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第四十一节(2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68624 字 2019-09-25

孙坚淡然一笑,说道:“大人浴血疆场,多多保重的应该是你啊。只要你我不死,总还有相见的一天。”

李弘感激地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谢谢文台兄。文台兄见到朱大人,还请转告一声,就说筱岚很安全,一切都很好。”

孙坚遽然心惊,瞪大眼睛望着李弘。

李弘微微一笑,探身凑到孙坚的耳边,小声说道:“文台兄,请看看我的身后。”

孙坚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缓缓抬头望去。

李弘身后的几个缇骑士兵依次拨马让开,露出了一身甲胄的李玮。李玮喜笑颜开,举手示意。接着孙坚就看到了一声戎装的筱岚。筱岚头戴战盔,身披重铠,英姿飒爽,如果不是依傍在李玮身边,孙坚根本认不出来那就是丽质天生的筱岚。

筱岚微微躬身,轻启朱唇,小声喊道:“文台大哥……”

孙坚狂喜,霎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夜晚的许府非常安静,悄无人声。宾客们尽兴而来败兴而去,早已散尽。

书房内,神情沮丧的许相叹了口气,意兴索然地说道:“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啊。”

“袁术和何风是谁的人?袁术带人寻衅滋事,一定是早有安排。”樊陵冷笑道,“大将军处心积虑要破坏我们和宫内几位侯爷的关系,意图削弱中官的力量。他这一招,未免也做得太明显了嘛。”

“为什么不是几位侯爷呢?”司空府的长史单藉说道,“最近我们和大将军府,和袁阀、杨阀接触非常频繁,加上两位先生最近的所作所为,宫中的侯爷们已经怀疑大人有背弃之心了。中官们一向阴狠毒辣,此时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他们目的无非就是要警告大人,不要心存异心而已。”

樊陵立即反驳道:“绝无可能,侯爷们用这种下下之策,岂不是自绝死路吗?公辅啊,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大将军就是希望你这么想,以便达到彻底分裂我们的目的。将来,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各个击破。”

“也许是杨阀。”司空府的司马张昕说道,“当日太学辩论,主张研习今文经学的杨阀和伏阀输得狠惨,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有可能采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打击报复我们。新娘被劫,生死未卜,喜事变坏事,这对我们许阀的声望打击很大啊。”

许相摇摇头,望向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曹操。

“孟德,你说呢?”

“不可能是杨阀,杨阀没有这么强的实力,我看是陛下所为。”曹操一语惊人。

大家惊疑不定地看着曹操。

“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今天的事,就是豹子李弘做的。”曹操恨恨地说道,“下午的八个刺客,无一不是武功高手。如果这八个人都是大将军请来的刺客,为什么初七那天,大将军不派这八个人去刺杀李弘?如果由这八个人去刺杀李弘,任他李弘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死路一条。”

“李弘和袁术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内出现在洛阳城,一个在永平街无故滋事,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另外一个带着部队在隔壁的福安街相机掩护。他们的刺客劫走新娘后,飞速逃到福安街,随即就在黑豹义从的掩护下从容逃逸了。这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陛下为什么要用此策?”曹操看看屋内众人,冷笑道,“陛下用此计,可以让司空大人怀疑这件事是洛阳各方势力所为,既有可能是大将军,也有可能是中官或者门阀,最后呢?最后司空大人和他们这些人统统反目,凭借自己许阀的威力,迅速在洛阳培养出一个新势力。洛阳的势力越多,力量就越分散,这对谁最有利?当然是陛下了。”

屋内各人沉思不语。

“李弘有什么理由要冒充刺客劫走新娘?做这种事对他有什么好处?既然李弘没有理由干,那么是谁指使他去干?除了天子,没有人可以指挥他。”曹操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陛下让李弘今天到冀州,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一定要正月十六到冀州?推迟几天难道不行吗?原来陛下早有计谋啊。”

“诸位大人如果不信,明天可以联名上书弹劾李弘和袁术违反军纪,私自回城寻仇滋事,你们看看陛下会不会袒护?如果陛下极力袒护,此事可以肯定就是陛下所为。”

樊陵摇摇头,赞赏道:“孟德说得有道理啊。”

“如果孟德的想法是对的,那么,朱大人的女儿现在一定在李弘的军中了?”单藉想了一下,问道。

“当然。”曹操说道,“李弘军中的佐军司马李玮就是朱大人的弟子。另外,前两天李弘从太学要走的那几个诸生都是朱大人的弟子。你们可以想一想,朱大人的门生如今在李弘军中这么吃香,他的女儿怎么会出事呢?”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六节

“迎亲车队走到司空府门口的时候,他们的戒备心最弱,此时刺杀,一击必中,而且对许阀声望的打击也最大。那些跟在许阀后面的势利小人眼见许阀自身难保,必定心存畏惧,左右摇摆之下,可能会改换门庭。”何颙神情略显激动,语调急躁地说道,“但是,今天的刺客非常猖狂,早早就在永平街动了手,以至于我们功亏一篑。”

何进皱皱眉,说道:“安排在司空府附近的刺客都撤下了?”

袁绍点头道:“都妥善安置了。段珪府上的两个门客我已经派人把他们埋到邙山脚下的乱坟堆里了。”他望着何颙,接着说道:“这次我们被别人抢了先机,许阀的新娘子也被那伙刺客劫走了,结果这件事所产生的效果比我们预想的要差远了,大相径庭。行刺地点不同,行事方法不同,所产生的结果根本就是两回事。”

“如果按照我们的办法,在司空府门口行刺,在逃亡过程中遗下段珪府上那两个武功高强的门客尸体,把这个赃死死地栽到中官身上,我们不但可以让许相和中官立即撕破脸面,还可以趁机拉拢许阀和跟在许府后面的一帮官僚士子,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朱大人的女儿无辜死去,门阀世族对中官的仇恨几乎可以在瞬间被我们点燃。中官在这种情况下,百口莫辩,他们势单力孤,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相反,我们只要发起铲除奸阉的行动,立即就会得到门阀世族的绝对支持。可惜……”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悻悻地骂道,“公路和拙言这两个浑蛋,平白无故地坏了我们的好事。公路自以为聪明,其实白痴一个,做事一向不动脑子,贪图小利,这次不但被人利用,还丢尽了我袁家的脸。”

“这两个浑蛋只要缺钱花,什么事都肯做。”何颙气道,“这么大的事,也不派人回来先说一声。”

“我已经派人问过了,何风说,昨天晚上,李弘请他们在漳月台喝酒,席上李玮说了许多挑拨的话,唆使他们今天下午回城寻找许艮的麻烦,李玮还私下给了他们不少钱财。由此可以断定,这事就是李弘干的。李弘前几天刚刚在永平街被刺,许府的迎亲队伍走到这里防备一定森严。但李弘偏偏就在这里动手,此人很有胆识啊。”

“他何止有胆识。”袁绍摇头道,“他就是疯子。他在西凉,以五万人迎战十几万叛军,这叫胆识吗?说好听一点叫运气,说得不好听,他就是疯子。和这种疯子对阵,不死也要掉层皮。但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何进淡淡一笑,说道:“本初,你说说。”

“李弘有什么理由要大动干戈去抢一个女人?他有理由要把这件事做得这么明显吗?他既然这么做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受人指派。”袁绍缓缓说道,“大将军,伯求兄,李弘这么一抢,洛阳的形势会怎么变化?”

袁绍看了两人一眼,没有等他们说话,自己就继续说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李弘抢人很牵强,司空大人和他的一帮幕僚肯定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他们会怀疑大将军,怀疑中官,甚至怀疑门阀。总之,声望如日中天的许阀肯定会为了自己的命运而另想他策,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独立于各大势力之外,成为我们大家都想拉拢的力量。如此则洛阳各方势力的力量都有所削弱,但其中最得利的是谁?”

“是陛下。”何颙叹道,“本初眼光独到,一语中的。李弘这一抢,的确大有深意。”

何颙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昨天,许靖被陛下征辟为尚书,许劭被陛下征辟为太史令,如今的许家在京中和各州郡为官的官僚已经多达十几人,加上他们兄弟几人的挚友和门生子弟,其势之大,的确超过了杨阀和袁阀,已经跃居大汉国第一门阀了。如果他们要自立门户,这股力量倒也不可小视。”

“我们担心的事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了。”何进一脸忧郁地说道,“当初,我们就担心陛下会利用李弘的力量为所欲为,现在看来,肃贪也好,抢人也好,都是陛下在慢慢攫取我们的性命啊。你们看,冀州的事……”

“大将军无须担心冀州的事。”何颙说道,“虽然冀州的事是由我们挑起,但我们控制不了,也不能控制。冀州的事我们只能灵活利用,而不是插足其中,这是保证我们进退自如的关键啊。”

“大将军,冀州的事,进行得非常隐秘,任李弘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发现蛛丝马迹,你放心吧。”袁绍笑道,“如果李弘发现了什么,要杀他的人恐怕比太行山的蚁贼还多。”

“大将军,现在我们最担心的事,应该是陛下会不会带着大皇子同去冀州。”何颙说道,“子将先生见过陛下之后,对我们的态度大为改变,他怎么都不说那天面见天子的事,所以……”

“会不会是子将先生看出了什么?”大将军面显惊色,迟疑着说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遗漏?”

