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第十节(2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9632 字 2019-09-25

“早知道这些人都是一群废物。”麴义脸色一沉,十分不满地骂道,“当年我们在北疆,几百万流民都解决了,现在让他们南迁两百五十万人都出事,指望这些人能干什么?”

“云天兄,大将军有交待,不要我们过问政事,你好象……”玉石笑着劝阻道。

“事情做不好,难道我还不能骂吗?”麴义两眼一瞪,挥手打断了玉石,“惹恼了我,我就上书弹劾这帮蠢货。”

“好了,好了……”玉石摇摇手,转脸望着傅干问道,“夫人正在晋阳给你说亲,都是高门大族,你中意哪一个?”

傅干愣住了,“叔父大人,哪有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玉石惊讶地和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文丑嘿嘿一笑,“看样子大将军没有告诉你,哈哈……要不要我告诉你?”

傅干颇为尴尬地问道:“几位叔父大人都知道?”

“是啊。”麴义说道,“昨天我们在大将军那里吃饭,大将军还征询我们意见。”

“哪一家?”傅干惊喜地问道。

麴义等人看到傅干急切的样子,无不大笑。

“这事由夫人给你做主,大将军都不愿意插手,我们更不好乱说了。”赵云看到傅干窘迫的样子,笑着说道,“等洛阳大战结束了,你就要成家了。”

帐帘掀起,一股冷风吹进。两府门下督贼曹任意出现在门口,“大将军到……”

众将纷纷站起,躬身相迎。

李弘面带倦色,缓缓走进了大帐,“都坐下吧,不要见礼了。晚饭都吃了吗?”

众人轻松笑起来。吴雄大声说道:“大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晚饭?早吃过了。不过,大将军,行辕里的饭太难吃了,也没有酒,和夫人招待我们的酒菜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你想把我吃穷啊?”李弘一边笑着,一边坐到了案几后面,“等到了洛阳,我让两位夫人好好招待大家,吃个十天半月都行啊。”

“大将军说话要算话,不能看到吃饭的人多,就找个借口把我们赶出洛阳。”彭烈高兴地说道。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李弘笑道,“拿下了洛阳,除非打仗,否则你们哪里也不要去,就在洛阳待着,好好过点安稳日子。”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李弘渐渐转到正题,“请你们连夜军议,是有要事相商。”

“马上打洛阳?”王当兴奋地问道。

“不是。”李弘摇摇头,看看众将,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最近,你们是不是做了违律的事?”

众将听出李弘说话的语气不对,个个笑容渐敛。帐内的气氛慢慢严肃起来。

“怎么没人说话了?”李弘皱皱眉,伸手敲了敲案几,“黑子,你最近都干了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王当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就在陈留训练军队,哪里也没去,没干什么啊?”

“是吗?”李弘笑道,“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王当举手发誓,“我王黑子如有违律之处,甘愿受罚。”

“那好吧,我提醒你一下。”李弘脸上的笑意有些让人心寒了,“我今天和荀攸大人,还有翼青兖三州刺史大人,太守大人议事的时候,听到了很多让我无地自容的事。”

王当脸色立时就变了,“大将军,那事不能怪我。那个狗屁县令带人抢我的土地,我岂能任他胡作非为?”

李弘狠狠瞪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从帐内诸将脸上一一扫过。猛然,他一拳砸到案几上,怒声吼道:“我这张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你说,你为什么纵容手下殴打当地官吏?你是不是想让朝廷杀了你啊?你昏了头啊,竟敢如此飞扬跋扈,目无法纪。”

王当黑脸更黑,低头不语,但脸上神情坦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其他将领更是一笑置之。大将军纯粹是没事找事,拿王当穷开心。吴雄、于毒、项澄几个人更是嚣张,咧个大嘴在一旁偷着乐。

“还有你。”李弘手指吴雄,“你的手下是不是也打人了?我看你脑袋不想要了?你的手下竟然扬言说大汉的社稷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是不是?”

“没有啊,冤枉啊。”吴雄扯着嗓子就叫上了,“这是哪个混蛋说的?这是造谣,是诬陷,我要去和他对质,我要宰了他。”

“你叫什么?当真没有吗?”李弘冷笑,手又指向了正在幸灾乐祸的于毒和项澄两人,“还有你们,你们笑什么?你们做的事以为我不知道?”

“大将军,我没有打人啊?”项澄连连摇手。

“你比打人更恶劣。你的手下把县衙大小官吏的衣服扒光了,然后把他们赶进了河里,是不是?”李弘气得连拍案几,“这么冷的天,你想把人冻死啊?”

“哈哈……”麴义实在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狂笑起来,“你小子竟然想得出来,竟然……你也太缺德了……”

玉石、颜良、文丑、樊篱、赵云等人本来还强自忍着,给麴义这么一笑,忍不住了,个个捧腹大笑。

大帐内笑声四起。

李弘本来还冷着一张脸,但后来也忍不住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龇牙裂嘴的忍得好辛苦。

“好了,好了,不要笑了。”李弘打了任意一下,任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把他们几个给我拖下去,狠狠打,一直打到招供了为止。”

“啊……”王当、吴雄、项澄几个人看到一帮卫士冲了进来,吓得急忙跳起来,冲着李弘连连告饶,“大将军,不要打,不要打,我们招供,招供……”

“我立即把打人的手下抓起来,一人打一百军棍。”王当大声说道,“如果有时间,我亲自去给那个县令赔罪。”

“大将军,你不要生气,我回去后就把那几个小混蛋剥光了塞进河里,让他们也尝尝冰冻的滋味。”项澄高声叫道,“如有袒护,甘受大将军责罚。”

众将看到几个人狼狈不堪,无不哄堂大笑。

颜良走到吴雄身后,抬腿就给了他一脚,“还不跪下谢罪,让大将军打你几下去去火。”

