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第三十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40171 字 2019-09-25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六章 成事在天 第二十六节

漆黑的夜里,突然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大,地面渐渐开始抖动。

晋阳西城门上的巡值士卒惊恐不安,两眼极力向黑夜深处看去。

蓦然,一点耀眼的红星跃出了黑幕,接着,一片红光冲出了暗夜,照亮了天空。

“快,报警,报警……”西城军候大惊失色,“急报解大人,铁骑来袭,快……”

猛烈而狂暴的战鼓声冲天而起,巡值士卒往来飞奔,数千士卒从城门两侧的营房内蜂拥而出,激烈的叫喊声震耳欲聋。

“弩炮,把弩炮推上来……”

“打开石炮,准备抛石,快……快……”

晋阳宫内,虎贲、羽林军呼啸而出,护住了每一座宫殿,守住了每一座宫门。

虎贲中郎将段炫、羽林中郎将张萧各带精锐,以最快速度冲进了内宫。

虎贲左仆射杨密今日负责宿卫内宫,他看到段炫甩着一只手臂飞奔而来,急忙迎了上去,“大人,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段炫厉声说道,“护住天子,不准任何人出入禁中。”

天子紧紧地抱着伏皇后坐在床榻上,面无人色。

战鼓声,卫士们的奔跑声,武器的撞击声,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这一切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他在洛阳、长安经历了很多次这种场面,第一次洛阳兵变,大将军和奸阉死了。第二次长安兵变,董卓死了。第三次长安兵变,王允死了。第四沃长安兵变,自己被李傕掳掠到了北坞大营。这是第五次了,发生兵变的地方由洛阳的皇宫、长安的未央宫移到了北疆的晋阳宫。这次谁会死?自己的命运又将是什么?

“陛下,是大将军回来了吗?”伏皇后蜷缩在天子的怀里,颤声问道。

天子苦涩一笑,“不知道,朕不知道。”

“我们会死吗?”

“不知道,朕不知道。”

城门校尉解悟、城门司马徐乐气喘吁吁地冲上了西城楼。

火光照亮了黑夜,一万铁骑大军密密麻麻地列阵于城下,气势骇人。

“这是怎么回事?北军想造反吗?张大人疯了?”解悟吃惊地叫道。

“一定出了什么事。”徐乐擦擦额头上的汗,心惊胆战地说道,“大人,快去请大司徒、大司空,还有光禄勋鲜于大人,卫尉徐大人,司隶校尉吕大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有士卒大叫道:“快看,北军来人了。”

一小队铁骑冲出阵列,向城门飞奔而来。

“放下吊桥。我要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解悟转身冲下了城楼。

徐乐摇了摇头,一拳砸到城墙上,纵声狂呼:“举箭,准备射击……”

解悟打马冲出了城门。

北军虎贲校尉张震、越骑校尉秦谊同时举起了手臂,铁骑队缓缓停下。

解悟不待战马停稳,高声叫道:“张大人、秦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想干什么?”

“解大人,打开城门,我们要进城。”张震举起马鞭挥了挥,悠闲地笑道,“你紧张什么?大家都是北疆军,难道我还会自己造自己的反?”

“你这个架势,我能不紧张吗?”解悟指着对面铁骑大军,生气地骂道,“你想吓死我啊?进城可以,拿圣旨来。”接着他奇怪地问道,“深更半夜的,你们进城干什么?谁的命令?”

“你小子官不大,管的事倒不少。”张震笑道,“你把城门打开,然后就没你事了。”

“没有天子圣旨,我不能开城门。”解悟断然拒绝,“我们虽然是多年的兄弟,但这事不行。不要说你带着这么多军队,就是你一个人进城也不行。”

张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叫你开城门你就开城门,哪来这么多废话?”

“没有圣旨,就是不行。”解悟大声叫道,“谁来都不行。”

“放肆……”

长公主怒喝一声,一把拽下了战盔。如云的黑发顿时象瀑布一般飘洒而下。

张震、秦谊拨马闪向两旁。

长公主玉脸含威,怒气冲天地看着解悟,“我的命令行不行?”

解悟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然后翻身滚到马下,跪拜行礼,“臣不知是殿下……”

“还要圣旨吗?”

解悟傻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长公主深夜带军前来,到底要干什么?晋阳不管出什么事,好像也无须动用北军吧?他正在犹豫的时候,张燕出现在长公主的背后,悄悄对他做了个手势。解悟心领神会,“臣这就打开城门,恭迎殿下。”

解悟狂奔而去。不一会儿,猛烈地战鼓声突然停了下来。城门缓缓打开。

长公主转头看看张燕。张燕点点头,指着张震说道:“张大人,你率军在此列阵相候。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进城。”

张震躬身答应。

“秦大人,带上两百精锐,护卫长公主进城。”

泰谊答应一声,大手用力一挥,五十铁骑纵马冲向了城门,先行前导。

长公主抬头看看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这么做,大将军会怪我吗?”