天子看看跪在脚下的赵忠和张让,挥手说道:“起来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腿脚还这么灵活,下跪比谁都快。”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对天子说了几句奉承话之后,赵忠就开始唠叨,说李弘只带走北军的一个长水营,太少。天子笑道:“你们两个哪里知道朕的难处,这个长水营还是我拉下脸,大将军才勉强同意的。事情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容易。”

张让随即就问许劭的事,“许大人对陛下说了什么没有?听说他对星象很有研究,比过去的那个太史令单飏要高明许多。”

天子苦笑了一下,说道:“他没说什么,只说冀州之行,不宜带上史侯。”

张让和赵忠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

“陛下,太史令之说,只是一家之言。”张让笑眯眯地说道,“以大将军现在的权势,陛下应该考虑一下冀州之行的安危。”

“陛下可以留在洛阳,让老臣等陪同太后前往冀州……”赵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天子笑着打断了,“两位爱卿难道不怕被董重杀了?”

两人脸上笑容一僵,神情极为不自然。

“今天朝议,许多人上书弹劾李中郎,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听说昨天司空大人家的新娘子被刺客抢跑了。”张让小心回道,“好象这事和长水营校尉袁术有点关系。”

天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这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不是。”赵忠矢口否认,“这事一定是大将军派人干的。”

“可大将军说是你们干的。”天子拿起一卷奏疏丢给赵忠,怪笑道,“大将军说,你们无法无天,要把你们抓到廷尉府严加审讯。”

“他是活腻了。”赵忠怒声说道,“陛下,何进居心叵测,你到冀州之后,他恐怕会图谋不轨啊。”

冀州魏郡的治所是邺城。

邺城是一座古城,最初为商王冥的都城,春秋时齐桓公又重新筑城。战国时归魏国,魏文侯曾定都于此。魏国大臣西门豹和史起先后担任邺县令,开凿十二渠引漳水溉田,使盐卤之地尽为良田。商王冥曾任水官治河,死后被尊为河伯,西门豹时邺地的习俗为河伯娶妇,所祭祀的河伯就是商王冥。

冀州刺史王芬上个月就到了邺城。他为了征募士兵,借口要到黑山一带剿杀黄巾余孽,向天子讨要了筹建两万人大军的圣旨。要在短短时间内征募到两万士兵,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但是,王芬却出人意外地做到了。

襄楷和合肥王谈妥之后,迅速赶回冀州。在他的牵线搭桥下,盘驻黑山的黄巾军小帅白绕、眭固、苦酉、于毒等黄巾军头目认为有机可趁,立即筹集了两万黄巾军精锐由苦酉率领,化装成流民,趁着风雪连夜下山赶到了邺城。在很短的时间内,这支两万人的部队便迅速组建完毕,开始了训练。

李弘带着五千长水营骑兵,三千黑豹义从由濮阳城渡过黄河,飞速赶到邺城会合刺史王芬。

李弘这一趟行程非常紧张。天子二月中旬就要出洛阳,给他的巡查时间只有二十天左右。在这二十多天内,李弘要确定天子回乡的具体路程,要了解天子每天歇息的城镇,要查看河间国老宅和宗庙的修缮情况,要监督审查天子临时行宫的修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确定安全。这其中的许多事李弘都不知道如何去做,李弘的那些部下也不懂,只能完全依靠佐军司马李玮来处理。

李玮向李弘推荐自己的学友不是为了私心,他也是没有办法,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么多繁杂的事。比如说最简单的记录工作,一天下来就是几十卷的书简,晚上还要整理,没有人行吗?李弘奉旨从太学征辟了陈好,谢明,尹思,余鹏,唐云五个诸生。这些人各自带着十几个会写字的黑豹义从,每到一处都要东奔西跑,忙碌不停,他们要拜访当地的官僚,要查看当地的人口地形,要记录当地的风土人情,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忙得两脚都不粘地,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筱岚在军中女扮男装,跟在李玮后面帮忙,两人忙得连情话都没时间说。时间太紧啊。

李弘还有一件担心的事,那就是冀州刺史王芬和他的两万部队。

曹操那天特意跑到漳月台,告诉李弘说冀州刺史王芬阴谋劫持天子,这让李弘非常吃惊。曹操走后,他立即找到李玮和几个部下商议,曹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大家各自说各自的理,大部分人都认为曹操是在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王芬好歹也是平原名士,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这种弑君的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更不要说去做了。强悍如皇甫嵩,他手握重兵,可连大逆不道的念头都没有,更不要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名士了。他凭什么敢做这种事?就凭那两万才募集的士兵?

李玮很慎重地认为,不论曹操说的是真是假,到了冀州,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万部队的兵权拿过来,第二件事就是查王芬。王芬手上没有部队,他还能干什么?

李弘问他:“仲渊,你认为曹操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李玮说:“完全可信。”

大家很惊讶,纷纷追问,李玮说:“曹操虽然出身宦官世家,但他的祖父曹腾,父亲曹嵩都是本朝有名的重臣,口碑都很好,做了不少好事。我老师就曾经对我说过,宦官虽然遭人唾弃,但其中也有好人,像曹腾就是好人。曹操本人非常有才华,无论武功学问,还是带兵打仗,在官宦子弟中,都是首屈一指,无人可比的。他为人正直,性格豪爽,而且愱恶如仇,行事果断干练,口碑犹胜他的祖辈,不会对你说假话。但我怀疑他没有说实话。”

“这话怎么说?”李弘问道。

“我怀疑他知道详细情况,但又不愿意出卖朋友,所以只透露了一点点。”李玮说道,“我看,黑豹义从来了之后,你还是让陈鸣带着斥候先到邺城打探打探情况为好。假如有蛛丝马迹被我们抓到,事情就好办了。”

李玮熟悉洛阳的情况和朝堂之事,李弘自然言听计从。李弘又问他可还有什么应对之策,到了冀州也不能太被动,最好还能掌握一点主动。李玮笑着说:“那还不好办。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不是催着要军资吗?你对陛下说说,让我们顺路带过去。有了钱,我们不就主动了吗?”

李弘大笑,拍掌叫好。

这天,部队到达漳水。李弘看到陈鸣带着几个人匆匆迎了上来。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七节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漳水河畔,黑豹义从和长水营的骑兵战士正在井然有序地依次过河。

军司马陈鸣飞身下马,气喘吁吁地给李弘行礼。陈鸣厚实的身躯裹在黑色的大氅里,看上去十分臃肿。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嘴唇上的一抹胡须又黑又浓,整整齐齐。

“子蝉,辛苦了。”李弘急忙扶起他,说道,“兄弟们都还好吧?”

“大家都很好。”陈鸣恭恭敬敬地回道,“有劳大人挂念。大人为何今日才到?”

“最近又下雨,又下雪,一路上泥泞难行,耽误了好几天的行程。”李弘笑道,“你等急了?让你办的事怎么样?冀州方面可有什么异常?”

陈鸣说道:“下官在邺城仔细侦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了几件不寻常的事,急需向大人禀报。”

“哦。”李弘面露喜色,高兴地说道:“你说说,哪几件事?”

“平原郡有个著名的方士叫襄楷,最近赶到邺城,设坛讲经,吸引了大量的百姓。”陈鸣说道,“他不仅讲经,还和一帮冀州的士子们讨论国事,说要铲除奸阉,以黄老之学和《太平经》治国。”

“其他州郡可有类似的事情?”李玮插嘴问道。

“我们打听了一下,各个州郡都有大知堂的弟子在四处宣讲《太平经》,尤其是魏郡、渤海郡、河间国、常山国、中山国等几个人口大郡,这种事情非常普遍。”陈鸣说道,“冀州的许多官僚富豪都相信这个襄楷大师,据说多数还是他的门下弟子。”

李玮笑道:“这位襄楷大师的胆子太大了。太平道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又出来宣讲什么《太平经》,我看他是自寻死路啊。”他看看李弘,继续说道,“他敢这么做,和冀州官僚的纵容有很大关系。这件事要好好查查。”

“大知堂?”李弘皱眉问道,“大知堂是干什么的?”

“你不知道?”李玮惊讶地问道。

李弘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个大知堂类似于太平道,堂内都是一帮方士,学的都是神仙术,也就是修炼长生不老之术。这些人都擅长炼制丹药,会役使鬼神、符箓,还会法术,襄楷大师就是大知堂的教主。”李玮解释道,“大知堂还崇尚墨家学说,堂内的众多方士都颇有墨家巨子的游侠之风。”

“游侠?”李弘问道,“仲渊,这些道士和游侠也扯得上关系?”

“对。”李玮神色凝重地说道,“由战国以来,墨家巨子就逐渐以游侠的身份存于世间,这个传统历久不衰。想当年高祖皇帝统一天下的时候,这些侠义的巨子就潜藏在民间,如朱家、郭解之流,他们暗中组织东西南北等诸道,曾经给了高祖皇帝以很大的帮助。光武皇帝时期,这些人中的奸猾之徒和赤眉、铜马等叛逆同流合污,为祸国家,而其中的贤能之士却跟随光武皇帝南征北战,为汉室中兴立了大功。前两年,太平道张角叛乱,这些妖言惑众的旁门左道就有不少参予其中。‘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些人都是一帮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很难缠。”

李玮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曹操说的事是真的,那这件事一定和大知堂有关系。”

李弘看看他,又看看陈鸣,问道:“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我试过了。”陈鸣说道,“襄楷行踪不定,门下弟子的武功也非常高强,我们很难打探出什么。”

“那就算了。”李弘笑道,“谅他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子蝉,还有什么事?”

