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一节-第十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58109 字 2019-09-25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一节

征北大将军李弘于四月中赶到雁门郡的马邑大营,同行的还有四营两万人马。李弘命令颜良统帅此四营,下设王当营、陈好吴雄营、高顺李云营、丁波的战场营。调张郃为虎贲营统领。从雁门郡出发开始正面攻击的大军人数增加到了九万四千人。

此时长城以内只有两万人马,鲜于辅和张燕各领一万兵。鲜于辅带着樊篱的一营人马驻守晋阳,张燕带着孙亲的一营人马驻守在太原和上党两郡,于氐根和彭烈率部驻守句注要塞并负责给大军押运粮草。鲜于银率一营人马去了西河郡。

李弘入驻大营后,立即向各部发出了北上攻击命令。阎柔颜良各自率军从东面分左右两路向定襄郡的郡治善无城发起了攻击。玉石从西面沿黄河北上,领军向骆县、桐过两城发起了攻击。庞德率黑豹义从营紧随在玉石大军后面予以策应,张郃率虎贲营紧随在颜良大军后面给征北大将军军开道。

四月上,高览和雷重率五千人马赶到了河阴城,文丑率五千人马赶到了距离河阴城以西六十里的羽带原。两支军队在黄河南岸扎下了连绵数里的大营,竖起了徐荣麴义杨凤赵云刘豹五支大军的战旗,同时间,数十万民夫日夜向两个大营里运送粮草辎重,做足了九万大军云集黄河南岸即将开始渡河攻击九原城的架势。

原驻守河阴城的匈奴铁骑在刘豹的带领下迅速南下赶到度辽水会合徐荣的大军。四月中,徐荣尽起大军向沙南城方向前进。他准备在玉石的大军拿下桐过城继续北上之后,率军渡河攻打对岸的箕陵城,和玉石的北上大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拿下箕陵城之后,北征大军就分成了东西两路,齐头并进攻打云中,到那时,胡族联军就要面对将近二十万庞大军队的凌厉攻击了。

胡族一直以为汉军的攻击时间不是五月就是八月,他们没想到汉军会把攻击时间提前到四月中。虽然提前受到了汉军的攻击,但胡族联军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的军队早在三月中就已经发动了对汉军的攻击。将士们一直处于临战状态,他们所要做的也就是改变作战策略而已。他们把利用小股军队骚扰性进攻改为了以坚守城池和草原游斗相结合的方法,争取最大限度地迟滞汉军的攻击速度。胡人不习惯守城,他们喜欢在草原上像野狼一样四下游戈,喜欢神出鬼没地突袭,喜欢诱敌深入然后再以优势兵力围而歼之。但现在他们面对数量极为庞大的汉军军队,突袭围歼的办法都难以奏效,他们只能模仿汉人的作战方法,以坚守城池来阻碍汉军前进的脚步,争取坚守到六月雨季,把汉军活活拖垮。

目前大汉国国内的形势非常严峻,内有皇统之争,外有灾患叛乱,国库空竭,百姓流离,物费匮乏,根本不适合出塞作战。大汉国皇帝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强行发动出塞作战,目的是为了在皇统争斗上取得绝对优势。一旦皇统确立,出塞作战是否还要继续下去就很难说了。

皇统之争最后无论由谁胜出,用何种方法胜出,毫无例外都要造成国力的极大损耗。强大的匈奴人当年为了争夺大单于之位造成了南北分裂,结果匈奴人由强转衰,从此失去了争霸大草原的实力。鲜卑人去年了争夺王位各部大打出手,实力减损,檀石槐历经数十年打下的江山转眼就要分崩离析了。汉人看样子也好不了那去。大汉国历经六年的战乱之后已经风雨飘零,大厦将倾,而大汉国的天子却置国家社稷的安危于不顾,在国家摇摇欲坠之际发动皇统之争,其结果不言而喻。

须卜骨都侯和拓跋锋等胡族首领根据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综合分析之后,一致认为大汉国的皇统之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洛阳局势一触即发,很可能要爆发连场内乱。大汉国政局不稳首先就要影响到出塞作战的汉军士气和军需粮饷,然后这些汉军将士将迫于国内形势不得不撤回长城。如此一来,塞外危机也就烟消云散了,而汉军要想再次出击塞外,恐怕要等很漫长的一段岁月了。

胡族首领认为,如果草原上的雨季在六月中的时候如期来临,那上半年的战事也就基本结束了。在将近两个月的交锋中,胡族联军只要把汉军坚决挡在五原郡之外,把战场牢牢固定在云中郡的草原上,那么雨季来临后,汉军也只有退回定襄郡坚守,而胡族联军的目标也就完全实现了。至于雨季之后形势怎么发展,他们也无法估猜。在他们看来,最坏的结局也就是暂避汉军的锋芒,完全放弃阴山以南的所有土地撤回大草原。

但撤过阴山,须卜骨都侯和旭葵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的各部族在战败后,是继续追随他们撤到阴山以北还是选择投降汉人留在阴山以南?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回答,大部分族众都会选择留下来。翻过阴山是鲜卑人的国土,他们迟早都要被凶狠的鲜卑人一口吞了,成为鲜卑人的奴隶,过上牲畜一般的日子。而投降大汉人,他们的日子要好过无数倍。几百年来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贵族首领们无法欺骗他们的族众。

北疆四郡如果被汉军收复,匈奴人和东羌人就失去了生存的领土,他们的族众虽然可以投降大汉国继续在这片草原上活下去,但他们这些贵族首领未必能得到大汉皇帝的赦免,尤其是那些匈奴叛军。须卜骨都侯和旭葵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他们仅仅带着几万铁骑撤过阴山,势必要沦落为拓跋锋的部属,而他们的士卒也会随着时间的延长纷纷逃回家园,等待他们的结局将非常悲惨。除非他们马上再打回来,但他们失败之后,财产族众尽失,已经无力再打回来了。

同样的,北疆四郡丢失,匈奴人和东羌人战败,鲜卑人拓跋锋随即也就失去了匈奴人和东羌人这两个盟友,他也就完了。他现在实力亏损巨大根本无法和大草原上的其他诸部抗衡。所以,如今塞外的形势非常明显,匈奴人东羌人鲜卑人只有紧紧地抱在一起誓死奋战,否则大家都完蛋。

为了生存,胡族联军要和汉军死战,要把汉军挡在草原之外,要掌握战场上的主动,否则,将来大汉国内部即使出现了有利于塞外胡族的形势,他们也无法继续占据北疆四郡了。胜利不是靠老天爷的赏赐和运气就能得到的,要靠自已的努力和奋斗。

为此,须卜骨都侯等胡族首领经过很长时间的商议,定下了坚决阻击汉军进攻,大量杀伤汉军兵力的作战策略。他们打算在大战初期应该利用定襄郡的复杂地形和坚固城池阻击汉军进攻速度和损耗汉军的兵力,等到汉军越过定襄郡进入草原之后,胡族联军则集结兵力,利用铁骑的优势寻找机会痛击汉军,并趁机打击汉军的粮草运输。

迎战汉军的主要策略定下来之后,胡族首领为兵力部署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重点就是汉军部署在河南一带的徐荣麴义杨凤赵云刘豹的八万六千大军将向哪个方向攻击。

一种意见认为徐荣所率的汉军会强行渡河,直接北上攻击五原,占据阴山要隘,切断胡族联军的退路,和正面攻击的汉军主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合围胡族联军。须卜骨都侯就持这种观点,所以他坚决要求重兵驻守黄河以北的数座城池。

一种意见认为徐荣所率的汉军如果要强行渡河,必然要付出惊人的代价,而且他渡河之后还要强攻城池,这时汉军立足不稳,会迅速被胡族联军歼灭于黄河北岸,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以李弘的用兵习惯,他不可能无视将士的生命出此下下之策。

白马铜认为,徐荣所率的汉军之所以集结于度辽大营,是因为这些军队有一部分本来就是驻守在度辽水的度辽营和驻守在长城要塞的风云铁骑营和武骑营整军后改编的,还有一部分是由驻守在离石城大营的黄巾军改编的,他们选择距离军队最近的度辽营集结,无非就是为了节省体力和粮草。白马铜说,徐荣的主攻方向应该是从沙南城方向渡河到箕陵,再由箕陵进入云中郡。他在东路汉军的配合下,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渡过黄河,然后他和李弘的主力大军会合,这样汉军至少可以集结二十万的绝对优势兵力从正面向我们攻击。所以白马铜坚决要求在云中一带部署十万大军阻击汉军。

双方争执一段时间后,须卜骨都侯的意见逐渐占据下风。汉军有二十万大军,而胡族联军想尽一切办法也就勉强凑齐了十五万人,在兵力上占据明显劣势。如果再分兵阻敌,极有可能一战而败。但须卜骨都侯是大单于,他的意见不能不尊重。拓跋锋后来想了个折中的主意。在徐荣没有渡过黄河会合李弘的大军之前,须卜骨都侯和旭葵率六万大军沿黄河数座城池和阴山各处要隘设下重兵,以防不测。一旦汉军二十万大军全部聚集到了云中一带,驻守五原各城的军队则飞赴云中战场集结,以最强悍的兵力迎战汉军。

