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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9180 字 2019-09-25

朱俊急书骠骑大将军,我们正在努力求同存异,以便商定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振兴社稷之策,尽早把长公主和朝廷接到洛阳。但大将军的部下都干了什么?这样如何拯救社稷?你既然忠诚于大汉,有心讨董勤王,但为什么至今不能吸职董卓的教训?前车之鉴还少吗?你为什么迟迟不把大军征调出京?

李弘和田畴已经失去了联系,此时正心急如焚。他立即回书朱俊,大人指责北疆军,有何凭信?难道就凭孙坚的那道圣旨?孙坚既然有出任豫州刺史的圣旨,他为什么一直不拿出来?这圣旨是真是假,大人知道吗?孔伷大人病逝不久,我们又没有急奏天子,天子怎么会下旨?大人无视祸国殃民的奸侫涂炭生灵,却一味指责我北疆军,居心何在?

朱穆眼看局面不可收拾,于是要求亲自到京城去向父亲解释。李弘说,你不要去,去了就回不来了。你立即回晋阳,免得让我难做人。朱穆左右为难,李弘安慰他说,你放心,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把朱大人绑回北疆。他现在虽然身份尊崇,但没有官职,我可以把他押回去。你回到晋阳后,立即开始筹划和准备攻打冀州的事。不管周昂和公孙越是不是我们杀的,我们都要和袁绍、公孙瓒翻脸了,除非他们把冀州给我让出来。

“公孙瓒和大人关系一向不错。”朱穆说道,“冀州的形势也许并没有大人想象的那样严峻。”

李弘看看朱穆,苦笑道:“公定兄,你看看孙坚,再看看袁术、袁绍,再看看豫州、荆州,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对朝廷抱什么幻想吗?”

朱穆低头不语。

“孙坚连诛大臣,袁绍连诛大臣,我们可以解释为他们要急于讨董勤王。但刘表占据荆州算什么?我们怎么解释?孙坚占据豫州又算什么?我们又怎么解释?你看看今日天下,还有几人尊奉天子?还有几人尊奉朝廷?”

李弘怒不可遏,挥手吼道:“都该杀。卢植大人说的对,都该杀。长公主和朝廷迁回洛阳才多大的事?这么点小事就扯了一个月,还治什么国?改什么制?难道洛阳是他们打下来的?公定,一年半了,已经过去一年半时间了,我们努力了,该努力的我们都努力了,我们还能抱什么幻想?再不拿下冀州,我们就要象黄巾军一样,上太行山了。”

朱穆痛心疾首,连连摇头。一年多来,北疆想了无数的办法,力求挽救这个摇摇欲坠的社稷,但跑来扶一把,帮一把的没有,跑来推一把的倒是人山人海。父亲太固执了。张温、蔡邕、卢植这些老臣都已经看破了这个世道,父亲为什么还执迷不悟?

“要打冀州,无论如何要等到十月秋收之后。”朱穆咬咬牙,也下定了决心,“否则我们的粮草不够,无力支撑大军长时间作战,尤其是铁骑南下,粮草更是紧张。”

“好,十一月。”李弘说道,“十一月,我们打冀州。你立即回晋阳,和鲜于辅大人,李玮三个人全权负责此事。”

“那裁军的事……”

“立即裁军,不要犹豫。”李弘说道,“那五万人就在平城,距离飞狐要塞和句注要塞都很近,我们可以随时调用。这事既能削减军资,又能屯田,还能借机调动军队,何乐而不为?”

“豫州的事怎么办?”朱穆又问道。

“命令段炫、张震,带着两千虎贲驻防函谷关。命令颜良带着祭锋的三千黑豹义从立即赶到轘辕关会合项澄,然后把驻守虎牢关的吴雄也调过来,让颜良集结七千大军急速南下攻击孙坚和袁术。”李弘说道,“豫州暂时要控制在我们手上,以确保洛阳的安全。”

大汉国初平二年(191年)六月。

六月上,洛阳。

已经回到晋阳的安北将军鲜于辅急书李弘,冀州牧韩馥连续急书朝廷,说冀州情况危急,自己手上钱粮有限,考虑到洛阳已经攻克,调拨给北疆军的四个月粮饷也已经全部支付,今后他就不再向北疆军提供粮饷了。鲜于辅建议李弘,立即撤军弘农大营,不要再攻打潼关了。

这时,龙骧将军徐荣又来急书,三辅流民突然暴增,黄河岸边人满为患,哭声震天。他恳求李弘,立即放船,把流民接到河东。

徐荣在信中说,四月,董卓回到长安后,处决了一批参与叛乱的官吏。为了抓捕逃匿者和防止叛逆层出不穷,他命令新任司隶校尉刘嚣,将三辅官吏和百姓中凡儿女不孝顺父母者,弟弟不尊重于兄长者,僚属不忠于上官者,官吏不清廉者一律抓捕处死,抄没财产。于是有诬告层生,含冤而死者数以千计。百姓惶恐不安,在路上相遇时,只敢用眼睛相互示意,连话都不敢说。五月,董卓开始扩建郿坞,大肆抓捕壮丁,增收赋税。三辅百姓苦不堪言,纷纷逃亡。

李弘断然拒绝。他回书徐荣,请子烈兄想想北疆两百多万百姓的生死。如果把他们放进来了,北疆如何承受?今日北疆岌岌可危,千万不可再放一个流民进来。

李弘急书玉石,暂时不要撤军,天天用抛石车攻打潼关,无论如何要封锁关隘,不能放一个流民进入洛阳。

杨华于心不忍,想劝两句但又不敢。李弘摇头道:“问之,北疆之所以有今日,就是因为深受流民之苦。我不能再心软了,再心软,北疆就彻底崩溃了。”

“大将军,他们会死的。”

“除了河东和洛阳,流民还可以南下武关到荆州。”李弘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他们可以到南阳,到南郡,到江夏,甚至南下到江东,那里远远比北疆富裕,也比北疆安宁。流民到南方或许可以找到一条活路,但到北疆却是自寻死路啊。”

洛阳城里的争论日复一日,好象永远没有尽头。争论的焦点已经不是皇统和改制了,而是北疆军的血腥残暴,骠骑大将军李弘的骄横跋扈。大臣们一致要求北疆军立即撤出洛阳。张邈激动地说:“现在袁绍、刘岱、曹操等大臣正在兖州与黄巾军激战,但骠骑大将军在干什么?他在指挥北疆军攻击孙坚夺取豫州。这就是我大汉国的骠骑大将军?这就是拱卫社稷的北疆军?”

