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第三十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0903 字 2019-09-25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机四伏 第二十六节

深夜,毕圭苑。

郭汜和张济接到董卓的军令后,立即从小平津关撤了下来,两人最快的速度杀向了毕圭苑。

颜良领军应战,但由于大军刚刚伏击了刘靖和他的四千多北军士卒,各部折损严重,将士们疲惫不堪,阻击阵势连续被突破。颜良急忙派人告知朱俊和毋丘毅,自己已经抵挡不住,要马上撤过伊水河,请两人迅速撤离毕圭苑,然后把毕圭苑和没来得及运走的粮草一把火烧了。

朱俊坚决不同意烧毁毕圭苑,他命令毋丘毅率两千兵去支援颜良,自己和河南府的数十名掾属动员了滞留在洛阳城内的几万流民,继续搬运毕圭苑内的粮草辎重。

颜良闻讯后无奈地摇摇头,只好且战且退,死守在毕圭苑正北方五里处。

下半夜,董卓亲自带着三千铁骑,一千虎贲率先杀到毕圭苑。李傕的大军紧随于后,距离毕圭苑只有五里。

颜良接到斥候的禀报后,二话不说,断然下令全军将士趁着夜色飞速撤离毕圭苑。如果再不撤离,天一亮,激战一天,精疲力竭的士卒们势必要被西凉铁蹄屠杀一尽。

伊水河畔,恐怖而绝望的叫喊声震动天宇,象潮水一般的流民顺着仅存的三座桥蜂拥而过,场面混乱不堪。

颜良驻马桥头,看看被流民挤得东倒西歪,停滞不前的大军,心急如焚。

“大人,北军铁骑已经杀进毕圭苑。”

“大人,郭汜、张济的大军正从东面包抄而来。”

“大人。李傕的大军已经从正面杀到。”

斥候们来往穿梭,情况越来越危急。大军如果被董卓围杀在了伊水河,几千北疆将士算是完了。

“传令诸部,诛杀流民,迅速过桥。”颜良摇摇牙,突然放声吼道,“给我杀过去,杀过去……”

传令兵愣住了,互相看看,谁都没有动。要屠杀这些无辜的百姓?这是大人的军令?

颜良杀气腾腾地望着他们,再次吼道:“传令诸部,给我杀到对岸去。快……”

北疆士卒犹豫不决,踌躇不前,他们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面对手无寸铁,哭天抢地的百姓,他们下不了手。

毋丘毅的手下却毫不犹豫地举起战刀和长矛,一个个象凶神恶煞一般,杀向了乱糟糟的人群。

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了夜空。流民们措手不及,顿时像韭菜一样一片片的仆倒于地。人头在黑暗里翻滚,断肢残臂在河面上飞舞,鲜血顺着堤岸和桥面流进了河水。绝望至极的流民们象发疯一般地嚎叫着,狼奔豕突,妄图寻找一条生路,但他们哪里有生路?一柄柄血淋淋的武器,一张张狞狰的面孔,肆意收割着他们的生命。流民们不是被杀死,就是被互相践踏而死,更多的人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数千大军踩着流民的尸体赶到了伊水河对岸。

北疆军走在最后面。将士们看着脚下的残骸,望着河里的浮尸,闻着熏人的血腥,听着凄厉的呼号,一个个神色苦痛,悲凄而无助。难道这就是自己期盼的太平盛世?我们把大漠征服了,把胡人降服了,但为什么我们还是看不到太平安宁的日子?

朱俊和河南府的一帮官吏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急速赶到了伊水河。

他们惊呆了。伊水河边尸横遍野,已经成了屠宰场了。

“谁干的?这是谁干的?”朱俊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挥舞着双手,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这是谁干的?”

颜良迎上来,冷声说道:“我。”

朱俊浑身颤抖,手指颜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叫你把毕圭苑烧了,可你就是不干。”颜良恨恨地说道,“如果凌晨时分,大军先撤退,后烧毕圭苑,哪有这样的险情出现?”