“冀州新招的两万士兵都是在邺城附近征募的,而且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陈鸣说道,“据说,这些人都是从太行山跑回来的流民,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混到军市打探了一下。”

“怎么样?”李弘问道,“看出来什么问题没有?”

“我看他们都是黄巾军士兵。”陈鸣小声说道,“而且,还是精锐。”

李玮浓眉紧缩,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过去就是黄巾军。”陈鸣笑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流民和士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弘微微笑道:“冀州的事看起来很复杂啊。”他冲着陈鸣挥挥手道,“你接着说,还有什么事?”

陈鸣又说了两件事。最近,魏郡和渤海郡有十几家大富豪被抓捕下狱,家产全部被抄没充公,原因是他们暗中帮助太行山的黄巾军。根据陈鸣的暗中调查,这都是冤案。刚开始时还有人准备上京告状,但叫嚷着告状的人不久就被杀了,随即这事就没人提了。

其次就是赋税的事。要迎接和安排好天子回老家祭祖,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这钱从哪里来?冀州刺史王芬为此在过年前,数次召集冀州九大郡国的太守、国相议事,后来他们决定向冀州百姓强行征收额外的赋税,向富商大户强行摊派募捐。冀州百姓怨声载道。

“这钱陛下不是已经命令少府调拨了吗?”李弘问李玮道,“这个王芬欺上瞒下,胆子不小。”

“大人,这有什么奇怪?”李玮说道,“陛下回一趟老家不容易,这个发财的机会千载难建,谁会错过?”

“我可以依据这些事把王芬抓起来。”李弘冷笑道。

“我们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抓人?”李玮苦笑道,“这种趁机敛财的事在大汉国不足为奇。还有那个冤假错案,很正常,谁叫那些人没有后台?如果他们当初花钱买通王芬,也不至于现在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

李弘不满地瞪了一眼李玮。

“象王芬这种老奸巨猾的人做事,肯定滴水不漏,很难抓到把柄。所以,我们还是慢慢来,慢慢逼他,把他逼急了,他自然就会露出马脚。”李玮笑道,“他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奸计。”

李弘点点头,对陈鸣说道:“子蝉,你立即去河间国天子的老家,看看宗庙的修缮和临时行宫的修建情况,如果有问题,立即回报。另外,我写两封信,你派人分别送给刺史府的审配审大人和钜鹿郡的沮授沮大人,我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陈鸣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大人现在相信曹操的话了?”李玮问道。

“如果真如曹操所言,王芬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去修宗庙建行宫,费钱又费力。”李弘说道,“等子蝉回来,我们就知道王芬是不是图谋不轨了。”

“那我们现在是先进城还是直接去军营?”

“你不是说要逼他自露马脚吗?”李弘笑道,“走,我们去军营。”

陈逸匆匆走进邺城府衙的书房。

襄楷问道:“伯彦,李弘的部队已经渡过了漳水河吗?”

“还在渡河。”陈逸担忧地说道,“过去,这种事天子都是派自己的亲信奸阉来,我们只要稍加贿赂就可以轻易打发了。但这次……”他看了看王芬和襄楷,忧心忡忡地坐到席上,叹了口气道,“是不是我们的计策泄露了,被天子知道了?”

“伯彦过虑了。”王芬笑道。大概因为过度操劳的原因,他的皮肤更黑了,脸上也带着一层倦色,“你想想,天子要是知道了我们的计策,他还会在洛阳宣布大赦天下,思沐万民吗?他还会坚持要陪着太后回老家吗?他早就派人来抓我们了。”

“但李弘带着八千铁骑巡查冀州,我们不能不防啊。”陈逸说道,“我看,元山兄还是早点出城到漳水河边迎接李弘为好。”

“他配吗?”王芬不屑地冷笑道,“一个蛮子,无须对他那么客气。如果不是他把我们的军资带来了,我连邺城城门都不出,最多出府衙接他一下,已经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大人差矣。”许攸说道,“伯彦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担心李弘不进城,直接跑到军营啊。如果李弘带有天子的密旨,直接跑到军营接管了那两万军队,我们就非常被动了。”

“那有什么关系。”襄楷笑道,“他要接管给他接管就是了。”

“他本来死定了。”王芬笑道,“我和大师费了许多口舌,才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陈逸和许攸吃了一惊,不解地望着他们。

“李弘行程非常紧张,一路上根本没有停留的时间,即使他接管了我们的部队,最多也不过留下几个军官,几百个骑兵而已,他能把我们的各部军司马、军候、屯长、队率都换成他的人吗?苦酋就在军营里,凭他的威望,谁会背叛?”王芬笑着解释道,“何况,黄巾军和李弘之间仇深似海,官兵们岂能听他的?苦酋听说李弘要来,几次叫嚷着要杀他,为张大帅报仇,这是个麻烦。”他望着襄楷,拱拱手道,“还望大师再去劝劝他,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

襄楷点点头。陈逸和许攸两人若有所悟。许攸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长脸短须,一双精明而张狂的眼睛,顾盼之间颇为自负。他捻须笑道:“大人原来早有安排,怪不得气定神闲,一点都不着急。”

襄楷对陈逸说道:“伯彦,马上就要到二月,留给我们做各项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王爷北上的事,你要立即去办,不能再拖了。”

“没有钱。”陈逸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和王爷的密使已经会晤多次了,王爷要求我们严格按照大汉的礼仪操办登基的事情,一点都不能马虎。现在用钱的地方这么多,我们哪里有钱准备这事?但王爷的密使说,我们不准备好,王爷就不能启程。”

“元山,你还能挤一点钱出来吗?”襄楷问道。

王芬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大师啊,李弘马上就要到河间国,那边的宗庙还没有修缮,临时行宫还只是个空架子,不应急不行啊。这次修缮宗庙和搭建临时行宫的木材和石料都是条侯董重卖给我们的,不但价格高,而且还要先付钱,所以我现在手上的确没有钱了。”

“我们最近筹集了十几亿钱,怎么现在还没有钱用?”襄楷不高兴地说道,“你说说,钱都怎么用了。”

“大知堂拿走了一部分,贿赂京城的奸阉和官僚用掉一部分,太行山的黄巾军拿走一部分,收买各郡县的官僚也用了不少……”王芬扳着手指头,慢慢说道。

“过年时,你们几个也拿了不少吧?”襄楷非常不满地打断王芬的话,冷声说道,“元山,我听说你一个人就拿了一亿钱。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王芬不急不慢地说道:“我为了这件事,请来了几十个朋友、弟子,他们冒着被诛杀九族的危险跑来帮我,对我情深义重,我不能说到了过年了,还一点表示都没有。做人要讲仁义,不能薄情寡意,让人寒心啦。”

襄楷没有说话。

许攸忽然说道:“大人,朝廷拨给幽州的赈灾钱……”

“那两亿钱已经付给条侯董重了。”王芬说道,“我们必须把所有的材料都立即运到河间国,否则,这个漏洞如何填补?李弘可不是贪财的奸阉,他是一头豹子,如果给他看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

王芬想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渤海郡各县还在下面收赋税,这钱估计一时也送不上来,唯独能指望的,就是李弘从京中带给我们的两亿钱军资了。”

襄楷大喜,急忙说道:“元山,那就拜托你了。”

他转脸对陈逸说道:“合肥王必须要在天子离京时到达冀州。”

陈逸点点头,叹道:“我们一旦劫持了天子,就可以立即拥立合肥王为新天子,如此一来,则占尽了先机。只是天下因此而大乱,生灵涂炭,苦难深重啊。”

襄楷看了他一眼,说道:“重振大汉,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要流血死人,但总好过年年流血死人。”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我们拥立了新天子之后,安定王会在幽州起事,张燕会率军攻占并州,而白绕和于毒等人会出兵攻打河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数月之后,北方州郡将尽在我手。到了那个时候,洛阳大乱也该结束了,幸存下来的官僚自会出城迎接新天子。”

“洛阳大乱?”许攸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反问道。

“何进虽然想尽办法把大皇子留在了洛阳,但大皇子留在洛阳不等于他就能做皇帝。”襄楷笑道,“死人还能做皇帝吗?”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八节

王芬带着刺史府的从事许攸、周旌、陶皋等亲信出城迎接李弘。大家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一边耐心地等待,一边闲聊。

“大人,天子的大赦令颁布之后,被抓入狱的部分魏郡和渤海郡的富豪家人在冀州上下奔走,要求我们立即放人,你看这事如何处理?”周旌问道,“如果我们一直拖下去,久而久之,恐怕会出问题。”

周旌是豫州沛国的士子,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的。过去他在家乡县城官学授书,好替人打报不平,颇负侠义之名。

“不能放。”王芬说道,“把这些富豪们关在牢里对我们有好处。只要这些富豪们还活着,他们的宗室子弟就不敢乱来,就会非常顾忌。一旦放了,他们会怎么做?”王芬看看他们,冷笑道,“他们会想办法报复我们,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所以,一个都不要放。至于不能放的理由,你们随便编一个,暂时搪塞一下。”

“大人,刺史府和各州郡的部分官僚对我们任意增加赋税的事情非常不满,颇有微辞,你看……”陶皋稍加迟疑,接着说道,“这些人和我们政见不一,想拉过来也非常困难,很难办啊。”

“我知道。”王芬摇摇头,笑道,“这种人很多,像州府从事袁宏、审配等人就秘密上书朝廷,意图弹劾我。幸好京城的公车司马,还有尚书台都有我们的人,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这些人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书都白读了,最好是一杀了之。”许攸不屑地说道,“留着终归是个祸患。”

“那是以后的事。”王芬笑道,“将来,他们也许会改变想法,拥立新皇帝。”

“那现在如何解决?”周旌问道,“大人不要小看了这些人,如果我们的事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被他们告发,那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大人还记得当年唐周告发黄巾叛乱的事吗?”

