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第二十五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29093 字 2019-09-25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二十一节

八月二十九日,黄昏,北邙山下。

五十多骑护卫着一驾装着棺柩的马车飞速行驶在驰道上,在他们后方两里左右的地方,一队铁骑狂追而来,卷起的烟尘遮蔽了天空。

“先生,追兵越来越近了。”子劭大声叫道。

卢植回头看看远处飞奔而来的铁骑,神情冷峻地挥鞭喊道,“快,加快速度,到函谷关去。”

“先生,追兵一定是来杀我们。”牵招焦急地说道,“先生,你带着老师的灵柩先走,我们留下来挡一阵子。”

“不要废话,跟我走,快点,快点……”

卢植和乐隐是多年的朋友,两人交往甚为密切。那天子劭、牵招等人被王允救下来后,王允就把他们连同乐隐的遗体直接送到了卢植府上。乐隐的棺木就是卢植出钱买的。卢植在朝堂上反对董卓的废黜之议被罢职后,考虑到自己已经无法保护子劭和牵招等人,随即决定立即出城返乡。子劭等人对骠骑将军何苗被杀的真相一清二楚,卢植知道董卓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们,为了安全,他临时改变了行程,直接出北门往函谷关而去。现在驻守函谷关的是李玮的人马,只要到了函谷关,董卓就没办法了。

卢植被董卓赶出皇宫后,首先就派人找到了李玮。他说自己要到晋阳去,还要带上子劭、牵招和史路几个骠骑将军府的掾史,希望李玮能够帮忙。李玮一口应承,立即派徐岩、解悟两人带着五十名铁骑随同护送。他们下午出城后刚刚走了三十里,追兵就来了。

西凉军都尉张济奉命带着五百铁骑一路飞驰,在距离京城四十里的地方把他们截住。张济命令铁骑士卒把卢植等人团团围住。

“奉司空大人军令,请卢先生速速回京。”张济策马走近卢植,躬身说道。张济四十岁左右,方脸长须,彪悍勇武。他对卢植很客气,说话非常恭敬。

卢植驻马立于马车旁,手捋长须,眼晴望着天边的夕阳,根本不睬他。

张济又催请了几次,卢植恍若未闻。张济也不生气,挥手对身后的亲卫说道:“来人,把卢先生,还有子劭、牵招和史路三位大人给我请回去。”

“谁敢动,格杀勿论。”徐岩高举长枪,纵声喝道。五十铁骑闻声而动,同时举起了手中强弩。

解悟纵马而出,高声叫道:“车骑大将军府临汾行辕门下督贼曹徐岩、解悟奉命护送卢先生到河东,谁敢在此拿人?”

西凉兵不待张济下令,纷纷举起了手中角弓。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张济吃了一惊。他仔细看看对面两人,犹豫了一下。徐岩和解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徐岩高大彪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杀气,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老兵。解悟中等身材,肤色较深,有一双精明的眼睛,额头上还有一道醒目的刀疤。他面对五百铁骑,神态从容,脸上竟然看不到一丝惊慌。这两人都是庞德的师弟,从西凉隐士樊志习武,很早就跟在李弘后面充当贴身侍从。这次李弘离开河东前,考虑到李玮的安全,特意把两人留给了李玮。

张济没想到护送卢植的竟然是车骑大将军府的人,他原以为这些人都是卢植府上的门客。如果是车骑大将军府的人,今天这事就有点棘手了。

张济想起了董卓的军令。该杀的人还是要杀,否则回去交不了差。只要不把车骑大将军府的人杀了,这事就算办成了。

张济回头看看自己的亲卫曲军候胡车儿,轻轻挥了一下手,“把车骑大将军府的人给我赶走。”

胡车儿是个三十多岁的羌人,身材矫健,长发披肩,古铜色的长脸上有一双非常大的眼睛,看上去精干而凶悍。胡车儿心领神会,嘬嘴打了个响亮的唿哨。西凉兵早就不耐烦了,听到军候大人的指令顿时发出一声欢呼,呼啸而上。

“打,给我打……”胡车儿扯着嗓子叫道,“打伤一个有赏,打死一个偿命。”

徐岩怒瞪双目,挥枪狂吼:“守住阵脚,不要乱,不要乱。”

