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第二十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5687 字 2019-09-25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六节

六月上,秦亭。

曹操、袁绍、刘表、袁术和刘宠相聚议事。

三个战场的情况目前看来基本上实现了初期的攻击目标。中路的曹操、刘备已经顺利攻击到发干、乐平、聊城一线,距离甘陵国还有一百五十里。东路的田楷用两万人马牵制住了超过自己一倍以上人数的北疆军,只有西路的袁绍、刘表和张扬攻击受阻,至今未能取得较好战果。不过,正是因为他们成功牵制了北疆军最为强悍的主力,兖州军和徐州军才能在中路攻击得手。

“下一步的攻击计策还是两翼牵制,中路进攻。”曹操神情兴奋地说道,“经过十几天的激战,我们的兵力部署已经全部暴露,在我们各路攻击大军的猛烈进攻下,北疆军非常被动。为了改变这种被动局面,李弘会立即调整兵力,从东、西两翼战场抽调兵力支援中路,阻击我们向甘陵国进攻。”

为了迅速拿下甘陵国,吸引更多的北疆军支援中路,从而帮助东西两翼战场的大军顺利杀到邺城和南皮,为下一步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会师于冀州中部的信都城作好准备,曹操建议立即从西路战场抽调兵力加强中路大军的力量。

刘表的荆州军,马腾的铁骑将转向中路战场,会合兖州军、徐州军,以八万多人的兵力向甘陵国攻击前进。这是原先商定好的,刘表、马腾也没有异议,当即答应。

中路大军如果能迅速攻占甘陵城,兵逼信都,北疆军将要抽调更多的兵力支援中路。如此一来,西路战场上的袁绍很快就能打破目前的僵持局面,迅速挺进邺城。而曹操也能趁机分兵支援田楷,帮助田楷迅速杀到南皮。这样,北征大军的中期攻击目标就全部实现了。

曹操抬头看向袁绍,笑着说道:“本初兄,我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攻占甘陵国,就看你在西路战场上能否展开更加猛烈地攻击了。”

袁绍轻松一笑,“我马上命令张扬、韩浩合兵一处,先把内黄打下来。打下内黄,北疆军后路被断,粮草辎重无法供应,张燕不撤也得撤。”

曹操高兴地连连点头,又转脸看向袁术,“公路,你无论如何要保证粮草辎重源源不断地运往河北,这事开不得玩笑。”

袁术嘿嘿一笑,“丞相大人要是不放心,你留守兖州,我到前方指挥大军。”

曹操捋须大笑。袁术一脸的不高兴。

中原蝗灾在五月的时候大爆发。兖州、徐州、青州和冀州大约十几个郡都遭到了蝗灾的肆虐。徐州、青州受灾较轻,冀州和兖州受灾严重。冀州在面临战火荼毒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蝗灾波及内郡祸害河北,干脆把地上来不及收割的庄稼一把火烧掉了,把近百万人口也撤到了内郡。兖州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个多月的蝗灾和持续了半年的旱灾让兖州产生了近百万灾民。但不幸中的大幸是,这个时候北征大战开始了。灾民被全部征为民夫,少量的老弱妇幼被集中在几个粮草中转大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战争让这些灾民暂时摆脱了饥饿和死亡的威胁,也让兖州暂时摆脱了崩溃的危险。而活动在泰山和其它地方的黄巾军因为缺少这些灾民的加入,也没有能够再次崛起重新恢复往日横扫中原的气势。

曹操在中原蝗灾最严重的时候,迫不及待发动北征大战,现在看来是做对了。他成功利用重建皇统来扩大兖州的实力,利用战争来分散和规避兖州所面临的危机,同时,他也因此在各地州郡大吏中获得了巨大的威信,这大概是曹操所没有想到的。

往日军议都是以袁绍为主,袁绍说一不二,但今次秦亭军议,曹操的威风却完全盖过了袁绍。

此次曹操不但成功解决了灾民和黄巾军对中原的威胁,还率先攻占了河北数座城池,完成了大战之前所定的目标,这就是让人拜服的本钱,不服不行。

目前对大战影响最大的是持续的旱灾。

可怕的蝗灾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旱灾还在持续,谁也不知道老天会在哪一天下雨,而且遭受旱灾的郡县正在由北向南越来越多。旱灾让田地的庄稼枯萎,让中原大地上饿莩遍野。相反,河北除了沿黄河的部分郡县外,其它北部郡县都没有受灾,河北只要支撑到秋收秋种之后,粮食就会丰收,他们就能把这场战争一直拖下去,甚至可以拖到明年,但北征大军却拖不起。

随着战争时间的延续,各条战线的递渐拉长,粮草军械的消耗会越来越大。一旦旱灾持续到十月,也就是中原受灾郡县连秋种都无法完成的时候,这场战争也就不得不面临一个残酷的现实,它可能要失败了。或者说得好听一点,此次北征无功而返。

因此,在九月底之前,能不能重创北疆军,占据信都城,成为决定这场大战胜负的关键。

攻占信都城,大军全线推进到漳水河以南,等于占据了半个冀州,这对河北的打击非常大。如果此时北疆军主力再遭受重创,冀州则唾手可得。拿下了冀州,不管中原旱灾持续到什么时候,北征大军都可以就地解决钱粮,如此则叛逆可灭,天下指日可定。