当年,黄巾军中有个司马唐周向朝廷告密,揭发了张角准备叛乱的事。结果,张角被通辑,负责洛阳地区的黄巾大帅马元义被抓捕车裂,同时宫廷内外也有一千多名黄巾高级徒众被捕杀,这使得黄巾军占领洛阳的计谋彻底失败。如果没有唐周的背叛,洛阳可能在一夜之间被马元义率领的这支黄巾军占领。那么,如今的天下就不是这样了。

王芬悄悄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也考虑过这个事,打算利用春耕的机会,把这些人派到各地的乡里去督导春耕,免得他们待在府衙里碍手碍脚的。”

几个人正说着,就看见几个前去漳水河附近打探情况的侍从打马飞驰而来。

“大人,李大人往军营去了。”

军营坐落于距离邺城五里的香雨山,山脚下就是漳水河。

主持军营的是刺史府的武猛从事张萧。他听说李弘直接率部到了军营,吓了一跳,急忙带着军司马林迅、寥磊、丁波、潘塔四人出营迎接。李弘对他们很客气,早早下马互致问候。大家互相介绍,寒暄一番。

张萧很年轻,二十多岁,他长相英俊儒雅,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彬彬有礼,显得很稳重。他表字伯畴,是徐州人。

四个军司马就更年轻了。林迅表字捷之,他身高体壮,言语不多,看上去沉稳而刚毅。听说他是益州江洲人,李弘赶忙把唐云喊了过来。李弘介绍说,你们两人可是老乡了,要好好聊聊。廖磊表字宇龙,高大英武,傲气十足,其眉宇间隐含着一股浓郁的杀气。他对李弘很冷淡,只是略略躬身,然后就一直站在张萧的身后,不时地冷眼打量着李弘。颜良和赵云先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心中暗暗警惕。丁波字龙游,长得白白净净的,圆圆的一张脸,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而且他未说先笑,给人的印象非常亲和。潘塔表字镇山,长得很粗壮,虎背熊腰,但说话声音很轻细,嗓音也略尖,如果没有看到他本人,仅听说话声音,很难想象得出他是一个威武的大汉。

李弘特意拉着潘塔的手,问了一点征募和训练的事,然后他对张萧笑道:“伯畴,我想现在就去大营看看士兵,你看如何?”

张萧脸显慌乱之色,他稍稍踌躇了一下,说道:“大人一路劳顿,不先休息一下?”

“不了,去看看吧。”李弘说道:“陛下在冀州这一段时间的安全,就全靠这两万人了。走吧。”

李弘在大营内转了一圈,很生气。士兵们甲胄不全,衣衫褴褛,许多人还穿着破旧的单薄麻布袍服,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他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兵竟然赤着双脚站在地上,李弘一言不发,脱下自己的战靴就递给了那个老兵。那个老兵又黑又瘦,神情激动,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哪里敢接。李弘摇摇头,蹲到他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叫大黑。”那个老兵诚惶诚恐地回道。

李弘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叫李弘,这双靴鞋就送给你了。”随即他拉着大黑站起来,指着摆在地上的战靴说道,“要我给你穿上吗?”

大黑吓了一跳,又要跪下,给李弘一把拽住了。

“要不你自己穿上,要不我给你穿上。”李弘笑道,“你没有鞋穿,那是我们的过错,受惩罚的当然是我们。”

大黑和军帐内的士兵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事,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大家一个个惶恐不安地站着,脸都吓白了,不知如何是好。但眼睛内的感激之情那是显而易见的。除了亲人,谁会这么关心自己这些命如草芥的人?

张萧和林迅等人惊慌不安地互相看看,一时间也茫然无策,不知如何应对。

李弘再次蹲下来,一手提起大黑脏污的腿,一手拿起靴子给他套到了脚上。大黑不敢过分拒绝,只能任由李弘给他穿上战靴,他激动得泪水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玮钦佩地看看李弘,随即脱下身上厚厚的长袍,递给了刚刚站起来的李弘。在他看来,李弘身上如果不是穿着重铠,脱穿不方便,他会连自己的衣服都脱下来送给眼前这个普通的士兵。李弘连谢都没谢,一把抓过长袍,披到大黑的肩膀上,笑道:“大黑啊,这衣服你也穿上,穿暖和了,才能打仗。”

他随即对军帐内的其他士兵说道:“大家都放心,这次我带来了两亿钱的军资,你们的军饷、衣服、装备,马上就能全部发下来,大家再耐心等两天,情况马上就会改变。”

“感谢大人。”士兵们感动地全部跪下,高呼不止。

李弘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附近的张萧和林迅等人,大声说道:“带我去看看士兵们吃的是什么。”

他光着一双脚,转身大步走出了军帐。

一大群军官刚刚走出军帐,大黑就被惊喜的士兵们围住了。他们围着大黑,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个个都很兴奋。

“他是谁?”大黑问道,“李弘是谁?”

“他就是豹子啊。”一个士兵笑道,“他就是你天天喊着要杀了为张大帅报仇的豹子啊。”

大黑抱着长袍,愣住了。

王芬看着李弘一双踩得黑乎乎的光脚,心里暗叫不妙。这蛮子不仅会打仗,心计也深得很。他光着这双脚,在军营内四下一走,会收买许多普通士兵的心。王芬很后悔,早知道出这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跑到漳水河边直接把他接进城里。

李弘把王芬骂了一通。

“募兵的军资在年前就已经下拨了冀州府,为什么到现在士兵们还没有过冬的衣服?还在天天喝稀粥?”李弘稍稍平静了一下,问道,“王大人,你总该有个解释吧?这钱哪里去了?不会被你们贪污了吧?”

王芬和随行的刺史府官僚心中有鬼,闻言之下,个个心惊肉跳。李弘去年在西凉的血腥肃贪太令人恐惧了,要说一点都不怕,那是假话。如今这个野蛮人有天子在背后撑腰,恐怕胆子会更大,做起事来更加无法无天。

王芬随即向李弘解释,说为了赶时间,把钱都挪用到修缮天子的宗庙以及建临时行宫了。然后他邀请李弘进城,要给李弘一行接风。李弘笑道:“王大人还是先接了圣旨吧。”

天子的意思很简单,命令王芬把冀州的新军交给李弘掌管,军队和保护天子安全的事统统交给李弘处理,王芬只要全力做好其他的事就可以了。李弘要控制军队,王芬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他也没有在意,但李弘接着的一句话,让他震骇不已。

“我打算先发一部分军饷给士兵。”李弘笑道,“王大人认为如何?”

“大人,我这两万军队是归你调度,但这军队是冀州的军队,这发军饷的事还是由冀州府来办为好。”王芬略一思索,委婉说道,“冀州的军队什么时候发军饷,何时发军饷,应该由冀州府统一调拨支配,好象不应该由大人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意思很明显,你李弘是护羌中郎将,和我冀州府没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越俎代疱,干一些越权的事?

李弘当然明白王芬的意思。他稍稍皱眉,冷声说道:“你上书陛下,说盘驻黑山的黄巾军余孽不停地下山骚扰郡县,冀州不安全,但如今你把这样的军队交给我,叫我如何保证天子的安全?”

王芬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说笑话了。蚁贼张牛角几十万大军都被大人一扫而光,这黑山的几万小毛贼怎么会难到大人?”随即面容一整,郑重说道,“大人爱兵如子,本官非常钦佩。前些时日因为公务太过繁忙,本官忽视了这些事情。本官保证,只要军资到手,立即着手解决部队的所有问题,一定把一支军容整齐,士气强盛的队伍交给大人,绝不耽误大人的大事。”

李弘看了他一眼,笑道:“既然王大人这么说,那就随你吧。”

王芬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再次邀靖李弘进城歇息,被李弘拒绝了。一旁的袁术说话了,他可不愿意待在军营里,他极力鼓动李弘入城。李弘无奈,只好勉强答应。

苦酋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他真名叫马括,原来是个乡间大豪,对太平道很痴迷,是张角的忠实信徒。苦酋是他在太平道的法号。黄巾军失败后,他带领残部逃进黑山为寇,一边蓄积力量,一边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次他应襄楷的邀请,亲自下山主持劫持天子的大计。

他听完襄楷的来意,笑道:“大师多虑了。我虽然有心报仇,但也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我不会为了黄巾军的一家之私而坏了大师改天换地的大事。只是我们到邺城快一个月了,至今还没有看到大师答应给我们的军饷和装备。”他看了一眼襄楷,严肃地问道:“大师,是不是王大人不信任我们?如果不给我们装备,就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我们连豹子的三千黑豹义从也打不过。”

襄楷笑道:“苦酋,我们怎么会信不过你?你带着部队来到邺城,我们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此时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否则,大业如何完成?”

