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一节-第五节(2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1357 字 2019-09-25

李弘率三千黑豹义从到达广宗城。

军议上,杨凤详细解说了界桥之战的部署。

为了抢在黄巾军北上渡河之前彻底击败公孙瓒,北疆军打算在二月下发起攻击。此时黄河尚未开河,田楷和刘备的大军无法渡河北上回援,正是击败公孙瓒的最好时机。

公孙瓒的大军目前屯兵甘陵城,人数大约在八万到十万左右。如果公孙瓒在休战期间把所有黄巾军俘虏全部征募入军,幽州军的人数至少有十五万到二十万。考虑到粮草军械等原因,杨凤认为,公孙瓒真正能投入战场的军队人数,最多不超过十万人,精锐兵力不会超过五万人。

北疆军目前有两万人屯兵于界桥两岸,五万人屯兵于距离广宗城一百二十里的巨鹿城,还有两万铁骑正在路上,五天之内将到达瘿陶城。九万大军将全部投入战场。

从北疆运来的粮草军械已经陆续到达邯郸城,冀州送给北疆军的粮草辎重已经囤积于广宗。常山国相田完和中山国相孔宣从流民中征募了三十万民夫,目前也已经抵达邯郸和广宗城一带。

杨凤最后看看诸将,大声说道:“赵云将军的铁骑到达瘿陶城后,攻击开始。”

众将轰然应喀李弘站起来,说了几句鼓气的话,然后说到了青州黄巾军的问题,“我们的目标是大汉社稷的稳定,而不是河北之地的稳定,所以青州黄巾军必须要解决。解决的办法不是杀戮,而是招抚。你们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你们也许还担心青州黄巾军渡河北上后,我们将陷入两线作战。”李弘笑道,“我看,我们不止要两线作战。如果田楷和刘备率军北上支援公孙瓒,而袁绍又在背后给我们一下,那我们就要同时应付四个战场。”

众将暗自惊凛。

“怕什么?”李弘突然高声说道,“北疆军这几年打过几次胜券在握的大战?没有,我们至今没有打过一次胜券在握的大战,但我们打赢了所有的大战。”

“没有我们北疆军打不赢的仗,没有我们北疆军打不赢的敌人。”

众将为李弘的豪气所感,无不信心倍增,齐声欢呼。

二月中,冀州,魏郡。

李弘书邀袁绍,到清河岸边一晤。

袁绍身份很特殊,不可能到广宗拜见李弘,而李弘也不想自降身份去拜会袁绍,所以李弘就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大家到清河相晤。

袁绍带着审配、郭图,一百亲卫,早早来到清河相候。

突然,激昂的号角声划空而起,一支铁骑大军由天地之间奔涌而出,犹如飓风一般呼啸而来。

袁绍脸色大变,“快走,快走,那是风云铁骑……”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四节

沮授一把拦住拨马欲走的袁绍,“大人这是何意?”

一旁的郭图望着远处急驰而来的铁骑大军,惊慌失措地说道:“我们上当了,李弘要杀大人。”

“胡扯什么?”沮授镇定自若地说道,“李弘不是要杀大人,而是想以铁骑威慑大人,逼迫大人和他联手攻击公孙瓒。”

袁绍冷笑道:“李弘是个疯子,谁知道他会干什么?走,快撤……”

一百亲卫簇拥着袁绍如飞而去。

沮授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停地回头观看。

“呜……呜……”号角声此起彼伏,声震四野。

远处的铁骑大军渐渐慢了下来。一匹白马脱颖而出,风驰电掣一般狂追而来。其后一字排开十骑卫士,打马跟随。

沮授仔细看了一下,确定铁骑大军己经停了下来,这才举手高呼,“大人……大将军独自前来……”

袁绍回头看看,愤怒地喊道:“不要睬他,我们走……”

沮授大声说道:“大人,我们需要和大将军见一面,以确定北疆军的想法。这对我们有好处。”

“他有什么想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袁绍一鞭抽下,高声叫道,“我只要他和公孙瓒打起来。走,我们回营。”

沮授犹豫了一下,猛然拉住马僵,“大人先走,我去会会他。”

袁绍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挥手命令随侍左右的亲卫,“留下五十骑保护沮大人,其他的跟我走。”

沮授看到了李弘。他和过去一样,陈旧的皮甲,拔散的长发,唯独不同的是,他刚毅的脸上长满了短短的黑须,看上去更加沉稳和威猛。

“大将军,七年不见。你还好吗?”