早在攻击之前,袁绍、曹操等人就商量过这个问题,当时袁绍的意见是如果旱灾持续到九月,而北征军未能消灭北疆军主力,则全线撤退,以保存实力,徐图再攻。毕竟河北遭此重击后,短期内无法恢复实力,南下攻击更是不可能。

现在,曹操把这个时间推迟到了十月底。曹操认为在四个月内击败北疆军,难度太大,而且在河北秋收秋种之前撤退,等于给了北疆军早日恢复实力的时间。所以无论如何要把这场大战拖到十月底,要让冀州南部郡县无法秋收秋种,让河北背上沉重的灾民包袱。河北灾民多,又遭受了重创,北疆军实力又大损,冀州可能会因此爆发暴乱。河北一乱,李弘自顾不暇,东征西讨,实力会更加减弱,那么我们也就有再次攻占冀州的机会。

另外,李弘看到我们要把战争拖到十月,他会非常着急,为了河北的安危,他势必要和我们决战。而我们需要的正是这场决战。只要我们重创了北疆军主力,则冀州可下。即使我们和北疆军不分胜负,但北疆军因为失去了秋收秋种的时间,兵力又大大受损,河北不可避免地要走上混乱。

曹操的这个建议顺利通过,袁绍、袁术、刘表三人都没有意见。大家高高兴兴地拱手而别,各奔战场。

袁术回到昌邑,急召李业、杨弘议事。

“曹操昏了头,以为自己打了几场胜仗,占了几座城池,他就无敌天下了。可笑至极。”袁术接着把秦亭军议的情况仔细说了一下,“曹操把大战拖到十月的意图很明显,他想赌一把,想赶走李弘独占冀州。看来这个黑皮小矮子野心不小啊。另外,各路大军在河北战场上多待一个月,兵力和钱粮消耗非常惊人,一旦打输了,大家退回来之后,短期内都很难恢复元气,但这对曹操称霸中原却有莫大的好处。他现在除了几万人马外,一无所有,他就是个不要脸的光棍,打来打去他的损失应该最小,占的便宜最大。这个小子,狡猾得很。”

“既然大家心里都清楚曹操的用意,那这仗未必能如他所愿拖到十月底。”李业看看袁术,稍加沉吟后问道,“曹操突然提出这个建议,是不是还有其它目的?”

“其它目的?”袁术不屑地一挥手,“管他什么目的,他干他的,我们干我们的。派个人立即南下扬州,叫桥蕤、张勋、孙策等人务必在七月的时候做好攻击徐州的准备,只待我命令一到,立即展开攻击。”

“大人,还是再等等,不要急于调动军队,提前暴露我们的意图。”杨弘劝阻道,“如果七月的时候,曹操、刘备不能打到甘陵国,他们随时可以返回中原,北疆军未必能挡住他们撤退的脚步。”

“如果到了七月,曹操还没有打到甘陵城,他可以去死了,他还活着干啥?”袁术笑道,“曹操想拖到十月,但李弘不愿意拖,李弘肯定要提前和他决战,曹黑皮这次死定了。”

“那这里呢?”李业问道。

“这里不着急……”袁术不动声色地说道,“荀彧这家伙比鬼都精,我要想个办法先把他赶出昌邑。”

袁绍回到濮阳,急召田丰、郭图、逢纪等人,详告秦亭军议的有关细节。

“曹操这么容易就中计?”田丰捻须沉思。

“我们在黎阳、长寿津、濮阳津死战,在内黄、朋亭战败,这都是血淋淋的事实,曹操凭什么不上当?”袁绍笑道,“如果换作是我,我也相信对方有讨伐叛逆攻打冀州的诚意。”

“现在怎么办?”逢纪问道,“刘表和马腾都走了,我们兵力减少,如果继续强攻,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是啊,如果我们不能迅速逼近邺城,曹操即使打到了甘陵国,他也不会孤军奋战,继续率军杀过清河攻打信都城。”辛评指着地图说道,“曹操不能远离兖州,袁术就不敢动手,袁术不动手,我们就没有机会。”

“袁术即使动手了,但曹操、刘备、刘表如果不能遭受重创,我们还是没有机会,中原不能拿到手,荆州也拿不到手。”郭图摇头道,“不要忘了,我们的大军现在也在冀州,而且对手还是张燕,是北疆军最为强悍的精锐。”

“我们的关键是如何在避免损失的情况下,顺利打到邺城,同时又能让曹操的中路大军全军覆没或者损失惨重,一蹶不振。”袁绍中指轻扣案几,若有所思地说道,“诸位大人可有妙策?”