解悟拨马冲到卢植前面,挥动手戟仰首狂呼:“给我打,往死里打。”。

因为上官有令,不许打出人命,所以双方士卒刚刚开始还拿刀拿枪互相对砍,后来觉得太危险,干脆丢下武器,拳脚招呼。时间不长,双方人马纠缠在一起,混战一团。

徐岩长枪飞舞,连挑带劈,把西凉兵打得抱头鼠窜,根本不敢近身。解悟被十几个西凉兵围着,一不留神给撞下了马背,只好徒步鏖战。胡车儿直奔卢植而去。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抓住卢植的时候,突然横空飞来一刀。胡车儿挺刀就挡,刀断,胡车儿霎时魂飞魄散。这时他耳边传来一声冷笑,“滚……”胡车儿直觉腹部一阵剧痛,接着身躯腾空而起,他拖着长长的凄厉惨叫一头栽倒在十几步开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张济骇然心惊,抬头看去。一个二十多岁的英俊儒生正手持战刀站在卢植身前,怒不可遏地指着趴在地上的胡车儿大声骂道:“再敢动我老师,我活劈了你。”

胡车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有余悸地恨声问道:“你是谁?”

“在下乃卢先生门下弟子张隼。”那年轻儒生举刀叫道,“有本事你再来。”

胡车儿气得睚眦欲裂,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车骑大将军府的侍从太少,寡不敌众之下,纷纷向马车退去。就在这时,远处战马轰鸣,一支铁骑大军从洛阳城方向飞射而来。

众人大惊失色,就连泰然自若的卢植也暗暗心惊。张济心里一松,西凉兵欢声雷动。

几乎与此同时,一彪人马从驰道西面的夕阳里突然冲出,风驰电掣一般席卷而至。

从洛阳方向飞驰而来的是都尉吕布。他奉丁原之命率部于洛阳城外私下缴巡,正好赶到这里。张济匆忙迎上,把董卓的军令说了一下。吕布毫不犹豫,立即命令一千铁骑把卢植等人团团围住。

前天夜里张辽奉董卓之命邀请吕布到北军大营。董卓对他很客气,赏赐很多财物,还置酒招待。吕布非常感动,认为这世上除了李弘,就算董卓最为赏识他了。张济和吕布就是在那天夜里认识的。

从驰道西面飞奔而来的铁骑大约有三百多人。吕布和张济打马迎上。当前一人二十多岁,身高体壮,盔甲鲜明,英气勃勃。吕布眉头微皱,低声对张济说道:“那是都尉郭勋郭大人,是徐荣徐将军的部下。去年在雁门关的时候,我曾和他并肩杀敌,是一员悍将。”

张济一听对方是郭勋,心里顿时警觉起来。他不是率部到了函谷关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郭勋笑容满面地纵马而来,“原来是奉先兄。这位是……”吕布介绍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你没随徐将军去远征大漠?”

郭勋遗憾地说道:“我和刘遇两人因为在雁门关大战受伤,去年被征调到典农中郎将部跟在张大人后面统领屯田兵,所以没能随军远征。这次我奉长史李大人之命率军渡河南下,昨天才到函谷关。”郭勋指着被一千五百铁骑团团围住的卢植等人说道,“今天我到这里是专程来接卢植卢大人的。”

“这是怎么回事?”郭勋问道,“奉先兄为何围住我车骑大将军府的人马?”

吕布笑笑,“我也刚到,不清楚。”

张济笑着把董卓的军令解释了一遍,“我是奉了司空大人的命令,不知道郭大人……”

郭勋笑道:“这么说,这一趟我是白跑了?”

张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很明显就是理所当然的意思。

“张大人,这人我一定要带走。”郭勋笑得更厉害了,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张大人能不能通融一下?”