张温等人寸步不让,和朱俊、王肱诸大臣针锋相对,怒斥袁绍、孙坚的叛逆之举。

六月中,颜良率军到了阳翟,指挥北疆精锐迎战孙坚。两个月前,这两支军队还曾并肩作战攻杀董卓,但两个月后,他们却成了誓死相搏的敌人。

孙坚毫无惧色,挥军迎击。

黑豹义从和弩炮的威力让孙坚损兵折将。这时,田畴率军从城中杀出,两下夹攻,孙坚大败。颜良和祭锋带着黑豹义从一路猛追,长沙兵死伤殆尽。孙坚死战得脱,逃到鲁阳时,竟然只剩下三百人。

颜良狂追一百里方止。朱治、孙贲等将和三千长沙兵都成了俘虏。颜良没有杀他们,而是让朱治带着俘虏回鲁阳了。

“你告诉孙坚,昔年西疆战场上,我曾和他并肩杀敌,前日攻打洛阳时,我也和他同生共死,我们算是袍泽情深了,但他今日成了大汉叛逆,我就不能顾惜情面了。”颜良抱拳说道,“多有得罪。”

朱治愤怒地吼道:“今日之仇,来日必当厚报。”

孙坚和袁术败出了豫州,袁绍也损兵折将,这豫州该安静了吧?没有,更乱了。许玚败回陈国后,汝南郡太守徐璆见有机可乘,立即挥军攻打陈国,要把许阀连根拔了。梁国相程景看两个朋友打起来了,急忙去劝架。这时黄巾军首领何仪、刘辟、黄郡、保曼等人带着十几万大军从兖州奔袭而来,一路上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州郡。梁国相程景大吃一惊,急忙回到梁国领军抵抗,同时派人向袁绍、陶谦求援。

袁绍随即以承制之名急书州郡,再次联合举兵争夺豫州。扬州刺史周乾是周昂的兄长,听说弟弟被杀,当然是义不容辞,率先举兵响应。山阳太守袁遗、彭城相汲廉、沛相袁忠等人纷纷出兵向豫州而来。

一时间,豫州上空,风云变色。

六月丙戌日(二十三日),长安、右扶风、凉州等地发生大地震。

徐荣再度急书李弘,要求放船把流民接到河东。

李弘仰天长叹,“天灭要我大汉,奈何奈何。放,把流民放进河东。”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十九节

六月,兖州东郡。

黑山黄巾军在白绕、于毒、眭固三人的统率下,一路北上攻击冀州魏郡,牵制冀州牧韩馥的兵力,两路南下,从东、西两个方向攻击兖州东郡。经过两个多月的血战,黄巾军顺利挺进东郡,并从濮阳方向成功渡河。

袁绍指挥曹操、潘凤、韩琼等各路大军且战且退。同一时间,兖州牧刘岱、济北相鲍信、东平国相王琳、任城国相郑遂等州郡联军在东阿、苍亭一带被青州黄巾军大帅司马俱击败,青州黄巾军随即渡河北上。

六月中,袁绍和刘岱会合于济阴郡的廪丘城。刘岱等人对未来冀州的局势非常担心。如果冀州被黄巾军掳掠,兖、青两州将来的日子就很难过了。袁绍笑着安慰他们,我从清水口撤退的时候,已经急书太傅大人刘虞,恳请他出兵相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讨逆将军公孙瓒的三万大军应该已经到了冀州南部。只要公孙瓒能坚守在渤海郡南部和甘陵国一带,黄巾军就很难深入冀州腹部。另外,王匡和张扬两人现在正在河内募兵,过一段时间,他们就可以带着大军攻击黑山,威胁黄巾军的老巢。

刘岱听说幽州援军已经南下,非常高兴,随即建议袁绍向徐州刺史陶谦、扬州刺史周乾求援,尽一切可能集结兵力,以便和冀州牧韩馥、讨逆将军公孙瓒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把黄巾军全歼于黄河两岸。袁绍很率快的答应了。这时从豫州突然传来周昂被杀,孙坚被击败,北疆军的颜良、田畴占据豫州的消息。袁绍大怒,不顾刘岱等人的反对,转而命令各路支援大军到豫州讨伐北疆军。同时密信刘表,抓住这个机会攻打南阳,即使不能把袁术和孙坚赶走,也要重创他们。

刘岱、鲍信等人极力劝谏。大家刚刚齐心协力打下洛阳,怎么能为了一个豫州反目成仇、结下仇怨?还是先把黄巾军叛乱平定了再说吧。袁绍不听,固执己见。这时正好梁国前来告急,说黄巾军何仪率军杀进了豫州。这下正合了袁绍心意,他随即以此为借口出兵豫州,把刘岱等人的嘴堵住了,“蚁贼之祸不足为虑。早一点晚一点,迟早都会被我们平定,但董卓之祸呢?董卓之祸,我们何时才能平定?由董卓之祸,我们可以预想,如果让骠骑大将军占据了洛阳,占据了豫州,控制了长公主和朝廷,那么,会不会酿成第二个董卓之祸?试问大汉如果有了董卓和李弘两大巨祸,我们何时才能稳定社稷?”

袁绍非常坚决地对刘岱等人说道:“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李弘和北疆军占据洛阳和豫州。这是尽快稳定社稷的唯一办法。”

六月下,郭图从冀州送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北疆军再次进入冀州。张燕率军急速占据了常山和中山,麴义率军占据了巨鹿和赵国。袁绍和诸位州郡大吏非常吃惊。李弘刚刚打下洛阳,马上就迫不及待地调兵遣将,又是抢豫州,又是抢冀州,他想干什么?想称霸一方还是想篡夺社稷?