“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就要让李弘从西路战场抽调重兵参加中路战场的决战。这样西路战场上北疆军的兵力少了,他们只有撤到邺城坚守,我们随即可以杀到邺城,完成对曹操的承诺。而中路战场上北疆军的兵力大增,曹操即使有八万五千人,他也打不过李弘。”逢纪笑眯眯地说道,“只是,就算大人当面告诉李弘我帮你打曹操,李弘也决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好事。”

大帐内响起一片笑声。

“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李弘从西路战场上抽调兵力?”袁绍笑着问道。

众人无策。

袁绍把六万大军摆在这里,李弘就是白痴,他也不会贸然从西路战场上抽调兵力。只有挡住了袁绍,北疆军才能放心的和曹操决战。决战之后,北疆军即使打赢了,也是伤痕累累。这时候北疆军首要之务就是增兵西路战场,以防袁绍趁机攻击冀州,所以这里无计可施。

“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利用一下张扬?”袁绍问道。

田丰等人互相看看,谁都没有说话。

“你们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袁绍摇摇手,“虽然张扬和吕布见了面,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张扬的信任。张扬的性格我了解,他的为人你们也知道,即使吕布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也决不会背叛我,这一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袁绍从案几上拿起了一卷竹简。“这是张扬给我的书信。他已经把会见吕布的事告诉了我,并恳求我派人到洹水河接替他统领军队,他愿意回河内督运粮草。”

“这个诈降计未必奏效。”郭图想了一下说道,“吕布虽然是北疆人,但他在河北势力小,李弘不会信任他。这种关系到河北存亡的大事,李弘势必会小心谨慎,不会轻易相信张扬的话。”

“但李弘一贯兵行险着,为了能迅速击败曹操,他可能会冒险。”辛评说道,“如果他兵退邺城,用两万人坚守,我们短时间内肯定拿不下。这是万无一失之策,他为什么不敢冒险?”

“兵退邺城,对河北来说,影响太大,会让河北百姓人心惶惶。”田丰沉吟良久,缓缓说道,“除非万不得已,或者李弘有绝对取胜把握,否则他不会兵退邺城。”他看看袁绍,“要做就彻底一点,把张扬逼反。”

“逼反张扬?”袁绍吃惊地望着田丰,“这不行。”

“诈降之计,漏洞太大,一旦被人识破,反而适得其反,只有逼反张扬才能取信李弘。”田丰坚决说道,“张扬诈降之后,大人当真还能象过去那样信任他?大人还会把河内全部托付于他?大人恐怕不敢了吧?”

袁绍眼里蓦然露出一丝恼怒之色。

“大人,田大人此计,我看倒是万无一失。”辛评拱手劝道,“和大人的霸业相比,一个张扬算得了什么?象张扬这种人在大人帐下比比皆是,随便找一个都比张扬强。说句实话,张扬此人性格太过懦弱,难当大事,将来迟早要给大人带来麻烦,还不如趁此机会把他赶到河北去,也算是给大人免除了一件祸事。”

袁绍气得一掌拍到案几上,嘴唇抖了半天,却终究没能骂出来,“这事你去办。”

六月上,晋阳。

大将军李弘把最新战况和有关退敌之策上奏朝廷。

长公主召集太傅蔡邕、大司徒崔烈、大司空刘和、前将军代领大司马事鲜于辅、尚书令张范五位大臣紧急议事。

尚书令张范率先赶到,并呈奏了一封密信。长公主看完之后,脸显犹豫之色,“大将军既然否定了此计,我们……”

“大将军有大将军的想法,他不采纳此计是因为大将军光明磊落,不愿行此宵小之事。但此计显然有利于大将军击败叛军,所以臣觉得殿下还是应该采纳此计。大将军不愿做的事,臣可以去做。”

“你?”长公主娇笑道,“你才不会去做。你是不是打算去找皇甫郦?”

张范略显诧异。“殿下不说,我倒真没想起来。此人非常合适。皇甫嵩大人之死,和马腾有直接关系,皇甫郦肯定想报仇。让皇甫郦书告关中族人散布谣言,绝对可以置马腾于死地。”

“他三年服丧之期未满,你去打扰他,是不是不太好?”长公主轻蹙眉头,担心地说道,“另外,此事如果让大将军知道了,他可能会不高兴,还是等一下让诸位大人议议吧。”接着她又看看手中密信,“傅干报仇心切,做事也不考虑周全,太冒失了。此事不要伸张,免得大将军将来怪责傅干。以后大将军问起来,一推了之。”

六月上,关中,扶风郡,陈仓。

镇西将军,凉州牧韩遂率三千精骑突然杀进关中。

马腾之子,扶风郡都尉马超措手不及,匆忙率兵阻击。双方在陈仓相遇。

马超单骑出城,执弟子礼拜见韩遂。韩遂坐在马上,坦然受之,因为马超的确是他弟子。

“先生,家父临走前,曾有书于先生。先生回书说,你我兄弟绝不相残,今日……”马超惶恐不安,走到韩遂马前躬身问道,“今日先生为何……”

“孟起,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攻打关中,更不是来和你父亲兄弟相残。”韩遂缓缓下马,神态慈祥地拍拍他的肩膀,“朝廷有圣旨给我,听我出兵关中,牵制袁绍的兵力,帮助大将军击败叛逆。”

马超听到“叛逆”两个字,脸显忿色,但依旧恭敬地低头不语。

韩遂微微一笑,“我和你父亲之间虽然有点误会,但我们毕竟是兄弟,我不会和他兵戈相见,但我又不能抗旨,所以我就带兵到了这里。但我也就到这里为止了,不会再往前走一步。”

马超惊喜地抬起头来,感激地喊了一声,“先生……”

韩遂摆摆手,笑着说道,“我虽然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但你可以,这是你的地方。”

“先生,到城里去住吧。”马超恭敬地施礼道,“我快两年没见到先生了,我有很多事想问问先生。”

“我不能去,这对你不好。”韩遂摇摇头,“听说你有孩子了?”