张济冷笑,张嘴正要说话,突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冷森森的战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吕布脸色一沉,眼里杀气大盛。

张济吃了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他伸手制止了要一拥而上的亲卫,冷声问道,“郭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把人给我放了。”郭勋笑道,“我们李大人说了,如果我不能把卢先生送到河东,我这脑袋就没了。张大人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想谋反?”张济望着吕布道:“吕大人,你如果答应了他,你就是共犯。”

吕布看看两人,左右为难,一时踌躇不决。

暮色里,执金吾丁原带着三百骑匆匆赶来。吕布急忙上前禀报,丁原劈头盖脸地把他臭骂了一顿。下午,丁原接到袁隗的密信后,立刻意识到张济带着铁骑离开平乐观是去追杀卢植的。他二话不说带着人马就追了下来。

“把人给我放了,立即放了。”丁原挥鞭叫道,“你也不动动脑子,你是白痴啊。”

吕布给骂得莫名其妙。他一个普通的河内都尉能知道京城里发生了多少事?现在司空大人参隶尚书事,他的军令当然要言听计从了。如果就这样把卢植放了,将来司空大人要是怪罪下来,麻烦就大了。丁原是吕布的上官,吕布不敢不听,忐忑不安地躬身离去。

吕布指挥兵马让开驰道,郭勋、徐岩、解悟带着卢植和牵招等人疾驰而去,迅速消失在漫漫夜色里。

张济狠狠地瞪着丁原,咬牙切齿地说道:“丁大人,你必须跟我去见司空大人,否则,我这颗脑袋就没了。”

丁原非常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挥手说道:“走,我陪你去。”

八月二十九日,深夜,嘉德殿。

皇宫内警备森严,灯火通明。大臣们都在为明天废黜少帝,扶立新帝的事忙碌着,看样子是要通宵达旦,彻夜不眠了。

董卓在侧殿里召见了丁原、张济和吕布三人。听完三人的禀报,董卓冷哼了一声,指着跪在地上的丁原说道:“拖出去,杀了。”

丁原大怒,高声痛骂。还没骂两句,就被一个待卫一拳击晕拖了出去。

吕布大为震骇,心中的极度恐怖让他几乎窒息了。他浑身战栗不止,冷汗霎时湿透了全身。他第一次走进皇宫,第一次看到雄伟肃穆的大殿,第一次感受到至高无上的权威。没有人可以抗衡国家权柄,没有人。吕布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勉勉强强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脑海里除了潮水一般的恐惧就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短短一瞬间,丁原的人头就摆在了董卓的脚下。

董卓把脸色惨白的吕布扶了起来。

“这次我不杀你。”董卓冷声说道,“你将功折罪,带着丁原的人头立即到城外大营召集河内将士,安抚军心。明天一早,河内兵全部并入北军。”

吕布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神情木然,一双眼晴呆滞地望着丁原的人头。痛苦、仇恨、愤怒、惊惧、恩义,百般滋味霎时涌上心头。吕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突然象发疯一般冲上去抱起了丁原的人头,嚎啕大哭。

董卓神情落寞,默默地看着痛苦至极的吕布,眼睛里渐渐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悲哀。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想丁原一样被人砍掉脑袋,那时,会是谁抱着我的脑袋坐在地上嚎啕痛哭?董卓叹了一口气。我的脑袋不能被人砍掉,不能被人砍掉。

董卓走出侧殿,对跟在身后的董越、牛辅、李肃、张济几人说道:“这个吕布是条汉子,我喜欢,是条汉子。”

他指指董越说道,“你先出城,到平乐观带上两万军围住河内兵,以防意外。”接着他又指指李肃,“你和张辽都是并州人,这两天你们就多陪陪吕布。如果他愿意跟着我们,要钱要官要女人都行,就是要我那匹赤兔马也行。如果他不愿意,就把他杀了,以免留下祸患。”

八月甲戌(三十日),嘉德殿。

皇宫内外兵甲重重,嘉德殿上百官云集。

太后、天子和陈留王惶恐不安,战战兢兢。太傅袁隗平静如水,司空董卓欣喜兴奋,文武百官疲惫不堪,精神委顿。

司空董卓首先宣读《策废少帝》。少帝天姿轻佻,没有帝王应有的威仪,在服丧期间,怠慢懒惰,德性恶劣已经昭然于世,淫秽之举已为人所知,他的所作所为严重侮辱了神器和宗庙。太后教导无方,没有母仪之德,使得社稷荒乱。永乐太后暴崩,至今仍令人困惑不解。天地所设立的三纲之道,已经有了缺陷,这都是莫大的罪过。……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于朝。