“你……”朱俊脸色铁青,右手一把抓住了腰间的刀柄。

“朱大人,没有军队,我怎么抗衡董卓?”颜良指着毕圭苑方向说道,“我就不明白,陛下那座游山玩水的园子为什么不能烧?”接着他脸露杀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大人下次还把弟兄们的性命当儿戏,我就把洛阳烧了,烧得寸草不留。”

颜良打马而去。

朱俊胸中极度气闷,头晕目眩,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于马下。

十月上,大谷关。

吕布率领大军赶到关隘。

九月底他奉命出击后,和孙坚对峙于鲁阳。孙坚上次在阳人和大虎岭连吃败仗,被困在广成关动弹不得。当时如果不是徐荣和袁术及时握手言和,孙坚就要吃人度日了。所以这次他看到吕布再次杀来,一心想洗雪前耻,数次出城邀战,要和吕布对决。吕布不干,一口拒绝。

孙坚去信嘲笑吕布,骂得很难听,什么匈奴人的孽种,轼杀故主,卖主求荣,投靠奸侫,能想出来的词都用上了。

吕布不为所动,回书一封,信上只有两个大字,不战。他这里说不战,那里却派张辽、魏续、宋宪等人带着军队四处掳掠,就差没把鲁阳诸县挖地三尺了。鲁阳百姓深受其苦,纷纷南下向宛城逃去,但宛城一带也有北军。董越和李肃趁着袁术主力在襄阳和刘表对峙之际,在郦国、顺阳、宛城一带大肆烧杀抢掠。南阳百姓苦不堪言,成群结队向南逃亡。

孙坚虽然心忧百姓之苦,却不敢随意派遣军队出城狙击,他担心中了吕布的诱敌之计,折损了兵力。他一心一意要和吕布主力正面决战。

这时吕布接到了董卓要他立即回援洛阳的军令。吕布不知道洛阳出了什么事,匆忙带着大军退回广成关。他让张辽领三千人守关,自己带着五千大军日夜兼程北上,取道大谷关回京。

田仪在大谷关相候。他对吕布详细解说了朱俊和毋丘毅背叛朝廷,联合颜良诛杀李儒,伏击刘靖,夺取毕圭苑粮草的事。

吕布大吃一惊,“难道骠骑大将军背叛了朝廷?”

田仪点点头,“九月底,北疆军突然攻击京畿,意图攻打长安和洛阳。看样子,骠骑大将军已经彻底给袁绍说服,背叛了天子和朝廷。”

吕布震骇不已,大将军是不是要诛杀董卓,勤王除奸?以自己对大将军和北疆诸将的了解,他们绝不会背叛天子和朝廷。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征服了大漠,建下了盖世功勋,有什么理由要舍弃这一切,反而去做个遗臭万年的叛逆?如果大将军决定要杀董卓,那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是不是来了?

田仪接着说道:“颜良、朱俊、毋丘毅的大军在伊水河以南,他们只有几千人,不堪一击。现在相国大人带着李傕、郭汜等人的军队驻扎在伊水河以北,樊稠已经带着援军赶到了洛阳,牛辅也已经在路上。为了永绝后患,相国大人打算亲自率军渡河南下攻击,让你和胡轸从大谷关、轘辕关北上攻击,以便对叛逆大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吕布听了之后心里冰凉的。双方实力悬殊太大,颜良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骠骑大将军不会行此下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自己不是董卓的亲信,和西凉一系的将领一向不和,田仪不会告诉自己这个秘密,自己怎么办?是打颜良还是不打?打颜良,自己就和北疆军结下了深仇,背下了忘恩负义的罪名?将来如何面对骠骑大将军?面对徐荣、赵云?不打颜良,自己又如何取信董卓,伺机报仇?

吕布忧虑不安,勉为其难地跟着田仪悄悄启程北上了。

胡轸的大军还没有赶到集结地,攻击就已经开始了,吕布的大军独自承担了从南面攻击叛军的重任。

斥候送来的消息让吕布暗暗松了一口气,颜良和朱俊领大军在伊水河一带迎战董卓的攻击,抵御自己的是毋丘毅。

颜良等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董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各地征调近万大军回援,措手不及之下,遭到了迎头重击。毋丘毅和田畴率三千人和吕布激战数个时辰。到了黄昏时候,他们终于被吕布击破阵势,将士们死伤惨重,全面崩溃。吕布、魏续等人率军一路掩杀,毋丘毅于乱军中被一队并州兵击杀,田畴和一帮亲卫拼死杀出重围,直接逃向了虎牢关。

