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魏无涯撇了撇嘴:“你当国子监就是那么容易进的吗?除了名额少之外,最重要的是,国子监是为那些权贵子弟所设,也就是刚才我所说的官生,那民生是少之又少的。天下读人那么多,能有几个是长于权贵家的?所以他们就是想进,也没那个门路,只能在科举这一条道挤到黑。”
“原来如此。”
曾佳这下明白了,刚要说话却听魏无涯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
“不过在太祖皇帝看来,好的官员应该是对皇帝绝对服从,绝对不能有不同意见的。因此太祖就不允许官员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天下读人散布全国各地,所学又各不相同,不可能让读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所以国子监就成了太祖皇帝培养自己中意官员所在。在国子监里,学生们的言识都要以太祖所制为准。说白了,与其说国子监是学校,倒不如官的衙门,官员即老师,老师即官员。那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的官员,以下从司业、监丞、博士、助教、学正到从九品的学录,无不是朝廷命官,任免都出自吏部。另外国子监每天都要升堂,祭酒和司业坐在堂,其他属官按次序站在两旁,接受监生的朝拜并质问学业,与其他衙门的升堂办公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难怪那些监生的官运要比那些进士强,这国子监本身就是衙门所在,他们出来自然就是强人一等的了。”
曾佳抬头朝大堂中间看了一眼,见那些国子监的士子们还在争吵,不由道:“听先生这么说,眼前这些监生们他日可都是朝庭命官了。”
“不错,不过…”
魏无涯话锋一转:“但是国子监里的规矩也是大得吓人的,要知道监规是太祖皇帝钦定的,起初虽只有八条,可后来却越定越细,达到了五十六条之多。仅我所知,就有监生要穿御定的衣服——褴衫,不许穿常人的衣服。进了国子监,吃住都在里面,不能随意出入,要出去,先要获得教官的批准,领“出恭入敬”牌。想请假或回家,是要皇帝亲自批准。其他事项更是繁琐,也极是严格。稍有差错,很有可能就是人头不保,这可比外面那些读人要担不少风险的。”
“他们出来做官高人一等,在监里受些规矩比外面严厉些也是正常。就算是有掉脑袋的风险也是值的,不然凭什么一出来就做大官呢。”
把视线从那些监生身收回,曾佳不以为意的道,眼珠一转又道:“照先生这么说,那他们这些监生所学与那些士子们也是相同的了?”
不想魏无涯却摇头道:“有所不同。外面的读人是按科举所需八股所学,而监生们却是学的《大诰》初编、续编、三编和《大诰武臣》。对于四五经之类虽然要学,但却非重点。”
见曾佳不明白自己所说是什么,魏无涯便又解释道:“所谓《大诰武臣》,就是太祖皇帝亲自写定的训词,类中列举各种刑罚,比如族诛、凌迟、枭令、斩、挑筋、去膝盖等等。凡国子监的监生们都被要求每三日背诵这些中的一百字,要是达不到,就要受到惩罚。另外监生将来是要当官的,因此《大明律》也是必学的。另外要学的还有刘向的《说苑》,因为太祖皇帝认为这本记载的许多言行,“深有劝戒”,可以用作修身教材。不过有一不可以学的,那就是《孟子》。”
“这是为何?”
一听《孟不可以学的,曾佳又糊涂了,孔孟孔孟,二圣并列,何以连亚圣的都不可以学了呢,市面不是《孟子》出售嘛。
“我不孟子》不可学,而孟子》中有些东西不能学。据我所知,洪武三年,太祖皇帝始读《孟子》时,读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些话时突然大发脾气,莫名奇妙就下令国子监把孟子逐出文庙。但《孟子》在读人的心目中的地位已无法动摇,想完全禁止是不可能的,因此太祖皇帝便出了《孟子节文》,把好端端的一本《孟子》删得七零八落,共删去八十五条,只剩下了一百七十条,作为命题、取士的范本,现在读人所用和市面的《孟子》便是这节本了。除此之外,象苏秦、张仪等人的言论,也是“宜戒勿读”的,这样一来,《战国策》等也大有问题了。嘿,真不知太祖皇帝是作何想的,反正我老魏是不明白这些有什么错。”
“不明白就不明白,反正这些也不是我们关心的。”
听魏无涯说了国子监这么多事情,再看看大堂中间那些正在激论的监生,曾佳似有所悟,沉吟一声道:“监生多为权贵子弟,将来也多是做官,先生拉我来这里,讲了那么多国子监的事,莫不是就是为了这些监生。”
听曾佳如此说,魏无涯不再似刚才那么严肃了,神色有些松懈,“嘿嘿”道:“现在京里云集各地士子,而士子之中又以这些监生最为有影响力,所以这些监生便是我们成事与否的关键。北宋靖康年时,可是有太学生举臂一呼,方才清得了朝中六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