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第三十节(2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5597 字 2019-09-25

公孙瓒当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李弘翻脸,和北疆军开战。虽然自己十分迫切需要拿下冀州,但面对强悍的李弘和北疆军,自己的确没有多少战胜的把握。打赢了或者平分秋色都好说,一旦打输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身后,田楷、公孙范、严纲、关靖、刘备等人也在激烈地争论。

田楷、刘备一致反对和北疆军作战。北疆军的背后是长公主、是朝廷,是骠骑大将军,和北疆军作战,就象和朝廷的北军作战一样,首先陷入了大义上的被动。其决,北疆军实力太强悍,这两年无论在关东,还是关西,都是屡战屡胜,罕见败绩。董卓、孙坚、鲍信、曹操这些人都败在了北疆军手上。此仗不可打。

刘备详细分析了己方的诸多不利因素。大军连续和黄巾军激战,将士们非常疲劳。十万从黄巾军俘虏中征募的士卒没有经过修整,军心极度不稳。虽然我们用钱财笼络了一部分人心,但这些人毕竟都是烧杀抢掠了两年之久的蚁贼,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叛乱,甚至存在着倒戈一击的危险。

大军粮草军械严重不足。虽然我们缴获了黄巾军大量的粮草辎重,但数量实在有限,无法支撑十几万大军的需要。另外,几十万随军民夫基本上都是过去跟随黄巾军南征北战的流民,他们也要吃的,我们暂时供应不起。这种情况至少一个月后才能得到改善。一个月后,抢占渤海和河间两个郡国的军队会把粮食和军械陆续送来。但即使这样,粮食和军械也是远远不够。我们将近有十三万大军,这个数字太庞大了,我们养不起。

还有最重要一个原因,假如我们打败了怎么办?刘备看着公孙瓒欲言又止。

这几年他四处飘泊,打了许多仗,但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过一年以上的时间。这次靠着公孙瓒强悍的实力立了一个盖世奇功,他原以为自己的命运可以改变了,谁知道公孙瓒突然决定要赶走袁绍攻占冀州。

公孙瓒这个决定让他很吃惊。但仔细想想,公孙瓒的举动虽然很惊人,却也是一个无奈之举,甚至也可以说是一个明智之举。幽州贫瘠,流民如潮,如果公孙瓒再回去,不要说建什么千秋功业了,将来生存都成问题。

如今天下已经大乱,袁绍大摇大摆地赶走韩馥自立为冀州牧,刘表偷偷跑到襄阳说自己是荆州刺史。而曹操更是凭着袁绍的一句话,一脚把王肱踢走了,自己做了东郡太守。骠骑大将军更是骄横跋扈,把手伸到了豫州,把孙坚、许玚、周昂等人统统打出了阳翟城。既然这些名震天下的大人物都可以置社稷黎民于不顾,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建下盖世奇功的公孙瓒为什么不行?难道他就应该窝在幽州那个贫瘠的地方戍守边疆?

刘备为公孙瓒不平,也为自己不平。自己认识李弘的时候,他是个校尉,自己是平原郡的兵曹掾。现在呢?现在李弘是骠骑大将军了,而自己的官竟然越做越小,仅仅是一个县衙的县尉。想想自己这几年也打了不少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也不奢望做个将军,做一个两千石的都尉总差不多吧?但现实是残酷的。如今这世道越变越厉害,大家不是靠功劳去升官,也不是花钱去买官,而是看谁的拳头硬去抢官。谁有实力,谁能抢到一块地方,谁就有钱有势,现在就连黄巾军的首领都知道自己给自己封个将军。

打就打吧。自己位卑权轻,也没有任何实力,在幽州军里根本说不上话,如果不是公孙瓒给面子,自己连进大帐的资格都没有。公孙瓒真要是把冀州打下来了,自己最起码也能做个两千石的官员,说不定还能趁机向公孙瓒借几千兵马杀回平原郡去,自己也捞个太守干干。就算自己封自己,那也是一个太守啊。有了地盘和实力,公孙瓒和自己才有资格和董卓、李弘、袁绍这些人谈谈拯救社稷,挽救苍生的天下大事。

然而,事情瞬间再起惊天波澜,北疆军犹如一头藏匿多时的豹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冀州对北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李弘这两年如果没有长公主坐镇晋阳,没有那两道天下皆知的先帝遗诏的羁绊,没有董卓和洛阳的牵制,估计早已露出狞狰面目,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冀州吞了。

刘备敏锐地感觉到,公孙瓒这头桀鸯不逊的白马,在袁绍那头老狐狸的诱惑下,一头撞进了豹子的狩猎区。公孙瓒危险了。

公孙瓒转过身,指着刘备说道:“玄德,你说说,如果我们打败了,怎么办?”