田仪随即要求吕布趁胜攻击颜良。吕布断然拒绝,他睁大一双血红的眼珠子咆哮道:“我吕布虽然是一介武夫,但我不是瞎子,不是白痴。胡轸呢?胡轸在哪?他距离洛阳更近,为什么我能赶回来,他却不能?相国大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把我吕布杀了,想把我的手下全部葬送在战场上?我不去,要去让胡轸去。”

田仪吓了一跳,急忙安慰道:“奉先,这是战场,不要意气用事。”

“战场?不要意气用事?”吕布一把拉过一名士卒,扯开他的皮甲吼道,“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骨头,皮包着骨头,我的部下就是用这样的身躯抵挡敌人的战刀和长矛。你再去看看胡轸的兵,看看牛辅的兵,哪一个不是骠肥体壮?”

“大人说过了……”田仪苦笑道,“诸位大人的粮饷都不够,相国大人并没有厚此薄彼之意。”

吕布拂袖而去。田仪跟在后面苦苦相劝,并承诺这一仗打赢后,一定给吕布补齐过去欠下的所有军饷。吕布脸色这才好看一点,命令魏续等人整军,让士卒们抓紧时间休息,天亮后向颜良的大军发起攻击。

天亮后,斥候来报。昨天凌晨,北疆军的吴雄、项澄等人突然在北邙山方向出现,他们偷袭了董卓大军的侧翼,重创了郭汜,然后大摇大摆地越过伊水河,和颜良会合。颜良随即撤军而走,回虎牢关了。

董卓没有责怪吕布,相反,他重赏了吕布。

一来吕布三天内急行四百里赶到洛阳,然后又以五千人和毋丘毅的三千兵激战一天,这时再让他继续攻击颜良,的确是强人所难。吕布如果继续打,即使能重创颜良,自己的残兵也必将死伤殆尽。另外,董卓知道了李儒被杀的真相。一个被俘的假军候告诉董卓,李儒是被毋丘毅杀的,而且纯粹是巧合,谁能想到那个时候李儒会到虎牢关督战。董卓后悔万分,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断送了李儒的性命。不过让他感到一丝欣慰的是,毋丘毅死了,被吕布的并州兵杀了,这个仇总算报了。因为这件事,董卓开始对吕布青睐有加,甚至说将来要把他调到自己身边,负责自己的安全,让张辽去统领军队。

吕布心中暗凛。他当然不会幼稚到相信董卓的这番鬼话。他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拒绝出兵攻击颜良,违抗军令的事,已经引起了董卓的忌恨。只是他不知道董卓是动了杀心,还是要割弱自己的兵权。

董卓没有兵临虎牢关。这场内乱,打乱了他整个京畿策略,他必须要重新思考应对之策。

毋丘毅死了,朱俊手上本来就没有兵力,而颜良又遭到了重创,所以洛阳短期内不可能再有战事。尤其现在吴雄、项澄和颜良会合了,北疆军到了一起,颜良没了挂心的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打了。

董卓也无力再战。此次内乱,董卓不仅损失了近万北军将士,还丢失了囤积于洛阳的所有粮草辎重。北军当务之急,是立即倾巢南下攻打颖川和南阳。

“叔平(田仪),你立即到河东去。”董卓说道,“我必须先把豹子稳住。你对骠骑大将军说,我可以把洛阳让给他,但前提是,袁绍也罢,袁术也罢,必须要尊奉当今天子,要听从天子和朝廷的旨意。否则,我绝不让出洛阳,我宁愿把洛阳烧成灰烬,也不会让它变成袁绍、袁术攻打关中的会盟之地。”

董卓急令胡轸继续攻打颖川,李傕和郭汜率军南下支援。

命令吕布继续攻打鲁阳,张济随同吕布一同南下,争取早日和董越、李肃两军会合,夺取宛城。

命令樊稠打着诸部大人的旗号,佯装数万大军,分别屯兵于虎牢、孟津、小平津三关,诈做威逼攻击之势。

董卓自己率军驻扎于显阳苑。

十月上,河东,河北城。

李弘率军驻扎于河北城。河北城位于中条山西南麓,和蒲坂津、风陵渡和茅津渡的距离都在两百里以内,便于指挥。

李弘到了河东后,北军的攻势随即减弱,又过了两天,北军干脆停止了攻击,不打了。

现在谁都不知道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弘、徐荣和玉石等人心悬北疆将士的安危,整日提心吊胆,忧心忡忡。斥候已经派出去了好几批,但没有任何回音。