董卓问,可有异议?众臣沉默。

尚书丁宫随即套用《春秋》大义来印证废黜少帝,拥立新帝的合理性,用诸多天象和事例来说明拥立陈留王刘协为大汉新帝的正确性。

董卓又问,可有异议?众臣沉默。

尚书何颙随即宣读太后诏,废黜少帝刘辩,立陈留王刘协为大汉新皇帝。

太傅袁隗把少帝刘辩身上佩带的玺绶解下来,进奉给陈留王刘协,然后扶弘农王刘辩下殿,向坐在北面的刘协称臣。兄弟两人一下一上,相视流泪。何太后哽咽流涕,痛苦不堪。众臣悲凄。

众臣参拜新帝,新帝登基。

尚书何颙宣天子诏,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汉。

董卓上策,说何太后在先帝归天不久,即逼迫太皇太后遣返藩国,致使太皇太后忧虑悲伤而死,违背了儿媳孝敬婆母的礼制,应该受到责罚。

董卓问,可有异议?众臣沉默。

尚书韩馥随即宣读了太后的罪己诏。

天子下诏,赦免太后不孝之罪,迁太后居于永乐宫。

大汉国永汉元年(公元189年)九月。

九月初一,洛阳。

这一天,预感到山雨欲来的洛阳官员们开始了大逃亡。京中的大小官僚名士大儒们一日之间纷纷辞官,更有甚者丢下印绶,逃之夭夭。荀爽、王谦、申屠璠、陈纪、韩融、郑泰、何颙等人转眼间就在洛阳消失了。

这一天,司空董卓忙于整顿十万北军,准备分兵驻守京畿八关和洛阳城。同时,天子下旨遣返河东屯田兵,命令河内太守王匡、东郡太守桥瑁和泰山郡都尉鲍信各领兵马返回州郡。

这一天,太傅袁隗忙于京官外任。京官外任是官僚避难的另外一种办法。其实外任的也不是真的去做官,他们的归宿是家乡,此事大家都知道,彼此心照不宣而已。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牧,骑都尉张邈为陈留太守,孔伷为豫州牧,张咨为南阳太守。另外,尚书许靖也在外任之列,本来安排他去做巴郡太守,但是没成行,他被董卓留下做了御史中丞,帮助尚书令周毖重建尚书台。

这一天,天子下诏,任命朝中公卿及以下官员的子弟为郎官,以填补原来由宦官担任的职务,在宫殿侍侯皇帝。

九月丙子(初二),洛阳。

董卓上书,说大将军何进之死,都是因为太后、奸阉和骠骑将军何苗所害,恳求陛下下旨予以责罚。天子遂下诏。

董卓下令毒死何太后。公卿及以下官员不穿丧服,在参加丧礼时,只穿白衣。董卓又下令把何苗的棺木挖了出来,把他的尸体肢解后砍为节段扔在道边。同一天,董卓还下令杀死了何苗的母亲舞阳君,把她的尸体扔在御树篱墙的枳苑中。

洛阳之乱,从八月戊辰日(二十五)开始,到九月丙子(初二)日止,历时八天。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二十二节

大汉国永汉元年(公元189年)九月,大漠。

鹰唳长空。

阎柔霍然心惊,举头看去,一只黑鹰正在蓝天白云间展翅翱翔,其声凄厉,摄人心魄。

阎柔脸色大变,脱口惊呼:“黑鹰铁骑。”慕容风终于来了。

阎柔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他舔舔嘴唇,四下看看空旷的原野,举鞭狂呼:“吹号,雁行密集列阵,保持速度,保持速度……”

“命令射缨彤、鹿欢洋速来支援。”

“告诉张大人,黑鹰铁骑出现了,请他们加快行军速度,尽早赶到双雁山会合。”

传令兵刚刚调转马头,鲜卑人就从原野尽头处象潮水一般冲了出来。汉军铁骑飞速迎上,李溯、射虎、红柏各领本部铁骑以阎柔为雁头,一字展开。

阎柔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大声对号角兵叫道:“传令李溯、射虎、红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加速。”

双雁山下,万马奔腾,号角长鸣,大战一触即发。

自从孙亲率军在无名原上击败了邪归逆的突袭铁骑后,阎柔就放慢了追击速度,和张燕的大军保持在三十里的距离内同步推进。翻过双雁山再往前一百里就是夫羊句山,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程。张燕和阎柔不知道慕容风的大军是不是已经赶到了朝天原,所以格外谨慎小心。按照他们的推算,慕容风和弥加如果倾尽中部和东部鲜卑的兵力来救援魁头,至少有四五万铁骑。假如慕容风放弃援救弹汗山,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直接飞奔朝天原,他就有可能抢在汉军的前面赶到目的地并从容布置。以慕容风的用兵之能和手上的兵力,他完全可以重创汉军兵力较为薄弱的左右两翼。