张燕笑笑,低声说道:“殿下,大将军也好,我们也好,活着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中兴大汉,让大汉的百姓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张燕用手中的马鞭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只要我们坚守自己的信念,什么事都可以干。”

长公主咬咬牙,猛地一鞭抽下,“走,我们进城。”

司隶校尉府。

大司徒张温、大司空杨彪、太常蔡邕、宗正崔烈、少府袁滂、光禄勋鲜于辅、卫尉徐荣、大司农李玮等十几位朝廷重臣跪倒在司隶校尉府的大堂上,谁都不敢说话。

长公主一身戎装,长发披散,端坐在案几后面,神色冷峻。

长公主府长史刘放卷起手中的竹简,看看堂中的大臣,缓缓说道:“太原王家的历代先祖虽然为大汉屡建功勋,但后人不肖,行此谋逆之事,罪不容诛,因此……”

“殿下……”张温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奏道,“此事别有缘由,罪不在王家啊,请长公主三思。”

“你知道?”长公主怒目而视,颤声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身为三公大臣,应该知道这事的轻重,你为什么隐瞒不报?”

“殿下,臣虽有耳闻,但未经证实,臣怎敢以猜忌之言禀奏殿下?”张温急忙辩解道。

“你……”长公主翻身跃起,手指张温和堂上众臣,愤怒地问道,“你们是不是都有耳闻?”

大臣们有的趴在地上不敢正视长公主,有的显得非常吃惊。

这事的确有人知道。张温遣走王晨后,当天晚上就私下召集了崔烈、袁滂、丁宫等人紧急议事。

天子这一手让他们措手不及。把长公主嫁给王家,长公主的权势随即和北疆门阀的权势相结合,北疆门阀水涨船高,权势激增,这会严重伤害大将军和北疆武人的利益,继而会引发新一轮的朝廷动荡。

北疆大吏相互斗起来了,获利的自然是天子和长安旧臣。这种局面大将军不愿意看到,河北大吏们也不愿意看到,所以张温和大臣们仔细商议之后,拿出了两个应对之策。一是立即让大将军返回晋阳,稳定局面。二是尽快利用各种关系劝谏和阻挠天子,拖延或者迫使他暂时放弃做出这种极度不明智的决定。

张温一再告诫这些大臣,此事不能泄漏,尤其不能告诉长公主,以免长公主和天子的矛盾骤然激化,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长公主自从天子到了河东后,情绪越来越暴躁,行事也越来越乖张。这可能和她年纪的增长,和她身上承担压力的过重,和她对大将军那种痛苦的爱恋有关。她今天的身份和权势决定了她不是一个女人,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长公主,而是中兴大汉的一股重要力量。这股力量是大汉的,是皇室的,也是她自己的,她不能给予别人,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她的命运从先帝把他送出洛阳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经注定了。她虽然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但谁能帮助她?谁会给她这个机会?

另外,凡大将军一系的人,也不能透露分毫。

长公主十岁到了北疆,在北疆文武大吏的呵护下长大,在这些人的眼中,她既是美丽的长公主,也是不可亵渎的皇权。北疆这几年能够如履薄冰地挺过来,很多时候得益于长公主这种高贵的身份。比如张温、马日磾、郑玄这些人之所以留在北疆,帮助北疆,不是因为大将军的武力强悍,而是因为长公主所代表的大汉皇权。张温等人不是为大将军效力,而是为大汉效力。北疆很多文武大吏对此非常清楚,长公主一旦出嫁,她所代表的皇权也就消失了,这是北疆不能容忍的。所以此事一旦泄漏,无论是出于对长公主的尊崇,还是出于大将军的嘱咐,他们都会告知长公主,帮助长公主迅速解决此事。

然而,张温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天子已经急不可耐了。

张温的失策,最终导致晋阳局势全面失控。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连夜出城,赶到龙山大营吗?”长公主指着鲜于辅、徐荣、吕布、李玮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要带着一万铁骑陈兵西城门吗?”

鲜于辅、徐荣、吕布、李玮当然知道,长公主很少进城。而执金吾张燕要负责守护龙泉,要保护长公主和小雨夫人的安全,所以他自从大将军走后,就没有进过晋阳城。长公主相信张燕不知道这事。但自己这四人,她就不相信了。她带一万大军到晋阳来,就是要威胁自己这四人。如果自已这四人知道天子要把她嫁出去而故意隐瞒不报,那问题就严重了。

“臣的确不知。”四人无从辩解,只能说这五个字。

张燕就跪在李玮身边,两人相视苦笑。

“仲渊,看样子只有大将军回来,你们四个才能清白了。”张燕压低嗓门,低声说道。

李玮哭丧着脸,有苦自知。

“不要你们说,我自己会知道。”长公主拿起案几上的长剑,大步向堂外走去,“秦大人,随我去王府抓人。”

“张大人,你带着这些大臣去晋阳宫。自己有罪的,早点表奏,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长公主走了,大臣们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惊惶不安。

“张大人,这等大事,你为何不告诉我们?”李玮实在气不过,拱手对张温说道,“这下可好,你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罪责。朝廷四位上公,太傅大人死了,大司马大将军在大漠。你这位大司徒也要下狱,就剩下大司空支撑朝廷了。”

杨彪低着头,苦笑无语。

鲜于辅大惊,“杨大人,你不会也知道这事吧?”

