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皇帝扫了眼薛道迟迟递上来的折子,随手扔在了一边。
刘全极有脸色地将折子压在了最底下。
该!让他敢和陛下耍滑头。
既想不得罪苏家,又想在陛下这里讨好,这天下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薛道嘛......皇帝其实并不讨厌,素日还算颇为赏识。
有这么条泥鳅在世家的浑水里,尤其是在任京兆府尹以来,办了不少实事。
包括前些日子治贪,薛道自污来求安宁,皇帝亦是睁只眼闭只眼,帮他免了争端,让他可以继续认真办差。
薛道同蔡莛不同,能走到今天,都是自己摸爬滚打得来,靠得就是摸清了皇帝同世家间的矛盾纠葛。
谋定而后动,还总喜欢事先试探一二......。
皇帝这回敲打一番,也算给了他这番试探一个答案。
就是无路可退,继续发挥爱卿智慧的头脑勇往直前,休想置身事外!
自百年前世家崛起,大魏擢选官员便有了不成文的规定,除了科举取士,接近半数的要职还掌握在各大世家手中。
不只是官场,他们亦把控着大魏的钱粮命脉,世家间,姻亲关系更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昔年景孝帝甚至惨死于世家手中......
也是从那时候起,大魏历代帝王便开始慢慢削减世家权力。
世家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扭成一股麻绳,甚至和宗室联姻,自此成了皇亲国戚......
近几十年来,无论皇位如何更迭,但凡有意夺嫡的皇子,都需要依仗世家。
先帝如此,皇帝亦然.....
尤其是齐慎,因无外家扶持,全凭着和苏太后互相利用,一个主政,一个掌兵。
饶是雄才大略,杀伐果决,照样也过了几年被人束缚住手脚的日子。
世家对于掣肘皇权早就烂熟于心,可依靠世家登基的世代帝王却要重头开始。
......
薛道想躲也是人之常情......,但比起害怕世家,到底是皇命难违。
瞧着天色渐暗,刘全看着批了一整日折子的皇帝,心里不免叹气。
明明已经封笔,来行宫过节,本该放松一二,可陛下依旧辛劳。
昨日将西南事务交代给蔡莛,陛下也不得清闲,早间没等宸妃娘娘起身便赶到勤政殿,翻查皇宫那边连夜送来的奏章。
都是历朝历代处理世家圈地案的旧例......
莫看那些世家平日里争权夺利,一涉及田亩私产,尤其是皇帝想干预的时候,绝对能暂时“团结一心”。
届时翻出历代旧案中轻拿轻放的先例,便像是抓住的皇帝的软肋。
不敢明着违抗皇权,就拿皇帝“老祖宗”的行事来说事。
这种时候,为了所谓的“我朝先例”,皇帝难免要让步,然后几十年后,又被当做模范来掣肘继任帝王。
被迫去当憋屈碍事的“老祖宗”......
唯有事先将旧例一一查阅,若有轻拿轻放的,也需将当时朝局摸清,以备世家的发难。
倒也可以交给不与世家为伍的寒门官员去做,可惜在朝堂之上,双方争执起来,寒门官员的底气天生不足。
想想在南梁的那几年,刘全觉得皇帝并不比那时轻松......
“陛下,该用晚膳了。”刘全递上一杯新泡的茶水。
皇帝从奏章中抬首,揉了揉眉心,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确是暮色暗淡。
接过茶盏轻押了口,看着澄净的茶汤,手指微顿。
“这福州贡茶可还有剩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