这个计策随即得到了众人的同意。

须卜骨都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向河阴、美稷一带派出了大量匈奴斥候。不久,从各种渠道搜集到的消息充分证明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徐荣的主力已经赶到了沙南城准备渡河进入云中郡会合李弘了,而汉军在河阴城和羽带原所建的两座汉军大营里各自只有五千兵,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至于运到两座大营里的粮草辎重更是一场骗局。有匈奴斥候冒充民夫混进运粮队伍里惊奇地发现民夫们早上把粮草辎重运进营帐,晚上却又把它们拉了出来。两座大营远远看上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其实里面都是空的,除了民夫和一万防守士卒,什么都没有。

汉军这么做的意图显然是为了欺骗胡族联军,诱使他们在五原驻守重兵以减少汉军在正面战场上的攻击阻力。

玉石率军由武州急速赶到骆县,率先射出了北疆大战的第一箭。

铁钺和雷子各自率部在东西两门发起佯攻,徐晃和燕赵率营攻击南门,何风和潘塔率营攻击北门。狂攻一天后,大军损失较大,但玉石命令各部不要休息,连夜再攻。

何风手下一个军司马重伤阵亡,这给了何风极大的刺激。他按捺不住悲愤的心情,提刀就冲向了杀声震天的城墙。他的几个亲卫没有拦住,只好跟在后面冲了上去。正在攻城的将士们看到校尉大人亲自操刀上阵,无不士气大振,吼声如雷,奋勇向前。何风顺着云梯跳上城楼,一口气连杀七人,硬是撕开了匈奴人的防守,象利箭一般钉上了城墙。“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拿下城墙……”

随后跟进的突前汉卒被何风的悍勇所激励,大家舍生忘死,呼啸上前,挡者披靡,撕开的缺口随即越来越大,更多的汉兵趁势涌上了城墙。匈奴人毫不犹豫,立即投上了后备援军,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杀得血肉横飞。

正在城下指挥的潘塔看到城墙上的汉兵被匈奴人杀得步步后退,血淋淋的人头和残肢断臂像下雨一样坠落城下,不禁气得睚眦欲裂,一跺脚,怒吼一声,带着一百亲卫兵象飓风一般冲上了城墙,“杀,给我杀死这些胡虏,杀死他们……”

一个校尉,一个都尉,两个悍不畏死的主将先后带兵冲上城墙,这极大的鼓舞了攻城将士的士气,惊雷般的杀声顿时冲天而起,激烈的血战霎时分出了高下。匈奴人无法抵挡汉军凶猛地攻击节节败退,继而死伤累累,防守瞬间崩溃。

何风浑身浴血,怒目圆睁,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剁下了匈奴千长的头颅,接着飞起一腿将那具喷血的无头躯体踢下了城墙,“兄弟们,杀下去,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半夜时分,骆县被收复。

玉石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城内。何风和潘塔急忙迎了上去。

“打得不错。”玉石笑道,“这出塞第一战的首功是你何疯子的。”

何风神情黯然地说道:“大人,我们损失太大了。”

“我知道,但我们需要速度,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打进云中。”玉石挥手说道,“带着部曲立即出城休息,明早出发。”

桐过城位于黄河岸边,距离骆县八十里。

玉石率军于黄昏时分到达桐过城,于第二天黎明开始了进攻。这次由何风和潘塔率部从南北两个方向佯攻,铁钺和徐晃带两营人马主攻桐过城的东城门。两营人马轮番攻城,轮番休息,通宵达旦的,一刻不止。第三天中午,徐晃带着亲卫兵杀上城楼,成功夺下桐过城。

玉石的两万兵在强攻骆县和桐过城后,已经斩首两千级,夺两城,战果非常大,但他们的损失也很惨重,死伤将近五千人。

玉石指挥大军马不停蹄,沿黄河北上一百里,再攻云中郡的箕陵。此时在箕陵对面,黄河以西的沙南城外,徐荣已经率领大军扎下大营,正在做渡河准备。

箕陵有匈奴重兵驻防。胡族联军知道箕陵能否守住,能守多长时间,直接关系到此次大战能否坚守到雨季来临,所以他们让且渠农牯率三千匈奴兵坚守箕陵。

玉石对四营主将说:“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拿下箕陵。”

铁钺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大军六天内行军近三百里,连攻两战,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了,如果再这样打下去,我们的损失将非常惊人。大人,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于攻城?难道不能等几天?几天后,徐大人的大军在我们的掩护下至少可以过来两万人,这样我们就有绝对优势兵力攻打箕陵了。”

徐晃也劝道:“大人,距离草原上的雨季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十几万大军一路狂扫过去,完全可以打到阴山脚下,我们有必要化这么大的代价抢攻一座小城吗?”

玉石沉默不语。赵云的行踪是个机密,除了征北大军的统军将领和府内高级幕僚没有人知道他早就不在徐荣的大营了。现在河对面的汉军大营里虽然还飘扬着赵云的战旗,但那只是恒祭带着几千骑兵在冒充。此时赵云大概已经打下了朔方郡的郡治临戎,从东羌人的手里掳掠了大量牛羊进入弓弦沙漠了。

时间,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赵云的行踪一旦被匈奴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徐荣的大军根本就不会渡河北上,他和杨凤的步兵已经秘密赶往河阴城的大营,只待赵云突袭成功,他便率军渡河北上,而目前扎营在河对岸的麴义和刘豹的铁骑也会疾驰而去。

攻打箕陵的其实就是自己这一军兵马。打下箕陵后,自己还要和随后赶来的黑豹义从营带着数万随军民夫冒充徐荣的几万大军北上云中。玉石想了一下,把战局的发展对几个手下解释了一下,最后他说道,“我们即使把这两万人打完了,也要在三天内拿下箕陵。”

出塞作战的第七天,玉石面对固若金汤的箕陵,指挥大军发动了第三场攻城大战。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二节

颜良指挥大军用一天时间攻克了中陵城,然后率部北上,和阎柔的大军会合于善无城下。驻守善无城的是匈奴当户捷罕和鲜卑千长幽孤,两人率三千胡兵坚守城池。阎柔和颜良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颜良率军主攻南城门,由聂啸、燕无畏和李溯三人各带铁骑佯攻善无城的其他三座城门以牵制胡人的守城兵力。汉军将士猛攻一天,没有拿下来。阎柔眼见伤亡较大,随即命令停止进攻,等待征北大将军率部前来会合。

第二天,张郃带着虎贲营五千将士赶到了善无。第三天,李弘率军来到城下。六万大军把善无城围得水泄不通。接下来的进攻非常顺利,汉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同时从四门发动猛攻。守城胡兵寡不敌众,死伤惨重。负责主攻南城门的陈好和吴雄身先士卒,各自带着人马杀上了城楼。鲜卑千长幽孤被吴雄一刀枭首,鲜卑士卒死伤殆尽,南城门半日即被攻克。虎贲营都尉苌弓带着两千士卒一马当先率先冲进城内,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直扑府衙。匈奴当户捷罕带着一小队人马负隅顽抗,但转眼间就被疯狂的虎贲营将士杀得一干二净,他自己也被苌弓一箭射穿了咽喉,脑袋旋即被一柄血淋淋的战刀剁了下来。

出塞作战的第九天,汉军收复定襄郡郡治善无城。

李弘立即命令阎柔率军北上攻击云中郡的武进城,颜良和张郃率军随后跟进。李弘告诫阎柔等诸将,进入草原后,各部要保持距离,严禁孤军深入。

箕陵城的攻坚战进入了第三天。

何风的一营人马损失惨重,有四个屯的将士几乎全部阵亡,部曲失去了攻击力。他向玉石求援。如果没有援兵,他将无法组织将士们继续攻城了。玉石随即命令战车营校尉高耕带着两千战车营士卒支援何风。高耕站在城下看到自己的士卒折损严重,攻击频频受阻,又急又怒,于是亲自带着亲卫队杀了上去。他在攀爬云梯的途中被城上抛下的檑木砸中,云梯折断。他随着云梯一头栽到地下重伤死去。

高耕的阵亡激怒了汉军将士,攻击愈发猛烈。激昂的战鼓声,如雷般的喊杀声,惨烈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凶猛地撞击着箕陵城。箕陵城在死亡的阴影下剧烈地颤抖着,呻吟着。

潘塔跪在地上给高耕的遗体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拎着战刀带着士卒们再度冲向了城墙。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带人发动攻击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杀死更多的胡人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潘塔冲上了城墙,战刀上下飞舞,连砍数人。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被一支长矛洞穿了胸腹,殷红的鲜血就象喷泉一般顺着矛柄四射而出。潘塔苦笑了一下。血淋淋的身躯随着长矛的挑起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向了天空。

何风抱着潘塔的尸体失声痛哭,内心痛苦之极,禁不住仰首向天发出了一声凄厉嚎叫,“杀……给我杀死他们……”

何风组织三千将士在黄昏之前发动了最猛烈的一次攻击,匈奴人的且渠农牯也把所有的后备兵力全部投入了防守,双方杀得天昏地黑,日月无光。就在这时,雷子率部攻破了东城门。砍刀带着五百黑豹义从象闪电一般杀进了城池。匈奴人抵挡不住随即被诛杀一净,农牯也被愤怒的汉卒砍成了肉泥,脑袋被高高挂在城楼顶部。