杨彪点了点头,指着崔烈、袁滂、蔡邕、丁宫四人道,“我们几个都知道。”

鲜于辅气得一甩手,掉头就走了。

李玮脸红脖子粗,瞪大眼睛叫道:“几位老大人,你们怎么这么糊涂?这等大事,你们竟然……竟然……”李玮一跺脚,也走了。

张温长叹,“人算不如天算,大汉祸事不断,中兴无期啊。”

“该来的总要来。如果天意如此,人力岂能挽回?”崔烈拍拍身上的灰,不紧不慢地说道,“走吧,我们几个都到廷尉府大牢去吧。虽然天塌下来了,但觉还是要睡,饭还是要吃啊。”

几位大臣为了商议应对之策,没有骑马,改乘马车了。

吕布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李玮看他神情沮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奉先兄,你怎么了?也说两句。”

“我能说什么?”吕布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看得太多了,我已经累了,我想回五原去,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奉先……”鲜于辅不满地说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晋阳马上就要血雨腥风,朝廷还要靠我们支撑,大家要一起努力嘛。”

“还努力什么?”吕布苦笑,“大将军和你们努力七、八年,但结果呢?大汉还有什么希望?麴大人最是想得开,把头一缩,跑到家里睡觉去了。他快活了,把我害苦了。我也不干了,我要回五原去。”

“你少说几句废话。”徐荣眉头一皱,看着他说道,“晋阳这点风雨算什么?当年长安的事是谁干的?大汉没有中兴,谁也不能走。”

吕布头一低,不说话了。

“飞燕,你离开龙山大营的时候,可曾派出八百里快骑?”徐荣转头问张燕道。

“我已经派出去了。”张燕说道,“我在信中把情况说得很严重,但大将军未必能及时赶回。大将军离开美稷北上大漠的时候,正是草原雨季,行程肯定要耽误。这样等他把鲜卑人的事处理好后,至少要到九月。大漠的稳定,直接关系到今后平叛大战,所以我估计大将军在九月之前,是不会回来的。如果他十月返程,最快也要到十一月底或者十二月初才能回来。”

“我们几个都在晋阳,你就是告诉他晋阳的天塌了,他也不会回来的。”鲜于辅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不要指望他了,我们自已想办法吧。”

“暂时只有一个办法,尽可能劝谏长公主,把这场风暴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李玮说道,“长公主的目标其实是天子。但因为今天这事出在北疆人身上,所以闹到最后,我们损失最大。我看,我们把这场风暴的方向稍稍转一下,让长公主把矛头指向那些长安旧臣,这样,我们的损失就小了。我们损失一小,河北自然也就安然无恙了。”

鲜于辅、徐荣、张燕互相看看,点头同意。

“飞燕兄,你立即派个亲信到王府去,传个话给王柔。”鲜于辅稍加沉吟后,低声说道,“我们可以保住他王家,但他必须牺牲自己,把长公主的注意力引向天子身边的人。”

王府。

长公主来回走了几步,低头看看跪在地上的王柔,黯然长叹。“我知道你委屈,但你让我怎么办?我怎样才能救你王家?”

“罪臣不委屈。”王柔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罪臣太贪心了,罪臣以为凭借着兄长的功劳,天子的恩宠,罪臣就可以帮助某些人诛杀殿下和大将军,从此飞黄腾达。”

“你说什么?”长公主骇然心惊,一双眼睛顿时瞪圆了,樱唇剧烈地颤抖起来,“你再说一遍。”

“罪臣鬼迷心窍,听了某父子的鬼话,上了某父子的鬼当。罪臣虽千刀万剐,也不能赎己之罪啊。”王柔一连打了自己几个嘴巴,鲜血淋漓,“殿下,罪臣罪该万死啊。”

“他知道吗?他是不是也知道?”长公主突然冲上去,一把拎起了王柔。

王柔恐惧不安,连连点头,“殿下,你想想,如果不是他在背后,罪臣哪敢动这心思?这可是灭族的大祸啊。”

“你既然知道是灭族的大祸,你为什么还要干?为什么?”长公主气怒攻心,尖声高叫,“为什么?”

“罪臣不干行吗?罪臣不干也是灭门之祸啊。”王柔可怜巴巴地哭道,“殿下在晋阳,他也在晋阳,王家除了死,还有活路吗?”

“你……”长公主无力地松开王柔,慢慢坐到了地上。

忽然,她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娘,娘……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秦谊和陈卫一左一右扶起王柔,把他带到了隔壁的偏屋里。

北军中候吴叶走了进来。秦谊和陈卫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王大人,闲话也不多说了。”吴叶坐到王柔身边,“几位大人说了,无论如何要保住你王家。这一点,请你放心。”

“谢谢几位大人,你一定要代我谢谢几位大人。”王柔挣扎要站起来跪拜,吴叶把他扶住了。

“王大人虽然遭受了无妄之灾,但对方的目的不是杀了你们王家,而是要重击我们北疆。”

“这一点我清楚,我不会放过他们的。”王柔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吴叶两眼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大人不能白死了,所以你一个都不要放过。”

“我知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他们统统给我陪葬。”

晋阳宫嘉德殿。

大殿四周站满了全副武装的虎贲卫士。大臣们陆续赶到朝堂,一个个站在那里惴惴不安。朝堂上的气氛非常压抑和紧张。

长公主提着长剑,抱着战盔,披着满头长发,突然出现在大堂上。

大臣们急忙跪拜。

长公主双眼红肿,神色憔悴。她看看跪在前列的鲜于辅。

鲜于辅立即奏道:“几位老大人去廷尉府自囚了。”

“马上给我带过来。”长公主怒声叫道。

时间不长,张温、崔烈等大臣身着罪服被带到晋阳宫,跪在了朝堂上。

黎明悄然来临。

刘放平淡而乏味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上。

大臣们噤若寒蝉。即使是在这炎热的夏季,大臣们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谁都没有想到,一夜之间,晋阳天翻地覆,竟然出现了谋逆大案,而且还是天子要杀长公主和大将军。