李溯在卢龙塞做斥候的时候就听李弘数次说到过黑鹰铁骑。过去他没有经历过大战,对黑鹰铁骑的骁勇非常畏惧,后来当风云铁骑纵横边疆战场时,黑鹰铁骑在他的眼里就不算什么东西了。只要碰到了,一样可以把黑鹰铁骑杀得落花流水。现在就更不一样了。现在的李溯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悍将,眼前的黑鹰铁骑就是他的猎物和日后的荣耀。

号角冲天而起。李溯神情亢奋,声嘶力竭地纵声狂吼:“加速……加速……”

战马痛嘶,四蹄腾空而起。庞大的身躯擦着长长的青草象飞一般射了出去。四千汉军将士吼声如雷,震撼山野。

黑鹰战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三千黑鹰铁骑将士在铁鏊的带领下犹如飓风一般呼啸而来。

双方一箭未发,只顾策马狂奔,转眼间战马的速度就达到了极限。李溯猛然坐直身躯,怒睁双目,举枪狂呼:“兄弟们,杀上去……”

战场上发出轰然一声巨响,战马的撞击声,长矛穿透身体的沉闷声和士卒们临死前的惨嚎声霎时直冲云霄。铁鏊纵马跃进汉军战阵,手中战刀起落间,连斩两人,“杀进去,切开汉军战阵,切开它……”

阎柔迎着飞驰而来的鲜卑人一刀剁下,连人带马砍倒在地,“吹号,密集冲杀,堵住黑鹰,死战,死战……”

鲜卑人分作三队,就象三支犀利的长箭狠狠地钉到了巨大的雁阵上,汉军铁骑密密麻麻就象一面巨盾,以雷霆之势迎头撞上。双方将士杀声如雷,奋勇进攻,一时间战场上血肉横飞,难分难解。

红柏带着汉军的左翼铁骑越杀越猛,一往无前,鲜卑人好象支撑不住了,死伤惨重,四散游斗。汉军左翼的密集阵列就在这惨烈的厮杀中不知不觉地松开了。铁果带着一队亲卫突然从红柏的侧面杀了过来。密集的弩箭厉啸而至,红柏猝不及防,身中数箭,倒飞而出。铁果飞马赶上,一刀枭首。掌旗兵死死抱着红柏的战旗,一头栽倒,血淋淋的身躯随即被奔腾的马蹄践踏得四分五裂。汉军左翼大乱。

鲜卑人立即以重兵攻击汉军左翼,其凌厉无比的攻势很快就把汉军铁骑杀得狼狈不堪。只要汉军左翼崩溃,鲜卑人就会从汉军的侧翼发起猛攻,密集的战阵一旦被突破,败局即定。

阎柔大惊,纵声狂叫:“命令射虎,带人杀进左翼,堵住鲜卑人,堵住……”

位于大军后方的射虎听到号角声立即带着三百人向大军左翼疯狂杀去。

射缨彤和鹿欢洋带着四千铁骑尾随在阎柔前军的后方十里处,接到阎柔的急令后,两人督军飞速前进。刚刚走到双雁山附近,邪归逆和步度更就带着五千铁骑从他们的侧翼杀了过来。

鹿欢洋破口大骂:“斥候都是干什么的?这么多鲜卑人他们都没有发现?回头把他们都宰了。”

射缨彤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峦,神情十分凝重,“大帅来了。”

鹿欢洋冷笑道:“黑鹰铁骑都来了,慕容风当然是到了,你怕了?”

射缨彤笑笑,“大漠是我们鲜卑人的,我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大帅要想隐藏行迹非常容易。只是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以主力来伏击我们?”