“沮大人别来无恙。”李弘躬身为礼,笑着说道,“我好不好,沮大人应该一清二楚。”

沮授笑笑,指着远处的铁骑大军说道:“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李弘脸色猛地一沉,把袁绍破口大骂了一顿。他从袁绍拥戴刘虞为帝骂起,一直骂到了袁绍抢占冀州为止,“我要问问他,冀州到了他手里为什么马上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公孙瓒要强占冀州,还是他要摧毁社稷?他没这个本事,就不要做冀州牧。现在冀州乱成这个样子,都是他的责任。”

沮授若有所思。

李弘指着袁绍消失的方向,怒气冲天地说道:“请沮大人回去告诉袁绍,叫他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如果没有治理冀州的本事,立即上表朝廷,主动请辞。”

沮授避而不答,恭恭敬敬地问道:“大将军这次带了多少人马到河北?”

“就这三千人。”李弘用手中马鞭指指远处的铁骑大军,“北疆没有军队支援冀州了。现在塞外屯田未成,百姓困苦,而大漠胡族诸部又摩擦不断。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敢征调塞外大军南下。”

沮授稍加迟疑,又问道:“大将军,我听说北疆最近在荆、豫、扬各地购买了大量的粮食,还在中山、常山征募了几十万民夫,难道这都是大将军的疑兵之计?”

“哼……”李弘冷笑,颇为自负地说道,“对付公孙瓒,两万人足矣。”

沮授眼里飘过一丝嘲讽之色。

“袁绍这个冀州牧如果还想干下去,叫他三天后,兵发甘陵国,和我北疆军同攻甘陵城。”李弘非常张狂地说道,“袁绍心里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他想消耗我北疆军的兵力,是不是?你告诉他,他要是不进攻公孙瓒,我立即和公孙瓒言和,这个冀州牧,三天后就是公孙瓒的。”

沮授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大将军,你可是我本朝柱石,大汉的骠骑大将军,不能这样骄恣枉法……”

“你说我吗?”李弘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骄恣枉法?那袁绍呢?是谁把冀州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接着他瞪着沮授说道,“袁绍是不是想趁着我和公孙瓒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手打我,以便渔翁得利?”

沮授还想辩解,李弘挥手制止了他,“三天后,如果袁绍不打公孙瓒,我就打他。”

沮授匆匆回到大营,把李弘的一番话对袁绍说了一遍。

袁绍和诸多僚属商议了很长时间,无法确定李弘的话是真是假。

沮授、田丰、荀谌等人都认为塞外的北疆军已经南下或者正在南下,以李弘的性格和用兵,他绝不会打这种必败之仗。但袁绍和审配等人不认同这种观点。袁绍认为李弘这个人打仗,无法用常理去揣测,他还特意对众人讲述了当年的翼城大战。当时李弘处于绝对劣势,但他依靠惶中羌的倒戈一击,竟然奇迹般地打赢了。

“大人的意思,是说公孙瓒招降的青州黄巾军可能临阵倒戈?”耿苞疑惑地问道。

“杨凤、王当、孙亲这些人过去都是黄巾军的首领,以他们的能力,策反一部分幽州军里的原黄巾军将士很正常。”审配说道,“听说,最近黑山的部分黄巾军跑到邯郸受抚了。由此可见,李弘说他能战胜公孙瓒,其信心定然来自于青州黄巾军的倒戈一击。”

“我看,李弘急于击败公孙瓒。”袁绍背着手,在大帐内一边走动,一边说道,“他今天带着三千铁骑来威胁我,可见他非常着急了。为了避免北疆军在未来几个月里陷入两线作战,他必须要立即展开攻击。”

袁绍随即说了自己的打算。目前黄河还没有解冻开河,于毒和眭固的黄巾军正滞留于黎阳一带。如果他们能在三月初渡河南下会合司马俱,那么,黄巾军最早也要到四月前后才能北渡黄河攻击冀州。公孙瓒肯定可以坚持到四月,但黄巾军会不会在四月北上?