苦酋摇头苦笑道:“豹子的部队已经进驻大营,一旦被他们看出破绽,我们就是全军尽没的命运,这个时候你还在和我说什么彼此信任的废话,大师,你们这是在拿我的两万士兵开玩笑啊。”

襄楷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自有分寸,你放心。豹子行程匆忙,这两天就会离开魏郡到安平国去,你不要担心部队的安全。还有,给你的钱我已经派人送到黑山了。”

“谢谢大师了。”苦酋说道,“白帅和于帅的部队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下山攻击河内郡,威胁洛阳。”襄楷说道,“张燕张大帅和杨凤小帅的部队也做好了攻击晋阳的准备,比较麻烦的就是安定帅那边。”

“幽州的事情很麻烦?”

“安定帅心思大啊。”襄楷叹道,“他还是想走他师父大贤良师张角的路。他派人来向我要钱,还在信中胡扯八道,说我拥立合肥王为帝,其实就是自掘坟墓。他说我事成之后,可以扳着手指头算算自己还有几天可活。这个混帐,越来越不象话了,我看他想自己做皇帝。”

苦酋说道:“大师说得对,安定帅就是这么想的。我记得去年安定帅到黑山时,就曾这么说过,他说大汉国已经完蛋了,要重建天下,要另立明君,他说他要替先师完成这个遗愿。我看他这主意不错嘛。”

“这个办法他师父张角已经试过了,黄巾军当年的声势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但结果呢?大汉国四百年的根基,岂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推翻的?要想拯救天下的苍生于水火之中,还是要依靠大汉国这颗大树,先行铲除奸邪,然后再在大汉国重新推行黄老之道,以清静无为、依法治国的办法治理国家,这才是正途啊。”

襄楷手捋长须,感慨道:“大贤良师的暴力血腥手段除了让成百上千万的无辜百姓死于战祸之外,他还给天下的百姓带来了什么?希望安定帅能够清醒一点,不要再误入歧途,害人害己害天下了。”

苦酋躬身说道:“大师慈悲,心中所想都是天下百姓的安危与苦难,令人敬佩。苦酋愿听从大师的驱策,以大师马首是瞻。”

“好,好。”襄楷笑道,“你要牢牢控制住自己的手下,不要急于报仇,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你想想,如果我们劫持了天子,天子为了自己和他母亲的性命,他能不听我们的吗?天子都听我们的了,那李弘还能干什么?他不就是一只病猫嘛。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要他怎么死他就得怎么死,他哪有反抗的余地?车裂、凌迟,都随你。”

苦酋大喜。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九节

李弘在王芬的陪同下,缓缓策马入城。王芬很热情,一路上向李弘介绍邺城的历史和典故,但刚刚转入正街,王芬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城中街道两旁,密密麻麻挤满了百姓,大家看到李弘出现在进城的队伍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呼喊:“豹子……豹子来了……”

李弘心中一热,猛地驱马上前,高举双手向街道两旁欢迎的人群拱手致敬。

“豹子……”

“大人好啊……”

随着百姓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涨,欢呼声也越来越大,热闹非凡。

王芬转脸瞪着身边的许攸,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泄漏出去的消息?”

许攸和几个同僚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和无奈。

“命令亲卫队士兵在前开道,有胆敢冲撞者,格杀勿论!”王芬冲着府衙的门下督贼曹韩房大声命令道。

“林大人……潘大人……”

林迅和潘塔听到叫喊,急忙打马上前。

李弘只带了李玮、赵云、姜舞、庞德、弧鼎、弃沉和三十名缇骑进城赴宴,其余的都是袁术和长水营的军官。王芬为了保证李弘的安全,特意让林迅、潘塔两个军司马带着两百名精壮士兵随行,以防不测。

此时,街道两旁沛城的百姓越聚越多,叫喊声,爆竹声,锣鼓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大人请吩咐……”林迅和潘塔躬身说道。

“两位大人各带士兵沿街道两侧而行,防止人群冲上街道,引发骚乱。还有,要注意形迹可疑者,当心大人被刺,快,快……”王芬大叫道,“有冲上街道者,一律斩杀!”

这是李弘第二次感受到被百姓爱戴的滋味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让他百感交集。这些善良的命如草芥的百姓祈求什么?无非就是平安和温饱而已。但就是这么点小小的愿望,如今也成了百姓们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这是大汉国日渐衰微的征兆啊。

李弘扪心自问,他没有为这些百姓做过什么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事,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享受这种荣耀。他惭愧,他既没有带给他们永久的平安,也没有解决他们常年的温饱。他在人们如雷般的呼喊声里,突然感到自己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最起码要让这些淳朴善良的百姓从此远离战火,远离饥饿。

人群突然骚乱起来,街道两旁有人在拥挤的人潮里亡命奔跑,叫喊声激烈而恐惧。在前方开道的府衙卫兵们纷纷下马,大声喝斥着,冲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四下追赶抓捕那些形迹可疑的人。

紧跟在李弘后面的赵云等人立即策马上前,将李弘团团围住。李玮也被裹进了缇骑战士中间,队伍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

就在人们的目光都被大街两旁喧嚣的人群吸引住的时候,一个人毫不费力地冲破街道左侧的卫兵队伍,在大家的一片惊叫声中,飞速奔向李弘。

李弘心中吃惊,急忙拉住黑豹,同时右手伸进怀里抓住了小黑斧,准备随时发出凌厉一击。

赵云姜舞大喝一声,一左一右冲到李弘身前。庞德猛踹马腹,战马突然加速,象闪电一般飞向来人。

在大街上飞奔的这个人猛然停了下来。此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短须,文雅清秀。他傲然立于街中,神情泰然,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望着李弘,拱手喊道:“在下宋文,有冤情陈禀!”

林迅和潘塔几乎同时发现大路中间忽然冒出了一个人,两人大吃一惊,想都没想抬手就射出了一箭。“咻……”两支长箭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厉啸而去。

李弘毫不犹豫地放声大叫:“令明,护住他!”

跟在后面的王芬看清来人,顿时面色大骇,不假思索地举手狂叫:“杀死他……杀死他……”

林迅和潘塔听到王芬的叫声,立即拔刀在手,飞马杀来。

长箭瞬间即至。

庞德眼看抢救不及,只得凌空掷出手中战刀,同时冲着宋文大吼一声:“躲开……”

宋文就象没听到似的,对两边射来的长箭置若罔闻,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

两支长箭左右射到。

战刀飞至,左边的长箭分毫不差地射到明晃晃的刀身上,发出“当”一声鸣响。箭坠,刀落。

庞德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支长箭就要射入宋文的身体,绝望而无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光芒划空而过。

嘣一声响,犀利的长箭突然改变飞行方向,直直射入宋文脚前的地上,只留下一截白色的箭羽在风中剧烈地抖动着。接着庞德看到一柄飞旋的小黑斧在空中突然弹射而起,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狠狠地斩入宋文身后的地上,直没入柄。

李弘在最危急的时候出手了。

宋文夷然不惧,他双手将书简高举过顶,纵身大吼:“大人,我有冤情陈禀。”

庞德飞马而至。林迅和潘塔举刀杀到。三人战刀相交,发出连珠一般的金铁交鸣之声。

赵云纵马而来,长枪横刺,犹如跃空之蛟龙,直入林迅的胸膛。林迅大骇,他狂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刀剁下。当,林迅惨哼一声,虎口爆裂,战刀弹起,几乎就要脱手飞出。而赵云的长枪丝毫不受影响,依旧贯胸而来。就在长枪刺入皮甲的瞬间,突然停住,好像这一枪本身就待在那里似的,纹丝不动。林迅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面如土色,动都不敢动。

“大人有令,不得枉杀无辜!”赵云冷声说道,“退下!”

潘塔低头望望手上崩裂了几道缺口的战刀,又看看惊魂未定的林迅,脸上闪过一阵惧色。他悄悄拉了一把林迅,两人迅速拨马离开。

四周围观的人群看到这惊险的一幕,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叫好之声。

王芬目瞪口呆,半晌无语,他看到李弘一行策马走近宋文,眼内的杀气蓦然大盛。

李弘看看宋文,摇头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种事你也敢做,你不怕横尸大街吗?”

宋文淡淡一笑,说道:“只要大人看到这卷书简,我死了又何妨?”

“你有什么冤情?”

“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无端诬陷我的老师私通黄巾贼,不但把我的老师囚禁牢狱,还抄没了我老师家的所有财产。本月丁卯日天子颁旨大赦天下,但王大人无视大赦令,拒不放人,致使我老师冤死狱中,至今尸骨未殓。”宋文大声说道,“这卷书简里记有冀州刺史王大人陷害冀州二十七家富豪,私自抄没这二十七家豪富共计六亿钱财产的枉法证据。请大人仔细查核,惩办奸佞,还我老师和所有冤屈者的清白。”

李弘大喜。

他正愁找不到王芬违法的证据。如果自己有了王芬违法的证据,就能让王芬感到危机,感到走投无路,然后自己再利用军资的事情把王芬逼到绝路,迫使王芬做出狗急跳墙的事,这样自己就能一举将其擒拿,从而破坏其劫杀天子的阴谋。

冀州的事不同于西凉肃贪,如果处理不好,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耽误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那自己不但会得罪陛下和太后,也会被朝中的那帮奸人趁机落井下石。到那个时候,自己四面楚歌,势单力孤,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李弘寝食难安的是,如果曹操的话是真的,而自己又不能在陛下到达冀州之前破坏王芬的阴谋,那自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王芬的阴谋一旦得逞,不但陛下和太后的性命危在旦夕,大汉国也会陷入混乱和战祸,而由此产生的严重后果,李弘更是想都不敢想。

赵云俯身从宋文手上拿过那卷书简,递给了匆匆挤上前来的李玮,李玮一目十行飞速扫了一遍。

“大人,我们可以回营了。”李玮喜笑颜开,小声说道,“赴宴的事,就让袁大人代一下,他最喜欢吃吃喝喝玩耍作乐了。”

李弘心领神会。

“子风,令明,保护好宋先生,我们回营。”

王芬打马上前,一边连声道歉,一边笑道:“大人受惊了,受惊了,前面就是府衙,我们马上就到了……”随即他手指怒目而视的宋文,气愤地说道,“这人是个疯子,前段时间他老师死了之后受到了刺激,所以一直疯疯癫癫的,大人切莫信他的一派胡言。”

“来人……”他不待李弘说话,挥手对身后的侍从叫道,“把他抓起来,关到牢里去。”

“慢着……”李弘冷冷一笑,举手说道,“这人我先带回去问问。”

“大人,你巡视冀州是为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行程匆忙,哪有时间过问这种小事。”王芬笑道,“下官没有治理好冀州,让大人看笑话了。这种小事当然由冀州府来处理,我看还是先把他关起来吧。”王芬特意加重了“冀州府”三个字,意思是提醒李弘,你不要多管闲事。

李弘沉下脸,问道:“这位义士告你陷害冀州二十七户富豪,不但拘人抄家,还无视天子大赦令,拒绝放人,有这么回事吗?”