刘备指着地图无奈地说道:“大人你看,现在我们的前面是北疆军和冀州军,往南是黄河,往北是渤海和河间两个郡国,但因为时间太紧张,我们还没有完全控制渤海和河间两个郡国。所以,如果打败了,大人唯一的退路就是撤回幽州。”

刘备建议公孙瓒立即停下脚步,和骠骑大将军、袁绍虚以委蛇,先坐下来谈谈冀州的将来,然后趁着这个机会立即派兵北上控制渤海和河间两个郡国。同时趁着黄河还没有封冻,青州黄巾军刚刚大败的最佳时机,立即派兵渡河南下,攻占青州北部郡县。

“如果我们能在数月内击败黄巾军,攻占平原、济南、乐安和齐国四个郡国,甚至拿下兖州的济北和泰山两个郡国。大人不但可以再建功勋,得到更多的钱粮和郡县,还能迅速改变战场态势,掌控战场主动权,做到进退皆能立于不败之地。”

公孙瓒、田楷、关靖等人伏在地图四周,连连点头。

公孙瓒大声赞道:“玄德,这个办法好,太好了。李弘和袁绍联手,不但军队兵力多,粮草也充足,我们仓促之下,很难击败他们。我们的确需要时间,硬打肯定是死路一条。”

“如果我们现在北上占据渤海和河间两郡国,南下击败黄巾军占据青州北部郡县,那样到了明年春天,我们就有了和北疆军、冀州军相抗衡的实力。四个月后,我们不但有足够的精壮兵力,粮草军械,还有足够多的郡县。”

“明年我们如果打赢了,我们就能讨董勤王,拯救社稷。打输了,我们就以一部兵力北上,一部兵力南下,依靠冀州的河间和渤海两个郡国,青州的平原和济南几个郡国,重整军队,南北夹击,固守我们现有的地盘。”公孙瓒高兴地笑道,“就算我们被李弘彻底打输了,我们还可以北上撤回幽州,或者南下撤到青州。但不管我们撤到那里,我们都能重整旗鼓,从头再来。”

“好办法。”公孙瓒用力一柏案几,神采飞扬,一扫刚才的沮丧和忧虑,“玄德,我早就说过,只要你我兄弟一起,必能建下盖世功业,哈哈……”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田楷问道,“是不是立即派人和麴义言和?”

“不……”关靖摇摇手,“要打,而且还要狠狠打。”

关靖认为,看李弘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和董卓其实一样,一个挟持天子和朝廷,一个倚仗强悍武力称霸北疆,都是祸国之臣,卑鄙无耻之徒,大汉奸侫.太傅刘虞大人被逼回幽州,肯定是李弘的诡计,他担心大人独揽幽州军政,实力剧增,从而影响他称霸北疆篡夺大汉社稷的野心。

李弘的武力太强,虽然冀州方向只有麴义、张燕和杨凤的两万多大军,但塞外还有数万步骑大军,明年春天他一旦看到我们实力太强,从塞外抽调大军南下,我们未必打得过他。所以我们现在要竭尽全力进攻,尽可能消耗北疆军的实力。同时,我们这种攻打冀州的决心和气势,也能震骇一下李弘和袁绍,议和的时候肯定能从他们身上捞到更多的好处。“

“的确要打。”公孙瓒说道,“我们分兵北上,南下需要粮草军械,但我们手头上的储备已经不多了。如果这十万黄巾降卒能在磐河战死一半,粮草军械就省出来了。另外,北上、南下的军队肯定要用我们原来的幽州军,主力一走,监控黄巾降卒的兵力就不足,如果这些黄巾降卒突然叛乱,那就麻烦了,所以这磐河一仗必须要打,打得越激烈越好。我们不计代价,死多少我们都无所谓,但北疆军的损失就相当惊人了。”公孙瓒脸色一冷,咬牙说道,“他们杀了我弟弟,此仇岂能不报?”

“死得太多,黄巾降卒的士气……”刘备于心不忍,小声劝道,“还是适可而止吧。”

“士气?”公孙瓒冷笑道,“死得越多,仇恨就越大,明年北疆军就等死吧。还有,仗打多了,尤其是和北疆军打,那些活下来的黄巾降卒马上就会成为悍不畏死的勇士,成为我幽州军的主力。我看在这里打上十天半月,比得上操练他们一年。”

关靖赞道:“大人说得有道理。以我看,如果我们打疯了,北疆军为了减少伤亡,肯定要撤退。”

关靖指着地图,把北疆军未来几个月可能陷入两个战场甚至三个战场的可能分析了一下,“袁绍是头狐狸,不要指望他会帮助李弘,他不给李弘背后一刀就不错了。所以明年形势非常复杂,李弘极有可能遭受数面围攻之苦,无奈之下退回北疆。”

公孙瓒点头道:“士起言之有理。明年我们攻占冀州的可能的确非常大,但前提是我们要有足够的实力和回旋余地,以免被李弘和袁绍等人联手算计了。”接着他看看在座众人,忽然神秘一笑,“我们拿下冀州后,当务之急是平定天下,振兴大汉。河北之地是光武皇帝中兴社稷的根基之地,我们拥有了中兴社稷的根基之地,接着……”

关靖心领神会,捻须轻笑,“接着我们需要一位真命天子,带着我们再建中兴大业。”

田楷、严纲、单经、公孙范、邹丹等人好象早就知道似的,一起笑了起来。刘备蓦然想到刘虞,心里不由一惊,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茫然四顾。

第二天,严纲带着三千人北上渤海郡。公孙范带着三千人北上河间国。田楷、刘备带着一万大军急速南下平原郡,攻打青州。

公孙瓒让关靖写了一遍讨伐袁绍的檄文,历数其祸乱社稷的十大罪状,让人带着到各地四处张贴传散,并送了一份给麴义,作为自己的回复书信。

麴义、杨凤、沮授等大怒,一面急报李弘、袁绍,一面命令大军准备迎战。

第三天,公孙瓒命令亲卫拉着两车的钱帛绢缯,大量的珍宝到了马颊河大营,放在大纛之下。公孙瓒告诉将士们,拿一个北疆军士卒的人头,或者两个北疆军士卒的耳朵回来,赏钱五百。杀十个人以上的,再赏五十亩地。杀五十个人以上的,不但有钱有地还封军司马一职。幽州军将士顿时士气如虹,杀气冲天。