“把吴大疤子的裤子扒下来,打他屁股,打他屁股。”文丑唯恐天下不乱,双手拍着案几狂呼大叫,“让他屁股上再长几个疤。”

大帐内笑声冲天,乱作一团。

李弘望着东倒西歪的北疆诸将,连连摇头,哭笑不得。

众人笑闹了一番,渐渐停了下来。

“你们实在太不像话了。”李弘挥手让王当几个人坐回席上,正色说道,“你们功劳再大,也不能违律。违律了就要受到惩处,不但害了你们的部下,也害了你们自己。”

李弘把在政议上所听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你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贪图这么点蝇头小利。将来天下平定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封将拜侯的中兴名臣,世代享受荣华富贵,哪里还缺这么几百亩土地?你们看看彦云、文舒……”李弘手指王凌、王昶说道,“他们家祖上是中兴名臣王霸,至今已历两百余年,代代兴旺发达,什么时候饿过肚子?哪代朝堂之上没有王家子孙?现在他们王家在河北为官的至少有十几位,我这小小的行辕里就有两位俊杰。难道这么活生生的例子你们都看不到?”

“你们不能只想到自己,要想到社稷江山,要想到自己的后代。社稷稳了,富强了,你们才能享有富贵。你们这一代享受了富贵,下一代呢?你们总要为自己的后代想想吧?难道你们希望自己的后代孤苦无依?希望你们的后代去讨饭行乞,甚至也靠吃人过日子?”

“这几年,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你们,不打仗的时候就多看看书,多研习经文,要为自己的后代留一口饭吃。将来天下平定了,四海升平不打仗了,你们怎么办?你们的后代怎么办?你们总不至于脱下战袍回家种地吧?你们的后代总不至于守着几亩田地坐吃山空吧?不打仗了,你们就要去治国。将来,你们死了,你们的后代要继承你们的爵位,他们也要去治国。拿什么去治国?拿战刀吗?拿长矛吗?”

“治国需要学问,需要懂得经文,需要成为大儒名士。你们看看王家兄弟……”李弘又指指王凌和王昶,“王霸将军过去也是一员武将,他和那一代的很多中兴名臣一样,天下平定后开始研习经文,为自己也是为自己的后代留一口饭吃。”

“今天我再说一遍,请你们大家牢牢记在心上。不管打不打仗,你们都要手不释卷,都要拿一本书在手上。要用心去读,要用心去研习,要不耻下问。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们自己,更是为了你们的后代。”

“还有一件事。”李弘停了一下。又说道,“诸位大人中,许多人和我一样,出身贫苦,都知道百姓的苦,百姓的泪。你们今天抢占土地,抢的是谁的地,霸占的又是谁的地?是百姓,是穷苦的百姓,是无依无靠的百姓,是命如草芥的百姓。”

“当年,你们为什么起事叛乱?为什么有几百万流民饿莩遍野?当年,太行山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事,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今天,我们为什么打仗?何谓中兴大业?我们打仗是为了中兴大汉,中兴大汉是为了社稷昌盛,社稷昌盛是为了让百姓吃饱穿暖。为了能让百姓吃饱穿暖,我们应该做什么?”李弘看看众将,语重心长地说道,“诸位大人跟我打了十几年的仗,年纪都很大了,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十几年前,我们在龙山大营的时候,曾一起学过王符大儒的《潜夫论》)。里面提到振兴社稷的重点是‘富民’,民富社稷才能富。但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不但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把‘民’丢到了九霄云外,更把‘富民兴国’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王当、吴雄等人坐在席上,羞愧不已。

“人不能忘本,这是做人的主旨。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本原都忘了,他还能忠诚社稷,还能体恤百姓吗?”

“大将军,我们没有忘本。”于毒突然跪倒在地,一连磕了几个头,“大将军,我们抢占土地,也是迫不得已啊。”

李弘笑而不语,静听下文。

“有些事你不知道,说出来气死人。”于毒气呼呼地说道,“青、兖两州的土地,在短短数月之内便被各地的郡县府衙卖光了,如果我们再不抢,就要自己去挖山填沟垦荒了。朝廷的巡案大使和各州郡大吏们联起手来欺上瞒下,他们只顾自己捞,眼里哪有我们这些武人和百姓?大将军,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辞啊。”

李弘点点头:“我当然不会只听一面之辞。我连夜召集你们,就是想仔细问问这事。你们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王当、吴雄、于毒、项澄等人随即七嘴八舌,把各地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河北对迁移安置一事有丰富的经验,相关律法和实施规则也很完备,所以朝廷对南迁一事并没有投入全部精力。另外考虑到大军要迅速收复洛阳,时间上也很紧,于是便把一部分权力交给了各地州郡府衙,这直接导致了各级府衙大吏在南迁一事中徇私舞弊,贪赃枉法。

本来只有河北的门阀富豪才有资格低价购买土地,现在青、兖两州的门阀富豪也可以购买了,后来连各级府衙官吏的亲朋好友、门生弟子也可以购买,而且购买的数量也失去了控制。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随意买,当然了,超过规定部分的土地就是高价了。尤其恶劣的是,很多河北官吏们先以低价购买和囤积土地,然后再以高价卖出去。于是在“圈地”大潮的同时,还有一股席卷青、兖两州的“炒地”大潮。有些地方的土地价格在一日之间翻了好几倍。

土地不够卖了,官吏们就把眼睛盯上了朝廷赏赐给立功将士们的土地。他们用了各种办法,哄骗、欺诈、威胁,以次充好,实在不行就抢,结果赏赐给大军将士们的土地还没有分配到个人手上,土地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大将军你想想,他们连我们的土地都敢巧取豪夺,那些南迁的百姓还能分到多少田?”王当无奈地说道,“南迁的百姓大部分都是中原人,他们好不容易回到故土,当然不愿意再离开,最后也只能租种这些门阀富豪们的土地,将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李弘气得浑身颤抖,“宣高,青州的情况是否好一点?这次迁移到青州的人口较少,应该不会象兖州这样严重吧?”