去年东光一战,三十万青州黄巾军全军覆没,因此,袁绍并没有把握青州黄巾军会再次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二次北上征伐。为了确保黄巾军能在四月渡河北上,袁绍认为首先要保证黑山黄巾军能在三月的时候渡河南下,其次要切断黑山黄巾军返回黑山的道路,逼迫他们迅速南下。

为了顺利切断黑山黄巾军的后撤之路,袁绍打算答应李弘的要求,大张旗鼓地出兵甘陵国,欺骗和麻痹黑山黄巾军。等黑山黄巾军渡河之后,大军立即脱离甘陵国战场,以最快速度杀向黑山。

能不能顺利攻占黑山,扫清盘驻黑山的黄巾军,直接关系到河内的稳定和大军进驻洛阳后的安全。为此,袁绍命令兖州的各路大军适当后撤,让于毒和眭固带着更多的黄巾军渡河南下,同时命令东郡太守曹操率军赶到黑山相助。

袁绍还急书屯兵陈留的袁谭、高干,尽快发动对豫州的攻击,以便和刘表前后夹击袁术。

“北疆军丢失了豫州,关西战场和冀州战场又同时陷入苦战,在这种情况下,李弘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洛阳,转而集中兵力攻打冀州。”袁绍最后说道,“这个办法和我们过去所定的计策相比,有两点不同。一是我们的大军要离开魏郡进入甘陵国,魏郡的各城要加强驻防,以免遭到黄巾军的侵袭。二是曹操到黑山和我们一起攻杀黄巾军。曹操来了,我们的实力就强了,同时,我们还能抽调一部分兵力驻防魏郡。”

袁绍停下脚步,看看众人,神情凝重地说道:“由于公孙瓒占据了渤海和河间国,导致今年我们的钱粮供应非常紧张。现在我们不但要给自己的大军供应粮饷,还要给北疆军供应粮饷,我们已经难以为继了。几个月后,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拿下洛阳和豫州,大军的一部分粮草辎重就只能依靠魏郡来提供。因此,魏郡的稳定和安全,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不容有失。”

公孙瓒接到了李弘的书信。

李弘在书信中说得非常客气,说伯珪兄在东光之战中击败了三十万青州黄巾军,立了大功。今长公主以天子命,下旨拜兄长为奋武将军,蓟侯。圣旨和印绶我已经让信使带过去了,请兄长拜领。然后李弘言词恳切,仔细叙说了朝廷和北疆的诸般难处,希望公孙瓒能以社稷为重,立即罢兵。李弘甚至答应公孙瓒,只要他能罢兵不战,不但可以驻军冀州,自己还愿意上书长公主和朝廷,举荐他为冀州牧。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把袁绍逼走。

最后李弘说,我欠了兄长一顿酒,一直想找个机会请兄长一醉方休,不知兄长能否到界桥一聚?

圣旨和奋武将军的印绶,公孙瓒收下了,但他拒绝了李弘的邀约,不愿意出城和李弘相见。

长史关靖仔细看了李弘的这封书信,他认为李弘这是在故意拖延决战的时间,北疆军的援军可能正在赶赴冀州的路上。

从十二月底到现在,幽州军派出了上千名斥候到中山、常山和赵国一带打探军情,但一直没有发现北疆援军的踪迹。依照关靖和严纲等人的猜测,北疆援军可能的确还没赶到冀州,因为北疆军的一部现在正在关西和董卓交战,能赶到冀州支援的只有塞外大军。北疆的塞外大军从接到命令到集结,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又是严冬,大雪纷飞,道路阻绝,塞外各部大军能在两个月内完成集结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从塞外的云中、五原等地到冀州的巨鹿郡,有两千多里路,也就是说,北疆的塞外大军至少要到三月下或者四月初才能到达战场。

关靖和严纲等人的意见是,立即向北疆军发动攻击。

公孙瓒也同意关靖的意见,但考虑到双方兵力对比,幽州军没有绝对优势,所以公孙瓒对是否立即展开决战很犹豫。

目前北疆军和袁绍的大军加在一起将将近五万人。幽州军能上战场的虽然有十万人左右,但其中主力只有三到五万人,这还包括幽州的一万铁骑。公孙瓒想等到三月初,田楷和刘备的主力大军回援之后再展开决战。