出塞作战的第九天,汉军收复云中郡的箕陵城。

玉石立即命令庞德带着黑豹义从沿黄河北上沙陵湖,逼近云中。自己带着数万民夫冒充数万大军,打着徐荣麴义杨凤赵云四军的旗号随后跟进。

汉军攻击力之强,速度之快,大大出乎匈奴人的意料。率军驻守云中的白马铜急忙飞报须卜骨都侯,要他速遣大军前来云中支援。

庞德率六千黑豹义从刚刚进入沙陵湖区域就遭到了匈奴两万铁骑的迎头痛击。庞德毫不畏惧,和弧鼎弃沉各带两千铁骑,分三路纵马迎上,双方在沙陵湖附近血战。黑豹义从的将士们骁勇善战,三路兵马就像三支利箭一般很快把匈奴人的攻击阵形冲散了。匈奴人眼看无力杀伤黑豹义从,又担心徐荣的大军随后赶来支援,匆忙后撤。

玉石率军进驻沙陵湖,于湖畔扎下大营。

李弘率大军迅速进入云中郡,于画睛原扎下大营。此处向东距离武进城八十里,向北距离成乐城三十里,距离云中城一百二十里,向西距离沙陵湖一百里,进退皆能自如。

出塞作战的第十二天,汉军正面攻击大军全部进驻云中,和胡族联军的决战一触即发。

此时,赵云率部进入了弓弦沙漠。

赵云率军由北地郡取道灵武谷,翻越贺兰山,然后进入了朔方郡。朔方郡虽然方圆辽阔,但北为阴山,中为黄河,南部多为沙漠,几乎没有什么牧场和耕地,仅有的几千人口也主要集中在郡治临戎和附近的沃野城。鲜卑人攻占了朔方郡之后,和东羌人共有,一部分居住在沙漠附近的东羌人迁移到了临戎城附近放牧。临戎城里本来驻有一千鲜卑骑兵,拓跋锋在雁门关战败后,把他们召了回去,于是朔方郡基本上就成了东羌人的领地。

赵云有一万八千骑,长途跋涉两千多里奔袭九原城需要足够的食物和马料。他们从长城要塞出发的时候每人双马,一马载人一马载物,但这些给养有限,无法支撑他们远行两千多里,于是李弘给他们选择的一个补给地点,那就是临戎城。

赵云的铁骑铺天盖地地冲进了临戎和沃野,士卒们见人就砍,见牲畜就抢,疯狂屠杀,仅仅过了两天,临戎城和沃野城及其附近百里方圆的草场上就再也看不到人了,都被他们杀光了。汉军在临戎城休整了三天,备足了食物和水,然后在几个长期穿越弓弦沙漠的向导带领下,走进了茫茫沙漠。

大漠浩瀚,沙海苍茫,朝日浑圆,雄伟壮观的大漠风光让赵云姜舞李溯永晨和许多第一次踏足沙漠的士卒们一路上看得如醉如痴,早把即将到来的大战抛到了脑后。

第三天下午,大军赶到了沙漠腹地的七星湖。弓弦沙漠里分布着众多湖泊,但最著名的就是这个由七个湖泊组成的七星湖。这七个小湖泊碧波涟漪,静谧秀丽,中以沙山相隔,好似七颗明珠并列镶嵌在苍茫的弓弦沙漠里,非常神奇。

铁骑士兵们沿湖扎营,稍做休整。

赵云坐在湖边,望着眼前蔚蓝清洌的湖水,远处茵茵的绿树,心里不禁想起了蔡琰,想起了蔡琰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将来北疆稳定了,不打仗了,我一定带她来这里看看,看看这沙漠里最美丽的风景。赵云从怀里摸出那个精致小巧的香囊,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抚摸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随风吹入了他的心里,让他浑身舒坦,整个身心慢慢地沉浸在了甜甜的快乐里。他仿佛又看到了蔡琰的笑靥,听到了蔡琰的笑语。

刘冥远远走来,冲着赵云招手笑道:“子龙,你在看什么?”

赵云俊脸一红,急忙把手上的香囊塞进了怀里,“潜思兄,可是斥候有回禀?”

刘冥点点头,神情兴奋地说道:“是的,先期赶到杨树湖的斥候和向导都按照约定的时间赶了回来。”

“斥候怎么说?匈奴叛军可有什么动静?”赵云站起来急切地问道。

“斥候回禀说,杨树湖附近方圆一百多里的地方都没有人。”刘冥笑道,“我早就说过,须卜骨都侯会把部落族众安排在阴山脚下,而不会任由他们跑到杨树湖。族众集中在阴山脚下放牧,可以及时撤过阴山,这一点须卜骨都侯比谁都清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族众独自逃到鲜卑去。”接着他担忧地说道:“按正常行军速度测算,三天后我们可以赶到杨树湖,那时,距离大将军领军出塞已经十五天了。十五天时间,大将军是不是已经打到云中,把匈奴叛军的主力吸引到了云中?”

赵云十分自信地说道:“你不要担心,大将军战无不胜,此时他肯定已经打到了云中城下。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了杨树湖后,何时才能接到须卜骨都侯的铁骑离开五原支援云中的消息?只要我们得到准确消息,立即就可以发动突袭。对了,你那个准备献城帮助我们的兄弟叫什么名字?”

“穆斯塔法。”刘冥说道,“他现在是且渠,率军驻守在西安阳,距离杨树湖最近。他过去是我们左部落的人,因为他姐姐嫁给了白马铜的儿子,所以他在母亲死后就跑到屠各族去了。”刘冥说到“他姐姐”时,脸上的神情一黯,眼晴内闪过一丝杀气。

赵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他要是背叛了白马铜,那他姐姐……”

“他姐姐已经死了。”刘冥黯然说道,“被白马铜的儿子打死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刘冥咬咬牙,悲痛地说道,“这都是我的错。三年前,玉雕千里迢迢到洛阳找我,我为了能在北军混个功名,狠心把她赶了回去。如果我当时把她留在洛阳,她就不会嫁给白马铜的儿子,她也就不会死,这都是我的过错。”

赵云看他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搂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心里却蓦然想起了蔡琰,想起蔡琰送他离开晋阳时流下的泪水。赵云心灵震颤,暗暗发誓战事结束后,一定飞马赶回晋阳把她娶回家门,谁都休想把她从自己手上夺走。

四月下,洛阳。

天子醒过来了,但他身体极度虚弱,很难站立,而且疼痛越来越剧烈。天子整天躺在病榻上,很沮丧也很无奈,他感觉留给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从母亲悲恸的哭声里和蹇硕那双痛苦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天子拒绝吃药,痛得很厉害的时候他就吃几颗金丹。他命令蹇硕把那几个医匠立即杀了,免得惹出祸事。

因为天显异象,太尉马日磾引咎请辞。天子拿着奏章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对站在一边的蹇硕笑道:“爱卿,你猜猜朕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

蹇硕愣了一下,小声回道:“陛下是不是想见征北大将军?”

天子摇摇头,平静地说道:“下旨,罢了马日磾太尉一职,迁幽州牧刘虞为太尉、容丘侯,接旨后速速回京主持朝政。”

蹇硕恍然大悟。现在天子病重的事不能泄漏,无法出面主持朝政,而天子又急需心腹之人主持朝政立即开始筹办册立太子和废立皇后的事。幽州牧刘虞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刘虞是天子最为信任的亲信宗室了。他在士人中颇有名望,和中官也没有仇恨。去年因为招耗乌丸诸部平定幽州叛乱立了大功,今年三月又因为威逼东部鲜卑杀了蚁贼首领张举张纯再立大功,在这个时候迁升他为太尉把他征调回京主持朝政最为合适。刘虞因为深得天子的信任可以出入永乐宫,替陛下完成所有未了之事。

“再给何进下一道旨,叫他立即回京,朕要见他。”

蹇硕吃了一惊,躬身问道:“陛下,要不要把西园军调进京城?”

天子不屑地说道:“这么点小事闹那么大动静干什么?叫几个中黄门把他押进北寺狱杀了了事,只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犹有不甘地说道,“朕想做的事却没能做成,可惜啊。”

大汉国中平六年五月。

五月初,五原郡。

三天后,赵云率铁骑秘密进驻杨树湖。杨树湖浩瀚无际,湖面银光朗映,水天一色,万顷空明,波光浩渺。湖边绿荫绰绰,湖水和蒲草相得益彰,蓝天与碧波交相辉映,分外美丽。面对如此美色,赵云和诸将却无心欣赏,大家都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斥候的消息。

早在三月的时候,刘豹和刘冥两人按照李弘的要求,秘密向黄河北岸派遣了数十名得力手下,这些人散布在九原城和阴山各处要隘打探情况,以便给汉军提供最准确的胡族联军动向。最先赶到杨树湖的是刘冥的两个心腹手下。他们对赵云说,三天前,他们亲眼看到须卜骨都侯的弟弟须卜弃阳带着三万铁骑离开了九原城。另外,成宜、临沃、五原三城也各有数千铁骑出出城向云中方向而去。根据他们的估计,九原城应该还有一万铁骑,沿河的西安阳、成宜、宜梁、临沃四城也还有一万铁骑,如果再加上阴山各处要隘的一万兵马,五原郡目前至少还有三万大军。