“青州的情况暂时还没有这么严重。”臧霸躬身说道,“青州的将士们已经拿到了朝廷赏赐的土地,南迁青州的百姓们也正在受田。估计他们到了四月,就可以下地开始春耕了。不过,由于这次圈地、炒地现象非常严重,青州受到了很大影响。目前臧洪大人已经无法压制各郡县府衙。估计圈地、炒地一事在青州马上就要开始泛滥。如果不及时遏制,恐怕一两个月后,青州的情况和兖州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岂有此理。”李弘一拳砸到案几上,睚眦欲裂,“有人想死,想摧毁中兴大业,我就成全他。”

“传令,给我封锁行辕,关闭定陶城门,任何人不准出入。”

李弘一跃而起,手指任意,“拿着我的手令,急调一万铁骑,火速赶到行辕待命。”

任意答应一声,飞奔而出。

麴义、玉石等数十员大将神情震骇,齐齐站了起来。

“大将军,你想……”玉石犹豫了一下,小声劝道,“大将军,是不是先奏请天子和朝廷?”

“我是本朝的大司马大将军,隶尚书事,领尚书台,主掌国政,我有权诛杀祸乱社稷的不法之徒。”李弘厉声喝道,“对付我李弘,我可以退让一步。但要摧毁大汉社稷,我绝不容他。过去在西凉,我曾一日之间诛杀三千条人命,今日我杀他五千条人命又待如何?”

诸将无不骇然变色。

“你们中间抢占土地的,立即给我让出来,向天子和朝廷上表请罪。”李弘怒视王当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谁敢欺瞒不报,给我查出来,杀无赦。”

“各营副统帅立即返回各自大营传达我的命令,限各级将领在三天内交出被占土地,如有抗令者,杀无赦。”

吴雄、项澄等人躬身领命。

“各营统帅暂留行辕,等铁骑到达定陶后,拿着我的手令,各领一千铁骑奔赴兖州、青州各郡县,清查土地,整肃纲纪。凡贪赃枉法、假公济私、违法乱纪、徇私舞弊、中饱私囊者,不论他是谁,就算是皇亲国戚,也给我把他抓起来。抗令者,就地格杀。罪大恶极者,就地格杀。秩俸六百石以下官吏知法犯法者,就地格杀。”

诸将轰然应诺。

“大将军,此事关系重大,一旦大开杀戒,河北必定震荡,请大将军务必三思。”司马懿突然跪倒在地,大声恳求道,“南迁不利,和朝廷政策失误,用人不当有莫大关系,大将军不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当地府衙和官吏们的头上。”

“放屁。”不待李弘说话,麴义已经高声咆哮了,“朝廷要南迁人口迅速恢复青、兖两州财赋有错误吗?朝廷要偿还河北门阀富豪的土地,让他们按户按量低价购买土地有错误吗?朝廷让荀攸、谢明、唐放、陈好四位大人到青、兖两州主持南迁有错误吗?这都是各州郡县大吏私心作祟,贪图钱财,贪赃枉法所致,他们无视社稷存亡,无视百姓死活,这种人留着干什么?让他们倾覆社稷,摧毁大汉,涂炭生灵吗?”

司马懿头一晕,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和百姓为敌,就是和我李弘为敌,和大汉为敌,死有余辜。”李弘一甩手,大步向帐外走去,“急召巡案使者和各州郡大吏,我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我李弘要杀人,是有人逼着我李弘杀人。”

议事大帐内鸦雀无声,气氛肃杀,几十员大吏胆战心惊,心神俱寒。

“我不想干涉南迁一事,但南迁的事现在危及到了河北安危,危及到了中兴大业,危及到了社稷存亡,我就不得不出面干涉了。”李弘杀气腾腾,挥手说道,“我不能让南迁中原的两百五十万百姓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民,更不能让数十万战死疆场的大汉将士们九泉哭号。”

“毁我大汉者,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望着李弘愤怒的背影消失在大帐外的黑暗里,大臣们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一时人人自危。惊惶和恐惧笼罩了整座行辕。

“我早就说过,不要这么干,不要这么干,你们就是不听,结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杨奇老脸涨红,手指众臣,嘶哑着声音气急败坏地叫道,“我们这位大将军肃贪是有传统的,死在他手下的贪官成千上万,你们难道忘记了?早年在西疆,后来在河内,北疆更是一轮又一轮,杀得血流成河。这次青、兖两州算是遭劫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杨奇甩手走了。

荀攸看看神色惊惧的大臣们,轻轻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这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痛,该有此祸啊。”他对谢明、唐放和陈好三人招招手,也要走了。

“荀大人……”东郡太守刘延急忙拽住了他,“荀大人,求你急告晋阳,向长公主禀奏原委。这件事朝廷也有责任,不能把过错全部推到我们头上。”

“公达,你在中原主持南迁,所有事你都清楚。”张超的面色极其难看,“如果不是晋阳的公卿大臣们在背后撑腰,河北三州门阀富豪们从中推波助澜,南迁一事怎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们位卑权轻,哪敢得罪上面?大将军只听一面之辞,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们头上,这太不公平了。”

“嘿嘿……死到临头了,才知道性命重要。”祢衡冷笑道,“晋阳的人叫你们吃屎,你们也吃吗?”