郭图在信中说,我和高干、辛评、荀谌到了南皮(渤海郡治所)后,已经和公孙瓒谈妥。公孙瓒答应帮我们赶走韩馥,击败黄巾军,然后大人把渤海和河间两个郡国给公孙瓒。现在我和辛评、荀谌,还有公孙瓒的长史关靖已经到了魏郡的邺城。魏郡的形势非常糟糕,黄巾军眭固正在指挥大军围攻邺城和附近城池,而麴义随时可以率军从邯郸杀来,夺下邺城攻占魏郡。请大人急速北上,迟恐不及。

袁绍大惊,立即组织兵力向黄巾军发起了攻击。

六月中的时候,黑山黄巾军和青州黄巾军在东郡胜利会师。

黑山黄巾军首领白绕、于毒和青州黄巾军首领司马俱、徐和、管承在秦亭会面,双方随即开始商议黄巾军下一步的行动和黄巾军的未来。

司马俱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毫无异议做上了黄巾军大帅的位子。司马俱认为青州一面临海,三面受敌,不适宜做黄巾军的根基之地,“黄巾军的根基在冀州,我们应该重归冀州。”

白绕提出反对。他仔细分析了形势,认为在幽州公孙瓒已经南下冀州,北疆又对冀州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冀州已经变成了一块死地,黄巾军进去之后,必定要遭到重创。黄巾军虽然人多,但和北疆,和幽州的铁骑比起来,实在不堪一击。白绕建议司马俱以青州为根基,然后以攻代守,频繁攻击冀州、兖州和徐州三地,为黄巾军在青州站稳脚跟争取足够的时间和掳掠足够的物资。

司马俱苦笑,他拍着白绕的肩膀说,兄弟,不是我不想待在青州,而是我在青州待不下去了。你看看跟着我们的数百万流民,他们要吃饭,要活下去啊。去年我们打了一年,虽然我们生存下来了,但也把兖、青、徐三州打得颗粒无收。现在,有粮食的而距离我们又近的州郡,只有冀州和豫州。前不久,何仪和刘辟带着几十万人往西去了,他们想到豫州打下一块地方。而我们就到冀州去,是死是活,我们都要去闯一闯。

白绕和于毒反复劝阻,但司马俱和徐和等人执意不从。后来白统提了一个折中意见,让徐和先带三十万人北上,自己和于毒退过黄河,然后和徐和两人一左一右,互相配合北上。司马俱留在青州发展,管承率军在兖州、徐州一带作战,以牵制各州郡兵力。如果北上攻击受阻,司马俱就率军北上接应,然后大家一起退回青州。这样一来,无论成败与否,黄巾军都能保留一块落脚地,不至于再次遭受全军覆没的命运。

司马俱同意。各部首领歃血为盟,各回本军,准备为生存而战。

六月,冀州邺城。

面对接踵而来的危机,冀州牧韩馥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先是长公主和朝廷来书指责他,身为朝中主掌国事的首辅,无视律法,竟然私自从幽州征调大军南下。征调军队是长公主和朝廷的事,即使冀州情况万分危急,你也要同时上书说一声吧?如果不是太傅大人上书告知,长公主和朝廷至今还蒙在鼓里。你既然眼里没有长公主和朝廷,那你还有什么资格主掌国事?既然冀州比朝廷,比大汉社稷重要,那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冀州牧吧。

韩馥本来想上书为自己辩解一下,但想想他又算了。现在长公主和朝廷都一心一意帮着骠骑大将军说话,尤其在洛阳被攻克,讨董勤王的希望越来越大后,他们更不会站在自己一边。相比讨董勤王,稳定社稷的大业来说,一个冀州的安危算什么?既然你们无视冀州的安危,那你们就去讨董勤王吧。我倒要看看,没有冀州的钱粮,你们怎么讨董勤王。

正好此时冀州流民激增,幽州三万大军急速南下,冀州军和黄巾军又在交战,冀州府的钱粮支出非常惊人,而袁绍又操控着冀州的另一半赋税,韩馥无奈之下,断绝了北疆军的粮饷。北疆军没有粮饷,讨董勤王的大业也只好暂时放下了。

长公主和朝廷勃然大怒。如果冀州大乱,讨董勤王失败,都是你韩馥的责任。骠骑大将军也来信指责,不过李弘说得很婉转,他恳请韩馥以社稷为念,尽早恢复粮饷供应,支持北疆军攻打关中。

与此同时,冀州军在与黄巾军的交战中,连战连败。因为潘凤背叛了韩馥,私自带着一万大军跟着袁绍跑了,冀州军只剩下赵浮、程涣的一万军,所以兵力明显不足,打不过黄巾军。韩馥于是请公孙瓒支援。

五月中的时候公孙瓒就率军到了渤海郡南部,田楷也率军到了甘陵国,但两人都按兵不动。田楷更是以粮饷紧缺为借口,步步后退,把整个甘陵国让给了黄巾军的徐和。甘隙国国相和三千多郡国兵只好独自奋战,全部阵亡。

韩馥一天三书,连连催促。公孙瓒回书说,不是我不去支援,也不是我不想打,而是我实在饿得举不起刀啊。幽州三万军已经一年没有拿军饷了,不知大人能不能补足?

韩馥气苦,出言未免有点过火,结果激怒了公孙瓒。公孙瓒这个人平时对门阀名士很反感,现在看了韩馥的指责,更是火冒三丈,“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你当我们是什么?是你家的奴仆啊?再不给钱,我立即走人。”

韩馥无奈,只好四处筹集钱粮,并向渤海、河间和安平三个郡国求援。渤海和安平两郡国的府衙回书说,太守袁绍和国相张岐不在,自己这些下官作不了主。河间国的国相回书说,冀州的事大人既然搞不定,还是趁早走吧,免得将来害人害己,招致九族尽诛之祸。

韩馥虽然很生气,但也很沮丧,他心灰意冷,想一走了之。长史耿武、别驾闵纯和一帮掾属极力劝阻。

韩馥于是急书刘虞,请他出面劝劝公孙瓒。公孙瓒毫不客气,回书把刘虞顶了回去。大人知道幽州的粮食为什么一石只卖三十钱吗?那是因为你扣掉了幽州三万将士的军饷,截留了三万将士们的军粮。一年多来,三万将士们一天只吃一餐饭,没有拿过一个钱。大人名震天下了,但幽州的将士们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幽州将士们没有怨言,饿着肚子支持大人,拥戴大人,但大人又给了幽州将士什么样的回报?大人让我们饿着肚子南下千里攻杀黄巾军。朝廷有北疆军,冀州有郡国兵,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出兵出力?凭什么要让我们幽州将士来送死?难道我们幽州将士天生就是低贱的命,天生就是你太傅大人搏取功名的工具?