马超脸一红,腼腆地笑了笑。

“我在这里要待一段时间。”韩遂指指身后扎在渭水河畔的大营,和蔼地笑道,“有时间,把孩子带给我看看。”

马超高兴地连连点头,“先生,我可以常常来看你吗?”

韩遂亲昵地摸摸他的脑袋,“当然行了。”

六月上,长安。

长安城经过一年多时间的修复后,除了被焚烧一尽的未央宫未能重建外,其它一些官署、民居都已重建,城内的居民也渐渐多了起来。但和董卓迁都长安的时候相比,城里还是非常的冷清。

三辅人口在孝灵皇帝的时候大约有五十万,经过这几年的战乱和连绵不断的灾祸后,人口剧减。虽然袁绍想尽一切办法从荆州、豫州回迁了一部分,但如今也不过只有七八万人,这其中还包括一部分驻守关中的军队。要想恢复关中的繁华,没有十年以上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原京兆尹的府衙现在是袁谭的官署。

袁谭坐在书房内,一边翻看从各地送来的急报,一边伏案细看地图。

从韩遂出兵关中,和马超对峙陈仓开始,关中的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先是河北悍将庞德率军杀出六盘山,一天之内夺下临泾城。临泾城守将说庞德带了几万大军,铺天盖地,无法阻挡,只好弃城而走。袁谭认为这个人在撒谎,纯粹是为自己的胆怯寻找借口。根据他的消息,六盘山以北的萧关、朝那一带最多只有三千铁骑,就算庞德从大漠上带了胡人铁骑南下,其总兵力也不会超过一万人。

目前安定郡以南的几个城池全部丢失,但都不是庞德打下来的,而是自己的部下拱手送给他的。想到这些胆小如鼠的部下,他就有气。等你们回到长安城,我把你们剁成肉泥。不过,这种血腥的惩罚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下手杀了他们,自己还要靠他们在关中站稳脚跟,创下一份基业。

最新送来的消息表明,那位名震天下的北疆悍将已经杀进关中,兵临漆县了。

韩遂、庞德的事还没有想到解决之策,河东的徐荣又开始了渡河攻击的准备。北疆水军的战船最近几天频繁出没于渭水河,显然是在探查军情。

如今韩遂从西面杀来,庞德从北面杀来,徐荣即将从东面渡河,关中三面受攻,自己想想都头痛。难道河北的实力已经强悍到可以同时在两个战场开战?既然河北可以在两个战场打仗,那李弘为什么不把全部力量投到冀州战场,反而要让讨伐大军杀进冀州?

关中这里的三路攻击肯定是河北的佯攻牵制之策,是为了逼迫父亲大人撤军,迫使父亲大人放弃这次讨伐。河北没有力量打下关中。

长史刘献匆匆走进书房。

袁谭急忙起身招呼他,神态颇为谦恭,“西面可有什么消息?”

“韩遂只有三千人。”

袁谭脸色一变,慢慢坐了下去,“真的?可靠?”

刘献点点头,“马超说韩遂带了一万大军杀到陈仓,但事实上韩遂只带了三千人。马超说他在陈仓和韩遂日夜激战,但我得到的消息说,马超和韩遂至今一战未打。而且,两人来往密切,据说马超前几天还带着自己的夫人、孩子去拜访韩遂。”

袁谭沉吟不语,脸显疑色。他和马超关系不错,两人很谈得来,以兄弟相称。

“马超在欺骗大人。”刘献紧张地说道,“他为什么要欺骗大人?这里面大有名堂啊。”

袁谭仔细想了一下,挥了挥手,“你不要想得太多。马超是韩遂的弟子,两人走得近一点很正常。韩遂不攻,马超不打,这样的默契有什么不好?很好嘛。”

刘献还想解释清楚一点,但被袁谭打断了,“西面既然安全了,那北面呢?庞德到底带了多少铁骑?”

“很难探查清楚。”刘献叹道,“他们象马贼一样,来去如飞,忽东忽西,说不定明天早上就杀到长安城下了。”

袁谭笑了起来,“这么说,庞德的目的就是吓吓我了?那就不要管他。东面呢?徐荣的大军可有动静?”

“目前还没有渡河攻击的迹象。”刘献说道,“刚才我听审配大人说,他打算亲自到河东去看着。”

袁谭吓了一跳,“去找死啊?不行不行。”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七节

六月上,洹水河,冯亭。

辛评匆匆赶到河内军的大营,把袁绍的书信递给了张扬。

张扬看完书信后,面显难色,“我的前面有赵云、姜舞的北疆铁骑,有吕布、苌弓、陈践的北疆精锐,我这两万人很难突破他们的阻击,所以……”

“袁大人的书信你已经看过了,袁大人的意图是什么你也清楚了。”辛评颇为气恼地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如果我们迟迟不能突破北疆军的阻击杀到邺城,曹操打到甘陵国后必然要停下脚步,所以我们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在六月中的时候完成这个目标。”