关靖不同意。他给公孙瓒详细分析了冀州目前的形势,尤其是黄巾军的动向。田楷和刘备在青州奋战了两个多月,夺取了青州北部四个郡国,把几十万黄巾军赶了出去。黄巾军的生存越来越难。这个时候,如果冀州大乱,黄巾军见有机可乘,必定会二次北上,而兖、青、徐三州的州郡大吏当然是愿意帮黄巾军这个忙了,他们巴不得黄巾军北上。黄巾军北上之后,局面将不可收拾,所以,关靖极力主张公孙瓒先击败北疆军,然后再全力对付北上的黄巾军。

公孙瓒笑道:“士起,你的意思是,我们和袁绍言和?”

“袁绍突然从黑山撤兵,屯兵于清渊,其目的太明显了。”关靖笑道,“袁绍是什么人?他难道不知道冀州是个死地?袁绍的根基在豫州,而袁绍的野心是图谋天下。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削弱北疆和我们的实力,为他将来顺利占据洛阳,称霸天下做准备。”

“现在北疆军援军未到,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联合袁绍重创北疆军,把北疆军彻底赶出冀州,然后我们再调头对付黄巾军。”关靖从容说道,“我们和北疆军打,和黄巾军打,实力消耗非常大,这是袁绍愿意看到的结果,而他自己又没有任何损失,他为什么不愿意?”

“只要袁绍按兵不动,北疆军的两万人就死定了。”关靖兴奋地说道,“我们还是采用磐河的办法,大量消耗黄巾降兵。这两个月没有给他们发军饷,这些人颇有怨言。哼……没有大人的仁义,他们早就是白骨了,哪里还有饭吃,还有衣穿?”

“正好我们的粮食不多了,死个五万、八万的最好,能解决大问题。”严纲笑道,“将来他们如果临阵倒戈,我们就惨了。只要我们主力还在,黄巾军就不足为虑。”

公孙瓒想了一下,点点头,“急书田楷和刘备,让他们带着大军尽快赶到黄河岸边。只要开河,就立即来援。”

二月下,李弘率领大军离开界桥,向一百里外的甘陵城进发。

同一天下午,公孙瓒接到消息,立即率军迎上了李弘的大军。

双方在距离界桥五十里的夕烽亭相持。

也在这一天,袁绍率军离开了清渊城,向甘陵城方向缓缓而去。

二月下,冀州,魏郡,邺城。

清晨,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古老的邺城掩映在淡淡的薄雾中。

城楼上的卫兵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向城外望去。

蓦然,他睁大眼睛,张嘴发出一声恐怖嚎叫,“北疆军……豹子……”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五节

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队铁骑冲出雾霭,越过密密麻麻的士卒,直达阵前。

战马猛地刹住身形,扬蹄长嘶而立。张燕面色冷峻,稳坐马上向远处的城楼望去。

迎风飘扬的大纛矗立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来回奔跑的人影依稀可见,急促而猛烈的战鼓声响彻了邺城上空。

黄巾军多少次想占据这座古城,但每次都无功而返。不是因为这座城池高大坚固,而是因为它在冀州的特殊地位,使得官军上上下下誓死血战,坚决不让它落入敌人之手。大贤良师张角、黄巾大帅、自己的义父张牛角都未能实现的愿望,自己能否实现?张燕咬咬牙,冷哼了一声。

从接到骠骑大将军李弘的军令开始,张燕就在筹划着冀州战事。要想取得冀州战场的胜利,必须要取得先机,拿到战场的主动权。而要想占据先机,首先就要拿下邺城,拿下魏郡,把袁绍赶出去,以确保北疆军不会腹背受敌。

目前冀州战场上,麴义的军队人数有限,只能起到牵制和诱敌的作用,真正解决问题的是塞外援军。为了能让塞外的援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冀州,达到奇兵致胜的效果,张燕到了雁门郡的平城屯田区后,命令五万刚刚由塞外边军转为屯田兵的士卒们一律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佯装成民夫,分成数队,带着粮草辎重,急速南下。