这天,驻守茅津渡的都尉郭勋亲自护送三个人到了河北城。司马朱穆看到这三个人,顿时脸色大变。

“仲平,你怎么来了?父亲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朱穆一把抓住朱魭,急声问道。朱穆了解父亲的性格,不是生死关头,他不会把所有的亲人都送离洛阳。

朱魭神情黯淡,低头不语。朱穆眼睛霎时就红了,他大声吼道:“你说话啊……”

“公定兄,我们离开老师的时候,洛阳一切平静。”站在旁边的丁立小声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老师不会有事的。快带我们去见大将军。”

李弘接过书信,马上递给了站在一边急得团团乱转的朱穆,“公定,你先看。不要急,有子善(颜良)在洛阳,朱大人不会有事的。”

朱穆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弘,躬身接过书信,急不可耐地展开细看。

李弘转目看看三人,笑着问道:“现在两军正在交战,你们怎么渡河的?”

丁立指着身后的年轻俊秀儒生说道:“这多亏了杨华的帮助。”

丁立和朱魭两人拿着朱俊的手令过了函谷关后,直接找到了弘农的杨阀,以朱俊的名义请求杨阀相助。杨阀一位长者立即派人把他们送到了黄河岸边的曹阳亭。这里是杨阀的一处庄园,看守庄园的杨阀主事喊来杨华,叫杨华用船把他们送到对岸去。丁立和朱魭看到驾船的竟然是一个斯文俊秀的布衣儒生,十分惊讶。杨华祖上是杨阀的旁支,因为家道中落,只好在杨阀的庄园里谋个差事勉强糊口。曹阳亭距离茅津渡八十里,不是战场,但他们非常不幸,刚到对岸就被巡值的北疆兵抓住了。三人被当作敌方的斥候关进了军营,丁立身上的信也被搜去了。校尉李尧看到这份信后,非常吃惊,急忙喊来郭勋,命令他把三人送到骠骑大将军营。

李弘听说杨华会驾船,非常好奇,特意问了几句。杨华说自己在黄河边长大,会驾船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自己家里穷苦,从小就要帮父母做事。长大了,自己靠杨阀的接济读了点书,这才在庄园里算算帐,做点轻巧事。李弘笑道:“你暂时留下吧。驾船渡河很危险,一旦被北军抓住,命就没了。我这里缺人手,你先在府内帮帮忙吧,怎么样?”

杨华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不敢说话。丁立急忙推了他一下,“快谢谢大将军,你这算是从辟于骠骑大将军府了,快啊……”

杨华这才反应过来,大将军竟然亲自开口征辟他入府,天下难道还有这样的好事?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难以抑止自己的激动和兴奋,泪水霎时模糊了他的双眼。

朱穆仰天长叹,把书信递给了李弘,“这下麻烦大了。”

李弘心里一惊。

“董卓到了洛阳,父亲要杀他。”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机四伏 第二十七节

李弘、徐荣、玉石和朱穆等人根据朱俊的信仔细推测洛阳可能发生的事,众人一致认为朱俊必定要联手颜良,否则,他没有退路。毋丘毅只有五千兵,即使他能够偷袭得手,但洛阳外围的各路北军随即就会迅速回援,把朱俊和毋丘毅包围在洛阳一带,让他们插翅难飞。他们唯一的退路就是虎牢关。颜良会不会率军攻击洛阳?虽然他兵力不多,但依颜良的脾气,董卓打他,他绝不会放过还击董卓的机会。颜良会不会被北军围歼于洛阳城下?