张扬叹了一口气。他万万没想到袁绍打这一仗的目的不是为了平叛,也不是为了平定天下,而是为了他自己的霸业。袁绍的霸业是什么,自己或多或少也能看出一点,去年的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已经把“袁氏代汉”的意图彻底暴露了。如果不是曹操、田楷和刘备以三家联盟的实力重建了皇统,今天天下是什么局面就很难说了。

此次袁绍的意图如能实现,曹操、刘表、刘备在中路战场遭受重创,袁绍必将成功占据中原和荆州,和河北李弘形成鼎立之势,这是一招借刀杀人的好计。

想到这,张扬不禁打了个冷战。现在的一切,是不是袁绍早就预谋好的?袁绍先以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把“袁氏代汉”遍传天下,逼得曹操等人不得不匆忙重建皇统,然后他再借助北上讨伐李弘的机会重创曹操、刘表等人,趁机占据中原和荆州,迅速扩大实力。同时河北李弘也因这一仗而受到重创,短期内无力南下,给了袁绍充足的时间发展实力。如果将来袁绍能击败李弘,平定天下,那么这早已传遍天下的“袁氏代汉”也就成为事实了。

一个看上去几乎是完美无缺的篡夺汉祚之计。

奉先兄的话是对的,袁绍根本无意重振大汉,他要的是自己的霸业,要的是袁氏的天下,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袁绍了。

“如果张大人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击败北疆军,那么我奉劝张大人一句,你立即向袁大人请辞,让有能力击败北疆军的人代替你。”辛评看到张扬沉默不语,毫不客气地说道,“虽然你向袁大人解释了你私自会晤吕布的原因,但这并不是你违抗袁大人军令拒绝向北疆军发起攻击的理由。”

张扬冷眼看着他。

“如果你执意违抗军令,那么我也就不再顾惜情面了。”辛评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我怀疑你背叛了袁大人,私通叛逆。”

大帐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董昭、杨丑等河内文武官吏均显惊骇之色。

张扬冷漠一笑,一言不发。

“辛大人,此时正值河北大战的紧要时刻,需要上下齐心,你怎能胡乱猜疑。”董昭怒声质问。

辛评转脸看向他,轻蔑地笑道:“上下齐心?你陪着张大人私自会晤吕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逃脱不了私通叛逆的嫌疑。”

董昭勃然大怒,刚想驳斥,身边的杨丑急忙站起来拉住了他,“辛大人只是怀疑而已,董大人何须动怒?”接着他冲着张扬拱手说道,“大人,袁大人既然有军令,那我们就遵从军令,向内黄展开攻击吧。”

张扬冷冷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这时河内军其它几位统军将领也站起来劝谏张扬。袁绍的大军被北疆军阻挡在黄河岸边寸步难行,而河内军却按兵不动,这的确说不过去,没有任何理由,除非张扬真的如辛评所说已经暗中投靠了河北。现在张扬只要率军发起进攻,就能击碎辛评的这种无端猜测。

张扬挥了挥手,“请韩浩大人即刻赶到大营。”

深夜,董昭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

“董大人……”赵虎冲进军帐,一把拉起了董昭,“辛评要杀你,快逃吧。”

董昭吓得浑身一哆嗦,睡意全无,“你怎么知道?辛评有什么权力杀我?”

“辛评身上带着圣旨,还有袁大人的手令。”赵虎急切地说道,“刚才,杨丑把我们几个都尉都喊到了他的军帐。辛评把圣旨给我们看了。袁大人要杀你,要把张大人押到洛阳。韩浩大人将代替张大人出任河内太守,杨丑被拜讨虏中郎将统领我们这一万大军。”

董昭愤怒地骂了一句,翻身爬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低声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出来多长时间了?”

“我是来抓你的。”赵虎苦笑,“那天张大人和你私下会见吕布的事,肯定是杨丑密告了袁绍,这个混蛋……”

“你带了多少人?”董昭问道。

“五十个,他们都是我的亲卫,不会背叛我。”赵虎说道,“你穿上盔甲,夹在亲卫中间,随我一同冲出大营。”

董昭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我不能逃。我一逃,张大人这个私通叛逆的罪名就坐实了,袁绍肯定会杀了他。”

“董大人,抓捕张大人的是萧恩。”赵虎说道,“人和萧恩都是北疆人,当年是张大人把我们带到洛阳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如同兄弟,绝不会眼看着袁绍把他杀了。”

董昭大喜,“那我们快走。”

辕门值守的军司马看到张扬,急忙跪倒行礼。

“把辕门打开,我有点急事。”张扬挥了挥手中的马鞭,然后转头看向浸浴在夜色里的军营,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悲伤和留恋。

突然,大营里战鼓擂动,“咚咚……”的鼓声霎时撕碎了黑夜的静谧。接着战马的奔腾声和士卒们的吼叫声冲天而起。

正在拉开辕门的值守士卒毫不犹豫,立即就要关上大门。

“把门给我打开。”萧恩大吼一声,战刀呼啸出鞘,“违令者,斩。”

值守士卒惊惶不安,齐齐把目光望向张扬。张扬苦笑,“把门打开……”

赵虎带着董昭冲到了辕门,冲进了黑暗。

张扬在萧恩等人的簇拥下,疾驰而去。

杨丑带着一队铁骑狂追五里后停了下来。

辛评抹抹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这个张扬,跑得比兔子还快。”

杨丑聆听着逐渐湮没在黑暗里的马蹄声,遗憾地说道:“辛大人,放走了张扬,袁大人的破敌之策也就泄露了,这仗还怎么打?”