刘放话音刚落,张温的叫声就震撼了朝堂。“殿下,王柔之言,不足为凭。王柔自知必死,临死前为报私愤,故意造出这等骇人之事。此事绝不可信。”

“殿下,王柔乃奸侫小人。此言纯粹为了离间天子和殿下,祸乱社稷。殿下,万万不可轻信啊。”蔡邕也跪伏于地,高声狂呼。

鲜于辅、徐荣、张燕、李玮也是暗自心惊,面无人色。王柔好狠,临死前竟然敢把矛头对准了天子。这下麻烦大了。

鲜于辅撩衣跪倒,急声奏道:“殿下,天子年少,和殿下又是至亲,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王柔必定是胡说八道。”

大臣们纷纷谏奏,一时间朝堂上乱七八糟的,一片混乱。

长公主缓缓站起,猛然拔出长剑,一剑剁下。

案几一分为二。

大殿上霎时寂静无声。

“把陛下送进御书房,请他想想自己的过错,然后写一封罪己诏,遍告天下。”长公主望着刘放,冷声说道,“你告诉他,我是他姐姐,我只有他一个弟弟,我不会和他争什么江山社稷。如果他一定要杀我,让他再等五年。”

刘放急忙退下。

长公主缓缓走到张温面前,长剑指向他的胸膛,厉声问道:“你为什么放走王晨?是不是想把大将军骗回来,把他杀了?”

张温惨然一笑,闭上了双眼。当一个十七岁的公主失去理智的时候,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大将军?为什么?”

鲜于辅、徐荣大惊失色,一左一右跪行几步,苦苦哀求。

“大将军是你的部下,他一直信任你,一直把你当作他的恩师,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长公主的长剑突然刺了出去。

“殿下……”鲜于辅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剑刃。徐荣用力撞开张温,鲜血从鲜于辅的手上流了出来。长剑去势不减,刺进了徐荣的肩膀,鲜血迸射。

“殿下……”麴义、玉石、颜良、李玮等张温昔日部下惊呼一声,全部跪了下去。

张燕、吕布等众臣也齐齐跪下,高声哀求。

长剑上的鲜血映入长公主的眼里,直刺她的心弦。长公主心中蓦然剧痛,惨哼一声松开了长剑,踉跄后退。

“殿下,张大人在北疆这么多年,对殿下忠心耿耿,他怎么会谋杀殿下?”李玮张开双手,护在张温面前,乱喊一气,“殿下,这些都是追随你数年的老臣,你不能怀疑他们对你的忠诚啊。”

“拉出去,拉出去,打,打……”长公主看到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听到震耳欲聋的哀求声,一时心乱如麻,悲恸不已,“给我打。”

张温被虎贲卫士重责二十大板后,已经奄奄一息。这时麴义趁着朝堂上的混乱跑了出来,劈头盖脸把几个卫士一顿暴打,总算救下了张温的性命。

这一天,晋阳血雨腥风。

天子被关进了御书房,闭门思过。

大司徒张温、大司空杨彪、太常蔡邕、宗正崔烈、少府袁滂、廷尉丁宫、大鸿胪士孙瑞、将作大匠陈纪八位公卿被关进了廷尉府大牢。

皇亲伏完、伏德和董承两家老小全部被抓。仅阳安长公主一人幸免。

晋阳王家和祁县王家三百二十口全部入狱。马家、杨家、许家、崔家在朝官吏全部被捕。

长安旧臣淳于嘉、张喜、赵温、赵谦、周忠、贾诩、钟繇、司马防、冯硕、杨琦等三十多人被请进了廷尉府。

原长安北军的杨密、张苞、张绣、夏育等十几位大小将领被全部抓捕。

麴义因为在皇宫内无视律法,公然殴打虎贲卫士,被罢去左将军职,禁闭府邸。

廷尉府一时人满为患。

晋阳朝廷转眼陷入瘫痪。

长公主伤心过度,一病不起。

朝政皆由光禄勋鲜于辅、大司农李玮和尚书令荀攸三人暂领尚书事,全权处理。

圣旨急送大漠,请大司马大将军李弘急返晋阳。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六章 成事在天 第二十七节

长公主在龙泉养病的时候,谁都不见,只有小雨夫人和大将军两个呀呀学步的女儿陪着她。阳安长公主、大司农李玮的夫人筱岚、太常蔡邕的女儿蔡琰曾先后赶到龙泉求见,但都被长公主拒绝了。

晋阳的事,长公主不想让大将军一系的人插手,以免祸及无辜,同时她也不想让长公主府的人出面,以免纵容包庇、姑息养奸。因为没有合适人选主持审理此案,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长公主病倒,公卿大臣被囚廷尉府,繁重的朝政全部压在鲜于辅、李玮和荀攸三人身上,这种状况维持几天还可以,但时间一长就不行了。晋阳的事必须要立即处理,否则河北上下将人心惶惶,后果堪忧。为此三人数次上书长公主,要求立即审理晋阳谋反一案,把一些无辜大臣尽快放出来。然而,目前朝中有资格主持审理此案的大臣一个都没有,长公主忧心如焚。

七月上的一天,鲜于辅亲自赶到龙泉,和长公主商议此事。

“殿下,臣举荐前太傅刘虞之子,先帝朝的重臣刘和大人主持审理此案。”

鲜于辅的这句话,顿时让长公主眼前一亮,喜上眉梢。她把刘和忘记了。

刘虞病逝后,刘和为父守孝三年。到今年六月止,恰好三年期满。当年,正是这位宗室大臣,把她护送到了河北的河间国,然后又把她送到了北疆。

“鲜于大人,谢谢你了。”长公主微微躬身,由衷地感激。

“如果没有你们支撑朝廷,河北也许已经……”她伤心地摇摇头,泪水悄然落下。“陛下还好吗?”