刘虞气急了,回书公孙瓒。你不愿意打仗就算了,立即给我滚回来,我去冀州带兵打仗。田楷闻讯,急忙劝阻了咆哮如雷的公孙瓒,然后以公孙瓒的名义写了一份认罪书。刘虞是太傅,北疆军中从李弘、鲜于辅到许多下级军官,都是刘虞的故吏,一旦刘虞真要下令剥夺公孙瓒的兵权,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公孙瓒气急了,大声对田楷叫道:“我不回幽州了。绝不回去。”

田楷劝道:“伯珪兄,你手下有三万将士,可不要意气用事。我们不回幽州能到哪去?”

公孙瓒杀气四溢,“杀了韩馥,拿下冀州。”

到了六月上的时候,眭固带着黄巾军兵临城下。青州黄巾军已经渡河,他们一部分攻击渤海郡,一部分在占据了甘陵国之后,向魏郡攻击而来,意图和眭固会合。在这种危急时刻,公孙瓒依旧还是没有出兵攻击的意思。你不给我钱,我就不出兵。

就在韩馥急得团团乱转,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北疆军进驻冀州,占据了常山、中山四个郡国。镇军将军麴义更是骄恣枉法,到了邯郸后,拳打脚踢,把赵国相赶回了邺城。这个国相是韩馥最近安排的,他打算一步步把四个郡国的国相、太守全部换掉。

北疆军悄无声息地从洛阳赶到冀州,占据四郡,说明长公主和朝廷已经决心要搬掉自己。韩馥愣了一下后,突然一拳砸到案几上,愤怒地叫道:“人善被人欺,难道我还怕了不成?”现在甘陵国被黄巾军占了,常山等四郡国给北疆军占了,河间等三郡国给袁绍把持着,只有一个魏郡自己还控制着。韩馥想想自己真是可怜,堂堂一个冀州牧,竟然和一个小郡的太守一样。

还有更气的事情在后面。袁绍的外甥高干,袁绍的从事郭图、辛评、荀谌,还有公孙瓒的长史关靖来了。韩馥一看他们四个脸上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容,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韩馥指着郭图、辛评、荀谌说道:“我们都是颖川人,都是多年的朋友,你们这样帮袁绍夺冀州,是不是太过分了?做人要讲点良心,不要太无耻。袁绍想干什么,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话,我也知道。我劝你们不要说了,免得激怒了我。我一气之下,也会杀人的。”

五个人站在那里面红耳赤,一脸尴尬。

韩馥接着说:“实话告诉你们,北疆军进冀州了。就算袁绍得到了冀州,他也做不了冀州牧,除非他把北疆军赶出去。”

大汉国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七月。

七月初,东郡,濮阳。

黑山黄巾军各部首领听说要回冀州打仗,有的想不通。冀州形势摆在那里,幽州军已经南下,北疆军随时可以东进增援冀州,这个时候回头打冀州,不是自寻死路嘛。我们好不容易打过了黄河,两支黄巾军会合了,大家应该抱成一团,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在青州发展,怎么能再分兵四战,重走黄巾军失败的老路?

白绕和于毒百般解释,时间就这么耽搁了。等到黄巾军诸部开始北渡黄河的时候,袁绍已经集结大军,一路杀过来了。白绕让于毒到黄河北岸指挥大军北上,自己带着一万主力阻击袁绍,掩护大军继续渡河。

血战在濮阳城展开。袁绍急于渡河北上,督军猛攻,甚至亲冒矢石,率军攻城。白绕坚守三天后,因为南城失守,不得不撤出城池。双方随即于黄河岸边再度激战。

曹操领三千精兵,率先击溃白绕的左翼,黄巾军阵形顿时大乱。

白绕击鼓狂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今日死战,不死不休……”

全军将士在战鼓声的激励下,奋勇向前,誓死奋战,没有一个人回头,“战,战死为止……”

杀声如雷,箭矢如雨,血流成河。无畏无惧的黄巾军酣呼鏖战,勇不可当,以为胜利唾手可得的官军们遭到了迎头痛击,死伤惨重。

袁绍战马受创,一头栽倒,虽然亲卫们拼死抢救,还是连中三刀,最后一刀劈开了他的铠甲,入肉三分,顿时血流如注。曹操在攻击途中被黄巾军士卒撞倒马下。接着数个悍不畏死的黄巾军士卒拼着长矛洞穿身体,硬是冲到曹操面前,给了他重重一刀。曹操拖住血淋淋的身躯,在曹洪、许褚等人的掩护下,连滚带爬,逃出了围攻。

激战越来越血腥,人头飞射,断肢残臂随着四下呼啸的箭矢漫天飞舞。白绕遭到重创,被亲卫们死死护住,但转眼间亲卫们就全部被杀死了。红了眼的官军士卒们一拥而上,把数十支长矛插进了白绕瘦弱的身躯里。

残阳如血。

黄昏时,大战结束了。官军以阵亡六千四百多人的代价全歼了一万黑山黄巾军,杀死了纵横燕赵八年的黄巾军首领白绕。

袁绍、曹操、韩琼、潘凤等人站在这位昔日对手的残骸前,犹自心有余悸。

“埋了,把他埋了。”袁绍感叹地说道,“这位白帅,是条汉子。”

对岸,于毒和一群黄巾军首领跪地磕拜,洒泪而去。

七月上,冀州。

濮阳大战结束后,袁绍以曹操为东郡太守,留驻黄河南岸,一边募兵,一边再战黄巾军。自己率军急渡黄河,尾随在于毒大军之后,直奔邺城。

黄巾军刚刚遭到大败,白绕又阵亡了,这严重影响了将士们的士气。于毒和其他黄巾军首领商议了一下,随即带着大军向黑山方向撤去,同时派人急告眭固,撤军回黑山会合,稍做修整后,再度出击,以配合青州黄巾军攻打冀州。