“祢正平,你不要幸灾乐祸,把我逼急了,我拉你一起陪葬。”张超大怒,指着祢衡高声怒吼。

祢衡两眼一瞪,张嘴就要骂。旁边的臧洪眼明手快,冲上去就把他的嘴蒙住了。张超是他的故主,他当然要帮张超了。谢明知道祢衡骂人太难听,顺势把他拉出了大帐,“我们下棋去,下棋去。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我要到大将军那里,我要去告发你们。”祢衡又蹦又跳,指着帐内大臣们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无耻的奸侫,祸国殃民,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荀攸担心他胡说一气,急忙对陈好做了个手势。陈好走过去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祢衡两眼乱翻,骂声嘎然而止。谢明和陈好一左一右把祢衡架走了。

“大将军留下秩俸千石的官吏不杀,目的就是要找到证据,对付我们这些人。”臧洪皱着眉,十分不解地说道,“但他为什么把我们留在行辕,而没有单独监禁?”

“你胡扯什么?”刘翊不满地挥挥手,“现在大将军没有证据,当然不会监禁我们。这件事和冀州无关,青州那边事情也不大,唯独兖州这里比较麻烦。我们赶快想个办法,免得被大将军一锅端了。”

“冀州?”崔均冷笑了一声,“冀州恐怕有不少人跑不掉吧?”

“崔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魏郡太守丁立马上反唇相讥,“你想拉个垫背的,也要看准对象,不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敢诬陷我们冀州的人,我就把你兖州的事全部抖出来。”甘陵国相许混凑近崔均,小声威胁道,“我说到做到。”

崔均怒气上涌,刚想说几句狠话,唐放把他拉住了。唐放是崔烈的门生,而崔家在这次圈地炒地事件中“出了不少力”,所以唐放一直很担心。现在事情闹大了,唐放理所当然要给崔均留一条后路。“元平兄,老大人时日无多,我帮你在大将军面前求求情,你马上就可以回晋阳。不要和他们吵,我保你无事。”崔均大喜,冲着许混冷笑了几下,随唐放走到了一边。

“公达,你不要不说话啊。”杨懿看到荀攸一直低头不语,生气地说道,“你不要象个没事人一样。这件事闹大了,不仅晋阳翻天覆地,就连河北都要大乱。你立即想个办法,否则中兴大业岌岌可危。”

“你现在还知道中兴大业?”赵戬嘲讽道,“当初叫你控制,控制,不要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等着砍头吧。”

“你小子有赵岐老大人罩着,出了天大的事,最多不过解职回家侍奉你老爹,但我不行,我没人撑腰啊。”杨懿苦笑道,“我背后没有靠山,晋阳来一封书信,我就要乖乖去办。如果我大哥杨彪还在朝,我还控制不了局势?”

“都是长公主害了我们。”张超闻言,忿忿不平地埋怨道,“如果南迁的事由大将军主持,谁敢违律?我真是奇怪。她那么喜欢大将军,为什么还处处和大将军作对?看样子女人年纪大了,迟迟嫁不出去,这里都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何止有问题,问题大了。”金尚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次害得我们都要魂归地府了。”

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怨天尤人,度日如年。

“办法倒有一个……”荀攸忽然慢吞吞地说道。

大臣们如逢纶音,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现在你们被困在行辕,你们的手下被困在定陶城,消息送不出去。你们干的事十有会暴露。”荀攸环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既然瞒不过去,那还不如不瞒,老老实实上表请罪。”

“公达,你是不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啊。”杨懿没好气地骂道。

“大将军对秩俸六百石以上的大吏没有责罚权,最多也就是囚禁。所以你们无论罪责多大,最后都要由廷尉府定罪量刑,由天子下旨处置。”荀攸没有理睬杨懿,继续说道,“你们在请罪表中尽可能把责任推向朝廷,该牵出来的朝中大臣要牵出来,不要怕。牵扯得越多,事情就越麻烦,而长公主也就越无奈,当然了,你们的罪责也就越轻。”

“大将军一怒之下,把我们杀了怎么办?”金尚有些害怕。

“大将军不再是当年在西凉血腥肃贪的护羌校尉了,他现在的身份非常尊贵,一举一动都牵涉到中兴大业,事事都要遵从大汉律,遵从天子和朝廷,否则这中兴大业如何成功?如果他还象过去一样骄恣枉法,凌驾于大汉律之上,我们还能坐在这里优哉游哉地说话,坐在这里商讨如何脱逃罪责吗?”

大臣们松了一口气。的确,这么多年了,如果没有大将军的仁义宽厚,这河北早就崩溃了,更不要说什么中兴社稷了。

“这能行吗?”张超担心地问道,“长公主那个人喜怒无常,手段毒辣,谁知道她会不会把我们关进廷尉府大牢。”张超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我觉得这办法危险,极有可能自寻死路。”

“你们把这次所得的土地、钱财都上缴,把朝廷赏赐的土地也上缴,然后再向朝廷多捐财物以赎罪责。朝廷现在需要的就是钱财,天子和长公主看到你们认罪态度好,肯定会赦免你们。”

大臣们将信将疑,面面相觑。

“公达,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好像上当受骗了一样。”崔均蓦然冒出了一句话,打破了大帐内的宁静,“这件事从头至尾,好象都是一个阴谋。这是不是长公主给我们下的套?”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

“我觉得也是。”张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南迁一事关系河北稳定,而赏赐有功将士土地一事更关系大军军心,这件事除了大将军,谁有能力主持?谁敢出面主持?青、兖两州圈地炒地的事本来不严重,晋阳方面开始介入后,这事马上就失控了,一发不可收拾。”随即他指着荀攸恨恨地骂道,“公达,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长公主串通好了,一起来骗我们?”

“你胡扯什么?”荀攸大怒,“长公主又不是小孩,敢拿大汉的江山社稷开玩笑?”