“陛下他……”鲜于辅抬头看看长公主,低声说道,“陛下这几天情绪很差,他想和皇后待在一起,不知道殿下能不能……”

“不能。”长公主一口回绝。

七月中,刘和从涿郡日夜兼程赶到了晋阳。

随同刘和前来的还有前太傅刘虞的属下魏攸、孙谨、张逸、张瓒、尾敦等人。

鲜于辅出迎三十里。他和刘和、魏攸、孙谨已经一年多未见。此时再度相逢,彼此都很兴奋,但晋阳的气氛实在太过沉重,鲜于辅想高兴都高兴不起来。

“羽行,你在书信中托我带来的几个人,我都给你带来了。”刘和朝身后招了招手。三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急忙跑到刘和身边,跪倒给鲜于辅磕头。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鲜于辅把三个人扶了起来,“好好干,不要给我丢脸,更不要给大将军丢脸,知道吗?”

三个年轻人连连点头。

左边身材高瘦,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叫徐邈,幽州蓟城人,是刘和的弟子,鲜于辅的亲戚。此人擅长书画,尤其擅长画人物和鱼类,很有才华。

中间那位容貌俊雅的年轻人叫孙礼,幽州涿郡人。师从卢植,文武双全。去年鲜于辅奉命到邯郸主持修改兵制的时候就想带着他,但他以给老师守孝为名婉言拒绝了。这次鲜于辅把他强行征辟来了。

右边年轻人威武英俊,是度辽将军阎柔的弟弟阎志。阎柔认为武人终究难以出人头地,所以他让自己的弟弟拜名师学习经文。

鲜于辅话还没有说完,刘和就开始摇手了,“这三个人先给我。等晋阳的事处理完了,你再另行任命。”

“随你吧。”鲜于辅叹了口气,“我带你去龙泉拜见长公主。”

马车上,刘和听完鲜于辅的述说后,脸色非常难看,“羽行,你在书信中是怎么说的?你怎能骗我?”

“我不骗你,你能来吗?”鲜于辅无奈苦笑,“子安,现在河北除了你,还有谁能处理此事?”

“你……”刘和气得一张嘴,想骂都不知骂什么好,“你把我害苦了。这事你让我怎么干?我无论怎么处理,最后不是得罪天子就是得罪长公主。我这不是象伏完一样,跑到晋阳来找死嘛。”

“羽行,你,你……”魏攸瞪着双眼,手指鲜于辅,连连摇头,“你们害死了老大人,现在又要害死子安,你们简直……”

鲜于辅紧闭双眼,一言不发,任由两人一顿埋怨。不过骂归骂,现在人都来了,想跑也跑不掉,只有听天由命了。

“我死了,一定要拉你做垫背。”刘和狠狠打了鲜于辅一拳,气哼哼地说道,“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大将军可有什么交待?”

“大将军远在三千里外的大漠,至今一无所知。”鲜于辅睁开双眼,无力地摊开了双手,“就算大将军知道了这事,他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大将军自己不愿主政,而天子太小又不能让他主政,让长公主主政,结果长公主一气之下又惹出这么大乱子。你说现在怎么办?这个烂摊子,我们不收拾,谁收拾?”

“怎么收拾?”刘和生气地说道,“王柔一口咬死,说天子和伏完、董承密谋诛杀长公主、大将军,这是多大的事,你知道吗?”刘和伸手拍拍鲜于辅的肩膀,“羽行,你听清楚了,是天子要杀长公主和大将军,是天子。你让我去审问天子吗?”刘和一甩头,极为绝望地举手叫道,“天啊……这事怎么办啊……羽行,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魏攸抱着脑袋坐在角落里,就象马上要丢脑袋一样,气色灰败,惶恐不安。

“听长公主的。”鲜于辅手抚三绺长须,慢慢说道,“今日主政的是长公主,我们当然要听长公主的。”

“长公主迟早要出嫁,天子迟早要主政。”刘和挥舞着双手,痛苦地说道,“一旦天下平定,天子掌控了大局,我们也就活到头了。”

“所以我要请你来。”鲜于辅拍拍他的手臂,“你是皇室宗亲,和天子、和长公主都有很深的感情,他们姐弟之间的矛盾要靠你来化解。”

“靠我……”刘和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望着鲜于辅,匪夷所思地说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凭什么让他们姐弟握手言和?”