公孙瓒随即亲自指挥大军强渡马颊河,向北疆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宋家河,镇军将军大营。

开战还没有两个时辰,担负正面阻击的武烈中郎将文丑就派人前来求援。

幽州军太多,大约有三万多人,象潮水一般从一里长的攻击河面上向马颊河西岸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由于防守面太长,六千士卒的兵力显得有些单薄,虽然武器精良,将士们英勇奋战,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文丑在求援信中说,公孙瓒把黄巾降卒不当人,整屯整屯地驱赶他们渡河,马颊河里已经填满了尸体,但幽州军还在顽强攻击。这样下去,北疆军六千人就是全部拼完了也挡不住。文丑最后说,我打了许多年仗,第一次碰上了一个疯子。我要强弓,我要弩炮,我要支援。

麴义和杨凤非常吃惊。沮授毫不在意地说道:“公孙瓒那个疯子人多,但我箭多,两位大人尽管下令,我立即派人送过去。”

麴义不敢大意,命令丁波带着两千人,大量的军械急速前去支援。

中午,防守笃马河的王当、防守老赵牛河的孙亲、韩琼也纷纷派人来求援。

“公孙瓒到底那根筋错了?”麴义摇头骂道,“十万大军,同时从三个地方攻击,他想一天就打过来?”

杨凤抬头看看大帐外的天空,“这天好象也不想要下雪,他这么急干什么?难道他没有粮草了?”

“呵呵……”逢纪笑道,“是不是你们杀了公孙越的事,被他知道了?”

杨凤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劈手给他一个巴掌,“杀了又怎么样?不要说公孙瓒有十万人,就是有二十万人,我也一样能杀光。”

下午,传令兵急报,马颊河失守。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九节

麴义听说马颊河丢了,当时气得就要带人冲上战场,“文丑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他带着八千人竟然守不住一条河堤,他还活着干啥,一头撞死算了。”

杨凤急忙把他拉住了,“还是我去吧,这里面也许有什么原因。”

马颊河。

深冬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很厚,看不到一丝太阳。呼啸的寒风一阵阵掠过战场,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窒息欲吐。

马颊河的河面上浮尸累累,清澈的河水已被鲜血染成红色,河水在人缝里缓缓流动,欲有欲无的声音就像死去的怨魂在低声呜咽。

两旁的河堤上,死尸盈野,双方士卒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堆砌在泥泞里,几面残破的战旗顽强地冲出尸堆,在风中昂首怒号。

一杆长矛上挑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披散的长发因为沾满了鲜血而变成了一缕缕褐红色的发鞭,一双恐怖、痛苦而仇恨的眼睛正望着对岸猎猎作响的无数面旌旗,仿佛要化作厉鬼把它们一扫而净。

一只大手抚过,轻轻地阖上了这双眼睛。

公孙瓒低头看看手上的血迹,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他一把握住矛柄,用力拔起了这支洞穿了两具尸体的长矛,拽下了那颗头颅。公孙瓒一手提着长矛,一手拎着头颅,踩着横七竖八的僵硬的尸体,缓缓走上了河堤。

杀声震天。

前方两百步之内,一里多长的战场上,数万将士舍生忘死,酣呼鏖战。

远处的山冈上、坡地上,北疆军的弩炮在发出一声声怒吼,数不清的长箭在空中呼啸,密集的箭矢就象下雨一样,肆意吞噬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幽州军在这段距离内,除了靠勇气和仇恨奋力奔跑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片片的士卒倒在了这片泥泞的洼地上。

公孙瓒默默地看了一会,抬腿向前走去。一帮亲卫高举盾牌,把他闭团围住,“大人,前方太危险,请大人留在这里。”

公孙瓒没有说话,非常固执地继续走着。

一阵密集的弩箭射来,最都排的几个亲卫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嚎,矫健的身躯倒飞而起,轰然砸在了公孙瓒的脚下。弩箭射穿了盾牌,钉进了他们的铠甲,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一群亲卫不由分说,架起公孙瓒急速后退。公孙瓒手上的人头掉到了地上。一个抱着受伤的大腿,高声惨叫的士卒突然看到地上滚动的人头,立时如获珍宝,飞跃而起,一把抱在了怀里。这就是钱啊。附近的几个伤兵同时发现了,大家大喊大叫着,激动地冲过来,奋力抢夺。

长箭厉啸而至,霎时把这群士卒射杀。

老歪被人一脚踹起,仰面栽倒于地。他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抢出人群,躲到一堆尸体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从上午杀到下午,几乎没有喘气的功夫,老歪的手脚早已麻木,衣甲也已沾满了血迹,沉甸甸的,刺鼻的血腥让他头晕脑涨。他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抹抹头上的汗,把手上的战刀丢到了一边。这刀已经卷了刃,缺了几道口子,不能用了。这是今天自己用的第七把刀,这七把刀杀了多少人他已经记不住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记着,后来杀得晕头转向,连天和地都分不清了,哪里还记得这事。