王芬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人,这人是个疯子,他说的话你怎么能信?我是朝廷大员,我说的话你都不信,却去偏信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我不明白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大人难道对我有成见?”

李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大人多心了。这个疯子说你抄家抄了六亿钱的财产,这个事我很感兴趣。你知道,我对贪官一向深恶痛绝,下手绝不留情。”

王芬一脸无辜,连连苦笑。

“大人,有这回事吗?”李弘问道。

王芬神情自若地举手说道:“大人,下官可以发誓,绝无诬陷之说。这二十七户大豪目无王法,私通蚁贼,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大人可以派人查问核实,下官一定尽力协助,以辨清白。”

“此次冀州之行行程匆忙,这查核一事就免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李弘摆摆手,说道,“我看这样吧,这个人我带回去问问情况,如果他不是疯子,说的也是真的。”李弘突然面色一寒,冷森森地说道,“假如大人贪赃枉法,私通蚁贼,图谋不轨,你就等死吧。”

王芬毫不示弱,冷眼看着李弘,显得非常气愤。

“走……”李弘大吼一声,率先打马而去。

宋文表字长风,益州江洲人氏。李弘听说他是益州江洲人,很惊讶。他笑着对李玮说:“唐云是江洲人,这大营内的林迅也是江洲人,现在我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还是江洲人。可见江洲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啊,好地方。”李玮笑道:“益州是天府之国,当然人杰地灵了。”

宋文年少时,父亲到冀州渤海郡任小吏,全家遂迁至渤海郡居住。他的老师蒋易曾经是渤海郡的太守,宋文因此在郡府任职多年。几年前,蒋易上书劝谏天子铲除奸阉,结果反被奸阉诬陷入狱,后遇大赦才得以免罪回家。这次蒋易又被王芬诬陷下狱,因为年老体衰,经不起折腾,竟然死于狱中。

“如果不是家财丰厚,蒋老先生也不至于冤死狱中。”李玮掩卷长叹道,“都是钱财惹的祸啊。”

宋文悲戚不语。

“王芬到任就胡作非为,贪赃枉法吗?”李弘问道。

“那倒不是。”宋文摇摇头,说道,“王大人以前无论做人做官,口碑都不错。他突然倒行逆施,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也就是最近两个月的事情。”

李弘若有所悟。

他看看宋文,说道:“长风兄,你得罪了王芬,现在出去很难保住性命,依我看,你就暂时待在我这里吧。”

宋文神情落寞地说道:“我心愿已了,是生是死,无所谓。”

李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长风兄刚才还是豪气冲天,怎么转眼间变得这样灰心丧气了?过几天,看我如何给你报仇雪恨。”

李玮送走宋文之后,立即返回了大帐。

“大人,如此说来,曹操说的话就是真的了。”李玮说道,“两个月前,陛下不是突然决定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吗?王芬一定是接到陛下的圣旨后,才有了这个劫持天子铲除奸阉的主意。要办成这么大的事,最重要的是军队和钱财。目前,军队的问题,王芬已经得到黄巾蚁贼的帮助,顺利解决了,剩下的就是钱财。对于钱财,他好象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通过横征暴敛,敲诈勒索的手段来敛积。结果,就出了问题。”

“这件事,如果用来弹劾他,一则需要时间,二则需要大量证据,麻烦。”李弘笑道,“不过利用这件事来吓唬吓唬他,还是绰绰有余。”

“吓唬?”李玮反问道,“吓唬有什么用,当然要敲诈他了。他缺的就是钱,我们就要利用这一点来敲诈他。把他逼急了,他自然就要想办法来对付我们,只要他一动手,他就死定了。”

“仲渊,你看他那个样子,老奸巨猾的,想把他逼得狗急跳墙不容易啊。”

李玮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觉得王芬要么是疯子,要么另有倚仗。”

“怎么说?”李弘问道。

李玮说道:“你看,王芬手上只有两万多人,但他竟然异想天开,想凭这么点人马劫持天子,可能吗?你我都认为不可能,他当然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我看他劫持天子是假,祸乱天下是真。”

“王芬无论是劫持天子还是杀了天子,还是另立天子,他带给大汉国的是什么?是大乱。犹胜黄巾叛乱的大乱。”

“天子一出事,洛阳的大将军立即就会拥立大皇子为新帝。现在,大将军和世族官僚们对奸阉虎视眈眈,随时都会把他们吞而噬之。你想想,大将军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现在我明白曹操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了,他是为了解救自己家族的性命啊。我们只要在冀州杀了王芬,破了他们的奸计,天子就会安然无恙,天子没事,奸阉就可以生存,而曹氏自然活得更舒坦了。”

“仲渊,你的意思是说,王芬的倚仗就是大将军?”李弘四下看看,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李玮诧异地看看李弘,笑道:“我没说啊。”

李弘瞪了他一眼,说道:“如果这是大将军的诡计,大皇子顺利登基,天下怎么会大乱?你不会认为黄巾军还有这个实力吧?”

“怎么会没有?”李玮反问道,“去年,朝廷不但没有免去冀州的赋税,还因为西凉战事的原因额外增加了冀州的赋税,结果造成更多的百姓被迫放弃家园上了太行山,这事你知道吗?”

李弘摇摇头。

“王芬和一帮冀州官僚为了自己的私利,报喜不报忧,害人啦。这几天,我在各地县乡听人私下说,太行山现在至少聚集了不下百万之众。”李玮小声说道,“仅仅河内郡的黑山境内,听说就有二三十万人。”

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说,如果王芬的奸计得逞,这天下是一定要乱了。”

“对。”李玮说道,“无论王芬的奸计是否得逞,这天下是一定要乱的。你看,现在北疆几千里的边境上,鲜卑人屯积了十几万大军,他们想干什么?幽州的乌丸人,并州的匈奴人,一个个蠢蠢欲动,他们谁不想趁着大汉国奄奄一息的时候啃上几口?”

“何进这个杀猪的他懂什么?朝中那帮自私自利的官僚们又懂什么?他们哪一个在为了我大汉国的这片万里江山而呕心沥血?”

李弘望着慷慨激昂的李玮,笑道:“仲渊,你又激动了,你再说下去,不会又是劝我起兵造反吧?”

“大人说笑了。”李玮红着脸,咳嗽了两声,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其实心中正有此意,但不想被李弘一语说穿了。

李弘大笑,摇头道:“仲渊,这话以后你不要再提了。你的想法无非就是要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但我没有这个能力,你看看黄巾军就知道了,这改变天下的事,根本就不是你我这种人加上几万军队就可以做成的。你想得太简单了。”

“好了,我们还是谈眼前的事。”李弘亲昵地拍拍李玮的肩膀笑道,“当初,我幸好没有听你的话把你杀了,否则今天的事就麻烦了。这种事不象打仗,牵扯的东西多,我也不太懂,没有你在我身边给我出主意,我这次恐怕要受罪了。”

“大人才智出众,这么点小事怎么会难到你?”李玮笑道。

“你少说什么奉承话。”李弘说道,“我们不管将来的事,也不管王芬的倚仗是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王芬逼得自乱阵脚,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大人今天在巡营时,把军资已经带到大营的事说了出去,我看官兵们都很期盼,都想早点拿到军饷。”李玮说道,“下一步,大人要先在邺城大营待几天。王芬看到大人迟迟不走,军资又不给他,肯定会急得团团乱转。他要是来要钱,我们就威逼他送来粮食和衣物,否则就扣下军资自行支配。有了足够的粮食和衣物,士兵们就会吃饱穿暖,就会感激大人,这个时候大人就可以考虑把军资交给王芬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节

“如果杀了李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王芬背负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询问屋内众人。

许攸叹道:“杀李弘很容易,但陛下假如因此认为冀州太乱,不安全,不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了,那怎么办?朝中大臣本来就反对陛下回老家祭祖,李弘一死,不正好给他们找到了反对的理由吗?”

“另外,李弘死于冀州,大人难辞其咎,陛下盛怒之下,恐怕会降罪大人。如果大人被解职或者入狱,那这事还怎么干?还干不干?李弘的部下都是一群蛮子,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蛮胡,他们对李弘非常忠心,如果李弘被杀,他们激怒之下失去控制,对我们展开疯狂的报复,那怎么办?”