“你在朝中出任九卿重臣的时候,我还在西凉打仗,朝中的事我哪有你清楚?”鲜于辅一推了之,“请你来,当然要你想办法了。”

“你……”刘和气得抬手就是一拳,“你太狠了。你要杀我也就罢了,也还要让我灭族,我打死你这个混蛋。”

鲜于辅一脚踢开车门。亲卫骑正护在马车旁纵马飞驰。鲜于辅飞身跳到亲卫骑马上,回头冲着咬牙切齿的刘和连连招手,“子安,我先走一步了。”

“鲜于辅,你等着,我和你没完。”

刘和觐见长公主。

当年,先帝让刘和带着长公主到河间国避难的时候,长公主只有十岁。刘和是长公主的堂兄,对长公主呵护有加,而长公主身边也只有这一个亲人,所以两人之间感情深厚。长公主看到他,非常委屈,哭诉了很长时间。

刘和一掌拍到案几上,大为愤怒,“殿下国色天香,当今天下谁人能配?陛下这样胡闹,简直咎由自取,让他闭门思过好了。要让他好好想想,当今天下能娶殿下的,只有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他都不知道?臣看他就是瞎了眼嘛。”

长公主恨恨地连连点头,“他就是瞎了眼。忠臣的话不听,却听那帮奸侫的祸国之言,竟然要骨肉相残。”

“是啊,是啊,先帝要是知道了……”刘和悲戚难忍,眼眶转眼就红了,“他会伤心欲绝的……”

长公主的泪水顿时又下来了。

刘和拿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后指着琴台上的弦琴说道:“殿下弹琴解愁的时候,殿下的母亲一定听到了,她,她……”刘和突然声调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伏案痛哭起来,“先帝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人世之惨,莫过于骨肉相残啊……”

长公主悲恸至极,忍不住放声痛哭。

刘和拿着长公主的手诏,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御书房。

天子又惊又喜。当年刘和跑到长安要圣旨,要救他,后来突然就不告而别了,他还一直担心刘和的生死,私下问过很多大臣,但谁都不知道刘和是死是活。

“爱卿没死?”

刘和摸摸脑袋,笑着说道:“臣命大,没死掉。”

“爱卿来救朕?”

“陛下是大汉天子,这里又是晋阳,有大将军的护卫,很安全,哪里还需要臣来救助?”刘和笑道,“陛下难道不安全?”

“爱卿,朕的姐姐要杀朕,你不知道?”

“陛下开什么玩笑?”刘和大笑,“臣一到晋阳,马上就来觐见陛下,臣觉得晋阳很安静啊。”

“真的,姐姐真的要杀朕。”天子恐惧地说道。

“为什么?”

“朕要把姐姐嫁给晋阳王家的王晨,不料激怒了姐姐,惹出了天大的祸事……”接着天子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这事怎能怪朕?朕如果把姐姐嫁给大将军,朕将来不就成了摆设,任由大将军摆布?姐姐变了,不是朕过去那个姐姐了,她自己被大将军利用了她还不知道。没有大将军给她撑腰,她不过就是个长公主,但大将军为什么要给她撑腰?还不是因为大将军要独揽权柄。这事白痴都知道,她却不知道,反而倒过头来帮助外人对付朕,要骨肉相残。”

刘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爱卿要救我。”天子哀求道。

“好。”刘和满口答应。

君臣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天子大概一个人在御书房待得太无聊了,不让刘和走。“爱卿陪朕下盘棋吧。”

刘和把棋子拿在手中,神情顿时激动起来,“这是先帝的……”

“是啊。”天子十分伤感地说道,“朕的父皇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唯独一个姐姐还要杀朕,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活着干啥?”

刘和眼圈一红,泪水滚了出来,“先帝在九泉之下,一定知道陛下和长公主骨肉相残之事。惨啊,惨……”刘和越说越是凄伤,突然他一手抓起一把棋子,伏地痛哭。

天子心中本来就苦闷、颓废、绝望,给刘和这么一哭,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天子哭了一会,愤懑的情绪得到发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一丝悔意悄然而生。想起自己在长安的日子,想想自己这几个月在晋阳的日子,那的确是有天壤之别。也许,自己错怪姐姐了。

刘和抱着脑袋还在干嚎。

天子伸手拍了拍。“爱卿,爱卿……你起来,朕有话对你说。”

刘和有气无力地爬了起来。

“爱卿,你暂时不要走了,留在晋阳吧。”天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你去告诉朕的姐姐,朕不管她的事了。她想嫁给谁,想什么时候嫁,只要她开口,朕都答应。”

刘和“嗯”了一声,“陛下,那几位国戚怎么办?”

“这件事是朕的主意,和他们没有关系,请姐姐放了他们。”

刘和把脑袋摇了几下,然后小声建议道:“陛下,还是给长公主写封信吧。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说?”

天子犹豫良久,“朕是一番好心,不是朕的错。”

“臣替陛下写,陛下只要盖个印玺就可以了,好不好?”刘和拱手哀求道,“陛下,想想先帝,想想陛下可怜的母亲,想想可怜的董太后……”

“好吧。”天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几位老大人被带到了张温的牢房。

张温挣扎着想爬起来,崔烈赶忙把他扶住,“你好好躺着吧,估计这也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大家有什么话赶快说,说完了我们吃饭、砍头……”

“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袁滂骂道,“不死也给你咒死了。”

刘和出现在廷尉府大牢。

几位老大人吃惊地看着他。崔烈猛地一拍手,“好,又来一个找死的。”

“子安,你这时候来干什么?送死啊?”张温挥手喝叱道。

刘和微微一笑,躬身说道:“我是来救几位长辈出去的。”

“哼……”丁宫苦笑,“子安,恐怕我们出去了,你就要留下了。”

“几位长辈这叫什么话?好象巴不得我死似的。”刘和笑道,“我已经来了三天了,有些事情我无法做主,必须要找几位大人商量一下。”接着他把天子写了罪己诏,长公主拒绝释放两家国戚,执意要诛杀谋反叛逆的事说了一遍,“看样子,这人不杀是不行了。”

“天子写了罪己诏?”崔烈看看刘和,奇怪地问道,“天子既然已经写了罪己诏,又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长公主为什么还要杀?”他指着刘和问道,“那份罪己诏不会是你伪造的吧?给长公主看出来了?”