麴义兵退广宗城后,立即按照张燕的要求,在距离广宗城百里之外的巨鹿城兴建了一个巨大的粮草辎重营。这五万援军先后于十二月中前后进驻巨鹿大营。由于这五万大军来得早,行踪又非常隐蔽,公孙瓒和袁绍派出去的斥候都没有发现。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壶关和飞狐要塞两地,根本没有想到北疆军的援军早已进入冀州,而且还就在战场后方很近的地方。

巨鹿城距离邺城将近三百里。张燕带着佯装成民夫的五万大军,昼伏夜行,于列人方向渡过漳水河,然后连夜疾行一百二十里,于拂晓时分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邺城。

传令兵纵马狂奔,从各处飞驰而来。

东门、西门、南门都已完成包围,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张燕看看越来越浓的大雾,大声命令道:“急令王当、孙亲、于氐根三位大人,立即按排各部将士就地休息。”

接着他指着斥候部的军司马李煊问道:“文烈,北门情况怎么样?彭烈的大军是否已经准时到达?”

邺城北门外是漳水河,张燕特意在河对岸安排了一支大军,阻击和捕杀妄图渡河而逃的敌人。李煊躬身回道:“刚刚接到消息,彭烈大人已经率军赶到对岸。不过……”他笑着说道,“漳水河正在化冻,冰层很薄,敌人逃不过去。”

“不要大意。”张燕说道,“袁绍和他许多部下的家眷都在城里,如果能抓住,对我们大有好处。”

李煊眼里露出仇恨之色,手中的马鞭突然狠狠地抽到了地上。他刚刚从黑山下山投靠张燕,对袁绍和冀州府的一帮官吏痛恨至极。张燕皱眉看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文烈,我警告你,这是北疆军,擅自屠城是重罪,你不要给我找麻烦。”

“大帅,白帅死了,死在袁绍之手,这个仇岂能不报?”李煊激动地吼道。

“拿下邺城,就是报仇。”张燕用手中的马鞭拍拍李煊的肩膀,“屠城其实并不能报仇,只会祸及无辜。我再说一遍,如果你敢违抗军纪,我就杀了你。”

全身甲胄的袁熙手握剑柄,意气风发地站在城楼上,对身旁来来往往、惊惶失措的士卒们不屑一顾。

“许大人,北疆军现在正在界桥一带和公孙瓒激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袁熙十分怀疑地说道,“是不是他们看错了?”

许攸努力睁大眼睛,意图透过浓雾看清远处的一切。他疑惑地摇摇头,没有回答袁熙。他不喜欢这位英俊潇洒,自命不凡的二公子。这位二公子好音律辞赋,为人骄傲,很有些孤芳自赏的味道,相比大公子袁谭的沉稳和谦恭,他在许多方面要逊色许多。

袁熙瞥了他一眼,笑道:“许大人,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城下真的是北疆军?”

站在一旁的陈琳说道:“也许是黑山黄巾军在打着黑豹战旗招摇撞骗。不过,最近没听说有黄巾军打到邺城附近啊?”

袁绍从黑山撤军后,为防止留守在黑山的黄巾军趁机下山攻打魏郡,他在黑山一带布下了大量斥候。只要黄巾军下山,消息立即就会送到邺城。陈琳的疑惑也是站在城楼上其他官员的疑惑,大家几乎一致认为,城下的大军是黑山黄巾军,而且人数不多,对邺城形成不了威胁。

许攸侧耳倾听了很长时间,然后嘴角上泛起了一丝嘲讽之色。他抬头看看天,大声说道:“立即派人从北门出城,急报大人,北疆军已经秘密赶到冀州,现正在攻打邺城,请大人速速回援。”

袁熙和众人脸色一变,谁都没有说话。许攸转脸看看稍显惊愣的袁熙,手指浓雾深处,“你们听听,仔细听听……城外一点声音都没有,黄巾军能做到吗?如果是黄巾军,外面早已是战鼓喧天,人声鼎沸了。这是北疆军,而且是北疆军的主力。快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下令啊。大人如果不能及时回援,我们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许攸一句话,顿时惊醒了众人。大家和黄巾军打了几年战,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只不过事出突然,刚才一阵惊慌,把这个细节都忘了。

袁熙心慌意乱,急忙下令。如果城外是黄巾军,邺城当然是固若金汤,但如果是北疆军,邺城就危险了。

“子远,难道李弘没有去界桥?或者……”陈琳迟疑道:“这是塞外来的援军?”