他抬头看看山坡上轰鸣的弩炮,大声骂了几句。由于河堤丢失,大军撤到了河堤附近的山冈坡地上,强弓手和弩炮兵顿时有了用武之地。自己和一帮兄弟只能待在这洼地边缘击杀冲过箭阵的敌人,和先前在河堤上的激烈厮杀相比,他觉得很不过瘾。

老歪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杀了几个时辰,揣在怀里的几块干饼早就吃光了。“兵曹营的人都该杀,这么长时间,不送军械,也不送吃的,成心要老子死啊……”他狠狠地骂了两句,伸手到怀内乱摸,希望能摸出点饼子屑。饼子没摸到,摸到几串钱。老歪嘴一咧,得意地笑起来。现在的黄巾军就是不一样,个个身上都有钱。老歪趁着激战的空闲,从许多死尸身上搜出了整串的钱。这次发了。

老歪回头看看尸横遍野的战场,又看看正在狂呼大叫浴血奋战的士卒,突然伏下身子迅速向死人堆里冲去。他一连搜了十几具敌兵的尸体,收获颇丰,接着又搜到了一块肉饼。老歪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不会是人肉吧?老子过去在太行山吃多了,现在不想吃了。

长箭象雨一样厉啸而过,几根长箭擦着老歪的头就飞了过去。老歪一缩脖子,回头破口大骂,“上面的人都在生孩子啊?敌人来了还不放箭……”

弩炮炸响,震耳欲聋。

老歪满意地点点头,“这还不错,象个人样……”他拿起肉小心地尝了一口,砸砸嘴。不是人肉,也不像马肉,难道是百年罕见的牛肉?老歪精种大振,三口两口吞了下去。“老子在河边打仗,竟然没有水喝。”吃得太快,哽住了。他左顾右盼,想看看哪里能找到水。

一团黑影呼啸而来,老歪本能的大吼一声,翻身躲过。一蓬热乎乎的鲜血顿时溅了他一头一脸,“谁?这是谁干的好事?想死啊……”老歪随手抓起一根长矛,扯着嗓子吼道。

“老歪,你在干什么?”远处大汗淋漓的老宋摇摇晃晃地连连倒退,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剧烈地喘息着,白雾腾腾,“撑不住了,我们撑不住了……”

老歪一嗓子吼出来,不哽了。栽倒在身旁的是个年轻人,很瘦,正恐惧地抱着自己的肚子,惨厉地叫着,拼命地想堵住喷射血液的伤口。他看着老歪,极度恐惧,“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老歪面无表情,伸手拉开那个年轻人的双手。长矛洞穿了他的腹部,拉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内脏和鲜血一起流了出来。

“你活不了了。”老歪平静地说道,“血流干了,你就死了。”

年轻人痛苦地叫着,泪水四溢,“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水,水……”

老歪伸手从他的伤口处接了一点血,缓缓喂进他张大的嘴里。

“老歪,你干什么?快来啊,我要死了。我撑不住了……”老宋有气无力地叫着,声音嘶哑。

老歪拍拍年轻人的脸,爬起来要走。那个年轻人一把抓住了老歪的衣服,用劲全身的力气叫道:“救我……救……”

老歪头也不回地跑了,“杀,杀……”

长矛飞舞,老歪犹如一头猛虎,一头扎进了人堆里。“去死吧,都去死吧……”

锣声冲天而起,北疆军撤退了。

老歪长矛横扫,逼退冲上来的敌人,大步倒退,“走,走,兄弟们,快走……”

“撤,快撤下去……”军候马平站在山坡中间,声嘶力竭地叫着,“弓箭手,射,射……”

“老宋,老宋,走了,走了……”老歪一边急退,一边四下寻找老宋的身影,“你小子死了吗?”

老歪看到了老宋,他拖在了最后面,大腿上中了一支长箭,鲜血淋漓,正拄着长矛奋力追赶。后面几步远的地方,一群敌人正狂奔而来。

“老宋,快,快……”老歪高声狂叫,举矛杀上。几个士卒狂吼着,紧跟着老歪冲了过去。

欢方混战。老歪睚眦欲裂,连杀两人。矛断,断矛再杀一人。断矛插入敌人身体,直没入柄。失去了武器的老歪拳打脚踢,再杀两人。

“走……走……”老歪大叫一声,一脚踢倒面前的敌人,反手拽住老宋的胳膊,拖着他就跑。

愤怒的敌人紧追不舍。一支长箭呼啸而来,狠狠地射进了老歪的肩膀。老歪痛呼一声,伸手松开了老宋的胳膊。

“杀死他,杀死他……”敌人吼声如雷。

“快走,快走……”往前飞奔的士卒们急声高呼。

老宋手脚并用,一边奋力爬行,一边冲着老歪高声狂叫:“你走啊,快走……”

老歪虎吼一声,煞住急奔的身形,转身再度杀了上去,“妈的,老子今天就死在这了,杀……”

战马如龙,长刀如虹,敌兵如秋风落叶,鲜血如漫天飞云。

文丑带着一百铁骑卫如飓风一般席卷而至。

老歪狂吼一声,抱起老宋,亡命飞奔,“走,兄弟们,走了……”

“散开,散开……”文丑横刀立马,举手狂呼,“不要放过一个兄弟,活着的都救走,快……”

山冈上的弩炮发出了震天轰鸣。

北疆军所有的强弓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展开了最后一轮齐射,巨大的厉啸声和密集的箭幕让人魂飞魄散,马颊河上空的空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凝结。

扬武将军杨凤带着都尉雷重的一营人马连夜赶到了马颊河。

文丑匆忙迎上请罪。杨凤本想骂他几句,但看他浑身血迹,神情沮丧的样子,怒气顿时减去了几分。文丑是冀州系的将领,是骠骑大将军的亲信,和颜良私交颇厚。因为杨凤和颜良的特殊关系,杨凤和文丑之间也非常融洽。

杨凤用马鞭敲敲他的战盔,冷笑了几声,“文大人又亲自上战场冲杀了?你杀痛快了,马颊河却丢了,你这脑袋看样子是不想要了?”