“我哪有那个胆子?”刘和苦笑道,“说实话,我同意长公主的意见。长安这几年发生了多少事?董卓为什么被杀?李傕、郭汜、樊稠为什么自相残杀?很简单,都是长安那些大臣们努力的结果。”刘和望着杨彪,一脸怀疑地说道,“长安大臣干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低头就有主意,抬头就是计谋,三五个人就能推倒一大片。你们想想,董卓当初那么大的势力,他们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都敢杀,为什么现在不敢杀长公主,不敢杀大将军?只要有人挡着他们的路,威胁到他们的生死,他们就敢杀,逮谁杀谁。”

“刘和,你不要血口喷人。”杨彪气得浑身颤抖,怒声叫道。

“杨大人,李傕、郭汜、樊稠之所以互相残杀,就是因为你的离间计,你敢不承认?”刘和脸色一冷,“现在李傕、郭汜、樊稠的几个部下就在这间大牢里,你敢说你不认识他们?和他们没有一点瓜葛?”

“你……”杨彪眼里闪出一丝惧色,不敢再说话了,越说麻烦越大。

“子安,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张温示意蔡邕、陈纪两人把杨彪拉到一旁,然后冲着刘和招招手,“长安旧臣当中,其它人有没有这种谋反意图,我不敢保征,但杨大人我可以保证。”

“我当然相信杨大人。”刘和说道,“长安旧臣那些可以留,那些不能留,请杨大人给我一封名单。”

“我不写。”杨彪怒声说道,“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不写。”

刘和看看他,摇摇头,“随你。你要是不写,我就看那个名字不顺眼,我就杀那一个。”

几位大臣低头不语。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选择的。还好这次主持审理晋阳谋反大案的是刘和,如果换了别人,早就一锅端了。

“北疆大吏因为特殊原因,牵连的人很少,比较好办。”刘和接着说道,“长安旧臣我们很难相信,所以不管是不是无辜的,能杀的都要杀。最难办的就是两家国戚。”刘和望望几位老臣,拱手说道,“恳请几位老大人给个话,到底是杀伏家,还是杀董家。因为这一杀,就必须杀到底。不管是皇后,还是贵人,都要杀。保一家,留一家,将来我们才有生路,否则,我们死定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六章 成事在天 第二十八节

七月下,刘和抱着奏疏觐见天子。

刘和把最近一段时间廷尉府的审理情况做了详细说明,最后说道:“经过我们反复审查,确认卫将军董承、大鸿胪士孙瑞、平准令王柔、侍中杨琦、黄门侍郎冯硕、谏议大夫梁绍等十几位大臣秘密联合虎贲、羽林军的杨密、夏育、高硕、张苞、王昌等五位将领,暗中策划兵变,准备谋杀长公主和大将军。”

“这怎么可能?”天子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厉声叫道,“这绝不可能。”

“陛下,董承过去是叛逆牛辅的部下,杨密、夏育等人都是叛逆李傕、郭汜的部下,他们和北疆军有仇,时刻担心大将军要借机杀他们,所以他们想杀大将军,很正常啊。”刘和跪奏道,“过去,司徒王允大人和士孙瑞等大臣曾密谋数年,最后终于说服皇甫嵩、吕布等大人联手诛杀了董卓。今天,士孙瑞、王柔等大臣再次密谋诛杀长公主和大将军,夺取权柄,有什么不可能?陛下,你要知道,士孙瑞干这事,可算是熟门熟路,成功的把握非常大。这次如果不是被我们碰巧发现了,长公主和大将军的性命可能就没了。”

“姐姐答应朕的,说要放了他们,不再追究了,她为什么出尔反尔?为什么要欺骗朕?”天子愤怒地叫道,“她为什么要诬陷别人?难道她非要把朕身边的人全部杀了,她才心满意足,才会罢手吗?”

“陛下,陛下……”刘和连连磕头,“陛下,你错怪长公主了,这是两回事啊。经过陛下的说明,长公主已经知道阳安长公主和伏完老大人是好心办错了事,所以她也不再追究伏家的罪责了,她也允许陛下和皇后在一起了。臣现在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是卫将军董承、大鸿胪士孙瑞等大臣密谋诛杀长公主和大将军的事。陛下不要把两件事混为一谈嘛。”

“刘爱卿,你以为朕是白痴啊?”天子挥动着双手,激动地吼道,“她就想把朕身边的人都杀了,你以为朕不知道?朕身边的人都死了,大将军就能轻轻松松地主掌权柄了。她上当了,上了大将军的当,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朕的家人,你为什么不帮朕,反而要帮外人?”

刘和苦笑,“陛下,当年董卓杀了多少大臣?李傕和郭汜又杀了多少大臣?今日朝堂上的大臣,臣还认识几个?董卓、李傕这些叛逆诛杀大臣的时候,陛下为什么不反对?长公主今天不过才杀十几个大臣,陛下就反对成这样。为什么?陛下想过为什么吗?”