袁绍率军到达清河时,接到了郭图的急书。郭图不知道袁绍已经北上了,他在书信中十万火急地催促袁绍立即到邺城。

冀州的局势再度发生变化。韩馥为了摆脱困境,和僚属们商议,审配随即想了一个一箭双雕之计。他告诉关靖,给公孙瓒的钱粮都筹集好了,但现在不能给,因为北疆军的镇军将军麴义奉旨要把这批钱粮运到北疆去。如果公孙瓒想要,请他带军队到邺城来拿。然后他又急书麴义,公孙瓒骄横跋扈,强取豪夺,扬言要带军队洗劫邺城和冀州府。韩馥说,公孙瓒来抢钱是假,谋夺冀州是真,请大人急速来援。

公孙瓒正愁没有借口到邺城杀了韩馥,这下正好,韩馥自己把脑袋送上门了。公孙瓒让田楷统领大军,自己带着三千白马义从日夜兼程,急赴邺城。

麴义接到韩馥的书信后,心花怒放。如果此次能借着援助韩馥的机会夺下邺城,占据魏郡,那半个冀州就算到手了。但这样一来,势必要和公孙瓒产生冲突。麴义为了稳妥起见,一面急书张燕,请他率军南下以为接应,一面书告驻守壶关的杨凤,请他派兵赶到邯郸相助。他想了一下,又给长公主和朝廷上了一份奏章,把韩馥和公孙瓒添油加醋地污蔑了一顿,最后说,公孙瓒既然和韩馥打起来了,那我就不能不出手了。考虑到北疆和幽州的关系,是不是请长公主和朝廷急书刘虞,稍做解释,免得将来和幽州闹翻了。另外,是不是请长公主和朝廷给我增派一支援兵?公孙瓒有一万铁骑,我没有,能不能让度辽将军赵云或者骧武中郎将卫峻率铁骑南下冀州?

麴义让樊篱领一千人守邯郸,自己带着文丑、何风、徐晃、雷重四将,七千大军急赴邺城。

邯郸到邺城不过一百五十里,两天就到了,但他们走到距离武城的时候,和公孙瓒相遇了。麴义立即警觉起来,有这么巧?我到了,公孙瓒也到了?麴义的前锋营是何风,他打马上前拜见了公孙瓒之后,问他,大人不是在渤海、甘陵一带和黄巾军激战吗?怎么有空到了邺城?

公孙瓒冷哼一声没言语。何风刚才非常嚣张,虽然下马了,也行礼了,但那表情,那挺直的腰板,那勉强举起来的手,那说话的语气,哪象一个下官?他都没正眼看公孙瓒。公孙瓒看到他是北疆军最高级别的校尉,又是李弘的手下,强忍着没说话。何风看他不理自己,脸立刻就放下了,翻身上了马,气势凌人地说道:“大人是不是想进城抢劫啊?”

公孙瓒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你算那根葱,敢这么跟我说话。他一挥手,“给我拿下。”

何风早有准备,手中马鞭凌空甩动,“啪……”一声响,身后几十个亲卫一起举起了弩弓。跟着战鼓擂动,一百步外的两千大军发出一声震天狂吼,“杀……”

“公孙瓒,你敢再进一步,老子就放箭……”何风趾高气扬地叫道,“不要以为你是大将军的兄弟,老子就不敢打。老子照打……”

公孙瓒大吼一声:“小子你活腻了……擂鼓……给我擂鼓……”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公孙范急忙拉住公孙瓒,小声说道:“大哥,不要上当,我们好像中计了。北疆军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这也太巧了一点。”

公孙瓒冷笑,英俊的面孔剧烈地抽搐着,“你才看出来?韩馥这个混蛋,竟敢骗我。快,拿我的手令,再调五千铁骑。这次我要剥了他的皮。”

公孙范担心地看看他,“大哥,那你可不要和大将军打起来。我们不能上了别人的当。”

“这个小子太嚣张了,我要替大将军教训教训他。”公孙瓒咬牙切齿地说道,“北疆一个校尉都这么嚣张,那一个将军还得了。”

将军果然更嚣张,极度嚣张。

麴义把公孙瓒骂了个狗血喷头,口水都溅到公孙瓒的脸上了,但公孙瓒不敢伸手去擦,麴义的将军级别比他高整整三级,而且还是持节钺,完全可以把他抓起来,他不忍也得忍。麴义骂累了,然后狠狠抽了他一鞭,“给我滚。”

公孙瓒睚眦欲裂,躬身退下,带着白马义从走了。

文丑望着公孙瓒的背影,小声说道:“这个仇算结定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冀州热闹了。”麴义愤怒地说道,“走,进城,叫韩馥立即给我滚蛋。”

韩馥当然不会滚蛋,他请麴义滚蛋。

邺城有一万大军,韩馥怕什么?他以为只要挑起了北疆军和幽州军的矛盾,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但事情却突然起了变化。

斥候急报,袁绍回来了。

韩馥蓦然醒悟,自己中计了。他急忙派人去抓审配,他问审配,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竟然出此绝计陷害我。审配镇定自若,坦然说道,你是冀州牧,我是冀州府的法曹掾,何来背叛一说?我只忠诚于大汉,忠诚于审家先祖。至于说陷害,更谈不上,我只能说大人不识时务,愚钝无知。刀已经架到你脖子上了,你还不知道。我这是救你,你知道吗?你要是再不把冀州让出来,你死定了。韩馥黯然长叹,请审配离开了府衙。

袁绍和公孙瓒会合后,商议了很长时间。因为冀州突然多出了北疆军,形势立即变得扑朔迷离,错综复杂了。

公孙瓒现在当然没有机会拿下冀州了,他只能把这个心思放在心里,一步步来。以他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和北疆抗衡。不过他也不能让北疆占到便宜,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帮助袁绍夺取冀州。

袁绍心情不错,有说有笑。他回来的非常及时,虽然背上的伤还很痛,不过完全值得。形势发展到现在,冀州已经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这让他很兴奋,也暗暗庆幸自己的运气。有时候计策再好,没有运气也是白搭。

袁绍说,目前北疆军抢去了四个郡,我没那个本事抢回来,你也没有,所以我们只好各自让一步。渤海郡你先拿去,这个太守由谁来当,你自己定。公孙瓒哪里看得上一个渤海郡,他眯着眼睛问道:“本初兄可打算把那四个郡夺回来?”