许攸看看王芬,谨慎地说道:“我看,还是不要杀为好,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功亏一篑。”

周旌反驳道:“子远,你的顾虑太多了,我觉得李弘到冀州对我们的威胁太大,还是趁早杀了干净。李弘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想杀他的人太多了,如果我们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把他杀了,不但朝中无人追究,说不定还会立功呢?陛下虽然对李弘很恩宠,但人都死了,他还能怎么样?只要我们有杀他的充足理由,陛下就是想治我们的罪,他也找不到罪名啊。”

“大人,还是杀了好。”陶皋说道,“李弘有那个宋文的帮助,肯定能掌握大人诬陷抄没二十七户大豪的证据,大人,这可是死罪啊,你不杀他,他会杀你的。还有,陛下老家的宗庙还没有修缮,临时行宫也没有做起来,这事瞒是瞒不过去的,一旦给李弘发现了,大人将如何处理?李弘随便上书弹劾一下,大人就是欺君之罪啊。”

王芬沉吟不语,犹豫不决。

“大人,我们就说他遭到蚁贼报复,被刺客刺杀而死。”周旌笑道,“这样,我们不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

“大人,杀了他,麻烦事太多,变数也非常大,很难预料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还是不杀较为稳妥。”许攸说道,“大人,我们可以拿钱去贿赂他,买通他。李弘买不通,我们可以买通他的手下嘛。”

“元山兄,我们急需那批军资,还是先让子远去跑跑吧。”陈逸沉思良久,说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见过不受礼的官僚。”

王芬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先让子远去跑跑。”

他看了周旌和陶皋一眼,说道:“要杀李弘,就要连同他的三千黑豹义从一起杀掉,否则事情的发展就很难控制。所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仔细筹划,不能操之过急。”

第二天,许攸到了香雨山军营,直接找到了佐军司马李玮。

李玮很热情,将他迎进军帐,彼此相谈甚欢。两人闲聊一会,许攸随即说明来意,递上了礼单。李玮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放到案几上,笑着说道:“王大人送得这礼很厚啊。”他特意加重了“厚”这个字的语气。

“渤海蒋先生的弟子宋文说你们最近抄没了冀州二十七家大豪的财产,共计有六亿钱,如今这笔钱……”李玮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故意拖长腔调,眼睛斜瞅着许攸,观察他的反应。

许攸连连摇头笑道,“那是个疯子,说话不能当真的。”

李玮微微一笑,把案几上的礼单慢慢推到许攸面前,说道:“许大人,我家大人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我不敢做,更不敢自作主张代他收下这份重礼,我颈子上这颗吃饭的家伙我还想留着,子远兄就不必烦神了。”

许攸一边慢慢地把礼单又推了回去,一边笑道:“这点薄礼仲渊还是收下吧,免得我回去无法交待。仲渊的意思,我一定带给刺史大人,我相信刺史大人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李玮闻言点头笑道:“子远兄,你回去告诉王大人,他要想拿走军资,就必须要做点什么给李大人看看,让李大人高兴高兴,否则,你们拿多少钱来贿赂我都没有用。你要知道,我也是刚刚到李大人帐下效力,说话没有分量的。”

许攸高兴地拱手问道:“仲渊,你能不能指点一二。”

李玮笑道:“你们虽然知道部队对保证陛下的安全很重要,但你们根本就不重视部队的士兵。冀州府的这支军队组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期朝廷也拨了一部分军资,但你们不但没有配齐甲胄和武器,竟然连士兵的温饱都没有解决,这让李大人如何放心把这两亿钱的军资拨给你们?你们这么做,犯了大人的忌讳,知道吗?”

许攸恍然大悟,“多谢仲渊的提醒,我回去后立即禀告大人,明天就解决此事。”

“王大人如果能及时解决此事,事情就要简单多了。”李玮说道,随即他想起什么,问道,“听说平原郡的襄楷大师在邺城?”

许攸笑道:“怎么,仲渊对黄老之道,神仙之术也有兴趣?”

李玮说道:“不是我有兴趣,是李大人有兴趣。”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李大人说,如果方便的话,他这几天想进城拜访一下。”

许攸急忙说道:“拜访就不必了。大人如果进城,百姓们肯定又要蜂拥围观,大人的安全很难保证。我看,还是让大师来拜访李大人吧。”

“襄楷大师德高望重,这么做,太失礼了。”李玮摇头道。“假如惹恼了大师,气得大师拂袖而去,岂不糟糕?”

“王大人和襄楷大师的关系很好,我回去后立即把这事向大人禀告,由他出面邀请襄楷大师来军营拜访李大人。”许攸笑道,“仲渊放心,大师为人谦逊,不会这么没有气量的。”

李弘命令颜良和文丑暂时统领大军。

颜良和文丑仔细查询部队之后,立即向李弘禀报,要求建立后卫营和兵曹营。部队里有不少训练受伤或者冻伤的士兵,但因为部队里没有医匠,竟然没有人给他们治疗。

“大人,我看这些士兵都是从黑山黄巾军各部临时抽调出来的,建制比较混乱,好象隶属于不同的小帅,有的部曲之间彼此还有矛盾。”颜良说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部曲,肯定要一个有威信的人在暗中统领。”

李弘抬头望向颜良,问道:“你肯定吗?”

“我肯定。”颜良说道,“兵曹从事张萧张伯畴年纪轻,也没有带部队的经验,更没有什么战功,谁会听他的?刺史王芬王大人根本就不在军营里,他一个士族官僚,连武功都不会,黄巾军那帮贼人睬都不会睬他。”

“如果没有一位大人物坐镇军营指挥调度,这帮黄巾军会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军营里?”文丑笑道,“两万士兵,大家吃不好穿不暖,恐怕早就开始抢了。我看那林迅、潘塔、寥磊、丁波都是打过仗的悍匪,武功也不错,在黄巾军中的地位不会太低,没有一个地位比他们高的黄巾军将领坐镇大营,谁会管得住他们?”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子善,子俊,你们派人暗中盯着这四个人,如果发现了这个躲在暗处指挥的黄巾军首领,暂时不要抓,更不要把他杀了,我还有作用。”

许攸匆忙回到城里向刺史王芬禀报情况。

“这个李仲渊虽然年轻,但非常贪婪,一千万钱满足不了他。”许攸不屑地说道,“他一再提到我们抄没六亿家财的事情,显然是在要挟我们,他想敲诈我们一把。朱俊一生清廉,没想到却教出这么一个无耻之徒,真是辱了朱先生的声名。”

“这才对嘛。如果人人都象李弘那个蛮子,我们怎么干成大事啊。”王芬笑道,“明天,你再送他两千万钱。李玮的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先前忽视了这个蛮子还有爱兵如子的嗜好。”

他看看襄楷,问道:“大师,我们要不要把那批甲胄和武器也送过去一部分?”

“不行,就给一点粮食和衣物。”襄楷坚决地摇头说道,“这两万人如果现在就配齐了甲胄和武器,谁知道他们会干什么?苦酋的部下当然会对苦酋言听计从,但林迅呢?还有潘塔几个人,他们会听苦酋的吗?这些人原来都是白绕于毒的手下,个个都是桀骜不逊之辈,亡命之徒,万一他们中的某个人突然袭击李弘和他的部下,我们的所有计谋立即就会暴露无遗。这个险,我们不能冒。”

王芬点点头,对许攸道:“子远,那就先送一点粮食和过冬的衣服吧。多送点肉去,让士兵们开开荤,也让那个蛮子高兴高兴,早点把军资拨给我们。”

“明天?”

“对,明天。我们急着要钱用啊。”王芬苦笑道,“现在许多事都要办,就等着这笔钱应急了。”

“大师明天也去军营吗?”许攸问襄楷道。

“对,我去会会他。”襄楷笑道,“这位豹子大人竟然对黄老之术感兴趣,出人意外啊。”

他看看王芬,说道:“如果我能把他说服了,大事可定。”

王芬嗤之以鼻,讥笑道:“他听得懂吗?他就会杀人。没事冒充什么风雅。”

许攸难以置信地望着襄楷,拱手说道:“大师如果能把他说服了,你一定是位活神仙啊。”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一节

第三天,许攸再次来到了香雨山军营。

李弘听说许攸送来了几十车粮食和过冬衣物,非常高兴,亲自出辕门迎接他。

“为什么没有甲胄和武器?”李弘笑呵呵地问道,“王大人难道要让自己的士兵赤手空拳上战场?”

许攸笑道:“冀州武库已经让大人搬空了,大人忘记了?”

李弘诧异地望着他。

“大人去年率五万大军上西凉,把冀州武库搬空了,大人怎么忘记了?”许攸说道,“现在我们只能从洛阳和邻近州郡的武库调拨武器,短期内估计很难配备整齐。”

李弘笑道:“想起来了,我上次到西凉的确带走了许多武器。冀州武库后来没有重新添置武器?”

