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伦亲王是位看上去成熟稳重的绅士,虽然头发胡子发白,但这并不影响他风度翩翩,常年戴着一顶小礼帽,拄着镀金的手杖。
现在,这位公爵正在他的书桌前与女儿对视,表情一扫往日优雅的风度,严肃而沉闷。
系着蓝宝石绶带,一身纯白法师袍的安琪儿满不在乎地望向窗外,手里的银勺搅动着咖啡,雾气弥漫。
父女俩对峙了很久,谁也没说话,安琪儿只是看着窗外的山雀在山楂树上叽喳跳着。
过了很久,萨伦亲王才长叹口气,取下自己的小礼帽放在桌上,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让他看上去还是那么风度翩翩。
但是苍白的发色告诉安琪儿,父亲已经老了,亲王的天赋并不高,他的修为支撑不了他再活多久了。
这位苍老的父亲叹了口气:“你带着那个女孩进了密库?”
安琪儿停下搅拌咖啡的动作,毫不示弱地盯着父亲:“是的,萨伦殿下。”
萨伦沉默一会,再问:“你知不知道她是帝国的敌人?和她一起进来的那个家伙,就是陛下的心腹大患!”
“不知道,”安琪儿满不在乎地补充,“知道了我也会这么做。”
亲王忽然拍桌而起,怒瞪着双眼,苍白的头发根根竖起:“你知不知道,你给帝国造成了多大的损失!现在帝国很可能毁于一旦,陛下一统大陆的野望,就因为你泄露了情报而破灭!”
他已经很苍老衰弱了,此刻心力憔悴暴起发难,像是年迈但仍然威严的雄狮,只是雄狮已经失去了他的爪牙。
“萨伦殿下,你现在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好笑,”安琪儿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咖啡,“还有点凄凉。”
萨伦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你赢了。”
“也许吧,”安琪儿耸耸肩,“现在你要怎么做?揭发我么?这样的话,想必这个传承千百年的萨伦家族也就会在陛下的怒火中覆灭了吧?”
她笑笑:“覆灭了也好,肮脏的皇血,还不如没了,不过你告不告发都一样,陛下早晚会查到的,现在只是抽不出身处理这件事罢了。”
亲王收起了所有骄傲所有风度,像是个白发苍苍的年迈父亲一样虚弱衰老,他想要伸出手摸摸女儿的脸,安琪儿却厌恶地避开了。
萨伦的手僵在空中,安琪儿这才发现,父亲的手腕上满是苍老的褶皱,他常年带着洁白的手套,以至于她竟然没有发现。
她忽然察觉,父亲已经老了。
过了很久,萨伦才收回手,仰头看着雕花的木质天花板:“你满意了吗?你的复仇成功了。”
安琪儿冷漠地说:“不,我从来没有成功,我只是一个活在仇恨里的怪物罢了,什么时候母亲能听到我的祈祷从坟墓里爬出来再抱抱我,也许我才能解脱。”
“仇恨令人不幸,孩子,你的天赋无与伦比,但你应当学会放下,我已经忏悔了很多年......你母亲死后,这些年我没有碰过一个女人,无论她们多么美丽动人。”
萨伦的声音听上去如此衰弱,他几乎祈求道:“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我可以抱抱你吗?从你出生到大,我还没有抱过你,女儿,父亲最后求你一件事,不是以亲王的身份,我想要补偿你......”
安琪儿恍惚了一会,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亲王,他当年的潇洒风流模样已经随着时光消逝,现在他是一个苍老年迈的父亲。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点点头答应了:“父亲......”
面前和她有点相似的脸庞老泪纵横,站起身来,轻轻抱了抱她,说:“和你母亲一样,窈窕动人,以后不知道哪个混蛋小子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他絮絮叨叨的,像是年迈父亲交代即将出嫁的女儿。
萨伦转身出门,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这件事情我会向陛下请罪,这是我的过失......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继承家族的荣耀。”
家族,家族,总是家族!
安琪儿已经厌烦了这个词语,家族的荣耀,在你们这些皇族眼里,就只有这些吗?
可是父亲苍老的面孔她第一次注意,原来那个倜傥英俊的亲王已经变得如此白发苍苍,原来他并没有忘记过自己母女俩,可事到如今,忏悔还有什么用呢?
有些仇恨,会随时间洗刷,有些,则会愈发深重。
纯木大门在身后被轻轻带上,安琪儿端起那杯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
......
狮心堡。
狮心公爵和他的儿子并排站在堡垒最高处,那个咆哮的狮子头雕像顶,一起眺望着远处的夕阳,辉日之塔上的太阳神镜注视着他们。
弗兰克穿着一身狮心雕纹金甲,披风猎猎作响,如同即将上阵厮杀的将军。
金狮骑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位曾是狮心王近卫骑士团长的后裔带着爽朗的笑容:“儿子,之后家族就交给你了,不过耀光之力大概从此以后就没了,但家族的罪孽也会被一笔勾销,值了。”
克劳德看着父亲,那张英俊沧桑的中年面孔上满是憔悴。
他知道恢复家族的荣耀是父亲一直想做的事情,可是这次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了。
沉重到,要以血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