文丑俊脸一红,羞愧无言。

“麴大人很生气,叫你立即把马颊河夺回来。”杨凤叹道,“否则就是大将军来了也救不了你。”

“我正在重整各部,准备凌晨发起反攻。”文丑感激地拱拱手,“请大人回禀麴将军,明天早晨我一定夺回马颊河。”

杨凤摇摇手,“等你夺回马颊河我再回去。你怎么把马颊河丢掉的?”

文丑无奈苦笑。“从上午杀到下午,幽州军至少死了一万多人,但他们还是前赴后继,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们伤亡太大,防守阵势越来越薄,到黄昏时左翼被他们突破。我想如果再这样打下去,我们明天就没有足够兵力抵御幽州军的攻击了,所以我命令大军撤下来,于三里岗、马颔坡一带设下据马、鹿砦(zhai)阵阻击。”

“是你命令撤退的?”杨凤吃惊地问道,“子俊,你擅自下令大军撤退,是要砍头的?”

“死守河堤,我们的伤亡太大。”文丑略微有点激动地说道,“公孙瓒可以把士卒不当人,但我不行,我不能让将士们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幽州军都是黄巾降卒,他们有的是人,这是他们的优势。死守河堤,等于拿我们的劣势去拼幽州军的优势,是找死。我们要想减少伤亡,挡住公孙瓒的攻击,就应该发样我们的长处去攻击幽州军的短处。”

杨凤不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麴大人和我指挥无方了?”

文丑辩驳道:“下官没有那个意思。不过这样硬拼,我们的人迟早都要死光。即使公孙瓒付出了十万人的代价,但他只要把我们打垮,他就赢了。他可以带着一万铁骑,大摇大摆地横扫冀州。”接着他看看神色不善的杨凤,低头小声说道,“我跟着大将军打了许多年仗,还没有打过这种必死无疑的仗。如果大将军在,他不会带着我们这样和公孙瓒硬拼的。”

杨凤皱着眉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我们损失多少?”

“大约一千五到两千人。”文丑回道,“幽州军非常残忍,每杀死一人都要剁下头颅。双方将士都打疯了。”

这时,何风、徐晃、樊篱、丁波纷纷打马而来。徐晃直言不讳地说道:“撤下马颊河是五个人共同决定的,大人要处罚,就处罚我们五个人吧。”

杨凤笑笑,“公明,你这是威胁我吗?先不要谈处罚的事,你们立即准备反攻。”接着他拍拍文丑的肩膀,“你刚才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回大营和麴大人商量。公孙瓒利用优势兵力三路同攻,造成我们兵力分散,各部之间不但无法支援,损失也非常惊人。现在看来,这仗的确不能这么打了。”

杨凤匆匆回到大营,把文丑和诸将的想法详细说了一下。

“今天一仗下来,我们三个战场损失大约四千到五千人,估计幽州军的损失应该在两万到三万左右。”杨凤说道,“如果明天还这么打,三天下来,我们就被公孙瓒活活拖垮了。”

“公孙瓒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消耗我们的兵力。”麴义放下手上的战报,很坚决地说道,“栖之,这仗不能打了,要撤。”

杨凤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决定下得真快,本来我还准备费一番口舌……”

“公孙瓒疯了,我还没有。”麴义恨恨地说道,“他一天杀了我四、五千人,我岂能放过他?命令王当、孙亲、文丑,连夜率军撤到宋家河。命令林讯,带本营人马立即赶到东武城疏散百姓,准备再战。”

传令兵拿到麴义手令,一个个纵马飞驰而去。

“此去魏郡、赵国都有三百多里,如果我们在甘陵国依城阻击的话,拖到大雪来临,绝对不成问题。”杨凤指着地图说道,“只是这样一来,白白送给公孙瓒一个甘陵国。”

“这下袁绍要着急了。”麴义笑道,“公孙瓒占据甘陵国后,会立即切断魏郡和安平国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渤海、河间和安平三个冀州最富裕的郡国就全部给公孙瓒抢去了。”

“冀州东北部的州郡都给公孙瓒抢去了。”杨凤沉吟道,“那么他还能给我们提供多少粮饷?”