袁绍心里一喜。公孙瓒这么快就对冀州有想法了?看来这天下的确没人可以拒绝权势和财富的诱惑。

袁绍微微笑道:“只要伯珪兄愿意帮我,我把这冀州让给你又如何?”

公孙瓒暗自吃惊,沉吟不语。袁绍志不在冀州,难道他志在天下?想起袁绍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公孙瓒若有所悟。

公孙瓒的五千铁骑到了,两军随即会合一处,气势汹汹地直奔邺城而来。

韩馥不是朝廷的三公了,但袁绍还是。袁绍以监御史兼领渤海太守,他的官比麴义要大。麴义看到袁绍突然回来了,黑山黄巾军也退回去了,知道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不过,他可不希望两手空空地回邯郸。

陈琳来见麴义,说了韩馥一大推的不是,最后说道,“尤其让人无法容忍的是,他竟然置天下社稷存亡于不顾,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蓄意挑拨北疆军和幽州军的关系,意图挑起战事,祸害国家。这种人不杀,社稷何时能安?”

麴义不耐烦地说道:“袁绍不就是要做冀州牧嘛,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陈琳神情尴尬,张着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做不做冀州牧,怎么做冀州牧,和我无关,我只要钱粮。”麴义挥手说道,“还有,你告诉袁绍,叫他对洛阳的人打声招呼,不要没事找事。迁个朝廷到洛阳,哪有许多扯皮?再这么扯下去,天都要下雪了,社稷倒要崩塌了。”

陈琳鄙夷地瞅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人,你也是名门之后,怎么毫无礼节。袁大人是你的上官,你应该尊称他为袁大人,怎么能直呼其名?我要是一口一个李弘,不称呼大将军,你听了是什么感觉?”

麴义剑眉高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这是跟我说话?”

陈琳四下看看,“这里还有人吗?如果没有人,那就是和你说话。”

“你找死……”麴义猛地一拍案几,冷声说道,“来人,拖下去,重鞭五十。”

城外有数万大军虎视眈眈地盯住邺城,城内有十几张嘴围着韩馥,逼着韩馥主动让出冀州牧的位子。

韩馥至死不从,“头可断,圣意不可违。袁绍骄恣不法,图谋不轨,必遭天谴。”

都官从事朱汉和韩馥有仇怨,他趁此机会围住韩馥的府邸,抓了韩馥的儿子,当着韩馥的面把他儿子的两条腿活生生地打断了。韩馥悲愤至极,拿起官印狠狠地砸到地上,“拿去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这般恶人能猖獗几时。”

当天下午,韩馥带着家眷离开了邺城,返回老家豫州颖川郡。冀州府十几名从事掾属,数十名卫士随其而去。

韩馥刚刚离开邺城,袁绍就进城了。长史耿武和别驾闵纯挟愤报复,夹在欢迎袁绍进城的官吏当中拔刀相刺。袁绍本想饶了他们性命,但郭图说,姑息养奸,将来必为奸所害,还是杀了好。袁绍把他们杀了,同时把朱汉也杀了。朱汉的恶行激怒了邺城门阀,不杀不足以平愤。

袁绍急书长公主和朝廷,历数韩馥祸国之事,“韩馥自感罪孽深重,无颜再领冀州之事,挂印而去。如今冀州危难,冀州诸吏又百般相求,臣推辞不过,暂领冀州牧事。臣虽才能浅薄,但必为国尽忠,死亦无憾。

七月下,麴义率军返回邯郸,把冀州发生的事详细禀奏了长公主和朝廷,同时抄报骠骑大将军李弘。麴义在奏章中说,我们暂时不会和袁绍、公孙瓒发生正面冲突,但考虑到北疆军在冀州的兵力严重不足,还是请调塞外铁骑南下冀州相助。

大汉国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八月。

八月上,洛阳。

大臣们对诸事的争论迟迟没有结果,长公主和朝廷何时返回京城,渐渐成了一件难上加难的事了。

由于朱俊的威名以及他和北疆特殊的关系,朱俊的意见非常有份量。七月的时候,他对大臣们说,这么争没有意思,还是先把长公主和朝廷迁回来吧。但长公主和朝廷回迁,牵涉到皇宫和诸多府衙的修缮整理,这些都需要钱。因此朱俊说,大家既然暂时不愿意向朝廷上缴赋税,那就先借点钱给朝廷应应急吧。

没人应声。

张温气得当场就拂袖而去。这也是大汉的臣子?这也叫拯救社稷?

朱俊苦口婆心地劝说,安平国相张岐不满了,“朱大人,你已经不是朝官了。如果不是尊敬你,我们早把你赶走了。”

张岐这句话差点把朱俊气晕过去。

弘农太守杨懿、陈留太守张邈、徐州刺史府的王朗、兖州牧府的刘翊等十几位官员纷纷指责张岐。当天晚上,十七个州郡大吏代表十七个州郡府衙联名上书举荐朱俊为“车骑将军,行车骑将军事,主掌洛阳诸事。”

这份上书送到晋阳,长公主自然会诏准,所以朱俊的身份立即就确定了下来,并成了洛阳城里官职最大的大臣,但这件事前前后后闹了很长时间,事情又耽搁了。

这时,从冀州传来韩馥让位于袁绍,袁绍继领冀州牧的消息。

接着又从豫州传来黄巾军攻打陈国、汝南,而各路州郡大军不打黄巾军却打北疆军的消息。

继而又从南阳传来刘表攻打袁术的消息。

洛阳城里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再也没有议事的兴趣。

张邈站起来长叹道:“散了吧。就算现在天子在洛阳,又怎么样?散了吧……”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节