朱俊此时突然举兵起事,其目的当然是想把董卓拖在洛阳,给袁术、孙坚争取足够的反击时间,让董卓占据颖川和南阳的计策彻底落空。看来,朱俊非常急迫要诛杀董卓,要勤王除奸,挽救社稷,他对李弘、袁绍和袁术已经失去了信心,他要独木擎天了。

如今董卓毁了制衡之势,朱俊又火上浇油,北疆和董卓彻底撕破了脸,李弘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打董卓。打董卓是肯定的,如果任由董卓这样为所欲为,北疆迟早要被他拖垮,大汉社稷更是振兴无望。

李弘本来是想利用制衡之势平息战火,稳住社稷,然后再以北疆的实力强大皇权,逐渐把各方势力集中到朝廷上,消洱危机。但由于董卓一心要诛杀袁绍等叛逆,连施暴行,导致制衡无法形成。后来如果不是兖青徐三州爆发黄巾军叛乱,袁绍和讨董大军自顾不暇,这制衡之势根本就没有部分实现的可能。

兖青徐三州的黄巾暴乱给了北疆和京畿喘息的机会,董卓和李弘只要联手,同舟共济,袁绍和讨董大军迟早都要灭亡。但董卓这个时候却奏请天子废除了五铢钱,这让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李弘再也无法忍受。董卓屠杀洛阳的宗室门阀和名士诸生,强行迁都,纵容将士掳掠京畿郡县,诛杀袁隗和袁阀至亲,他都能忍受。但董卓矫诏废除五铢钱,破坏北疆岌岌可危的财赋,他就不能忍受了。李弘随即改变策略,封锁了与京畿的联系,切断了双方货殖的来往,他打算借助制衡之势压制董卓,为将来讨董勤王做准备。

被逼到绝路的董卓立即予以反击,主动攻击河东和南阳,力图破坏制衡,利用兖青徐三州的黄巾暴乱和随即产生的流民泛滥,粮食紧缺等诸多危机,把李弘、袁绍等势力全部推进崩溃的深渊。董卓妄图以社稷倾覆和生灵涂炭为代价,保住自己的权势。

李弘和北疆诸多大吏都看到了即将来临的危机,能够保护大汉社稷和天下苍生的唯一办法就是迅速击败董卓。但是,北疆仅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击杀董卓,勤王兴国,必须要联合袁绍、袁术和各地州郡的力量。

“无论洛阳形势如何发展,子善(颜良)这七千人是回不来了。”徐荣轻轻搓着一双大手,担忧地说道,“河东目前只有从义(玉石)的一万军,栖之(杨凤)的一万军还在路上,如果加上三千黑豹义从和两千虎贲,我们也只有两万五千人。以两万五千人强渡黄河攻击洛阳,兵力太单薄,失败是必然。所以今天这个机会我们是赶不上了,只能期盼颜良、吴雄他们守住关隘,坚持到下个月。”

“下个月?”玉石叹道,“一个月的时间够吗?一个月后,我们能集结的兵力也就这么多。冀州四个屯田郡国至少需要两万戍守兵力,飞燕(张燕)和云天(麴义)不可能率军赶到河东。我们需要更多兵力。”他抬头看看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李弘,“大将军,再征屯田兵,你看怎么样?没有五万人,我们拿不下洛阳。”

“河东的屯田兵是去年七月从流民中征募,他们开荒屯田可以,打仗太差。年初杨大人带着最精壮的一万屯田兵到洛阳,在河内一战中一箭未发,仅仅来回跑就跑掉了一千多人,这种兵不能再用。”朱穆摇手说道,“这种兵拿来充充场面,吓唬吓唬人可以,但打仗不行,反而坏事。玉大人临时征调的一万屯田兵,大将军不是命令解散回去秋收了吗?原因就在于此。要征屯田兵,我看还是从河套军屯区征调。河套屯田兵过去都是黄巾军,虽然三年多没有打仗了,但凭借他们过去在冀州、太行山一带的打仗经验,戍边没有问题。从河套征调两万屯田兵戍边,戍守边郡的两万步卒大军立即南下参战。”

“公定这个主意不错。”玉石连声赞道,“打仗,还是用百战之兵最好。北疆军资短缺,需要精兵强将,五万兵就要当五万兵用。另外,让子龙再带五千铁骑南下,这样我们的攻击力量就够了。大将军你看呢?”

李弘摇摇头。

“现在十二万边军的军资已经成了北疆最大的难题,你们不想办法解决,却要再增兵两万。”李弘苦笑道,“我要裁兵,你们要增兵,什么意思?”