“这的确是个问题。”麴义望着地图说道,“如果公孙瓒和黑山黄巾军前后夹击,把袁绍逼得撤离冀州,那么关东局势就会出现变化。关东局势一变,大将军从南部郡县购买粮食回北疆的计策就面临失败的危险。看样子,安平国还是不能给公孙瓒夺去。只要安平国在手,袁绍暂时就不会放弃冀州。”

“那我们撤退路线的选择就很重要了。”杨凤说道,“我们既要迟滞公孙瓒推进的脚步,又要阻止他趁机占据安平国,还要保证他能继续给袁绍施加很大的压力。”

麴义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过了东武城,我们就从界桥方向渡过清河到广宗城。这样,我们就可以依托清河阻击公孙瓒北上占据安平国了。”

杨凤仔细看看,点头道:“对,撤到广宗是个好主意。公孙瓒进了甘陵国后,如果要打魏郡,我们就可以从侧翼攻击他,而他如果要打我们,袁绍又能从侧翼威胁他。”接着他指指地图上的甘陵城,“公孙瓒走到这里,必然犹豫不决,无所选择,只能停下过冬了。”

沮授和逢纪听说北疆军要撤退,急忙赶到大营劝阻。

沮授的理由很简单。于毒和眭固的黑山黄巾军正在倾力攻打魏郡,冀州两万大军和河内一万军都被困在黑山一带的战场上,如果北疆军不能把公孙瓒挡住,魏郡必失,冀州也将不保。言下之意就是在威胁麴义,如果袁绍丢了冀州被迫南下兖、徐、扬一带,那你北疆就休想得到粮食。

逢纪说,现在淳于琼带着冀州军在洛阳,正在和龙骧将军徐荣一起拱卫洛阳。而此次阻击公孙瓒,韩琼也带着大军参加了,冀州和北疆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大人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骠骑大将军主掌六州兵事大权,平叛征伐本是职责之内的事,大人擅自作主撤退,算不算违抗了骠骑大将军的军令?

麴义把各部战报狠狠地砸在了案几上,“我北疆军一天之内阵亡了四千多将士,这仗还能打?我打光了,你们很高兴是不是?”接着他指着沮授说道,“你敢断我大军粮草,我就立即回邯郸,大不了我和公孙瓒平分冀州。”

沮授无奈,问道:“那将军打算退到哪?东武城还是甘陵国?”

“广宗城。”麴义摊开地图说道,“说句实话,我不相信袁大人,如果他不把粮草给我备足,我是不会替他打这个仗的。”

沮授和逢纪脸色很难看。

十二月上,冀州,邺城。

袁绍接到沮授的急书后,急忙召集府内从事商议。

“文若,你刚刚从颖川来,你看我们何时南下比较合适?”袁绍对众人说了一下麴义撤军磐河后冀州可能产生的形势变化,然后望着荀彧问道。

荀彧捻须沉思。荀彧从京城回到老家后,马上带着族人迁到了汝南。今年春夏之际,豫州大乱,黄巾军打到了汝南,荀彧随即再次带着族人迁到了兖州陈留郡。在张邈府上,他遇到了韩馥。韩馥说他要回老家颖州,荀彧阻止了。颖川一带战火不断,太危险,还是暂留陈留为好。袁绍听说荀彧到了陈留,急忙邀请他到冀州。荀彧不好拒绝,匆忙而至。

“破虏将军孙坚刚刚死去,龙骧将军徐荣和武毅中郎将高览就双双赶到了豫州的颖川,可见北疆对豫州非常关注,李弘不会轻言放弃对豫州的控制。”荀彧缓缓说道,“大人要想占据洛阳,首先就要控制豫州。豫州一日不得,大人就一日不能南下。”

“可如今这冀州的形势……”袁绍愁眉不展,“北疆控制了豫州,也就等于具备了两线作战的实力。如果任由这形势发展下去,我们不但会失去冀州,还会失去进占洛阳的机会。”

“能不能控制豫州,关键不在北疆,而在袁术。”田丰说道,“只要把袁术赶出荆、豫两地,北疆就不足为虑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三十节

田丰认为,公孙瓒经过东光大战,磐河大战后,实力骤增,这是北疆和冀州事先都没有预料到的。所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北疆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两线作战。现在即使我们不给他们提供粮草,北疆也要打,不打冀州就丢了,将来北疆的生存就成了问题。

“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急着南下,相反,我们要充分利用目前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逼迫北疆在两个,甚至三个战场同时作战,最大程度地消耗他们的实力,为将来稳定社稷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田丰信心十足地说道。

“元皓,请仔细解释一下。”袁绍急忙说道。

田丰站起来,指着地图上的冀州,不急不慢地说道:“冀州对于我们来说,西有李弘,北有公孙瓒,南有黄巾军,很难立足。但对倚仗北疆的李弘和背靠幽州的公孙瓒来说,却是图谋霸业的根基之地。他们两个人不管最后谁占据了冀州,将来都会成为我们振兴社稷的巨大阻力。所以,消耗他们的实力,毁灭冀州,是减小和消除这种阻力的唯一办法。”

公孙瓒实力的突然暴增,给了我们减小和消除这种阻力的契机。目前公孙瓒有十几万大军,有铁骑,大雪来临后,他还会得到三到四个月的恢复和修整时间。所以到了明年春天,公孙瓒的实力会更加强大,李弘要想击败他,只能从塞外抽调兵力南下冀州。我们可以预见,明年冀州大战的规模将非常惊人。