冀州牧韩馥的为人和口碑一向不错,一年多来他兢兢业业地治理冀州,积极参加讨董,为各地州郡输送了大量的钱粮,功绩是有目共睹的,但袁绍竟然把他赶走了。从朝廷方面来说,一个郡太守把一个州牧赶走了,下官赶走上官,这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这还有天理,还有律法吗?从讨董联盟方面来说,韩馥一直极力支持和拥戴袁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袁绍却毫无道理把韩馥赶出了冀州,这实在让人寒心,也让人失望至极。

各地州郡官本来对袁绍寄予了厚望,认为他能高举讨董大旗,振兴社稷,但今日看来,他们大错特错了。

袁绍一面向朝廷示好,一面拿着所谓的“承制诏书”为所欲为,这本身就让州郡大吏们心有怨言。此时他再把韩馥从冀州赶走,大家也就彻底明白了袁绍的心思。袁绍的确有宏图大志,但他志不在冀州,而在天下。

此事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告诉正在洛阳争吵不休的大臣们,他们的争吵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天子也好,长公主也好,长安朝廷也好,晋阳朝廷也好,无论他们在什么地方,都已经是一个摆设了。现在袁绍赶走了韩馥,占据了冀州,谁能拿他怎么样?今日的天下已经变了,大汉已经名存实亡了,从董卓开始,到袁绍、袁术、刘表、刘虞,再到骠骑大将军,谁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既然这样,我们还在这里争什么?吵什么?张邈一甩袍袖,扬长而去。

州郡官吏们各怀心思,有的高兴,有的愤怒,有的悲伤。大家紧随张邈之后,纷纷告辞要走。朱俊和张温等人极力挽留。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怎么能一哄而散?你们对大汉的忠诚到哪去了?难道在你们的心里,大汉已经倾覆了?

蔡邕悲愤交加,指着高祖和世祖庙的方向大声喊道:“你们要走也可以。离开洛阳前,请诸位去拜祭一下高祖、世祖,然后拍拍自己的良心,你们对得起谁?”

八月上,扬州刺史周乾、山阳太守袁遗、彭城相汲廉、沛相袁忠等郡国兵马陆续赶到豫州。在扬州刺史周乾和梁国相程景等人的斡旋下,陈国相许玚和汝南太守徐璆握手言和,然后大家合兵一处,推举周乾为大军统帅,领四万大军急赴颖川阳翟城。

颜良和田畴的一万三千大军连续激战后,损失严重,尤其是对孙坚一战,北疆军伤亡了四千多人。现在两军加在一起只有八千多人,兵力上无法和州郡联军抗衡。颜良非常着急,要派人向骠骑大将军求援。

田畴笑道:“一帮乌合之众,不值一提。我写几份信,就能让这些人作鸟兽散。”

田畴随即急书扬州刺史周乾,澄清误会,“当天夜里袭击周昂大人和许玚大人的军队有两支,先是桥蕤,后是孙坚,和我们北疆军没有任何关系。大人如果不信,可以问问许玚大人。以我看,大人是被人利用了。大人如果稀里糊涂的送了性命,那富裕的扬州会拱手送给谁?”

田畴又给许玚写了份书信,“那天夜里,周昂和桥蕤相约攻击你,后来汝南太守徐璆又打你,其用意不问可知,袁阀是要把你许阀连根拔掉。我建议你还是趁早回陈国招募兵马,把黄巾军赶到汝南去,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田畴给汝南太守徐璆也写了封信,“徐大人过去支持袁术为袁阀家主,现在又帮助袁绍谋夺豫州,你这样左右摇摆两面讨好,必为袁绍和袁术所不齿,将来他兄弟无论谁占据了豫州,都要把你赶出袁阀。大人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不要被人杀了还不知道是谁杀的。如今黄巾军长驱直入,汝南如果遭劫,大人恐怕死得更快。”

田畴急书袁术,“如果我们现在退出阳翟,任由袁绍占据豫州,大人将面临怎样的处境?首先大人这个袁阀家主肯定做不成了,其次南阳马上就成了袁绍的囊中之物,而大人要么摇尾乞怜做袁绍的忠实奴仆,要么惶惶如丧家之犬四下逃窜。大人唯今之计,就是立即和我们联手。这样大人不但可以保住半个豫州继续做袁阀的家主,还可以集中精力击败刘表,占据荆州,从而确保自己进退无忧。”

田畴急书彭城相汲廉,“去年北疆军曾千里迢迢赶到徐州,帮助你们击败黄巾军,此等千里相助之情,大人难道忘记了?骠骑大将军出自幽州,与你们刺史陶谦大人颇有渊源,他们还曾在西疆战场上并肩杀敌,交情非同一般。以陶谦大人的为人,他命你率军到豫州,应该是攻打黄巾军,而不是攻打北疆军。如今大人违反陶谦大人的命令,擅自率军围攻北疆军,将来你回到徐州后,如何向陶谦大人交待?”

田畴急书山阳太守袁遗、沛国相袁忠,“豫州是袁阀根基之所在,但由于袁绍袁术兄弟阋墙,实力大减。今袁绍在兖州与黄巾军激战,袁术和刘表纠缠不休,两人的主力大军都无暇顾及豫州。如果我北疆军趁此良机全力帮助许阀占据豫州,你袁阀将何以立足?不要忘了,骠骑大将军和北疆军主力都在京畿弘农郡,只要我坚守十天半月,固守待援,你们必定大败而逃。你们可以逃,但袁阀必定会被我连根拔除,请两位大人三思。”

八月中,陈国相许玚、梁国相程景以黄巾军何仪率军攻打梁国、陈国为由,率先退出联军,急速南下。彭城相汲廉随即以南下相助为由,跟着他们就走了。

汝南太守徐璆听说黄巾军已经打到陈国,马上要到汝南了。顿时心急如焚,急忙向周乾、袁遗告辞,也走了。

周乾和袁遗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现在攻打阳翟实在太冒险。骠骑大将军就在京畿,北疆军的主力也在京畿,一旦激怒了骠骑大将军,后果不堪设想。袁遗说,孙坚的长沙军一路北上讨董勤王,很厉害,把董卓都打跑了。一年多来也只败了两次,但两次都败给北疆军。一次败给徐荣,差点被困在广成关饿死了,一次败给颜良,全军覆没。我们没有绝对的致胜把握,不能和北疆军交战。