“也许慕容风刚刚到,他的大军还在后面。”鹿欢洋说道,“来吧,我们杀上去。”

射缨彤用力挥动长枪,大声喝道:“兄弟们,走,我们杀过去……”

号角齐鸣,吼声如雷,“杀……”

四千铁骑犹如滚滚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一泻而下。

张燕接到阎柔的禀报后,立即加快了行进速度,但等他再接到射缨彤的禀报后,却断然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张燕命令将士们以车阵护住粮草辎重,防备慕容风率军突袭。

楼麓要求率部支援。楼麓说,慕容风可不是一般人,他在大漠里威名显赫,无人可敌。这次我们攻打鲜卑,慕容风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们赶出去。我看阎大人和射樱彤这次很危险,如果我们不去支援,他们可能会全军覆没。

张燕笑而不语,泰然自若。

“前有黑鹰铁骑阻击阎柔,中有邪归逆攻击射缨彤,这明显就是诱敌之计。”孙亲说道,“慕容风的目的无非是要烧毁我们的粮草,逼我们后撤。如果他无法诱使我们分兵,找不到攻击我们的机会,也许会撤回朝天原。只是……”孙亲皱眉说道,“大人,慕容风以黑鹰铁骑攻击阎大人,是不是太显眼了?难道他还没有到?或者他的主力铁骑还没到?慕容风这么做,只是虚张声势,迟滞我们的攻击速度?”

孙亲看看张燕,迟疑着问道:“大人,你看我们是不是派人去支援一下,试探试探?”

张燕笑道:“不着急,再等等。”

“如果慕容风的目的不是烧毁我们的粮草,而是要击杀铁骑呢?”于氐根问道,“或者慕容风看到自己没有机会烧毁粮草,干脆全力攻杀铁骑,那他们就死定了。恳请大人再仔细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张燕用马鞭拍拍身上的灰,笑着说道,“这么短的时间,任慕容风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集结鲜卑国所有的兵力。慕容风要想在朝天原多支撑一段时间,就需要足够的兵力,如果此次在双雁山损失过大,后面的仗他就更难打了。我们这八千铁骑可不好打,不但兵强马壮,士气也高,即使他们尽数折损了,慕容风所付出的代价也非常惨重。他的损失不会少于这个数,而且黑鹰铁骑算是完了,这个损失慕容风无论如何承受不起。何况,他以主力围歼阎柔和射缨彤,需要一定的时间。有这个时间,我们足够赶上去狠狠打他一下。”

“另外,慕容风为了能击败我们,他到了朝天原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掌控鲜卑诸部大军的兵事大权。这对他来说很重要。几天后,朝天原上有鲜卑大王魁头,有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和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甚至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也有可能成功逃到朝天原。这么多鲜卑大首领在一起,大家听谁的?魁头无论是资历和实力都不行,就是慕容风也不会听他的。”张燕看看围在四周的众将,接着说道,“慕容风要想独揽兵事大权,只有靠实力说话,所以,他绝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损失自己的兵力。我敢和你们打赌,到了黄昏,慕容风就得撤兵。”

黄昏,双雁山。

慕容风坐在树下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熊霸躺在一边睡觉,魁头在不远处紧张地走来走去。

斥候不停地飞马回报,说汉军主力停在双雁山五里之外,既不派出骑兵支援前方两个战场,也不继续前进,不走了。

“看样子,我们的计策给张燕识破了。”慕容风叹道,“准备撤吧,否则损失太大了。”

“这个黄巾军大帅很会用兵。”熊霸无奈地说道,“我们连续三次增兵两个战场,他竟然一次都不支援,狠啦。他难道不怕我们把阎柔和射缨彤一口吞了?”

“他既然知道我们的目的,当然不肯进山了。”慕容风缓缓站起来说道,“他可以损失八千铁骑,我却不能。撤吧。”

魁头匆忙走过来问道:“为什么撤兵?我们可以把这八千铁骑全歼了。”

慕容风苦笑,低声安慰道,“大王,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不必急在这一时。我们走吧。”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二十三节

九月上,长云山。

振威将军麴义、厉锋中郎将赵云和匈奴左贤王刘豹带领铁骑率先赶到朝天原。上千名斥候搜寻了百里范围的原野,没有发现任何鲜卑人的踪迹。过去生活在这片草场的鲜卑人肯定已经得到了汉人北上攻击的消息,全部北迁了。

