫人听她们这样说了,便笑了笑,不再推辞。
几个人又一道商议了校友会的相关细节,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蒋夫人和亦笙在说,另外两人附和。
眼看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其中一位夫人便笑道:“墨梯的精华可真是被您二位给学了个透,便只是个校友会,也要样样讲究独特精致,这样懂得享受生活,我们可是望尘莫及呀。”
另一位笑着接口,“这怎么能比,蒋夫人和薄夫人可都是出过洋的,自然又要比我们强上许多。”
蒋夫人笑,“说到罗曼蒂克,大概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法国,你们单看看薄夫人便知道了。”
亦笙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收音机里原本播放着的音乐声被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打断——
“陆军上将、豫鄂皖剿匪副总司令薄聿铮将军今日正式通电下野,通电全文如下……”
她能感到,其他三位夫人的眼光一下子齐刷刷的看向了她,她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唇边的笑意却依然再难抑制,一点一点的,凝了起来。
后来告辞的时候,是蒋夫人亲自送她出的门,临上车前,蒋夫人握着她的手,开口道:“现在外面是有很多传闻,可我看得出来,你不会是**,所以我也并不相信薄将军会通共。现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薄将军下野只是暂时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亦笙轻轻的点了下头,“谢谢夫人。”
坐在返回薄公馆的汽车上,没有外人,无需再强撑,她将头靠在靠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
她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刻意,既不能降低身段俯就央求以免失了自己丈夫的面子与尊严,也不能直接解释以免如齐剑钊所说担了欲盖弥彰的嫌疑,于是她便只在自己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上煞费苦心,然后寻一个不着痕迹的漂亮借口去找蒋夫人,然后务求展现出她性格当中与宋婉华所信仰的主义所绝不相容的那一面。
既然有人拿她牵涉牟案疑似**说事儿,那是不是只要她将自己的这一层关系撇清了,就可以让他的处境不那么艰难?
听了蒋夫人的话,似乎她是做到了,可是,她还是帮不了他。
“停止内战!调兵抗日!”
一声声激昂的口号由远及近,前方正有群众游行队伍迎面而来,司机踩停了汽车,开口问道:“少夫人,我们现在是改道还是停在这里等?”
亦笙睁眼看了一眼前方情景,开口道:“改道吧,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那司机应了一声,重新发动了汽车,正要掉头,却忽然有人认出了薄公馆的车子,一声叫喊,然后众人的情绪仿佛一触既燃,纷纷喊着抗战的口号,蜂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