辛评微微一笑,“杨大人此次功劳不小啊。”

杨丑胆战心惊地看了他一眼,拱手说道:“下官办事不力,让张扬逃走了,罪不可恕,还请辛大人……”

“杨大人何罪之有?”辛评笑着安慰道,“让赵虎和萧恩去抓人,是我的安排,和你无关。”

杨丑感激地连连道谢,心里却十分疑惑,难道辛评是故意放走张扬的?他决定把此事立即密告袁绍,免得自己被牵连了。

六月上,大将军李弘接到了吕布的急报。

袁绍因为张扬和吕布见了一面就怀疑他私通叛逆,要杀张扬,逼得张扬逃奔河北。这似乎理由不足,继而联想到袁术遣使到河北,要和自己联手攻杀叛军,这使得李弘不得不慎重对待此事。张扬的话有几分可信?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袁氏兄弟是否握手言和,他们都把矛头对准了曹操这个三家联盟,这是河北可以利用的一点。但曹操这个三家联盟也不是白痴,他们肯定有对付袁氏兄弟的办法,否则他们何必抢在袁绍之前重建皇统?何必匆忙联合袁氏兄弟攻打河北?

既要让河北和袁氏兄弟实力受损,又要保存和发展自己的实力,曹操和他的三家联盟到底有什么惊人之策?

“刘表和马腾的军队是否到了中路战场?”

“我们没有接到这个消息。”傅干说道,“我们放弃东武阳、阳平和聊城之后,曹操和刘备没有乘胜攻击,从这一点上来判断,也许刘表和马腾真的要去中路战场。”

“叛军只有在中路战场上连续增兵,才能迫使我们从东、西两个战场抽调援兵,这样叛军的两翼才能迅速推进,继续保持他们三路大军之间的距离。”司马懿指着地图说道,“我看,如果要想让曹操迅速推进到甘陵城,还是趁早把袁绍放进来为好。”

李弘抬头看看贾诩,“贾大人的意见呢?”

“先退到内黄、繁阳、阴安一线吧。”贾诩笑道,“我们总要给袁绍留点面子。把他逼急了,他要咬人的。”

李弘大笑,“好,传令张燕、吕布,立即后撤。急告麴义,不要硬拼,实在不行就退回甘陵城。”

六月中,西路战场上的北疆军全线后撤。袁绍随即率军进逼,双方继续交战。

秦亭军议结束后,马腾率五千铁骑赶到河牧城会合刘表。

两支大军沿着黄河东进,到东武阳会合曹操。为了防备北疆铁骑的突袭,大军行进缓慢,两百多里的路竟然走了六天。

六月中,当曹操得知袁绍已经渡河北上进逼到内黄一线后,立即指挥兖州军、荆州军、徐州军、关中铁骑共八万多人向发干、乐平一线发起了攻击。

北疆军抵挡不住,全线后撤到大河故渎,利用有利地形,继续顽强阻击。

这时,田楷接到曹操的命令,突然指挥青州军越过大河故渎,从鄃城方向攻击甘陵城。

鄃城距离甘陵城不到两百里,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李弘急调卫峻、刘冥率一万铁骑予以阻击,同时命令东路战场的颜良、王当、张辽、李溯迅速率军支援。

六月下,大将军行辕迁至甘陵城,距离大河故渎战场八十里。

麴义、颜良、王当、文丑、高览、李溯、卫峻、张辽、刘冥、楼麓、鹿欢洋等十几位统军大将赶到行辕参加军议。

司马傅干禀报最新战况。

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战场已经后移到距离黄河一百五十多里的地方,但北疆军依旧没有找到歼敌的机会。相反,现在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最出人意料的变化就是曹操突然放弃了东路战场,让田楷直接越过大河故渎加入了中路战场。

本来我们准备在中路战场顽强阻击,在东路战场诱敌深入,然后充分利用中路和东路两个战场之间的距离,先围歼东路战场上的叛军,然后再伺机攻击中路战场上的曹操。谁知曹操竟然放弃了东路战场,让我们的计策全部落空。

田楷的青州军加入到中路战场后,叛军的总兵力达到了十万人以上,和我们旗鼓相当,决战态势已经形成。

我们不愿意和叛军决战。我们之所以要改外线作战为内线作战,就是为了分数叛军的兵力,最大程度地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实力。如果这次我们被迫和叛军决战,那我们的损失肯定要远远大于在外线作战的损失。也就是说,我们即使打赢了这一仗,但我们却失去了在三到五年内平定天下的机会。这一仗其实我们打输了。

“曹操很厉害,他虚虚实实弄了一个三路同攻,我们真假莫辨,上当了。”李弘摇头笑道,“这东路战场根本就是一个骗局,曹操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牵制我们的兵力,以便他能迅速打到甘陵城,然后逼迫我们和他在甘陵城决战。决战态势这么快就形成了,可见我们现在有多么被动。”

“当年我们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厉害?”颜良冷笑道,“早知如此,我们在洛阳抢亲的时候就应该把他一块杀了。”

众将哄堂大笑。

“大将军,决战就决战,怕什么?”刘冥一拍案几,牛气冲天地一挥手,“十万对十万,杀他个鬼哭狼嚎。”

麴义转头看看他,笑嘻嘻地调侃道:“看不出来,右贤王现在气魄这么大,佩服。”接着他脸色一变,突然恶狠狠地说道,“我北疆军损兵折将了,你单于庭是不是又想叛乱?”