为了确保李弘和公孙瓒在冀州决战,而且还要确保他们动用所有力量决战,我们要帮助李弘和公孙瓒。

李弘是头豹子,只有在确信自己可以捕获猎物的时候,他才会发出最凌厉的一击。所以帮助李弘的办法很简单,一个是给他提供大军粮饷,一个是和他联手出兵。

公孙瓒很勇猛,也很忠义,但他性格强横暴烈,为人骄恣不法,睚眦必报。如果公孙瓒能象李弘一样善待胡人和自己的部属,名扬天下的可能就是他。至于李弘,现在可能还是个戍守卢龙塞的校尉。以公孙瓒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李弘抗衡,所以我们要帮他一下,给他发展时间,让他从容占据郡县和整顿军队,筹措大战所需的钱粮和军械。帮他的办法也是两个,一个是主动出兵,以便控制和迟滞冀州决战的时间。其次是秘密派人联系渤海、河间等郡国官吏,全力配合公孙瓒备战。同时,利用其他渠道给公孙瓒提供大量军械。

“主动出兵?”郭图诧异地问道,“我们如果把兵力全部抽调到冀州,那黑山黄巾军怎么办?豫州的事怎么办?我们何时南下占据洛阳?”

田丰捻须微笑,“公则兄,我们主动出兵,正是为了南下占据豫州和洛阳。”

郭图脸显愧色,拱手请教。

“诸位大人请看公孙瓒草草写就的这份檄文。”田丰拿起沮授从磐河大营抄送而来的讨袁檄文。“这份檄文里,从头至尾,一字未提我们拥戴刘虞为帝的事,换句话说,公孙瓒承认我们废黜天子重建皇统是对的,那么……”他看看在座诸人,一字一句地问道,“公孙瓒是不是也有心要重建皇统?”

公孙瓒有心重建皇统,和我们的想法一样,此时,骠骑大将军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担心冀州的布局是我们和公孙瓒的密谋?会不会担心我们突然倒戈一击,置北疆于死地?

塞外大军如果南下冀州,李弘就不能败。一旦战败,北疆必然崩溃,大军可能覆灭。所以李弘在粮饷不足,北疆军两线作战的情况下,会非常非常谨慎。我可以肯定地说,李弘不会让我们和他一起参加决战,最多不过让我们在公孙瓒的侧翼予以牵制,因此,我们的兵力不会受到任何损失。

“我们主动退出黑山战场,把兵力抽调到邺城和甘陵国一带,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黑山黄巾军会不会趁机攻打邺城,让我们腹背受敌?”田丰摇摇头,“黄巾军绝对不会攻打邺城。”

北疆军以重兵南下冀州,公孙瓒有十几万大军陈兵甘陵国,这个时候,于毒和眭固绝不会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攻打邺城。于毒和眭固是黄巾军中很聪明的首领,他们一眼就能看到冀州即将开始的决战,他们会意识到,黄巾军夺取冀州的最好时机已经来到了。

北疆军和冀州军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黄巾军北上夺取冀州的最佳时间,但黑山黄巾的实力不足,他们必须再次南下黄河会合青州黄巾军。青州黄巾军为了报仇,也为了生存,必定会和黑山黄巾军再次联手北上冀州。

因为我们让开了黑山黄巾军南下的道路,他们会很快和青州黄巾军会合,然后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迅速北上。

北疆军和幽州军两败俱伤后,立即就要和铺天盖地的黄巾军作战,冀州随即会陷入烽火连天的血战。

最后无论是谁胜出,都会实力巨损,拿到手的不过是一片废墟,一个破损不堪的冀州而已。无论是李弘,公孙瓒,还是黄巾军,败亡之期指日可待。

“北疆军和幽州军决战了,黄巾军渡河北上了,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田丰手指地图王的黑山,狠狠地戳了两下,“我们南下攻打黑山,把黄巾军的老巢端了,以确保河内郡的稳定,确保我们进入洛阳的道路畅通无阻。”

占据洛阳和豫州有二个办法。一是利用讨伐黄巾军的名义,迅速进军河内和豫州。大人亲率大军,趁着黑山黄巾军主力南下会合青州黄巾军的时候,彻底消灭黑山留守兵力,然后直接从河阳渡河,由孟津关和小平津关进入洛阳。与此同时,大人再派一路大军进入豫州,和荆州的刘表前后夹攻,把袁术赶出荆、豫两地。

“第二个办法要立即开始实施。”田丰对站在自己身边凝神细听的袁绍说道,“朱俊大人最近急书各地州郡,要求各地分别派遣五百到一千人马迅速赶到洛阳,帮助朝廷重建南北两军。我看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大人千万不要错过。”

“我知道你的意思。”袁绍笑道,“我和朱俊大人在皇统一事上有很大分歧,他不信任我,我派去的兵他不会要的。另外,淳于琼的五千大军本来就在洛阳,如果我再派兵过去,意图太明显了。我已经书告周乾、张邈、袁遗等十几位大人,请他们尽力帮助朱俊大人,多给一点兵也无所谓。”接着他拍拍地图,“元皓,你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北疆军的主力全部到了冀州后,我们可以趁机占据洛阳和豫州,只是……”

“大人所担心的,无非是关西和关东方向的北疆军。”田丰摇手道,“大人无须担心,董卓经过了一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后,实力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恢复。只要我们及时把冀州的消息送到关中,董卓必会出兵。这可是重创北疆军最好的机会,相信董卓还没有老糊涂,他会倾尽全力猛攻北疆的。北疆军陷入两线作战的险境后,即使能全身而退,实力上也会遭到致命的折损。”

田丰想想,忽然叹了一口气,“骠骑大将军在北疆忍了两年,好不容易创造了这么一个出兵冀州的机会,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实力骤增的公孙瓒,致使前功尽弃,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败亡的命运,想起来,也是无可奈何啊。”