“形势已经变了。”玉石说道,“没有兵力,我们怎么攻打洛阳?”

“五万大军攻打洛阳,需要多少军资,你算过吗?”李弘问道,“我们是不是也要象董卓一样,纵容将士们四下掳掠,实在不行就吃人?”

玉石没有说话。

“董卓目前至少有十万大军,如果我们也用十万大军攻击他,大约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拿下洛阳和长安?董卓打输了,可以挟持天子逃到西凉,那我们又要花费多少时间击杀董卓救回天子?如果这一仗一打就是半年甚至更长时间,我们是不是能一直坚持下去?”李弘无奈地说道,“先打洛阳的原因就在于此,伺机攻击洛阳的原因也在于此。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生存,保证自己不被董卓击败。我们败不起,打败了就很难翻身了。”

“大将军的意思我懂,但董卓给我们这个机会吗?”玉石疑感地问道。

李弘和徐荣互相看看,忧色重重。如果董卓主动求和,如果董卓没有遭到朱俊、毋丘毅的倒戈一击,如果颜良等人完全控制着京畿三关,那这个机会的确有,但现在就很渺茫了。

徐荣稍加思索之后,手指地图说道:“在保证北疆的前提下,我们只能用最少的军资和最少的兵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袁绍、袁术和各地州郡的兵马同时攻击洛阳,这也是袁绍和讨董大军在年初的时候最希望我们做的事。”

“大人,袁绍与各地州郡的兵马现在都在和黄巾军激战,袁术、孙坚正在和董卓交战,短期内他们不可能有力量攻击洛阳。”朱穆说道,“如果我们不在十一月发起攻击,颜良他们就完了。”

“我们可以主动和董卓言和,毕竟他的主要目的是颖川和南阳,不是攻打我北疆,他完全没有必要赶尽杀绝。”李弘说道,“如果袁绍他们能在冬天来临之前击败各地的黄巾军,明年初我们就可以攻击洛阳了。”

“公定,你立即以我的名义写一份书信给董卓,说我要和他谈谈。”

“另外,你把我们对洛阳形势的估计,还有打算联合袁绍、袁术以及各地州郡共同讨伐董卓,攻打洛阳的想法告诉长公主和李玮,请他们仔细考虑考虑,然后想办法给我们两万五千大军筹集大约四个月左右的粮饷。”

两天后,牛辅派人送来一份书信,说相国大人有事要和骠骑大将军商议。如果骠骑大将军同意,相国府长史田仪可以立即赶到河东。

李弘急忙回书,同意田仪到河东来,并命令祭锋带着一百黑豹义从沿途保护,以免出现意外。现在北疆将士对北军和董卓的人非常仇视,路上要是那个不听话的军官带人把他杀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李弘特意让朱穆回避了。李弘、徐荣、玉石三人先后看完董卓的信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朱俊还活着,颜良和吴雄等人也还活着。虽然七千北疆将士肯定有所折损,但虎牢、孟津和小平津暂时还在手上控制着,洛阳的局势还没有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过,董卓的话能不能信?朱俊和颜良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董卓说什么放弃洛阳之类的话根本就是胡扯,他担心李弘要打他,自己无暇分兵南下掳掠钱粮,所以才匆匆派田仪到河东来议和,说白了就是缓兵之计。这一点双方心里都清楚,彼此心照不宣,对董卓破坏制衡,攻打河东和驻守洛阳北疆军的事绝口不提,直接切入主题。

李弘说,我要立即派人到洛阳去。北疆和朝廷握手言和的事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告诉颜良,免得他再度出兵攻击相国大人,让双方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田仪同意。他说相国大人说了,我到了河东后,大将军就可以派人去洛阳了。但相国大人考虑到洛阳的安危,希望大将军下令北疆军退出虎牢、孟津和小平津三关。颜良的大军必须退到中牟一带。(中牟城位于京畿河南尹和兖州陈留郡的交界处,距离洛阳大约四百多里。)

李弘不同意。北疆军退到中牟后,没有粮草接济,短时间还能支撑,时间长了就不行了。李弘说,说服袁绍、袁术需要时间,毕竟相国大人杀了袁隗、袁基和袁家五十多口人命,双方有血海深仇,要他们和相国大人同殿为臣,很难很难,所以他要求颜良带着北疆军回河东。

田仪苦着脸说道:“大将军,现在你和相国大人互相都不信任,相国大人怎么可能会让颜大人带着北疆军回河东?洛阳是大汉根基之所在,如果毁于战火,社稷危矣。相国大人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才决心退出洛阳。下官恳请大将军以社稷为重,还是早日督请颜大人率军离开虎牢。”

李弘冷笑道:“相国大人既然决心退出洛阳,颜良为什么还要离开虎牢?”