“公达,你和长公主骗骗我们无所谓,但不能骗大将军啊。”董访也认定是上当了,“我们最多官不当了,坐几年牢回家养老,但大将军会杀人的。你们不要这样草菅人命好不好?人命当真如草芥?”

“你们……”荀攸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打死他们,“就你们那几个破钱,值得骗吗?拜托你们好好想想,现在不是十年前的大汉了,如今朝代变了,就象当年光武皇帝中兴大汉一样,所有的事情都变了。请你们动动脑子,不要再把过去那一套带到这个朝廷里来好不好?这次你们运气好,大将军果断出手,没有让你们陷得更深。下一次如果你们还是继续这样为官行事,迟早会身首异处,九族皆灭。”

荀攸怒气冲天地走了。

一帮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沉思不语。

“上了当,我们肯定上当了。”张超突然大声叫道。

三天后,北军长水营、胡骑营的一万铁骑赶到了定陶。

赵云和张郃、王当等九大营统帅各领一千铁骑,冒着飞扬的大雪,向青、兖两州的各个郡县飞驰而去。

青、兖两州的大吏们纷纷向朝廷上表请罪。

大将军一边向朝廷上书,详细交待青、兖两州官吏在南迁一事中的不法行为,一边继续召集文武大吏商讨军政大事。

正月中,毛玠到达定陶,求见大将军。

晋阳朝廷早在十月的时候,就书告大将军李弘,请他负责派人到各地招抚。但大将军事情太多,另外他对招抚没有丝毫兴趣。他觉得袁绍、曹操这些人顽固不化,和他们谈招抚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所以一直也没把这事提到议程上来。

毛玠的突然来访,让他很意外,不过等他看完曹操的谢罪表后,他就嗤之以鼻了。什么玩意,满篇废话,到底谁招抚谁?

“孟德兄最近在忙什么?”

“我家大人正在率军收复九江和庐江两郡。”毛玠恭敬地说道,“江东的孙策,袁术的儿子袁耀现在正在庐江郡的舒县一带和我们厮杀。”毛玠知道这些事瞒不过李弘,倒不如直接说真话。

“孟德兄说他愿意尊奉天子,不知这个天子是晋阳的天子,还是洛阳的天子?”

“当然是晋阳的天子。”毛玠说道,“去年中原大战的时候,袁绍要杀我家大人,三番两次意图下手,我家大人危在旦夕……”

毛玠在那里说得唾沫星子四溅,无非是为曹操解释归顺河北的原因。李弘听得晕头转向,心里很佩服毛玠的口才。这人嘴皮子厉害,死人都能给他说活。后来越听越烦,干脆打断了他,“我有足够的军队打洛阳,同时也有足够的军队在相同时间内攻击徐州。我不会因为孟德兄归顺了朝廷,就认为孟德兄不会攻击兖州和青州,所以你不要指望在这件事上说服我无条件和你们议和。孟德兄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大将军的条件是什么?”

“叫孟德兄带着家眷到晋阳去,把徐州交出来。”李弘冷声说道,“我保他世代享受荣华富贵。”

毛玠微微一笑,“大将军这个条件太苛刻了。我家大人膝下有一爱女叫曹悦……”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十节

李弘望着神态从容,侃侃而谈的毛玠,又好气又好笑。这位毛大人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不但没有丝毫反应,反而说得更有劲了。

曹操和自己联姻,目的是为了赢得生存和发展的时间。只要他稳定了徐、扬两州,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现在曹操的处境非常艰难。徐州上上下下对曹操当年血洗徐州的事记忆犹新,中原大战失败后他又用卑鄙的手段占据了徐州,这更让徐州人对曹操恨之入骨。徐州动荡不安,隐忧重重,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安抚稳定,但这并不是让曹操寝食不安的主要原因。

徐州目前处在北疆军的直接攻击下,旦夕不保,曹操要想确保生存,必须抢在北疆军南下之前拿下扬州。而要想拿下扬州就要击败孙策和周瑜,但孙策和周瑜实力强悍,尤其是他们手中的水师,更是曹操攻击江东的最大障碍。因此抢占扬州的江北两郡即九江和庐江两郡就成了最为紧迫的事。

曹操去抢,孙策和周瑜也去抢,袁耀带着一帮袁术的老部下也在为了生存而奋力搏杀,江淮战场一时难分高下。这时,青、兖两州的北疆军就成了曹操的致命威胁。

中原大战后,河北元气受损,北疆军想在短期内攻克洛阳非常困难。洛阳外有八关险要,内有天下最坚固的城池,河北如果没有充足的财赋,没有足够的步卒兵力,没有完成对京哉的团团包围,河北就不具备拿下洛阳的条件。河北不能打洛阳,北疆军也不会闲着,他们极有可能挥军南下,乘势拿下徐州。

曹操前后受敌,转眼便会败亡。曹操为此夜不能寐,日夜思索对策,但除了说服河北,让李弘带着北疆军去打洛阳外,别无他策。

“毛大人,你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可曾考虑到这句话会激怒我,我一气之下可能会把你杀了。”李弘等毛玠说累了停下喝水的时候,冷声说道,“我凭什么相信孟德兄诚心归顺朝廷?就凭他的女儿?等我打下了洛阳,他大概也打下了江东,如果他继续和朝廷对抗,我如何向天子和朝廷交待?”

毛玠大喜,以为李弘有松口的意思,急忙劝道:“大将军刚刚打下兖州,如果马上南下攻打徐州,不但会遭到我家大人和江东孙策周瑜的联手抗击,洛阳的袁绍、豫州的刘备甚至荆州的刘表,也会乘机反攻兖州,试问这时大将军还有多大把握攻克徐州?稍有不慎,大将军还有可能丢掉兖州,致使中兴大业前功尽弃。”毛玠拱手说道,“大将军,我家大人现在归顺朝廷,和大将军联手平定天下,无论对朝廷还是对我们双方,还是对大汉社稷,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啊。”

李弘闻言大怒,脸上却笑意更浓,“以你这么说,我是打不下徐州,杀不了曹孟德了?”