“李弘打仗向来不依常理,我也不知道。”许攸摆摆手,焦急地说道,“我早年就认识他,我知道他非常狡猾。但谁能想到,冀州大战的第一战,李弘竟然选择了邺城。奇兵?这支奇兵从何而来?”

“快,传令,传令……命令三千守军全部上城。”袁熙虽然很惊惧,但举手投足间,依然很有几分儒雅之气,“冀州府立即就地征调城中百姓帮助守城。”

许攸神情一呆。三千人?三千人能守到大军回援吗?此去界桥四百多里。大军日夜兼程的往回赶,至少也要两三天的时间,还来得及吗?

时间不长,一个刚刚出城的斥候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大人,北门被敌人封锁,我们冲不出去。”

袁熙和许攸等人面面相觑,心里冰凉的。

这个斥候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鲜血染红了后背,狼狈不堪,“大人,出城求援的十几个弟兄都被杀了,到处都是敌人,怎么办?”

许攸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振臂高呼:“准备死战……”

塞外的各部军队原来都是驻守关隘和城池的,李弘裁军后,这些军队由各部的军司马统领南下到雁门郡的平城屯田。张燕把他们带到冀州后,依照李弘的军令,进行了一次整军。

原麴义统辖下的三支大军补足了人数,每军八千人。杨凤、文丑和徐晃各领一军。徐晃能以行中郎将的身份独领一军,得益于麴义和杨凤的举荐。两人都认为,徐晃是个用脑子打仗的人,应该予以重用。

张燕从受抚的黑山黄巾军中征募了一批青壮之士,凑足五万人,组建了五支军队,每军一万人。自己独领一军,另外抽调王当、孙亲、于氐根和彭烈四人各领一军。如今这五万大军都在邺城城下列阵以待,准备发动攻城大战。

金色的阳光穿透乳白色的雾霭,轻轻地洒在了大地上。

邺城上空的雾越来越淡。大纛在风中狂舞,发出巨大的声响。城上的人屏住了呼吸,目不转晴地望着远处,任由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蓦然,大雾散去,气势雄浑的大军方阵豁然跃入了每一个人的眼帘,震骇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袁熙绝望地呻吟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握住剑柄的右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许攸眼睛霍然瞪大,盯着大军后方高高飘扬的“汉”字大纛和黑豹战旗,脸色霎时苍白。

惊叫声和凄厉的狂呼声在沉寂片刻以后,突然爆发,“豹子……北疆军……”

“擂鼓……擂鼓……”

“死守邺城……援军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张燕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娇嫩的太阳,全身上下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身心一片宁静。

无论雁门关大战还是塞外大战,他都没有这一刻的惬意和温馨,这是一种回家的心情,一种走在泥泞土地上享受着细细春雨的欣喜,这是一种归宿。打下冀州,在北疆军强大的武力下,河北之地将和北疆一样,得到休养生息,苦难的百姓再也不需要跋山涉水,远赴塞外寻找生存的希望了。

大师……爹……黄巾军的血不会白流,黄巾军数百万生灵不会白死,黄巾军将为自己的梦想浴血奋战,至死不休。

“举起大旗……”张燕慢慢闭上眼睛,挥手说道。

战鼓声冲天而起,惊天动地。

黄巾军的杏黄色大旗突然竖起。

它紧紧地靠在大汉战旗的左侧,迎风猎猎作响,桀骜不驯,狂放不羁。

数万将士心弦震颤,累累血仇霎时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愤怒,无数双手臂同时举起了武器,吼出了他们心中最强烈的愿望:“杀……”

“传令各军,全力猛攻,猛攻……”张燕猛地睁开眼睛,举手狂吼,“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邺城。”