田仪劝道:“相国大人迟早都要把拱卫洛阳的重任交给大将军,将军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拱卫洛阳?”李弘嗤之以鼻,“我为什么要到洛阳去?先帝和陛下都让我戍守北疆,我怎能到洛阳去?你回去告诉相国大人,说我要上奏天子,恳请天子让长公主到洛阳主掌六州军政,统一指挥各州郡兵马平定黄巾暴乱。”

田仪从容说道:“大将军此议甚为妥当。只是,现在……”

“现在我要立即和袁绍、袁术联系。”李弘打断了他的话,“为了争取时间,我府内掾属要任意进出京畿,不得有任何阻碍。”

田仪笑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大将军如果不放心,我可以一直留在河东,直到相国大人西返长安。”

李弘毫不客气的,当即把田仪留在了河东。田仪躬身告辞,回军帐给董卓写信去了。

徐荣反复看着董卓的书信,疑惑地说道:“任由我们进出洛阳联系袁绍、袁术?难道董卓真的要放弃洛阳?李儒死了后,刘艾和田仪对董卓非常重要,他怎会舍得把田仪留在我们这里?这里面难道还有我们没有想到的东西?”

李弘低着头在大帐内来回踱步。玉石皱眉沉思。

“董卓不可能放弃洛阳。”李弘说道,“如果袁绍和各地州郡的兵马能在近期内击败黄巾军,袁术和孙坚能顶住董卓的攻击,那么最迟到明年初,我们就可以同时攻击洛阳。董卓无力应对三个战场,他必定要回撤长安,然后……”

徐荣和玉石神情严肃地望着李弘,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李弘沉吟良久,叹了一口气,“然后我们就要看黄巾军的脸色了。黑山的白绕、于毒也罢,青州的司马俱、徐和也罢,他们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会再次下山。这样一来,我们能不能确保冀州不失?如果袁绍和各地州郡的兵力不得不回头平叛,那攻击洛阳之战就极有可能半途而废。洛阳还是董卓的。”

“董卓凭什么认定袁绍和各地州郡的兵马今年无法平定黄巾军的暴乱?”玉石十分怀疑地说道。

“我们又凭什么认定黄巾军今年一定会被击败?”李弘说道,“当年皇甫嵩和朱俊等人之所以能在六到八个月内击败黄巾军,最重要的是得到了朝廷充足的粮饷军械支持。后来朝廷又及时开仓放粮、赈济了大量的流民,在最短的时间内稳住了一部分州郡,但现在呢?现在袁绍和各地州郡的长官们一样都没有,就连平叛的军队都不能和当年的北军相比,他们在冬天来临之前能把黄巾军赶回山上就非常不错了。”

“董卓当年参加过平定黄巾军的战斗,这些事他应该很清楚,他能预料到明年的形势并不奇怪。我打过黄巾军,这里面的事我也知道的很清楚。看样子,黄巾军要帮董卓的忙了。”

徐荣看看愁眉不展的李弘,小声安慰道:“正清(高览)到兖州已经两个多月,应该有书信到了。看看他怎么说。不管明年有没有黄巾军暴乱,我们都要打洛阳,否则北疆怎么办?”