毛玠心里一惊,急忙摇手,“大将军误会了,误会了。大将军现在拿下徐州,对中兴大业没有任何助益。相反,却给了袁绍、刘表、刘备等人恢复实力的时间。现在我家大人愿意归顺朝廷,大将军可以集中全部力量攻击洛阳,不给袁绍等人任何的喘息时间。大将军收复了洛阳,距离大汉中兴之日也就近在咫尺了。两下权衡,大将军该如何选择,已经一目了然。我相信大将军不会置中兴大业于不顾,而做出放弃洛阳去打徐州这种愚不可及的事。”

“至于联姻,纯粹是我家大人个人意思,以大将军昔日和我家大人之间的关系,提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当然了,大将军如果认为这有辱你的身份,你可以拒绝。”

“我当然拒绝。”李弘不想再谈了,他站起来,冲着失望的毛玠挥了挥手,“你回去告诉孟德兄,他如果诚心归顺朝廷,就把徐州让出来,把军队交出来,然后带着家眷到晋阳等待天子的处置。他不是诸侯,也不是功臣,他是叛逆,是叛逆。他要想活下去,要想保住自己和亲族的性命,只有投降。他没有资格和天子、和朝廷谈任何条件。”

“大将军,我们都想早日平定天下,我们都想中兴大汉,曹大人和你一样,也是在为大汉而战。你说我们是叛逆,但你在我们的眼里,又何尝不是叛逆?我们将心比心,为何不能互相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咄咄逼人,非要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毛玠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大汉的威严不容践踏,天子和朝廷的威仪不容凌辱,这就是我们誓死为敌的原因。”李弘义正严词,大声说道,“我绝不会让大汉受辱,绝不会让天子和朝廷蒙羞。”

毛玠惊骇无语。

李弘没有马上把毛玠送离行辕,为了让他回去劝告曹操投降,李弘让杨奇、荀攸、刘翊、张超、陈宫、臧洪、董访、王楷等大臣陆续和毛玠商谈。

毛玠非常吃惊。大将军的行辕内竟然集中了这么多声名显赫的大臣,可见河北很快就要展开新的行动了。晋阳朝廷重臣荀攸的出现,更让他意识到北疆军的攻击目标极有可能是洛阳。如果李弘要打徐州,根本不会召集这么多大臣到行辕议事,晋阳朝廷也不会派荀攸到兖州来坐镇。

毛玠大喜,随即尽展才学,反过来竭力游说诸位好友,让他们帮助自己说服晋阳朝廷和大将军,同意曹操的议和要求。

杨奇、荀攸、臧洪、陈宫等人都觉得此时和曹操议和并无不妥,对大军攻击洛阳有莫大的好处,而且长公主在去年底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意思。只不过大将军没有依诏实施而已。

李弘坚决不同意和曹操议和。杨奇很奇怪,就问他,当年你在晋阳的时候招抚张燕和杨凤,朝廷当时不同意,你一封接一封奏章,硬是逼着孝灵皇帝同意了。既然你连黄巾军都愿意招抚,为什么不愿意招抚曹操?就因为他当年决堤淹没了冀州?或者,你想在攻打洛阳之前,先拿下徐州?

“此一时彼一时。”李弘说道,“当年招抚黄巾军,主要是为了解决流民问题,为了社稷的稳定。现在不一样,现在天子和朝廷正在重建威仪,中兴大业正在起步。我们绝不能迫于形势向叛逆低头,接受叛逆们的无理要求,助长叛逆们的嚣张气焰。”

“当年我奉旨招抚黄巾军,带着数十万黄巾军将士戍守边塞。为了捍卫我大汉疆域,这些黄巾军将士付出了无数鲜血和生命,二十多万英烈长眠于边塞的山山水水,今天呢?今天我叫曹操让出徐州,把军队交出来,他为什么不愿意?他的目的是什么,诸位大人难道不知道?这能和当年招抚黄巾军相提并论吗?”

杨奇哑口无言。当年张燕、杨凤不但交出了地盘,交出了军队,还为大汉牢牢守住了边疆,征服了大漠,为大汉开疆拓土,建下了盖世功勋。相反现在曹操不但不愿意交出徐州和军队,还把自己当作一个诸侯,和朝廷平起平坐的议和谈判,这对天子,对朝廷的确是一种侮辱。

“大将军,你可有攻打徐州的打算?”荀攸问道,“如果大将军没有攻打徐州的打算,我觉得我们可以和曹操谈谈。这是个分裂叛军的好机会,错过了实在有点可惜。”

李弘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

“大将军,从目前青、兖两州的情况来看,开春攻击徐州显然不现实。”陈宫见李弘没有明确做出表示,马上说道,“当年曹操两次攻打徐州,均告失败,除了我们知道的各种原因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原因。”

李弘和众人齐齐望向陈宫。

“曹操制定攻打徐州战策的时候,我也参加了,当时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情况,那就是徐州的地形和气候。徐州境内河道密布,无论是行军布阵,还是粮草运输,我们都遇到了很大困难。徐州南部郡县,就是江淮附近的冬天非常寒冷,也非常潮湿,而北方的冬天虽然寒冷但很干燥,这两种寒冷根本就是两回事。北方士卒无法适应,很多人冻死冻伤。由于我们准备不足,再加上兵力不够,另外徐州军在陶谦的指挥下也是据城死守,誓不投降,兖州军的第一次攻击遂告失败。”

“第二年曹操再度攻击徐州,这时我们已经从第一次的攻击中得到了很多教训,准备充分,时间又选择在夏天,所以这次攻击非常顺利。如果不是吕布大人、张邈大人带着我们及时攻打兖州,曹操肯定能击败陶谦拿下徐州。”