“刘爱卿,董卓、李傕都是叛逆,朕被他们挟持,朕自己都性命难保,哪里还有能力保护那些大臣?”天子瞪着一双小眼问道,“爱卿的意思,是说朕的姐姐也是叛逆了?”

“陛下,既然长公主不是叛逆,大将军又远在三千多里外的大漠,那这朝堂还有谁是叛逆?”

“没有叛逆,这朝堂上就没有叛逆。”天子气晕了,大声叫道。

“既然陛下说没有叛逆,那这参予谋反的大臣应该判罚何罪?”

“他们没有罪,没有人谋反,这朝堂上根本就没有谋反。”

刘和望着神色狞狰的天子,绝望地叹了一口气,“陛下,那就赐臣一道圣旨吧,让臣饮鸠自杀好了。大家都不是叛逆,这谋反之罪肯定是臣造出来的了,那臣只有死了。”

“你敢威胁朕?”天子拿起案几上的竹简,对准刘和就砸了过去,“朕杀了你。”

竹简劈头盖脸地砸到刘和脸上,刘和不躲不让,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柱。

“臣哪里还有活路?杀了臣好了。”刘和咧咧嘴,笑得比苦还难看。

“你……”天子气苦,一屁股坐到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陛下,谋反的事证据确凿,陛下就是不承认也不行。难道陛下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没有谋反吗?”刘和闭着眼睛,一个人张着嘴说个不停,“陛下如果能把这些人果断杀了,不但可以建立自己的威信,也能因此得到长公主的信任和大将军的忠诚。另外,陛下还可以就此和长公主恢复过去的亲密关系,把长公主紧紧地拉到自己身边。朝堂上,大将军在陛下和长公主的联手制约下,他还能象董卓一样为所欲为吗?”

“陛下,你需要的是大汉社稷,不是董贵妃,更不是卫将军董承和一帮无权无势的长安旧臣。”刘和睁开眼睛,看看低头不语的天子,小声问道,“臣的话,陛下听明白了吗?”

天子朝他无力地挥了挥手,黯然长叹。

晋阳龙泉,长公主府。

长公主一边打开刘和的奏疏,一边关心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臣骑马摔了一跤。”刘和一脸晦气地说道。

“是不是太累了?”长公主注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事处理完了,你好好歇一段时间。”

刘和躬身拜谢,心里却惶恐不安。他不知道长公主看完这道奏章后,会是什么反应。

长公主的脸色越来越冷,蛾眉越皱越深,刘和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长公主看完最后一个字,然后抬起头,怒气冲天地盯着刘和,突然,她一把抓起竹简,狠狠地甩向了空中。

“哗啦……”竹简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刘和浑身上下打了个冷战,背心顿时冰凉,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你以为我是白痴?”长公主冷声说道,“你忙了二十多天,最后就给了我这么个结果?阳安长公主是不是找到了你?伏家给了你多少钱?王、杨、马、许、崔五家给了你多少宅院田地?关在廷尉府大牢里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殿下,臣已经尽力了。”

“你审了几个人,重刑拷打了几个人。你以为我不知道?”长公主一拳砸到案几上,手指刘和,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希望长安的事在晋阳重演?你是不是希望社稷败亡?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欺骗我。”

“殿下,臣冤枉……”

“董卓是怎么死的?李傕、郭汜是如何被杀的?这些人已经承认要谋杀大将军了。你还在这里替他们隐瞒,你居心何在?”

“殿下,殿下……”刘和急忙辩解,“不能逼得太急,要慢慢来,要慢慢来。陛下还小,你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有可能。”

“难道他还要亲手杀我不成?”长公主用力推开案几,一跃而起,“我现在就去晋阳问问他,看他敢不敢杀我。”

“殿下,殿下……”刘和急了,翻身爬起来,一把拽住了长公主的手臂,“你把他逼死了,对北疆有什么好处?对中兴大业有什么好处?”

“他会死?他会想死?”长公主嗤之以鼻,“他要杀我,你忘记了?”

“殿下,陛下亲口说的,他说他活着没意思,他觉得生不如死。”刘和松开长公主的手,躬身奏道,“殿下,请听臣一句话,给陛下一段时间。陛下刚刚到晋阳,一切才开始,不能急啊。”

“给我重新审,想杀大将军的绝不止这几个。”长公主停下脚步,怒声说道,“一定要给我杀得干干净净,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刘和连连点头,躬身退出。

刘和回到晋阳,一筹莫展。

鲜于辅、李玮、荀攸先后来问,刘和无言以对。

“羽行,我给你害死了,我给你害死了。”刘和指着鲜于辅,咬牙切齿,“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饶你。”

“你还没死。”鲜于辅哭丧着脸说道,“看样子,这事除了大将军,没人能处理了。”

“大将军有消息传回来吗?”荀攸问道。

“有,大漠上的事很麻烦,大将军年底前能赶回来就不错了。”鲜于辅叹道,“刘豹、刘冥带着匈奴人离开大漠后,步度更趁机联合柯比熊,突然攻击北部鲜卑,杀了塞曼。”

刘和、李玮、荀攸无不震骇。

“现在呢?”

“大将军赶到大漠后,步度更自知不敌,率部撤向了大漠深处,游弋于落日原、居狼胥山一带。”鲜于辅接着说道,“大将军在信中说,他首先要把柯比熊劝服,孤立步度更,然后再率军北上击杀鲜卑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