赵云召集刘冥姜舞射缨彤鹿欢洋四个校尉商量出击的办法。赵云说:“九原城的留守兵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不要说现在九原城有一万铁骑,就是有五千人,我们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城池。只要攻击受阻,沿河四城的驻军立即就会分兵支援,这样一来我们就陷入了苦战,造成的结果是我们既不能占据九原城,又不能掩护徐大人的军队渡河,突袭计策随之失败。”

姜舞说:“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大军的粮食不够,行踪也随时有可能会暴露,所以最好还是立即开始突袭。匈奴人在全无防备之下,未必能挡得住我们。”

射缨彤说:“我们即使不能迅速夺取九原城,但绝对可以抢出足够的时间掩护徐大人的大军渡河。只要对面能过来一万士卒,我们就能牢牢守住渡口并伺机夺取九原。”

鹿欢洋说:“杨树湖距离匈奴人太近,非常危险。一旦被匈奴人发现我们的行踪,突袭就变成了强攻,那损失就更大了。”

刘冥沉吟良久,说道:“再等等。如果我们有穆斯塔法的帮助必能顺利攻占九原。能不能率先攻占九原直接关系到北疆大战的胜败,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再等等。去年我们攻打美稷的时候,穆斯塔法派人来联系我,说要献城报仇,但因为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突然撤军,他无奈之下只好随军渡河北上了。这次我奉大将军之命令找到他,请他帮助我们渡河,他满口答应了。他要和我的手下联系,应该是在须卜弃阳率军离开九原之后,所以这几天他肯定有消息。请你们相信我一次,此人是我的生死兄弟,绝对可靠。”

诸将犹豫不决,都看着赵云。赵云当即决定再等一天,“多派斥候潜伏于五十里以外,凡接近杨树湖者一律诛杀。”

到达杨树湖的第二天晚上,刘冥焦急等待的那个亲信终于赶到了军中。他带来了穆斯塔法的消息,穆斯塔法愿意献出西安阳。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三节

赵云和刘冥带着六千铁骑疾驰八十里,于拂晓时分悄悄包围了西安阳。

西安阳的北城门如约打开,刘冥带着两千骑一拥而入,迅速占据了四座城门。赵云鹿贤纵流各带人马随后杀了进去。城内的两千守军措手不及,遭到了汉军血腥屠杀。半个时辰后,西安阳被汉军控制。

刘冥带着穆斯塔法拜见赵云。穆斯塔法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英武矫健,神态拘谨,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戒备,言语不多。他听说站在自己对面的就是赵云,非常吃惊。名震边疆的赵云就是这样一个英俊儒雅温文谦恭的年轻人?赵云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然后拉着穆斯塔法的手说:“你献出西安阳为我们收复北疆边郡立下了大功,我大汉皇帝,还有你们的大单于,都会重重封赏你的。”

穆斯塔法淡淡一笑,躬身说道:“我只是为了报仇而已。”

赵云看看站在一边的刘冥,叹道:“你会得偿所愿的。”接着指着地图说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帮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九原城?”

穆斯塔法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赵云笑道:“你是潜思兄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我相信你。”他指着地图上的河阴城说道,“徐大人的数万大军目前已经秘密进驻河阴和羽带原,他们将渡河北上攻击九原,占据阴山要隘,以完成对胡族联军的合围。我率部长途奔袭九原城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徐大人的数万军队渡河北上扫清一切障碍。现在,我急需得到你的帮助攻克九原城。”

穆斯塔法没有想到赵云毫无隐瞒地把汉军的攻击计划告诉了自己,他一方面被汉军的攻击策略所震惊,一方面也被赵云的信任所感动。他略显激动地问道:“徐将军的数万大军就在对岸?”

赵云说道:“对,估计大将军马上就要在云中开始全面攻击了。只要大将军能把胡族联军的主力牢牢拖在云中,徐将军就能迅速渡河,快速抢占阴山要隘。但徐将军迅速渡河的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拿下九原,否则大军不但渡河受阻,就连抢占阴山要隘也很难完成。”

穆斯塔法点头道:“大人率部突然从弓弦沙漠杀出来,的确出人意料。但如果要强攻九原,伤亡一定很大,而且一旦攻击受阻,徐将军的大军就很难顺利而快速地渡河北上。”他指指地图上的九原城说道:“打下九原太难了。它现在是须卜骨都侯的单于庭,右部落的精锐铁骑密布在城里城外,我们很难悄无声息地接近九原城。”

赵云和刘冥趴在地图上看了很长时间。赵云眉头紧缩,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还没到九原城就和对方打起来了,那突袭之计就暴露无遗,我们这一个月的路也就白走了。既然打不进去,那我们就把驻防九原城的铁骑诱出来,你们看怎么样?”

“诱出来?我们先诱出九原城里的一半兵力,然后趁其不备围而歼之。”刘冥思索道,“如果能先杀掉他们一半人,再打九原城,那我们攻占九原的胜算就很大了。”

穆斯塔法苦笑道:“怎么把他们诱出来?除非徐将军发动渡河攻击,否则他们不可能离开九原城。但现在徐将军如果发动渡河攻击,损失必然很大。”

“我们立即拿下成宜,让徐将军从羽带原方向渡河。”赵云指着地图说道:“你们看,羽带原位于成宜和宜梁两城之间的黄河对岸。我们先攻占成宜,然后攻打宜梁,把这四十里黄河牢牢控制住,这样徐将军的大军就可以安全渡河了。我们攻打宜梁,徐将军率部渡河,声势都很大,须卜骨都侯知道后必定要从五原、九原、临沃三城派兵攻打我们,这样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成宜距离西安阳四十里,宜梁距离西安阳八十里,而五原、九原、临沃三城距离宜梁只有五六十里。”赵云望着穆斯塔法说道,“我们必须要悄悄拿下成宜,否则,五原、九原和宜梁的援军立即就会赶到,我们的行踪随之就会暴露,渡河的事就更不要提了。”

穆斯塔法笑道:“大人放心,凭我这张脸,诈开城门还不是小事一桩。”

黄昏,成宜。

穆斯塔法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地带着一队残兵狂奔。远处尘土飞扬,数千铁骑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铺天盖地地杀了过来。报警的号角霎时响彻了成宜上空。

穆斯塔法带着几百残兵跑到城下大喊大叫,命令城上守军立即打开城门。驻守在成宜西城门的匈奴千长滇吉看到奔逃而来的是穆斯塔法,立即命令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穆斯塔法一马当先冲进了城内。

“是不是汉人过河了?”滇吉迎上穆斯塔法,焦急地问道,“西安阳丢了吗?”

穆斯塔法手拿血淋淋的战刀,气急败坏地叫道:“刘豹,是刘豹杀过来了。快去告诉当户,汉人要渡河了,快……”

滇吉转身吩咐手下快去通知当户春勒,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脑后传来了一声大吼。滇吉的手下瞪大了恐惧的双眼,眼睁睁地看着滇吉的脑袋冲天而起,滇吉的那张嘴还在急促的张合着,喷射的鲜血霎时溅了他一头一脸,无头的尸体轰然栽倒。

穆斯塔法纵声狂吼:“砍断吊索,攻占城门,快,快……”

紧随其后的刘冥带着一队人马向城内席卷而去。

城外,赵云带着大队人马狂奔而至,汉军铁骑如狼似虎,蜂拥而入,肆意杀戮。都尉鹿贤和纵流两人各带一千人马沿着护城河纵马飞驰,四下截杀逃出城池的匈奴骑兵。血腥的厮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两千敌兵终于被砍杀一空。本来还有几百名俘虏,但刘冥、穆斯塔法,还有许多原来长水营的匈奴兵好象非常仇视这些匈奴右部落的士卒,他们把这些俘虏统统杀了,长街上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刘冥的这一营人马以损失八百人的代价夺回了成宜。

拂晓,宜梁。

成功夺取成宜极大地鼓舞了汉军将士们的信心。赵云随即决定趁胜出击再夺宜梁。如果能占据宜梁,汉军就能依托坚固的城池抵御匈奴军队的猛烈反扑,就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让更多的汉军渡河支援,同时也有可能把更多的匈奴铁骑诱离九原城。

现在赵云手上只有刘冥这一营人马。姜舞和射缨彤的两营铁骑还潜藏在杨树湖准备发动对九原城的突袭。赵云对穆斯塔法说,我们用这一营人马同时攻击宜梁和在野外阻击匈奴铁骑,显然很难达到预定目的。如果须卜骨都侯的军队攻得很凶,我们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还是先把宜梁拿下最为妥当。穆斯塔法苦笑道,这诈开城门的事可一而不可再,你我都不能保证成宜已失的消息没有泄漏出去。

赵云笑道:“无妨。如果宜梁的匈奴人识破了此计,我们围城就是了。我担心的倒是你的安全。”

刘冥的这营人马基本上都是过去长水营的士卒,匈奴士卒很多。穆斯塔法和刘冥两人带着几百名伤痕累累的匈奴士卒于拂晓时分顺利地逃进了宜梁城,然后又顺利地占据了西城门,但随后而来的街巷大战却非常不顺利。

驻守宜梁的是匈奴有名的勇士当户赫钟,他带着近千士卒疯狂反扑,意图重新夺回城池或者坚守待援。从宜梁到五原、九原和临沃三城只有五六十里路程,如果能守到黄昏,援兵就是爬也爬来了。宜梁城的匈奴守军在各级军官的督战下和汉军展开了血战,每条街巷,每间房屋都成了血腥战场。