朱穆极力要求到洛阳去,李弘没有答应。

李弘把尉曹掾许混请到了大帐,请他到洛阳去一趟。

李弘给董卓写了一份回书,废话连篇,关于北疆军是否退出虎牢等三关的事提都没有提。李弘对许混说,你见了董卓后,凡事都含混其词,实在不行就一问三不知,但你务必要尽快见到颜良,让颜良把洛阳发生的事详细告诉我。

然后李弘把北疆打算联合袁绍、袁术攻打洛阳的事说了一遍。李弘说,你从虎牢关出发,绕道陈留郡到河内去见袁绍,和他仔细商量此事。让田畴到南阳见袁术,有消息就亲自回河东向我禀报。关于是否坚守虎牢关的事,李弘叫许混带话给颜良,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到中牟或者豫州一带,以保存实力,为明年初攻击洛阳蓄积力量。如果兵力已经折损太大,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就地募兵补充。

十月中,晋阳,龙山。

长公主府在张温、丁宫、蔡邕等人的主事下,否决了李弘的提议,要求李弘立即从塞外调兵南下,趁着董卓攻打颖川和南阳的机会,西进长安勤王。

长公主听了张温等人的禀奏之后,非常吃惊,“打仗是大将军的事,我们怎能干涉?”

张温解释道,打仗的确是大将军的事,但打不打仗,在哪里打,却不是大将军的事,而是殿下的事。

骠骑大将军主掌北疆十六郡军政,意思就是说北疆十六郡不管是兵事还是民事,都是骠骑大将军说了算。这时骠骑大将军相当于一州的州牧。骠骑大将军督领六州兵事大权,这个意思是说,当这六个州有叛乱时,骠骑大将军无需天子圣旨,就可以率军平叛。但骠骑大将军只有战场指挥权,没有军事战略的决策权和军事行政权。

长公主身份尊崇,是先帝的女儿,当今天子的姐姐。值此国家危难之际,自然是家国合一,要一力承担拯救社稷的重任了。凭借着先帝的遗诏,当今天子颁赐的节传、斧钺,长公主权力之大,影响力之大,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就凭这一点,做为人臣的骠骑大将军就要事事征询,不能有丝毫的谮越,以免违背礼法。

另外,当今天子诏令长公主督掌六州军政。长公主的这个督领六州军政虽然权力很大,但它不能简单的理解为是统领六个州的大州牧。如果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权力,不就相当于大汉国的半个“天子”了,那皇帝还能坐稳江山?没两天就被杀了。这个督领几州军政的事一般也就在国家非常时期出现,而且肯定是皇室成员主掌此权,这个权力受到天子,朝廷和督领诸州的共同制约。简单的说,它没有人事权和财赋权,不能更换州郡长官,不能征调州郡财赋,它最大的权力其实是依托皇权而产生的协调权。

比如现在兖青徐三州有蚁贼暴乱,长公主就可以协调六州长官,统筹调配平叛的兵力和钱粮。这时候骠骑大将军就相当于一州州牧,而袁绍就差多了,不过是个渤海郡的太守,冀州牧韩馥的下属而已。

再比如这次打董卓。董卓权力很大,掌国家权柄,代理国事,如果天子不说他是奸侫,天下谁敢说他是奸侫?谁说谁就是叛逆,象袁绍、韩馥现在就是我大汉的叛逆。但董卓的确是奸侫,今天子年幼,他哪能分辨出董卓的奸和忠?而且天子受董卓挟持,他就是想说董卓是奸侫,他也不敢说出口。这时就需要长公主出面了。长公主出面号召天下州郡讨伐董卓,勤王兴国,匡正大汉,天下莫不从之。换句话说,在天子没有解困之前,长公主主掌国家权柄,代理国事。骠骑大将军权力再大,他也要受长公主节制,军事战略的决策权和军事行政权都在长公主手上。

骠骑大将军为什么要把攻打洛阳的事禀奏长公主?原因就在于此。目前看来,李弘还是我大汉的忠臣。先帝当年的选择的确没错,先帝让殿下到北疆也没错,我大汉能不能再度中兴,希望就在骠骑大将军身上了。

长公主似懂非懂。她担心自己出面干涉打仗会惹恼骠骑大将军,所以她不愿意在文书上加盖自己的印信。

“难道殿下不想救出天子?不想拯救社稷?”

长公主摇摇头。

“那就请殿下盖上印信。”

李玮勃然大怒。

征兵南下,一路配合袁绍、袁术佯攻洛阳,一路以主力大军攻打长安。两路作战,这怎么可能?钱在哪?粮食又在哪?

我们要攻打董卓,也就等于不承认当今朝廷,那么军事战略的决策权应该暂归于骠骑大将军府,而不是长公主府。

张温反驳道,是谁举起勤王讨董的大旗?是长公主还是骠骑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