长箭如云,遮天蔽日。

人如狂潮,吼声如雷。

邺城上空乌云密布。伴随着惊心动魄的刺耳厉啸,血战的帷幕瞬时拉开。

袁熙经历过几次战阵,但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疯狂的血腥大战。他见识过密集的箭阵,但从来不知道世上如此威力惊人的箭阵。他非常惧怕,抱着脑袋蜷曲着身躯躲在墙根下,大声呼喊着,声嘶力竭地叫着。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喊什么,但唯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心里极度的恐怖。

宽大而深长的城墙上,几排盾牌手高举盾牌奋力支撑,他们想等到北疆军的箭阵停止后,掩护身后的弓箭手展开还击。但北疆军的箭阵太密集太犀利了,其强悍的杀伤力不但撕开了盾牌,更把盾牌后的士卒射穿射透,更有士卒不堪连受重击,被长箭的冲击力撞出城墙,坠落于地。

北疆军的士卒迅速在护城河上架起梯桥,攻城的几支突击屯呼啸而过,立即展开夺城血战。

一字排开的一千台弩炮在疯狂吼叫了一刻时间后,停了下来。

一万名强弓手随即推进,长箭向城内延伸射击。

被临时组织起来帮助守城的百姓猝不及防,遭到了迎头痛击,临近城门的几条街道上立时铺满了尸体。

许攸的发冠给长箭射毁了,披头散发的,十分狼狈。他倒拖着长剑,一边飞奔,一边高呼:“反击,反击……北疆军上城了……”

袁熙远远看到许攸,就象看到救命稻草一样,飞身跃起,“许大人,快走,快走……”

许攸一把推开他,回头冲着跟在后面的几个亲卫大声吼道:“快,掩护公子离开,快……”

亲卫们一拥而上,不容袁熙说话,半架半拖着,飞一般向城下冲去。袁熙慌乱中立足不稳,被一具尸体绊倒了。亲卫们手忙脚乱,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倒拎着就跑。

北疆军突前将士冲上城楼,勇不可挡,所向披靡。几个冀州军士卒抵挡不住,撒腿就跑。许攸冲上去一剑刺死了一个,“给我滚回去,杀,杀死他们……”

冀州军刚刚杀退北疆军的第一次攻击,北疆军的长箭和弩炮就展开了第二轮密集攻击,接着第二批突击屯再上,根本不给冀州军任何休息的时间。

张燕连续下令,攻,攻,攻下城池为止。

邺城上下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黄昏,暮色降临。

邺城东门。

骁骑中郎将王当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手中的马鞭不时抽到地上,溅起一层层泥土。如果不是手下亲卫的阻拦和张燕的命令,他早就按捺不住亲自冲了上去。

前方再次传来撤退的金锣声,王当实在忍不住,一脚踹到身边的辎重车上,破口大骂,“这也是北疆军?黄巾军?两年不打仗了,连仗都不会打了。当年打胡人的勇气哪去了?邺城能有多少人防守?有五六千就顶破天了。几千人守的一座城池,五万人竟然久攻不下,丢人丢到家了。不行,我亲自带人上去,天黑之前,一定拿下邺城。”

亲卫们也是一肚子火,这时也不阻止了,一个个跃跃欲试。

军司马李煊飞马而来,“大人有令,连夜攻城。”接着看着王当,欲言又止。

王当冷笑道:“大人还说什么了?是不是让我在这里点火堆?”

李煊尴尬一笑,然后飞身下马,凑到王当边上,“黑子哥,我们多年兄弟了,你能不能让我带一屯人马杀上去?我保证打开城门。”

王当瞅了他一眼,“当年在白帅手下,你既没有夺过旗,也没有斩过将,你行吗?”

李煊大为恼火,脸红脖子粗的,拍着胸脯,连连发誓。

王当呵呵一笑,“这可是你自己假传命令要去的。如果大人怪罪下来……”

李煊把胸口拍得震天响,“我要是死了,你随便把我往哪坑里一扔就行了。我要是还活着,你不说,大人怎么知道?”