都尉纵流带着一帮亲卫冲得很猛,一度杀到了府衙前面,但他很不幸被一支长箭射中,当场阵亡。汉军士气受挫,随即败退。一个军司马督军反扑,也被凶猛的赫钟一矛挑杀了。刘冥大怒,挥刀冲上,一口气连剁十一刀,斩断赫钟七支长矛,逼得他倒退十七步,最后一刀终于砍下了赫钟的一只胳膊。赫钟痛极长啸,再抢一矛迎面刺向刘冥的咽喉。刘冥闪身躲过,一拳砸开矛柄,战刀恶狠狠地剁进了赫钟的胸膛。赫钟惨嚎一声,临死前一脚踢中刘冥的腰腹,把刘冥踢得腾空而起,倒飞出十几步开外。

刘冥坠地之后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又连滚了几下才稳住身形,汉军士卒一拥而上,舍命护住。刘冥十分狼狈地趴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叫道:“杀……给我杀上去……”

都尉鹿贤率部攻击东城门。东城门上的敌兵誓死阻击,至死不退,他们居高临下,占据了有利地形,数十次击退了汉军的攻击。鹿贤忍无可忍,亲自带着士卒冲了上去。汉军在付出了一个军侯两个屯长四百多名士卒的代价后终于拿下了城楼。就在鹿贤指挥士兵冲上城楼的霎那,一个重伤的敌兵用弩弓对准他射出了三支犀利的弩箭。鹿贤被弩箭洞穿了身体,重重摔落到城下。

快到中午的时候,宜梁被汉军攻占。这一战汉军诛杀了一千八百名敌人,阵亡了两位都尉、两位军司马和两千将士,损失惨重。

赵云和刘冥带着六千铁骑在两天内飞驰一百六十里,夺三城,人马折损过半。

赵云站在血迹斑斑的城楼上,心痛如绞。

鹿贤和纵流过去都是北军长水营的军司马,自从前年长水营随大将军到冀州之后,大家就一直在一起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亲若兄弟,没想到今天宜梁一战竟然同时阵亡了。赵云仰头看着高高飘扬的大汉战旗,想着战友的音容笑貌,心里不禁一阵战栗。

梁百武粗壮的身影慢慢出现赵云眼前。

从清晨开始,麴义和杨凤指挥潜藏到羽带原土的大军开始了渡河。赵云在送给麴义的书信中说,如果自己能夺下宜梁,最需要的是骑兵。从路程上考虑,今天黄昏须卜骨都侯的军队就会从五原、九原和临沃三个方向攻击宜梁。为了能让更多的将士渡河参战,汉军必须要守住宜梁,把敌人的骑兵挡在渡口之外。

“大人……”梁百武躬身轻轻喊了一声。赵云的威名和战绩实在令人敬佩,强悍如梁百武这样的黄巾悍将面对赵云也是必恭必敬。刚才他带着军队进城的时候,看到的是满街的尸体,闻到的是呕人的血腥,踏足的是血红的地面,给将士们的感觉就是震撼。赵云带着铁骑神奇般地出现在黄河对岸,又奇迹般地连下三城,梁百武觉得赵云就象大将军一样是一个神话,一个战无不胜的神话。

梁百武是今天第一个过河的汉军将士。按照麴义和杨凤的安排,梁百武带着两千步卒第一批渡河,然后迅速赶到距离渡口二十里的宜梁城支援赵云攻城。麴义说,如果赵大人拿下了城池,你的任务就是守住宜梁,一直守到大军全部过河为止。梁百武意气风发地扯着嗓子说,我就是把两千人全部打完了,也要守住宜梁。麴义骂道,人都打完了,你还守个屁。你只要坚守两天就行了。两天后,我们至少有一万人过河,这样你的后援兵力就足够了。杨凤解释说,我们先要尽可能地把骑兵运过河,以便大军能够阻挡匈奴叛军的铁骑,所以你要辛苦一点。虽然守城兵力不多,但守两天应该绰绰有余。梁百武信誓旦旦,保证守住。

赵云回了一礼,问道:“麴将军可曾过河?”

“已经过河。”梁百武说道,“恒祭恒大人带着风云铁骑营正在渡河,估计到黄昏的时候,至少有三千铁骑可以赶到北岸。”

赵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里就交给你了。”赵云握着梁百武的大手说道,“我立即带着铁骑出城会合麴将军。”

距离宜梁城外十里的地方是晖金原,此处距离渡口三十里。麴义决定把阻击战场摆在这里。

赵云带着三千铁骑急速赶到晖金原。连续行军和苦战已经让将士们疲惫不堪,许多士卒都是带伤而来。赵云心痛地四下看看,转身对面色苍白的刘冥说道:“命令将士们立即休息,你怎么样?还行吗?”

刘冥狠狠地朝草地上吐了一口血水,龇牙咧嘴地说道:“行,死不掉。今天要是不报仇,我就不活了。”

赵云知道他心里痛苦。两个多年朝夕相处的兄弟突然就死了,长水营的兄弟也折损大半,现在他痛不欲生,一门心思只想着杀人报仇。刘冥艰难地跳下马,歪身躺倒在草地上,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湛蓝色的天空。他不敢闭上眼晴,一闭上眼睛他就看到了鹿贤和纵流,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悲痛要流泪。赵云担心地看着他,想安慰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个汉子要倒下了。赵云黯然长叹,打马跑到了穆斯塔法的身边。

“我带你去见见麴将军。”

穆斯塔法惊喜地问道:“是护匈奴中郎将麴义麴大人吗?”

赵云笑道:“对,他现在是破虏将军了。”

“他去年把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打得狼狈不堪,最后逼得他们只好撤过黄河。”穆斯塔法兴奋地说道,“匈奴人现在说到他都很害怕,我一直想见见他。他长得高大吗?象大人一样年轻吗?”

麴义消瘦了不少,但还是那样高大健壮,那样气宇轩昂,那样神采飞扬。他迎着赵云挥手笑道:“子龙,一年多没见了,你小子好象变黑了,不过身体倒是更结实了。”

赵云飞身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好。”

“我人是还好,但就是心情不好。”麴义笑道,“去年时运不济,仗打得很糟糕,窝囊。看今年能不能翻身了。大将军还好吗?小雨夫人很漂亮吗?”

赵云笑道:“打完这一战,将军回到晋阳不就看到了。”

麴义用手上的马鞭敲敲自己的脑袋,“打完这一战,这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很难说啊。你什么时候娶亲?记着要提前通知我。不要学大将军,娶亲偷偷摸摸的,像什么话。”

赵云腼腆地笑笑。穆斯塔法有点畏惧地看看麴义。去年他带五万人打须卜骨都侯十万人,最后把须卜骨都侯打跑了,就这样的仗他还说打得窝囊,那要是给他十万人他还不把匈奴人杀完了。

赵云指着穆斯塔法给麴义介绍了一下。“这次能够顺利拿下三城,都是穆斯塔法的功劳。”

麴义赞赏了几句,说道:“你要是愿意,跟着刘冥统兵吧。你这功劳,做个都尉都委屈你了。”

这时恒祭也来了。他和赵云也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彼此相见甚欢。四人说笑了几句之后,穆斯塔法估计麴义赵云和恒祭还有要事商谈,急忙躬身告辞了。

“徐将军何时开始渡河牵制临沃和九原的匈奴人?”赵云问道。

“应该开始了。”麴义看看天色说道,“他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关键还是要看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击败匈奴铁骑。只要击败他们并且大量杀伤他们,须卜骨都侯就会从九原调来更多的军队阻止我们渡河。”

“我们的伤亡会很大。”恒祭担忧地说道,“如果他们把九原的兵力全部调过来,我们很难挡住。”

“没那么严重。我们有六千铁骑,两千步卒,完全挡得住。”赵云说道,“目前西安阳、成宜和宜梁的六千兵已经被我们解决了,阴山各处要隘的一万兵根本不可能征调过来,须卜骨都侯能调到宜梁的援兵只有九原的一万人,五原城的两千兵,还有临沃的两千兵,总共是一万四千人。如果徐将军在河阴城方向能够成功牵制临沃和九原的部分兵力,那么能赶到宜梁的最多不过七八千兵力。”

“须卜骨都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几千人驻守九原城,所以我们打得越狠,留在九原城的兵力越少,而姜舞就更有把握一击而中,迅速拿下九原城。”赵云望着麴义和恒祭笑道,“如果姜舞不但拿下了九原城,还杀了须卜骨都侯,那结局就非常完美了。”

麴义大笑,“他要是这么早就死了,那这仗很快也就结束了。”

恒祭笑笑,摇摇头,“这种好事就不要想了,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应对须卜骨都侯的反扑吧。如果他看出了我们的图谋,命令须卜弃阳立即率部返回九原城支援,那我们北上攻击阴山就非常困难了。现在就看大将军的正面进攻能不能牢牢拖住须卜弃阳了。”

须卜骨都侯接到宜梁的求援后大吃一惊,急忙召集单于庭的大臣们商量此事。右谷蠡王兰沙芒认为这是汉军的奸计,是汉军派遣小股军队发动的骚扰性攻击,目的是想诱骗大单于上当,迫使大单于不敢分兵支援云中战场。他认为如果汉军从羽带原方向渡河,应该同时接到宜梁和成宜两城的求援,但目前只接到了宜梁的求援,可见这个消息不准确。须卜骨都侯犹疑不定,急派快马赶赴宜梁探听虚实。