“曹操自稳定兖州后,一直和刘备结盟,再也没有找借口出兵攻打徐州,这和他丧失了攻克徐州的信心有很大关系。”

“如今我们要想打徐州,需要满足几个条件。一是要有足够的步卒大军。在徐州战场上,因为地形原因,主要是攻城拔寨,铁骑很难发挥作用,所以需要足够多的步卒大军,以加快攻击速度。二是攻击时间最好选择在夏天。江淮一带除了冬天深入骨髓的寒冷北方士卒无法适应外,还有就是春夏之交的‘梅雨’天气。这种天气雨水密集,空气潮湿,百物霉烂,所以又叫‘霉雨’。士卒们遇到梅雨天气,不但无法打仗,更会因为水土不服大量减员,军心容易涣散,埋下失败的隐忧。”

“目前我们的步卒大军一部分在河东战场,一部分在河内、河南和豫州战场,能攻击徐州的只有臧霸、高顺、徐晃和张辽的大军。而这四营大军中,除了部分从俘虏转过来的南方士卒外,大部分都是北方士卒。所以要想南下打徐州,我们不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还要集结更多的步卒大军。但是,等到了夏天,青、兖两州稳定后,关中战场已经开始打仗了。朝廷今年的财赋最多只能供应一个战场,因此,大将军今年是不可能南下打徐州了。至于明年,关中攻克以后,大将军又要率军攻打洛阳,更不可能南下徐州了。”

“徐州的曹操得到了宝贵的时间,他可以稳定徐州,可以拿下扬州,可以恢复和发展实力,他极有可能在我们攻打洛阳的时候,进攻兖州。”陈宫冲着李弘拱了拱手,“大将军,虽然我的推测未必正确,但从目前形势来看,我们的确没有乘势攻打曹操南下徐州的可能。”

“为了能迅速稳定青、兖两州,尽快开始攻打洛阳,大将军还是慎重考虑一下。虽然你不愿意接受曹操的条件,不愿意让天子和朝廷受辱,但你可以在得到天子和朝廷的允许后,以私人的身份接受曹操的联姻,这样双方的目的都能实现。”

“对于曹操来说,他要的是大将军的承诺。只要大将军今年不打徐州,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可以集中精力去稳定徐州,去打扬州。”

“对于我们来说,我们要的是这个议和的事实。利用这个事实,我们可以离间曹操和袁绍、刘表、刘备之间的关系,让曹操孤立于叛军联盟之外。同时,我们也能利用这个事实招抚江东的孙策和周瑜。”

“没有了我们在徐州北部的牵制,江东就要受到曹操的猛烈攻击。江东一旦危险,荆州的刘表就会顺江而下,和曹操两路夹攻。孙策和周瑜在江东岌岌可危的情况下,马上就会受抚,这是唯一可以保住江东的办法。”

“孙策和周瑜归顺朝廷之后,大将军就可以陈兵徐州北部威胁曹操了。曹操担心大将军毁诺,只得撤兵,这样一来,他想夺取江东,图谋东山再起的希望也就破灭了。至于刘表,他看到曹操撤兵,当然不敢独自攻击江东,也只能撤兵而去。”

“大将军一兵未出,却让曹操、刘表、孙策和周瑜在长江两岸连番大战,徐州、荆州、江东因此元气大伤。曹操在江淮忙碌了很久,最终一无所获。刘表想捡粒芝麻,结果丢了西瓜。而江东的孙策周瑜不管是不是诚心归顺朝廷,他们都还拥有江东,可以对曹操和刘表形成巨大威胁,这对我们攻击洛阳有很大好处。”

“曹操因为没有拿下江东,连番大战又受损,和袁绍、刘表、刘备的关系又恶劣,长江对岸还有孙策周瑜对他虎视眈眈,所以他乘着我们攻打洛阳的时候,出兵攻击兖州的可能微乎其微。以他这样的实力,我们将来南下收复徐州,还不是一鼓而下?”

“大将军,你仔细权衡一下,看看与曹操的联姻议和,对我们的利益是不是更大一点?”

大将军接受了杨奇、荀攸、陈宫等大臣的建议,决定以私人的身份和曹操联姻,但麴义、傅干担心此事会给大将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极力劝阻。麴义说,这种事不能干,将来如果有人拿此事诬陷你,说你私通叛逆,你怎么解释?

麴义越想越气,跑到议事大帐里,把正在议事的杨奇、荀攸等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事要么大臣们联名上奏,要么就当你们放了个屁,没这回事。”

傅干、王凌等人连拉带拽,把麴义拖走了。麴义刚刚离开,议事大帐里便笑声四起。

“左卫将军是个好人啊。”张超冲着麴义的背影连连拱手,“象左卫将军这样体恤民意的上官,现在当真是凤毛麟角啊。”

“好了,好了,说什么废话,快来盖上你的印信。”金尚拿着一封长长的奏章走了过来,“如果不是曹操要来议和,我们还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离开行辕呢?”