刘冥愣了一下,然后给了他一张哭丧的脸,不说话了。他了解麴义的脾气,知道他是开玩笑,也没有生气。

现在这些北疆将领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对形势理解地很透彻,知道决战对河北来说不是好事。就象刚才傅干说的,就算这次打赢了,但丢失了迅速南下平叛的机会。几年后,河北恢复了元气,但袁绍、曹操这些人也恢复了元气,而且可能比现在的实力更强悍。如果是这样,那将来的平叛之战就非常艰难了,平定天下的日子更加遥遥无期。

用什么办法,才能避免决战并且重创叛军?

诸将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很热闹。有大将军坐镇甘陵,所有人都认为河北能打赢这一仗,这是十几年来经过无数惨烈大战后诸将心里最为牢固的一种信念。大将军不会败,绝不会败,没有人怀疑。

李弘示意众将安静下来,听贾诩说说。

贾诩站到地图前,指着南皮说道:“南皮距离平原城三百里,打下南皮,叛军可以从侧翼威胁我们。也就是说,从甘陵城到信都城的这两百五十里范围内,都在叛军的威胁之下。所以我们一直坚信叛军会趁着我们调兵支援中路战场的时候,分兵支援东路战场以便迅速打到南皮,迫使我们继续后撤。”

“我们之所以有这种判断,是因为我们认为叛军内部矛盾重重,他们不愿意和我们决战,或者叛军不敢这么快和我们决战,所以我们把歼敌的机会都放在了东路战场上。”

“叛军显然非常准确地把握住了我们这种心理,因此他们一反常态,断然放弃了东路战场,转而把兵力全部集中到中路战场,寻求和我们立即决战,这样他们同样能达到迫使我们继续后撤的目的。”

“叛军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我们没有任何歼敌的机会,只有继续后撤,再撤两百五十里,撤到信都城。”

满座皆惊。

“我们如此快速地撤到信都城,使得叛军在两个战场上的距离被拉开了将近五百里。”贾诩一只手指着地图上的信都城,一只手指着地图上的邺城,“诸位大人请看,这就是我们歼敌的机会。”

张辽马上问道:“贾大人,从刚才傅大人介绍的情况来看,第一,我们不会放弃邺城,第二,袁绍未必会支援曹操,第三,两个战场的距离如此之大,叛军势必小心在意,我们很难分兵南下围歼袁绍,除非曹操想置袁绍于死地。但袁绍一旦败去,曹操又能存活多久?唇亡齿寒,这个道理相信曹操很明白,所以在目前这种形势下,他绝不会给我们围歼袁绍的机会。”

贾诩赞赏地点点头,“诸位大人,我们迅速撤到信都城,给叛军一个什么暗示?”

张辽若有所悟,“冀州即将得手。”

“对。”贾诩笑道,“挺进到冀州中部,会让叛军非常兴奋,彼此之间的矛盾甚至会弱化。但由于我们重兵驻防,加上叛军粮道增长,屡受我们铁骑骚扰,他们肯定迫切想击败我们。这时,袁绍迟迟不能北上增援,无奈之下,他们只有一个办法……”贾诩把手指向了南皮。

众将蓦然醒悟。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八节

六月下,信都城。

尚书右仆射田畴奉命赶到信都城,会合左中郎将案行使者钟繇、冀州刺史郭策、安平国相甄俨商讨有关撤离百姓事宜。

前期百万人口大撤离,主要是清河以南几十个郡县的百姓,此次要撤离的百姓人数大大减少,只有清河到信都城之间三四个县的大约十几万人口。

叛军挺进到冀州中部后,因为缺少两翼大军的保护,事实上已经形成了孤军深入的态势,他们除了集中力量寻求和北疆军决战外,已经没有力量再占据几百里范围内的所有城池了。所以这次撤离的人口都集中在安平国南部,河北无需动用更多财力物力。对于冀州诸府来说,他们要想尽办法安抚百姓们惶恐不安的情绪,要让百姓们相信北疆军肯定能击败叛军。

田畴没有具体说明大将军的破敌之策,他只说目前因为没有歼敌机会,所以大将军才命令大军继续后撤,以便拉长敌人的战线,迫使敌人露出破绽,伺机寻找良机一击而中。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劝告百姓迅速撤离,而是稳定民心,让河北上下能够齐心协力。

田畴和钟繇、郭策、甄俨三人仔细商议了细节后,天色已晚,这时甄俨盛情邀请田畴到他做客。

“今天我邀请了很多信都城的冀州门阀和名士,他们都很关心前方战事,田大人可以趁此机会宣扬一下大军战绩,以鼓励士气,增强他们对战胜叛军的信心。”