快马刚刚走,潜伏在黄河附近的斥候纷纷回禀,说汉军正从羽带原方向渡河,成宜和宜梁两城被汉军一夜之间全部攻占了。不久,临沃城快马求援,汉军从河阴城方向开始渡河攻击。须卜骨都侯和单于庭的大臣们闻讯之后顿时大为震骇。成宜和宜梁两城一夜均失,可见汉军早有渡河之策,他们不是诱骗自己上当,而是来真的,是真要渡河北上攻击九原。

须卜骨都侯再不犹豫,立即命令左大将呼衍登笃率五千铁骑杀奔宜梁和成宜,务必把两城全部夺回来,把汉军赶回黄河南岸。命令驻守五原城的两千铁骑立即出击,跟随左大将攻击汉军。命令右大都尉须卜武终率两千铁骑支援临沃,务必阻止汉军渡河。命令快马立即赶赴云中急召须卜弃阳回援九原城。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四节

五月初,河内。

大将军何进于四月下率部自冀州邺城出发西进凉州。大军到达河内时,他接到了天子召其进京的圣旨。何进知道天子要对他动手了,此时他再无出路,只有殊死一搏,至于结果如何,他已经无暇过多考虑了。对他来说,兵谏的最坏结局和自己束手就缚的结局是一样的。他命令大军加快行进速度,争取早日渡河兵临孟津。与此同时,驻守孟津的袁绍,洛阳的何苗和何颙,秘密潜回洛阳的吴匡张璋先后派人回报何进,诸事皆已安排妥当,就等大将军率军进京了。

五月初,大军到达河内郡的山阳,何进接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天子病重。何进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最近他为进京发动兵变的事殚精竭虑,惶恐不安,以至于夜不能寐,整个人几乎都要崩溃了。何进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来报信的伍宕,发了半天愣,然后颤抖着声音问道:“真的?”

伍宕迟疑道:“应该是真的。太后生病,陛下为什么要下令封锁永乐宫?陛下为什么不准任何人进出永乐宫?陛下为什么不理朝政?这一切显得很突然也很奇怪,十分不合常理。如今征北大军已经出塞作战,皇统的事也到了关键时候,此时陛下应该亲理朝政、日理万机才对,怎么会为了伺奉太后竟然连国家社稷都不要了?”

何进浑身战栗,感觉死亡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

天子的龙体一直都很健康,怎么会突然生病?而且还是重病?这是不是天子在使诈,故意欺骗自己以便让自己放心大胆地回京城?难道自己秘密率军回京准备发动兵变的事泄漏了?

何进越想越是恐惧,于是又问道:“潘隐说的?”

伍宕点点头。这消息是蹇硕的长史潘隐告诉大将军府掾史许谅的。自从传出太后生病,天子伺奉左右不理朝政之后,皇宫内的大小中官和朝中大臣们为此惊惶不安,私下有许多猜测,而唯一随侍天子的小黄门蹇硕也一直待在永乐宫没有回过府邸。有一天蹇硕回府洗漱换衣,私下交待潘隐把府内的财产尽数送回自己的老家。潘隐很奇怪,随口问了一句。蹇硕神色悲痛地说,天子时日无多,京中恐怕有变。潘隐大骇,再不敢多问。

何进听完伍宕的叙说,呆呆地坐着想了很长时间。

如果是天子得了重病,那他突然下旨召自己进京的目的就很好解释了,他已经等不及逼反自己,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杀死自己,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确立皇统。也就是说,天子的病非常重,有可能一命归天。如果天子病重快要死了,自己还有必要带着军队秘密进京发动兵变吗?自己还有必要急着进京吗?

天子一死,在皇统未立和自己手握兵权的情况下,太后和董重,还有蹇硕,他们敢以皇帝遗诏之命拥立小董侯为新皇帝吗?没有内廷中官和外廷大臣们的支持,没有军队,即使有天子遗诏又有什么用?自己只要率军回京,告诉天下人蹇硕矫诏,私自篡改天子遗命,竟敢废嫡立庶陷天子于不义,小皇帝就死定了。太后、董重、蹇硕,还有支持太后的一帮宗室大臣们谁都活不了。那时,有谁敢站出来说,天子遗诏就是要废嫡立庶?

现在率军回京发动兵变,风险非常大,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天子病重死去,自己趁着洛阳混乱的时候率军回京发动兵变,那可就有绝对致胜的把握了。问题是,如果天子不死呢?或者这是天子为了诱骗自己速速进京而想出来的奸计呢?

何进决定暂不回京。不管怎么说,拖一段时间回京,影响不了大局。现在回京,赢了,也要废尽九牛二虎之力,输了,自己的命运可就像窦武一样九族皆灭了。所以,还是等一等好。一旦天子真的死了,这洛阳的形势可就天翻地覆,彻底由自己做主了。那时自己拥立小史侯做皇帝,独揽大权,天下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何进写好一封书信递给伍宕,“你立即回京把这封书信交给何苗。”何进说道,“此事不要声张,万万不要声张。”

“何颙呢?要不要告诉何颙?”伍宕问道,“洛阳的事情都由他一手策划主持,这么重大的事如果不告诉他,恐怕……”

“千万不要对他说,更不要让他知道你在京城。”何进说道,“如果陛下确实病入膏肓,那皇统的事就完全要靠宫内的中官,而不是何颙和那帮士人,他们现在已经帮不上任何忙了。”

“何颙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会和那帮士人想尽一切办法逼我进京发动兵变以便趁机铲除奸阉,再顺便把我也解决了,然后这天下就是他们士人的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肯放过?”何进冷笑道,“但我又岂肯杀死中官?没有中官和士人相斗,我怎能独掌大权?这么好的机会我又岂肯放过?”

伍宕略显吃惊地望着何进。

“有中官的帮助,皇统的事很容易解决,我也不需要率军进京发动兵变。”何进说道,“用兵变的方法确立皇统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之局。而且,陛下归天之后,洛阳肯定很混乱,如果再发动兵变就是乱上加乱,洛阳可能会瞬间崩溃。洛阳一乱,国家必将动荡,这会直接影响到北疆大战。你要知道,北疆大战如果惨败,后果非常严重,我们有可能丢掉整个北疆,大汉国有可能因此而分崩离析。”

何进说到这里,眼里露出恐惧之色,他摇摇头,小声说道:“那时,我就是众矢之的,不要说朝中的那帮大臣,就是中官们也会借机杀死我。大将军梁翼是谁杀的?窦武又是谁杀的?是中官们杀的。”

“在陛下归天,新皇帝悬而未决,我又不能及时控制朝政的情况下,只有太后和中官们能控制局面,能稳定洛阳的政局。所以,我在那封信中向赵忠、张让等十常侍作了保证,在陛下归天后,只要他们能控制皇宫的形势,说服太后和蹇硕推立小史侯为新帝,我就出手钳制士人,维持洛阳各方权势的平衡。”何进笑道,“只要中官们和士人斗得热火朝天,我就非常安全。在我大权未握,国家危难,而北疆战局没有分出胜负之前,维持洛阳的势力平衡是唯一能稳定洛阳局势的办法。”

“对中官们来说,谁做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性命和权势,所以他们与我握手言和当然要比与我为敌要好。他们一再向皇后表示愿意鼎力相助不就是向我表达这个意思吗?”何进笑道,“中官们有了我这个承诺,当然会尽心尽力地帮助我。现在这个消息即使是陛下骗我回京的奸计也没有关系,等我确定陛下无事后我还是要回京发动兵变。但因为有了中官们的帮助,我就再也不怕士人们趁机对我发难了。”

伍宕问道:“大将军准备何时回京?”

“我暂时不回京了。”何进说道,“我立即上奏陛下,说蚁贼于毒率部攻击山阳,阻碍了大军西进之路。”

伍宕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何进问道。

“陛下一旦归天,大将军务必要立即进京主持大局,以免节外生枝。”伍宕劝道,“山阳距离洛阳太远,消息传递不便,我看,大将军还是一日五十里,缓缓向黄河靠近为好。”

何进摇摇头,“如果陛下确实病重,我就急赴孟津,如果一直没有准确消息,我就驻留在此拖延回京的时间。”

五月初,洛阳。

天子病情陡然加重,剧烈的疼痛日夜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恨不能早日结束自己的生命。望着终日以泪洗面孤苦无助的母亲,望着跪在榻前痛哭不止的年幼皇子和公主,天子禁不住泪流满面,仰天长叹。命,这都是命啊。自己已经不行了,已经无法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孩子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临死之前尽一切努力挽救母亲和孩子的性命。

此时,幽州牧刘虞急奏天子,说流民大量涌入幽州,幽州已经不堪重负,无力支撑,他恳请陛下立即调拨钱粮予以救济。同时他奏请天子将幽州的六万郡国兵削减为两万,以减少军资开支赈济流民。天子苦笑,刘虞的为人他是知道的,在幽州目前这种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刘虞即使接到了自己的圣旨,他也不会丢下幽州百姓遵旨回朝的。朕再也看不到刘虞了。同时大将军何进也急奏天子,说大军在河内被蚁贼所阻,短期内将无法遵旨回京。天子缓缓放下何进的奏章,颓然长叹,朕再也看不到何进了。

天子下旨,迁袁隗为后将军,参隶尚书事,暂理朝政,命其接旨后,立即到嘉德殿见驾。

蹇硕大吃一惊,惊惶失措地问道:“陛下让袁大人觐见,那陛下的病……”

天子痛苦不堪地说道:“打开永乐宫的大门,告诉众臣,就说朕病重要去了。”

“陛下……”蹇硕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陛下……”

“爱卿不要哭,朕还要许多事要你去办,你起来吧。”天子笑道,“朕终究要死的,早死比晚死好。你立即下旨给光禄勋刘博、卫尉刘和,命令他们督领南军卫士和虎贲、羽林,加强南北两宫的警卫。另外,下旨给西园军的中军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命令他们各带兵马回京驻防,以防洛阳生变。”

“叫大长秋赵忠,中常侍张让马上到嘉德殿来,朕要见他们。”

赵忠和张让看到天子瘦骨嶙峋,眼窝深陷,非常伤心。天子从进宫开始就是他们伺候,两人一直看着他长大,二十多年了,这种君臣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两人不好当着天子的面落泪,强装笑脸小声安慰着。

天子拉着两人的手,聊了几句闲话,然后问道:“朕不在了,你们怎么办?”