“现在我们和大将军是一个阵营的,随时都可以离开行辕。”董访站在旁边说道,“我们这样和大将军齐心协力,相信大将军很感激我们。即使知道我们做得不够好,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青、兖两州的事,只要大将军不追究,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事了。”杨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睡个安稳觉了。”

大将军、麴义、荀攸和冀、青、兖三州数十位大臣联名上奏,考虑到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建议长公主下旨,让大将军以私人身份出面和曹操联姻议和,以稳定青、兖两州,让大军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攻击洛阳的准备当中。

在朝廷圣旨没有下来之前,杨奇、荀攸、樊篱三位大臣和毛玠具体商谈联姻议和事宜。

“公达,你刚才说谁?谁要娶我家大人的女儿?”毛玠听完荀攸的话,脸色骤变,眼睛顿时瞪大了。

“孝先,你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了吗?”荀攸不急不慢地笑道,“我说的是祭锋,胡骑校尉祭锋。”

“怎么?曹操不会想把女儿嫁给大将军,让大将军做他的女婿吧?”杨奇手捋长须,哈哈大笑,“曹操如果真的这样想,那我们也就不要谈了。他根本就是个自寻死路的疯子。”

毛玠没有理睬杨奇的调侃,冲着樊篱怒声说道:“我要见大将军,我要和大将军亲自谈。”

樊篱摇摇头,“大将军不同意联姻议和。”他指指荀攸说道,“如果不是荀大人力劝,恳求大将军上书天子予以请示,今天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如果你不想谈,大将军一定会非常高兴,因为他正在命令各营大军做好南下徐州的准备。”

毛玠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地说道:“不愿意谈的是你们。”

“孝先。你这是什么话?杨奇的脸立时拉了下来,”大将军只有两个六岁的女儿,天下谁不知?你说曹操要和大将军联姻,怎么联姻?曹操到底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难道他当真要让大将军做他的女婿?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结果。你立即回去告诉曹操,北疆军的铁骑马上就要杀进徐州,而下旨攻击徐州的人就是长公主。曹操和你们死定了。“

毛玠愤怒的一挥手,“老大人你胡扯什么?大将军有两个视如己出的下属,一个是田畴大人,一个是傅干大人。田畴大人已娶了冀州甄家的女儿,傅干大人却尚未娶妻。我家大人看中的是傅干。”

“傅干?”荀攸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连连摇手,“你来迟了,他已经订亲了。”

“不过是订亲而已,又不是已经娶进家门。”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荀攸笑道,“一个是不其侯伏完和阳翟长公主的孙女,一个是河内司马防的女儿。”

“两个?”毛玠愣住了,“一次娶两个?”

“大将军的夫人看中了司马家的,但阳翟长公主看中了傅大人。大将军的夫人左右为难,只好求助于长公主。长公主说,哪一家都得罪不起,干脆便宜了傅大人,一起娶了吧。”荀攸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其实,就算傅大人没有娶妻,大将军也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毛玠失望之致,苦笑无语。大将军李弘和这帮晋阳的大臣们根本就是在戏耍自己,竟然让曹大人的女儿嫁给一个胡人,一个髡头乌丸人。想想毛玠怒气就上涌,恨不得指着三人破口大骂。

“孝先,你不要看祭锋是个乌丸人你就瞧不起他。你还记得孝武皇帝朝的托孤大臣匈奴人金日磾吗?我看这个祭锋的成就将来肯定不比金日磾差。”荀攸说道,“他是北疆大将恒祭的儿子。恒祭战死于落日原后,大将军就把祭锋带在了身边,待他象自己的儿子一样。不但让他住在大将军府,还让他拜丞相蔡邕大人、前太傅赵岐老大人、晋阳大学堂的祭酒大儒王剪先生为师。有这三位老师在朝中的人脉,加上他在军中的关系,再加上他在胡族诸部中的特殊身份,他将来的成就可想而知。也许他会超过田畴和傅干,成为本朝文武兼备的一代重臣。”

荀攸虽然面带笑意,但这番话说得很严肃,毛玠还是隐隐约约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也许,曹操把女儿嫁给祭锋,才是真正的联姻。

“曹操他想干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樊篱用力拍了拍案几,“这个时候他来议和,说白了就是想让自己喘口气,等气力恢复了,再翻脸来打。至于搞什么联姻,那就更简单了,纯粹是想给他曹家留条后路。将来打败了,以他那种罪大恶极的叛逆,势必九族尽诛。有这个联姻,或许能给他们曹家留点血脉。”

毛玠默不作声。他已经听明白了荀攸的话,打算急禀曹操了。

陈好抱着一捆奏章急匆匆地走进了大帐。

大将军李弘、左卫将军麴义、中书监荀攸、兖州刺史杨奇、两府掾属傅干、王凌、孙行等人都在座,正在翻阅从各地送来的急报。这是赵云等人奉命赶到青、兖两州展开土地清查,缉捕违律官吏的第三批急报了。其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料,牵扯的晋阳大臣和河北三州的门阀富豪越来越多。

陈好是御史台的治书御史,主掌律令奏劾,熟悉律法条文,有关弹劾郡县官吏的奏章主要由他书写。看到几个案几上堆满了文卷,他不禁发出一声哀叹,“大将军,你还是让我去领兵打仗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好啊,接受你的辞呈。”李弘放下手上的文卷,笑着说道,“不过,不是让你去领兵打仗,而是让你去江东。”

“去江东?”陈好马上明白了,“让我去招抚孙策、周瑜?”

“对。”李弘说道,“我已经给朝廷上书了,圣旨很快就会下来。”

“你和孙辅、鲁肃一起走。”荀攸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道,“我们已经和曹操联姻议和,曹操的大军很快就会集中全部力量攻击江东。而荆州的刘表看到有机可乘,势必增兵攻击豫章,孙策和周瑜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接着他把和曹操议和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孙策和周瑜要想守住江东,只有受抚。”

“我马上就走吗?”

“你准备一下。等圣旨到了,马上就走。”李弘说道,“你到了江东后,不管孙策和周瑜提出什么条件,你都可以先答应下来。但孙策和周瑜必须接受我们三个条件,否则招抚之议作罢。”

“请大将军明示。”

“一、让他们的家眷到晋阳充当质任。二、向朝廷上缴赋税。三、我大军平定江淮后,他们立即让出江东,交出军队。”

陈好躬身答应。

这时,门下督贼曹任意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大将军,刘磐已经到了行辕,你要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