袁绍得意地一笑,“大将军这次即使能击败公孙瓒和黄巾军,占据冀州,甚至能让徐荣从关西、关东从容而退,但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冀州,他大概也只能仰天长叹,自怨时运不济了。”

“如果冀州被毁,北疆兵力又折损严重,那么北疆的危机将会延续,尤其是塞外的稳定,是个很大的隐忧。”许攸笑道,“这样一来,给我们发展的时间就很充足了。一两年后,大人霸业初成,和董卓、李弘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社稷振兴随即也就快了。”

袁绍和众人仔细商量了细节,经过一番讨论后,由田丰、许攸、郭图等人起草了数篇文书。

在给长公主和骠骑大将军李弘的书中,袁绍详细介绍了冀州形势,恳求长公主和李弘立即征调大军南下冀州平叛。

在给车骑将军朱俊和龙骧将军徐荣的书信中,袁绍细述了冀州的困境,希望能把淳于琼的大军撤回冀州。如果关东形势紧张,淳于琼大军的撤退可以延迟到南北两军重建之后。

袁绍给兖州牧刘岱、徐州刺史陶谦、扬州刺史周乾、陈留太守张邈、山阳太守袁遗、河内太守王匡等诸多大吏也写了一份书信,恳请他们以社稷为重,尽可能抽调兵力赶到洛阳帮助朱俊重建南北两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西上讨董,稳定社稷。

袁绍密信荆州刺史刘表,请他务必于明年初春向南阳发起攻击,以配合自己的大军占据洛阳和豫州。

袁绍命令屯兵于陈留郡的长子袁谭,侄子高干等诸将,迅速征募兵马,准备攻击豫州。

袁绍命令正在黑山一带激战的冀州军,立即撤回魏郡,急速支援甘陵国,阻止公孙瓒的进攻。

十二月上,豫州。

龙骧将军徐荣和武毅中郎将高览匆忙赶到豫州阳翟城,和后将军袁术紧急商议破虏将军孙坚的后事。

汝南太守徐璆、陈国相许玚、粱国相程景也派人前来吊唁,三人在给徐荣的书信中都提到了豫州刺史的事。徐荣的意思是由后将军袁术暂时兼领,但随即遭到了三位大人的坚决反对。车骑将军朱俊也认为此议不妥。

徐荣很奇怪,豫州是袁阀的根基之地,袁术还是袁阀的家主,怎么几位大吏异口同声的反对袁术兼领豫州?

陈国相许玚在回信中说明了原委。袁术为了扩展实力,大肆募兵。扩军要钱,要粮食,要军械,但这两年荆州和豫州战火不断,尤其是南阳和颗州两郡,被交战双方掳掠一空,两郡今年秋收甚至没有粮食入库。荆州的南阳、豫州的颖川已经空了,荆州南部的郡县又给刘表占据了,袁术无奈之下,只好向豫州的汝南、陈国和梁国三个郡国强行索取钱财。不过袁术做得太过分了,他不但把郡国库房搬空了,还把一些门阀富豪的私人库房也搬空了。袁术美其名曰是赊借,但谁都知道路中悍鬼袁长水的大名,他是有借无还,和强抢是一回事。袁术这么做的结果不言而喻。

徐荣为难了。请袁术兼领豫州刺史,这些豫州官吏嘴里不说但私下坚决不答应。请某个豫州大吏兼领,袁术不答应。徐荣无奈之下,把朱俊请到了豫州。

朱俊面子很大。他说目前天子在长安,音讯全无,而长公主和朝廷在晋阳,路途遥远,一时很难有回音。如果黄河封冻了,新的豫州刺史至少要到三月才能到任,所以还是暂时让孙坚的侄子孙贲代理吧。

众人都同意了。朱俊和徐荣随即回洛阳,高览留在了豫州。现在北疆从各地购买的粮食正在陆续北运,豫州乃是保证粮食运输安全的重中之重,谁都不敢麻痹大意。

十二月中,关西。

随着气温越来越低,烛水河战场也逐渐安静下来。北军和北疆军各自坚守在烛水河两岸,谁都没有撤军后退的意思。

在茅津渡口和弘农城渡口,数百条漕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了二条南北贯通的船桥。先期运到这里的粮食和各类物资,由数千屯田兵运到对岸,再由候在对岸的辎重大车运往晋阳。

折冲将军玉石和新任河东太守王邑、新任典农中郎将左彦顶着凛冽的寒风,站在弘农城楼上说着话。

“你们看,这天大概什么时候下雪?”

王邑眯着眼睛看看灰暗低沉的天空,缩了缩脖子,“快了吧,应该就在这几天。”

十二月中,冀州,甘陵国。

麴义带领大军撤到东武城后,歇了两天,然后不待公孙瓒领军赶到,突然弃城而去,沿着清河直接退回了广宗城。他让文丑带着前锋大军屯兵于广宗城十里之外的界桥,阻止公孙瓒大军渡河。

公孙瓒率领大军一路西进,占据了东武城,包围了甘陵城。甘陵国相季雍无奈之下,投靠了公孙瓒。

这时袁绍领军赶到清渊、馆陶一线,严阵以待。

甘陵城、广宗城、清渊城各自相距一百里,三路大军正好形成对峙之势。

这是三方都需要的局面,于是,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冀州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