赵忠闻言心内一酸,泪水顿时就流了下来。张让眼圈红红的,低头不语。过了好半天,他才哽咽着说道,“陛下,这太子的事……”

天子闭着眼睛摇摇头,忍着锥心的剧痛,断断续续地说道:“朕要是立了太子,你们还有活路吗?”

赵忠和张让恍然大悟,齐齐拜倒在地,泪如雨下。

“两位爱卿还记得当年的北宫兵变吗?”天子问道。

赵忠和张让连连点头。赵忠抹了一把眼泪,凑到天子的耳边低声说道:“老臣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不立太子,皇后和大将军就要依靠我们的支持才能拥立大皇子。而老臣等人就可以避过眼前的血光之灾,太后和小皇子也就可以暂保安全。等将来有了机会,我们就杀了大将军,打击朝中士人的力量,重立小皇子。”

天子嘴角掀起一丝苦笑,“爱卿,今日之计只能保你们性命暂时无虞,但要想一直活下去,就要牢记当年的北宫兵变。至于董侯之事,你们就忘了吧,权当朕没有说过。”

赵忠和张让目瞪口呆地望着天子。

“朕逼迫大臣们写的上策都放在这里,你们要妥善保存,这将来可以帮你们一点忙。”天子指指侧室说道,“你们务必要善加利用,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

两人感动地连连磕头。

“明天请皇后来一趟,朕要见见她。”

袁隗难以相信天子竟然病得如此之重。刚才走进永乐宫的时候,他还在嘀咕是不是兵谏的事泄漏了,天子要把自己骗进永乐宫杀了。

天子冲着跪伏于地的袁隗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朕时日无多了。”天子平静地说道,“朕恐怕等不到太尉大人回京了,所以,这朝中的事朕就托付给爱卿了,这大汉社稷朕也托付给爱卿了。”

袁隗刚想说话,天子轻轻挥手阻止了他。

“如今国内灾患迭起,北疆将士正在塞外血战,大汉国最需要的是稳定。”天子继续说道,“朕不在了,爱卿要切切记住,洛阳务必要稳定,北疆大战务必要继续进行下去,这是确保我大汉社稷存亡的根本。为了帮助你做到这一切,这皇统的事……”

袁隗骇然心惊,神情极度紧张地看着天子。天子要是在临终前立下太子,这洛阳势必要杀得血雨腥风,绝无稳定的可能。但他无法阻止,此时,他还能说什么?

天子慢慢地闭上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就托付给你了。”

袁隗浑身战栗,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跪倒,上身瘫倒在地,脑中一片混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爱卿想做的事,朕知道,虽然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现在不行,绝对不行。”天子说道,“北疆大战事关大汉国的存亡,相比起来,洛阳的事算得了什么?”

袁隗强自镇定心神,抬头问道:“陛下,北疆大战如果一拖再拖,久战不决怎么办?”

天子猛地睁开眼睛,激动地说道:“打,要一直打下去,即使把朕的万金堂打完了也在所不惜。只要北疆在,大汉社稷就在,北疆大战绝不能败。”

“陛下,北疆大战如果大胜,那征北大将军势必权势倾天,这对大汉国的威胁极大,将来如何控制?是不是令其出征阴山以北?”

天子说道:“北疆大战胜利后,洛阳的局势是不是稳定已经不重要了,爱卿明白朕的意思吗?那时候,爱卿需要征北大将军。”

袁隗疑惑地望着天子。

“爱卿要想达成心愿很困难,但爱卿一旦心愿得了,朕的心愿也就实现了,大汉的社稷也就更加稳固了。”天子拿出一道封存的手诏递给了袁隗,“如果爱卿无法达成心愿,就以此旨恳请公主北上征召征北大将军南下相助。”

袁隗恭敬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藏到了怀里。

“等到爱卿的心愿了了,朕的心愿也了了,那时万金堂如果还有钱财,当可令其远征阴山以北。”

袁隗出宫之后直奔府邸,紧急约见何颙.“天子是真的病重,估计时日无多了。”袁隗心情沉重地说道,“你立即快马通告大将军,兵谏之策取消,请他率军兵进孟津。”

何颙问道:“陛下怎么说?是不是要立太子?”

袁隗捋须叹道:“陛下比我们都聪明,他不立太子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五节

何颙非常吃惊,他眉头紧锁,呆坐屋内沉默不语。天子病重,天子不立太子,这两个消息非常突然,让他措手不及。精心筹划了半年多的兵谏之策就在即将开始的时候,洛阳的形势却来了个惊天大逆转,自己的诸般努力转眼间尽数付之流水。

在天子病重将去的情况下发动兵变的确是铲除奸阉和外戚的最好机会,但风险却是最大。奸阉和外戚一旦利用天子刚去新帝初立人心不稳的时候矫诏反扑,士人们必将成为奸阉和外戚嘴里的祸国之臣并将因此而失去大义和民心,不明真相的军队可能会倒戈一击,那时士人们可就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了。

但失去眼前这个绝佳机会,士人们可能再无机会和实力铲除奸阉和外戚了。天子归天后,大将军必定要和奸阉朕手操控皇统之事,而奸阉为了生存也必定会和大将军握手言和。如此一来,两大权势势必水乳交融,关系密切,将来,这两大权势不但会对士人的生存产生巨大的威胁,更会加剧国家的祸乱,甚至有可能直接导致大汉国的覆亡。

何颙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从天子下旨公开自己病重并拒绝册封太子的那一刻起,这个机会就已经失去了。此时,大将军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拥立皇统挽救自己的性命和权势,他绝不会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率军回京发动兵变。此时,宫内的中官们已经成了大汉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的支持将直接决定皇宫是由太后作主还是由皇后作主,将直接影响到大汉皇统是由哪一位皇子继承和延续。他们在何进的眼里已经不是要杀之而后快的敌人而是可以让自己轻而易举获得权势和财富的亲人了。

如今大将军拥兵在外,对洛阳虎视眈眈,只要不是白痴都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大皇子继承大统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各方权势为了给自己争取最大最多的利益,在大皇子继承大统之前,势必还有一番明争暗斗,只不过,这已经影响不了大局,更不会造成洛阳震荡。

一场血雨腥风就这样被濒临死去的天子轻易地化解了。这皇统之争是天子挑出来的,这洛阳的危局也是天子刻意造成的,但他在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他神奇般地把这一切又还原了。何颙在沮丧失望之余不禁也感到一丝后怕。天子如此睿智,他是不是早有了解决兵变的办法?他是不是象自己一样想杀个酣畅淋漓,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由谁继承大统?”何颙盯着负手在屋内来回慢慢踱步的袁隗,轻声问道。

他这么问是大有深意的。天子看上去是迫于无奈放弃了皇统之争,但他真的放弃了吗?

天子为何在洛阳最危急的时候让袁隗出任后将军参隶尚书事暂理朝政?天子为何没有销毁大臣们的上策留下一个让新帝和中官们威胁士人的隐患?天子为何告诉袁隗让他在无法掌控洛阳局势的时候请公主北上征调征北大将军南下?天子虽然把洛阳的局面还原到了过去,但他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变数,这个变数对未来的大汉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何颙看来,天子根本就没有放弃皇统之争。相反,天子把自己未了之事巧妙地转嫁给了士人。将来,大将军和中官势必要联手操持皇权。在这种情况下,天子以刘虞为太尉坐镇朝堂,以袁隗为后将军参隶尚书事主掌朝政,把宗室势力和门阀士族的势力推到了一起,让两方权势迫于皇权之争不得不合二为一。于是士人势力大振,再加上外有北疆的征北大将军李弘和西疆的左将军皇甫嵩为强大后援,士人之势随即凌驾于大将军和中官之上。那时,士人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恰当的时机而已。

士人杀了奸阉铲除了外戚之后呢?士人只有小皇子这唯一的一个选择了。否则,等待士人们的将是皇帝和皇帝的母亲为了复仇或者说是为了生存而展开的疯狂杀戮。

“现在还是将来?”袁隗踌躇良久,然后抬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小声问道。

“将来。”

“将来……”袁隗苦笑道,“将来?将来我们依旧是大汉的臣子,依旧要忠于皇帝陛下,我们怎么能做出人神共愤的大逆不道之事?所以,陛下给了我一道密旨,让公主亲自北上征调征北大将军南下,以便废帝再立新君,但我们能让征北大将军南下吗?刘虞当真能控制李弘吗?天子不在了,这天下还有谁能控制李弘?”