田畴犹豫不决。这个时候参加门阀的盛筵,似乎不合适。甄俨看到田畴面有难色,心里颇为不安,急忙又劝了两句。

前几年甄家的另外一位显贵前执金吾甄举因为私通袁绍密谋叛乱,被张燕抓到后杀了,这件事曾一度连累了甄家。

甄家是冀州的高门世族,其租上甄邯和王莽同为孝平皇帝朝大司徒孔光的女婿。王莽建立新朝的时候,甄邯出任太保、大司马,其子甄丰后来也官至大司马。甄家在当时是非常显赫的外戚。光武皇帝中兴后,甄家因为受到王莽篡逆的牵连,权势逐渐没落。但甄家毕竟是世族,每一代都有人在朝为官,其家历代先辈中秩俸两千石以上的大吏,也还是有几个。甄家在冀州门生故吏很多,声望也高,所以去年初重建朝廷的时候,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在崔烈的极力举荐下,甄俨再度受到重用,出任冀州安平国相。

今日的朝廷以大司马大将军李弘最为权重,如果能攀上北疆一系这个高枝,甄家在河北可保富贵,比如晋阳王阀。去年王阀被卷进了晋阳谋反一案,按常理王家算是完了,但王家未雨绸缪,很早时候就把家族中的多位漂亮女性嫁给了北疆文武大吏,结果在李弘的干涉下,王家最后就死了一个王柔,王泽、王晨、王凌、王乘这些人依旧在朝堂为官,王阀依旧权势显赫,这就是攀上北疆势力的好处。

甄家已经出了一次事,甄举因为谋叛被满门抄斩。如果当初不是长公主和崔烈等人极力求情,张燕可能把甄家的九族都诛杀了。为了防患于未然,甄俨一直在想方设法结交北疆大吏,但成效甚微。这次田畴来到信都城,当然是一次极佳的结交机会了。

田畴是大将军最为信任的北疆大吏之一,他和大将军夫妇有特殊的关系,在北疆势力中举足轻重。如果能和田畴结交,对甄家的好处不言而喻。

田畴还是拒绝了,他急着要返回邯郸督运粮草,“钟大人和郭大人德高望重,他们的话更有说服力。”

甄俨非常失望,站在那里无精打采。

钟繇和郭策极力挽留,田畴不好意思了。两位大人毕竟是长者,自己执意不去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田畴的光临让甄府蓬荜生辉。

田畴在去甄府的路上,听钟繇说甄俨的父亲甄逸曾任豫州汝南郡上蔡县令,但他英年早逝,寡妻张氏独自把八个孩子抚养,非常不容易。这位甄夫人乐善好施,在常山的时候每年都赈济乡里,善名远扬。黄巾军正是因为感念甄夫人的恩德,竟然没有攻杀甄家田庄,甄氏一家老小得以保全。这大概就是善有善报吧。

田畴闻听之后,大为敬佩,到甄府之后首先去拜见甄俨的母亲。

老夫人很高兴,对田畴赞不绝口。田畴年轻英俊,温文尔雅,才华横溢,战功卓著,在北疆赫赫有名,谁看到了都喜欢。

田畴谦虚了几句,准备起身告退,却突然看见了一张让他窒息的脸。一个十四五岁的美丽女子正站在珠帘后悄悄地看着他,大概是察觉到田畴的目光,那女子娇羞地一低头,迅速没入了帘后。

田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孔微红,急忙告退。

筵席上的气氛很热烈,大家从战场说到朝堂,从新经说到词赋,一个个高谈阔论,兴趣盎然。

筵席散后,甄俨请田畴、钟繇和郭策三人到自己的书房稍事休息,顺便继续商议一下有关撤离百姓的细节。

走进书房的时候,田畴在案几上看到了一张摊开的绢帛,绢帛上写满了字,字迹秀丽。田畴仔细看了一下,是一首词赋,华丽而富有灵气。

“这是甄大人的杰作?”田畴笑着问道。

甄俨摇摇头,“这是舍妹的涂鸦之作,让田大人笑话了。”

“令妹很有才华啊。”田畴拿起绢帛,递给钟繇,由衷地称赞道,“钟大人你看看,非常不错……”

钟繇仔细看了看,然后问道:“这是你那个最小的妹妹写的?”

甄俨点点头。

“听说她的琴也弹得非常好,颇有大家之风。是吗?”

“十几岁的孩子,玩玩而已,钟大人太夸奖了。”

“你这个妹妹比你有才华。”钟繇笑道,“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到她?”

田畴蓦然想起珠帘后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孔,心里顿时没来由地剧跳了几下。珠帘后的女子是不是就是甄大人最小的妹妹?

“刚才我们去拜见老夫人的时候,珠帘后的那位女子是不是就是令妹?”钟繇就象猜到了田畴的心思,马上又问了一句。

“让三位大人笑话了。”甄俨尴尬地拱拱手,“那正是舍妹。”

田畴看看甄俨,脸上立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田畴拒绝了甄俨的挽留,连夜出城而去。

钟繇把田畴送到城外后,没有返回官署,而是再次回到了甄府。甄俨正在大门边上等着,他把钟繇请到了书房。

“伯父,你可问清楚了?田大人可有婚约?”甄俨急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