王当哈哈一笑,“好,给你两个屯,天黑之前拿下城门。”

军司马李煊一马当先,领着突击屯狂奔如飞。“为白帅报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杀死袁绍……”

“拿下邺城,杀光烧光抢光,杀啊……”

冀州军只有三千人,面对北疆军不惜代价的三门同攻,兵力上实在太单薄了。他们根本阻止不住北疆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击。当李煊顺利爬上城楼的时候,他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老子的运气就是好,爬上城楼了,竟然连根箭都没碰到。”

他正美滋滋的时候,就听到厉啸声至,几支长箭迎面射来。李煊想都没有想,脚底用力,大吼一声,仰面就倒。长箭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其中一支利箭撕开他的衣甲,带走了一抹血肉,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李煊痛得连翻几个滚,接着顺势跃起,象一头咆哮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向敌人扑了上去,“拼了,杀一个赚一个,上啊……”

北疆军用两个屯的兵力攻击一点,而且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悍卒,这让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冀州士卒无力招架。面对北疆军犀利的锋锐,冀州士卒抵挡不住,纷纷后退,死伤极为惨重。

李煊酣呼鏖战,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好象被血浸透了一般。他不知疲倦地杀进,杀进,踩着敌人的尸体,拎着敌人的头颅,顽强杀进。

一头撞飞眼前鲜血狂溅的无头尸体,李煊的眼前豁然开朗,“兄弟们,到了,到了,杀下石阶,打开城门……”

李煊的吼声就象平地一个炸雷,突然惊醒了沉醉于血腥和杀戮的北疆将士。随着一声兴奋至极的欢呼,北疆军就象决堤的洪水一般,一泻而下。冀州军挡无可挡,溃不成军,有的甚至被推倒在石阶上活活踩死了。李煊身不由己,随着狂涌的人流不停地奔跑着,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随后冲上城楼的北疆军士卒砍断了吊索,吊桥轰然落下,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王当大喜,飞身上马,举刀狂呼:“擂鼓……杀进城去,杀进去……”

数千北疆军将士随声高呼,在如雷一般的战鼓声里,象潮水一般向城门冲去。

城门在双方士卒的惨烈肉搏中,缓援拉开了一条缝。

早就等候在门外的北疆军士卒抬起沉重的撞城木,连续撞击,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随着浓浓的腥风传去很远很远。

几个意图重新关上城门的冀州军士卒被撞得倒飞而起,惨叫着跌落人群,接着就被乱刀砍死,乱枪戳死。城门处,激战空前惨烈。

城门半开,急不可耐的北疆军士卒呼啸杀进,勉强支撑的冀州军士卒随即被滚滚洪流彻底淹没了。

王当几次想策马冲上吊桥,都被咆哮的北疆士卒挤了出去。王当气得哇哇乱叫,“给我让路……我是王黑子,你们不认识吗?”

没人理他,士卒们狂奔如故。

等他打马进城的时候,北疆军将士已经往城内杀去了。早在攻城之前,王当就说过,破城之后,你们一口气杀进府衙,不要和敌人缠斗。谁先攻占府衙,谁就是头功。

王当得意洋洋地驻马立于城楼下,四下看看,突然高举双手,纵身狂呼:“黄巾军打下邺城了……”

“黑子哥,你嚎什么?”李煊全身贴在墙上,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也是黄巾军?”

王当看看他,用手中的马鞭指指四处阵亡的北疆将士,非常自豪地说道:“这里躺倒的每一个人,都是我黄巾军的一员。这邺城,是我黄巾军打下来的,将来天下大定了,我黄巾军也是稳定社稷的最大功臣。”

忽然他想起什么,在马上伸腿踹了李煊一下,“你刚才不是喊着要杀光烧光抢光嘛,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李煊缓缓躺倒地上,闭着眼睛非常享受地说道:“我太累了,你让我歇一下吧。”

二月下,甘陵国,黑龙湾。

黑龙湾位于磐河和东武城之间。

赵云率领铁骑由巨鹿郡的瘿陶城南下,自薄落津(广宗城西北方向一百里)渡过漳水河,随即向东进入甘陵国,由黑龙湾方向渡过清河,准备突袭东武城,切断幽州军的粮草运输。

赵云和刘冥两人率军先行渡河到达南岸。

一骑绝尘而来,“禀报两位大人,黄河提前开河了。”

赵云和刘冥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