何颙垂首无语,一脸的无奈和痛苦。

“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从长计较,需要万无一失。”袁隗喟然长叹,“慢慢来吧,为了陛下的重托,也为了大汉国的兴亡,我们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如今在洛阳,最有权势的就是袁隗了。他现在独揽朝政,他甚至可以征调皇甫嵩的西凉军、董卓的北军,还有在京的西园军直接诛杀奸阉和大将军。当然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现在洛阳形势极度紧张,国内叛乱此伏彼起,北疆正在大战,如果因为皇统的事导致国内大乱,大汉国可能瞬间崩溃。当务之急是稳定,稳定决定一切。

袁隗坐到何颙身边,忧心忡忡地说道:“陛下一旦归天,何皇后就变成了何太后,她就要临朝,要急召大将军回京,要和大将军,还有奸阉们商量由谁继承大统的事。这时候,奸阉们迫于我们和大将军的压力,不得不顺从和帮助何太后,而大将军可能因此得以迅速执掌大权,从而控制内外两廷。如此一来我们就非常被动,极有可能被大将军和奸阉联手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所以,你要亲自赶到大将军身边,尽可能迟滞他回京的时间,以便让我们从容布置,让何太后不得不依靠我们和奸阉控制大局。这样在拥立史侯为帝之后,我们就可以迅速控制内外两廷,牢牢钳制住大将军的权势,以迫使他的势力难以在短时间内剧烈膨胀,为我们将来铲除奸佞赢得足够的时间。”

“但这样一来奸阉的势力就会趁势而起,内廷我们未必能控制住。”何颙担忧地说道,“奸阉势大,将来对我们非常不利。”

“内廷我们只要控制尚书台,同时趁此良机迅速把原来隶属太尉府的兵事大权剥离出来,暂时由我的后将军府主掌,等将来太尉刘虞大人回京了再重归太尉府。”袁隗神情凝重地说道,“只要我们控制了外廷和尚书台,国家诸般大事就不会出现问题,这是稳定大汉社稷的根本。”

“至于内廷其他台府还是给奸阉控制。而且,我们还要适当做出让步,让奸阉的势力更大一点。等到新君继位,洛阳平稳之后,大将军权力受制,他必然不堪忍受。那时大将军需要我们治理天下,尤其现在国家危难的时候,他更不敢向我们发难,反而还会受到我们的掣肘。所以,他只有先解决内廷,先想办法控制皇权。大将军一旦控制了皇权,他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时都可以打击我们控制内外两廷,执掌国家大权。”

“因此,奸阉虽然势大,但他们首先要对付的不是我们,而是大将军。他们越是斗得头破血流,对我们就越是有利。等到北疆大战结束,征北大将军收复了边郡,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何颙沉吟良久,摇头说道:“太难。我们想得到的,大将军一样会想到。大将军只要及时赶回洛阳,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迅速控制皇权,他有什么理由白白错失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他也得了重病?”

袁隗捋须长叹,问道:“伯求可有办法阻止大将军来京?你要知道,大将军何时进京将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存,更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安危。”

何颙笑笑,说道:“刚才大人不是叫我告诉大将军迅速兵进孟津吗?大将军到了孟津,距离洛阳近在咫尺,怎么阻止?没有办法,只有在陛下归天后,催促他速速进京商讨皇统大计。”

袁隗平静地望着何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知道何颙定有良策。

“陛下已召两万西园军回京,还有两万南军屯卫皇宫,目前洛阳已有四万军,固若金汤。如果我们再说服蹇硕把剩下的两万西园军全部征调到洛阳以北的关隘驻守,大人再下令让董卓领两万北军屯兵风陵渡,那么大将军带到孟津的两万人马还有什么作用?他难道还敢违旨私自率军入京?”

袁隗沉默不语。

“大将军的军队既然已经失去了对我们的威胁,那他进京后还有什么倚仗?此时他不可能相信我们会帮助他,他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大将军府内的两千门客,还有车骑将军何苗府上的一千门客,仅此而已。大人可以让蹇硕命令典军校尉曹操,还有城门校尉武琼各带兵马控制两府即可。”

“大将军虽然没有兵马,但他一样可以倚仗何太后和宫内的奸阉完全控制皇权。”袁隗皱眉说道,“此计依旧不能阻止大将军进宫。”

“是的,此计的确不能阻止大将军进宫,但只要大将军进了宫,他的生命就失去了保护,奸阉们随时可以矫诏捕杀大将军。”何颙笑道,“但奸阉们绝不会杀死大将军。此时只要他们杀了大将军,洛阳必将陷入混乱,而我们也就有借口趁机把他们杀了,所以他们绝不会动手,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小黄门蹇硕。在众多奸阉当中,要坚决杀死何进的,只有蹇硕。”

“蹇硕是陛下的心腹,掌控着四万西园军,他背后有董太后和骠骑将军的支持。他只要杀了何进就可以拥立董侯为帝,而朝中的大臣们因为对陛下的承诺暂时也不会和他翻脸,相反,还要出手相助于他。蹇硕的存在直接威胁到了大将军的安全,新帝继位之后,大将军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所以现在蹇硕必须要杀何进,否则他就要被何进杀了。”

“大将军进京后无兵可用,而我们又在一边虎视眈眈蓄势待发,此时如果蹇硕突然动手要杀他,大将军会怎么做?”何颙说道,“大将军为了自己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躲进军营拥兵相胁了,置身事外虽然让他暂时失去了夺取大权的最佳良机,但对他却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害,反而让他占据了很大的主动权。”

袁隗想了很久,垂首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大将军势必更加急于杀死蹇硕以夺取西园军的控制权,解决来自皇宫内的威胁。蹇硕一死,太后失去了保护,她的生命就很危险了。”

何颙叹道:“天子一旦归天,董太后和蹇硕就是无源之水,虽然看上去身份尊贵,权势显赫,但实际上不堪一击,何进务必要置他们于死地以绝后患。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想保全董太后很困难,除非蹇硕很快死去。蹇硕一死,董太后失去倚仗,她对何进的威胁就没有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想尽办法让她迅速离开洛阳回到河间国去。只要董太后离开洛阳,小董侯的性命就算保住了。小董侯如果出了事,将来我们就很麻烦。”

袁隗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和蹇硕谈一谈以坚定他速杀何进之心?”

“对,虽然蹇硕要杀何进,但赵忠等一帮老奸阉又不愿意看到何进立即死去,所以他们必定会出手阻挡以保住何进的性命。这样一来,何进就被暂时赶出了洛阳,而他下次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杀蹇硕。只要蹇硕尽早被诛,董太后应该能安全返回河间国。”

袁隗赞道:“此计甚好,我这就进宫召集尚书台诸臣议事,然后私下和蹇硕谈一谈。你北上去迎大将军。”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六节

五月初,云中郡。

云中郡的中部有两各大河,南为白渠水,北是荒干水,这两条大河都是东西走向,几乎是平行而列,最后流入沙陵湖,再由沙陵湖而入黄河。两河在流入沙陵湖之前的大约两百里范围内彼此间隔仅为五十里左右。在两河之间由西向东依次是云中、原阳和定襄三城。在白渠水以南由西向东依次是沙陵、成乐和武进三城。

胡族联军集结了大约六万人沿白渠水南岸设下了第一道防线。白马铜率两万铁骑居中,驻守于洒雨原。由洒雨原渡河向北二十里就是云中城,向南六十里就是汉军屯兵的画晴原。拓跋帷和目罗车率两万军在左翼,坚守成乐和武进两城。旭葵和提芦率两万军在右翼,依托沙陵城进行防守。

在汉军进入云中郡之后,由于胡族联军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他们不得不放弃铁骑灵活机动的野战特点,改为被动防守。白马铜数次联系拓跋帷和旭葵,告诫两人不要轻易出动,以免被汉军围歼。他要求各部铁骑互相配合,互为支援,尽可能守住城池以拖延汉军推进速度。白马铜说,等到从五原支援的铁骑赶到后,我们再寻找良机以局部优势兵力击杀汉军。

征北大将军李弘率部在画晴原驻扎。两天后,李玮和田重率领兵曹营还有十几万民夫押运粮草辎重进驻大营。李弘随即向各军发出了攻击命令。

李弘阎柔率军攻击洒雨原,直接威胁云中城。白马铜率部迎战。双方四万铁骑在十里长的草原上开始了殊死搏杀。洒雨原上,霎时间战鼓如雷,号角长鸣,万马奔腾,杀声直冲云霄。

燕无畏领六千铁骑以锥形阵列率先向匈奴人的中军发动了攻击。在巨大的轰鸣声里,汉军犹如一支犀利的巨箭,一路咆哮厉啸着,狠狠地扎进了匈奴人的弧形大阵里。铁骑杀到弧底时立即遭到了匈奴人的顽强阻击,接着两翼的匈奴骑兵蜂拥而上,意图合围燕无畏的铁骑。

阎柔立即向两翼骑兵发出了攻击命令。聂啸和李溯随即各带一营人马,以江河决堤之势杀向了匈奴人的左右两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