就在他们进退失据的时候,袁绍送来急书,不要打了,立即屯兵颖阴,和北疆军形成对峙局面即可。

周乾和袁遗等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八月初,龙骧将军徐荣率军渡过黄河,准备南下豫州。

八月上,骠骑大将军李弘先后接到了麴义和朝廷的文书,知道袁绍已经占据了冀州。他和徐荣商议了很久,觉得冀州形势变幻莫测,实在很难预测未来形势的发展,夺取冀州的难度越来越大。

李弘对徐荣说,北疆要想度过危机和得到发展,必须要占据冀州、关东和关中这三个地方的其中一个。当初审配到北疆的时候,曾对我说过此事,也给我做了一番分析。后来卢植大人也说过同样的话。卢植大人和朝廷都建议占据关东,而我们的意见是占据冀州,但现在看来,占据冀州的难度太大,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先前的预料。你看,我们要不要改变策略,先占据关东?

“大将军的意思是放弃冀州?”徐荣皱皱眉,担忧地说道,“但占据关东,我们就要承受董卓、袁绍、袁术和各地州郡力量的围攻,形势会更加险恶。”

“从北疆目前情况来看,虽然我们拿到了冀州四个屯田郡国,秋收后的粮食会有很大增加,但最多也只能保证五万大军的正常需要。如果要打仗,粮食还远远不够。今年河东多了十几万灾民,如果下半年或者冬天再受点灾,我们就很难在关东立足了。”

“但是,我们如果不把关东拿下,就无法控制豫州,也无法到豫州、荆州的南部或者扬州的九江、庐江一带买粮。”李弘说道,“没有足够的粮食,我们既无法在关东立足,也无法攻打冀州。”他看看沉默不语的徐荣,突然问道:“你看,我们能不能和公孙瓒联手?毕竟我们是多年的朋友……”

徐荣摇摇手,“我们能想到这一点,袁绍也能想到。这次如果没有伯珪(公孙瓒)的帮助,袁绍怎能轻松拿下冀州?伯珪从来不做吃亏的事。这次他帮劝袁绍夺取了冀州,袁绍必定要给予他丰厚地回报。而袁绍为了保住冀州,肯定会把冀州和伯珪紧紧地捆在一起,所以将来我们和伯珪之间必定要为冀州的钱粮赋税发生激烈的冲突。”

徐荣长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发生太傅大人这件事,如果我们能早一点预料到公孙瓒可能南下,如果我们一直和他保持密切的联系,也许,我们在他到冀州后,还能说服他帮助我们拿下冀州。但因为我们的疏忽,或者说……”他看看李弘,苦笑道,“或者说由于我们迟迟没有拿下冀州的决心和行动,所以我们丧失了这次机会,也丢掉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李弘苦笑,“当真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不让羽行(鲜于辅)去冀州,也不让我去冀州,显然是没有信心说服他。伯珪的脾气你知道,他这个人和你好起来,把头给你都行。但一旦和你翻脸,他誓死都要把你杀了,把你剥皮抽筋。”徐荣叹道,“这次我们和他翻脸,不是为了私人恩怨,而是为了各自的生存。北疆需要生存,幽州也需要生存。北疆的将士需要吃饭,幽州的将士也需要吃饭。所以,我们和伯珪之间,迟早都要翻脸,但现在翻脸,比将来翻脸好。”

李弘黯然无语。

“先拿下关东。”李弘说道,“我们拿下关东后,袁绍只有两条路可走。他如果兴兵攻打洛阳,冀州就给公孙瓒抢去了;他要想保住冀州,徐图后策,那他就要和公孙瓒打起来。冀州这块肥肉,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是啊,稍不留神,就有可能给哽死了。”徐荣点点头,缓缓说道,“我们如果现在打冀州,肯定要面对袁绍、公孙瓒和其他州郡兵力的联合攻击,所以我们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出兵时机。我同意你的计策,先拿下关东,静待时局变化。”

八月中,骠骑大将军李弘、龙骧将军徐荣率北疆军进驻洛阳城。

同日,建骠骑大将军府洛阳行辕。

同日,骠骑大将军召见安平国相张岐、陈留太守张邈等大臣议事。

八月下,徐荣率军南下豫州颖川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颖阴城。同日,扬州刺史周乾、山阳太守袁遗、沛国相袁忠接到骠骑大将军信,邀请他们到洛阳议事。

八月下,田畴携带骠骑大将军信,领三千黑豹义从急赴陈国、梁国、汝南郡,邀请许玚、程景、徐璆到洛阳议事。

八月下,吴雄率五千大军,进驻汝南郡的汝阳城。(汝阳城乃袁阀老家,有宗族子弟数千人。)

八月下,刘表接到骠骑大将军书信,急速退兵。孙坚留驻朝阳城,防备刘表进袭。

八月下,颜良携骠骑大将军信,亲自赶到宛城,邀请后将军袁术到洛阳共商国事。刘和也随颜良一同北上。

八月下,沮授携骠骑大将军信,日夜兼程赶回冀州。

大汉国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九月。

九月初,袁绍以八百里快骑送来回信。

袁绍向长公主献请罪表,答应长公主和朝廷暂时搁置皇统之争,放弃承制诏书,承诺十月秋收后,一定向朝廷上缴赋税。

袁绍同时急书洛阳诸大臣、各地州郡大吏,恳请他们以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暂时搁置皇统之争,遵从长公主和朝廷的所有旨意,尽快把长公主和朝廷接到洛阳,恢复朝廷诸府,以图早日振兴大汉社稷。

袁绍的影响力相当惊人,到了九月中的时候,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豫州、荆州等所有能联系到的州郡大吏全部上表,信誓旦旦地表示愿意遵从长公主和朝廷的所有旨意,答应在十月秋收之后上缴赋税。

九月下,洛阳诸事尽皆办妥,张温急速北上迎接长公主和朝廷返回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