麴义命令斥候继续向朝天原西面的稽落山和东面的夫羊句山寻找鲜卑人的军队,同时派人回吹寒原调运粮草。屯兵吹寒原的虎威中郎将颜良接到麴义的军令后,立即命令校尉高顺、都尉李云带着三千步卒,一千匈奴铁骑押运粮草北上。就在高顺即将离营的时候,校尉徐晃、都尉燕赵带着三千步卒从远征军金雪原大营押粮而来。颜良大喜,命令他们不要卸粮了,直接随同高顺北上朝天原。七千大军由高顺统帅。

慕容风在双雁山一战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代价,但一无所获。张燕在此战过后,随即不再分兵同步推进,而是把大军集结到一起前进。慕容风找不到攻击机会,心有不甘,带着大军在大漠里四处游戈,继续寻找重创汉军的机会。

现在弥加和落置鞬落罗的大军都还没有赶到朝天原,慕容风为了给弥加和落置鞬落罗争取更多的时间,只能主动出击阻止汉军挺进的脚步。如果他一味屯兵朝天原,任由三路北上攻击的汉军迅速赶到朝天原亲结,自己的几万人马极有可能遭到汉军凌厉的攻击。更重要的是,他支援的速度非常快,大军没有带上足够的食物和马料,而魁头由于一路急撤,一头牲畜也没带出来。两军会合后,这人和马的肚子就成了急需解决的事。慕容风必须在弥加和落置鞬落罗带着牲畜赶到朝天原之前解决这个问题。

仗着对大漠地形的熟悉,慕容风带着大军神出鬼没,悄悄潜伏到长云山附近准备打击汉军的运粮车队。这次他运气非常好,刚到长云山就接到了斥候的禀报,汉军的粮草辎重车队正急速而来。慕容风立即指挥大军从四面包抄围攻。

高顺率军赶到长云山时,突然看到了那只熟悉的巨鹰。这只大鹰他在渔阳城外看到过许多次,知道它是鲜卑黑鹰部落的神鹰。高顺立即命令大军停止前进,以最快的速度架设车阵。很快,慕容风和魁头就率领四万铁骑从四面八方同时杀了过来。七千汉军和数万民夫随即遭到了鲜卑人的猛烈围攻。高顺临危不惧,以五千多辆辎重大车布下内外三层车阵予以抵抗。

鲜卑人在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他们在慕容风的指挥下,三面佯攻,一面突破,迅速撕开了汉军的第一道车阵。乌豹和鹜梆各领铁骑率先攻进车阵,双方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鏖战,死伤累累。汉军寡不敌众,拼死抵挡,跟在车队后面的几万头牲畜随即被鲜卑人掳掠而去。

军司马徐中看到鲜卑人突破了自己的防守车阵,又惊又怒,至死不退。他带领将士们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反扑,直到六百人全部阵亡。当燕赵带着四百士卒赶来支援时,车阵里已经找不到一个活着的汉军士兵了。燕赵悲愤难忍,举刀狂呼:“杀……杀死鲜卑人,杀死他们。”鲜卑人潮水一般从车阵的缺口处涌了进来,燕赵和士卒们抵挡不住,苦苦支撑。高顺断然下令放弃外围车阵,全军退守。

慕容风站在远处看着杀声震天的战场,眉头紧皱。由于鲜卑人出现的非常突然,汉军措手不及,外围车阵布置的很简单,鲜卑人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就撕开了汉军的防守,但第二道车阵就非常结实牢固了。鲜卑人攻击受阻,伤亡越来越大。

熊霸打马飞驰而来。“大人,我们伤亡太大,还是撤吧。”熊霸摇头说道,“汉人的步卒非常顽强,武器也充足,还有好几万民夫,我们要想在黄昏前突破他们的第二道车阵几乎不可能。”

慕容风点点头,转目看向身边的魁头。魁头指着战场说道:“汉人的这支运粮大军没有铁骑,没有弩炮,也没有战车,他们只是用辎重车临时拼凑了一个车阵,根本不堪一击。以我看,还是把他们全歼了,以振我鲜卑之威。”

熊霸急忙劝道:“大王,此去距离朝天原只有一百多里,汉人的铁骑一旦得到消息,半夜就能杀过来。现在我们牲畜也有了,马料也有了,没有必要在这里和汉人的步卒纠缠不休。汉人的步卒有十几万,死了一万人无关大碍,但我们只有这几万铁骑,死一个少一个。大王,这种仗我们打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