“数量很少,不够用啊。”许攸说道,“如果要大量购置,府衙又没有充裕的钱财,所以这事一直拖着,至今没有解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啊?”李弘追问道。

许攸对李弘拱拱手,言词恳切地说道:“大人,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冀州府为了陛下回家祭祖的事,早就入不敷出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购置武器,所以请大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弘打断许攸的话,笑道,“陛下拨给你们的军资就在大营里,时间恰当的时候,你们派人来拿吧。”

许攸大喜,躬身施礼道:“太感激大人了。”

他还想再问问什么时候是恰当的时间,却看见李弘丢下他,大步走到围在车队四周的士兵中间了。李弘和士兵们大声说笑着,簇拥着运粮车队一起走进了大营。

这天下午,襄楷孤身一人,骑着一头小毛驴,前来拜访李弘。

李弘带着李玮、谢明出辕门相迎。

“许攸又送了你多少钱?”李弘边走边问道。

“两千万钱。”李玮笑道,“大人要不要送我一点做贺礼?”

李弘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又不娶筱岚,我为什么要送贺礼?”

“仲渊兄是不是着急了?”走在李弘右侧的谢明打趣道,“天天对着如花似玉的美人,仲渊兄晚上睡得着吗?”

谢明二十岁不到,长相英俊,白净文雅,说话慢悠悠的,嘴角总带着一丝笑意。他是赵岐门下的弟子,以棋艺精湛闻名太学。他和李玮因为一盘棋而相识,既而成为好友。李玮认为他多谋善断,为人又有侠义之气,故而极力向李弘推荐,但谢明不太愿意到李弘帐下效力。他虽然对李弘的战功很欣赏,但对李弘在肃贪过程中的所采取的野蛮血腥手段极为反感。他的老师赵岐听说之后,把他骂了一通。赵岐说,学文读经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报效国家嘛。你不到军前效力,难道还要待在洛阳蹉跎岁月不成?谢明不敢不听,乖乖跑来了。

“哈哈……”李玮大笑道:“敛之,我现在天天看到筱岚,睡得比任何时候都香,你就不要操心了。”

“筱岚答应嫁给你了?”谢明问道,“她不是说,没有父母之命,她不嫁给你吗?”

李玮笑容一敛,丧气地摇摇手:“不说了,不说了。”随即他对李弘说道,“早上,许子远对我说,只要这两天他们能拿到军资,再给我两千万钱。这家伙,说话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好像这钱就是他家的似的。”

“许子远知道你李仲渊命不久矣,所以你就是向他要一亿钱,他也不会眨巴眼睛的。”谢明笑道,“他没有问大人何时启程吗?”

“问了,我一推了之,我说我位小人卑,不知道大人的心思,随他去猜吧。”

“我看那个王芬连面都不露一下,很沉得住气啊。”李弘看了两人一眼,笑道,“宋文拦路喊冤,捅出他的坏事,他竟然像没事一样。我们要不要再逼他一下?”

“我看要再逼他一下。”谢明说道,“大人可以暂时给每个士兵发一个月的军饷,如果他还坐在府衙里稳如泰山,我们就再发一个月的军饷,直到把他逼得狗急跳墙为止。”

“下策,下策。”李玮连连摇手道,“这样做,打狗不成反被狗咬,不好不好。”他手指辕门方向,继续说道,“我们先探探襄楷大师的口风,听听他到底都说些什么。我曾听老师说,襄楷大师的治国之论,颇有可取之处,我们今天就听听。”

“仲渊兄,你是不是怀疑襄楷大师和王芬的奸计有牵连?”谢明问道,“你想从他的治国论调里揣测出王芬的计谋,是吗?”

李玮点点头,慎重地说道:“王芬劫持天子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当真是为了铲除奸阉吗?他有这个力量吗?黄巾军为什么会参予这件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襄楷大师和他的大知堂此时出现在冀州,很有点问题。”

“如果襄楷大师和大知堂也参予了王芬的奸计,仲渊的答案就出来了。”谢明说道,“襄楷过去和张角都是冀州有名的大师,信奉的都是黄老之术,据说两人交情很深。我们可以肯定黄巾军的人信任襄楷,因此只有襄楷才能说服黄巾军参加王芬的奸计。那么,襄楷想干什么呢?”他看看李弘,微微一笑,小声道,“改天换地。”

“这就是你故意把襄楷大师请来的目的?”李弘笑道,“你有怀疑襄楷大师参予此事的根据吗?”

“大知堂的弟子如今散布在冀州各个郡县设坛,他们想干什么?想想黄巾军的张角就知道了。他们在蛊惑人心啦。自从黄巾叛乱之后,这种设坛之事已经被朝廷明令禁止,但王芬公然违抗大汉律,纵容默许大知堂的方士任意妄为,王芬想干什么?”李玮用力一挥手,说道,“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李弘一边走,一边沉默不语。

“一个方士、道人,掺和国家大事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李弘问李玮道,“他们修炼的是神仙之术,难道不知道涂炭生灵是罪过吗?”

“大人,那你就错了。”李玮笑道,“参予国事,说大了就是为国为民,是大忠大义,可以修成正果的。象襄楷这种人,在百姓们的眼里和神仙差不多,他们的声望极高,顶礼膜拜者数不胜数。你看看大贤良师张角,他揭竿而起,登高一呼,响应者达数百万之众,这就是他们的力量。大人,你千万不要小视了,这个襄楷可不是一个寻常方士啊。”

“襄楷和党人的关系非常好。”谢明也在一旁说道,“当年,本朝的孝桓皇帝因为没有子嗣,请他进宫炼制可以生孩子的灵丹妙药。这个襄楷丹药不炼,却对皇帝说要铲除奸阉,要以无为治国,还说党人无罪,要皇帝赦免党人,结果他被下狱治罪,差一点死了。我听老师说,他的大知堂曾经解救藏匿了好几百名党人和他们的亲族,就连名闻天下的党人何颙都在他的大知堂躲过一阵。所以,襄楷大师在党人和许多士子眼里,那就是活神仙,如果由他出面邀请这些人相助,大人,你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力量会增加多少。”

李弘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两人,问道:“这个襄楷大师有这么厉害?”

“和张角比起来,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啸傲天下的魄力。”李玮笑道。

李弘霍然止步,大声说道:“杀了他。”

李玮和谢明吓了一跳。

“无论你们的怀疑是对的还是错的,今天先杀了他,以绝后患。”李弘杀气腾腾地补充道。

“万万不可。”谢明激动地大声叫道。

李玮大惊失色,急忙劝阻道:“大人,万万不可。此人和张角、张牛角属于不同的教派。他的大知堂虽然也尊黄老,但更推崇墨家学说,他的门下弟子遍布天下,仗剑行侠者众多,武功高强者更是比比皆是。一旦杀了他,大人失去冀州民心不说,还会遭到党人士子的仇视,尤其会遭到大知堂弟子的疯狂报复,他们会象幽灵一样潜伏在大人周围,刺杀大人一辈子。”

李弘冷冷一笑,指着两人说道:“如果他的确参加了王芬的奸计,我也不能杀他吗?你们两个是不是这个意思?”

“正是。”谢明毫不畏惧地望着他,正色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弘眼中杀气暴涨,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我们可以杀了襄楷,但我们杀不尽大知堂的弟子,就象我们现在杀不尽黄巾军的余党一样。大人难道要把天下所有的方士都杀了?”谢明语调平缓地说道,“大人杀襄楷,纯粹是饮鸠止渴,自取灭亡。大人应该想到,除了杀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

“几百年来,大知堂一直都是一个很隐秘的教派,他们的根基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光武皇帝中兴大汉国的时候,大知堂一直跟随在光武皇帝左右,征战南北,为大汉国的中兴立下了汗马功劳。由此可见,大知堂不同于张角的太平道,它自有可取之处。”谢明看看李玮,说道,“仲渊兄请襄楷大师来营,应该还有更长远一点的想法。”

李玮冲着谢明一拱手,笑道:“敛之说话就象下棋一样,锋芒毕露,你要当心啊,不要惹翻了大人,被他一刀砍了。”

谢明拍拍腰间的长剑,自信地说道:“我至少可以挡他三招。”

李玮大笑。

李弘面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他无奈地看看谢明,又看看李玮,问道:“你把襄楷请来,不会是要和他交个朋友吧?”

李玮笑着拱手道:“兼而有之,见机而为了。”

李弘突然大声说道:“仲渊,敛之,下次做事,最好和我说清楚,不要这样含糊不清的。”

李玮和谢明相视一笑。

李玮再次拱手道:“大人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这种事,说不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明笑道:“大人,凡事都在不停的变化之中,就象山中的溪水,你知道下一刻它会遇上什么?溪水只要沿着下山的方向不停地流淌,它总会流入河流。我们也一样,我们只要忠于大汉国,总会找到杀死敌人的办法。”

李弘蓦然一笑,小声说道:“仲渊,你让大师给你算算,你什么时候能娶筱岚。”

“对。”李玮眼睛一亮,大声说道,“绝妙的主意。”

李弘热情接待了襄楷。

襄楷的博学和谈吐深深吸引了李弘,他那种极富感染力和煽动性的语言,那种极具诱惑力的无懈可击的论调让李弘和大帐内的军官们听得如醉如痴。

襄楷先从黄老之术说起,他说:“一般人说我们道家或道教,都说习‘黄老之术’,其实,所谓黄帝的学术,并无专书可考。先贤司马迁曾说:‘黄帝者,学者之共术也。’所谓‘共术’,就是说我们大汉文化的原始渊源,都是从黄帝时期开始,所以称黄帝的学术。”

随即他又说到道教的起源,道教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神仙方士,接着他讲到神仙术,讲到文景盛事,讲到清静无为,以法治国。

“本朝初年,百姓们刚刚历经了战国以来三、四百年长期战祸以及大秦国的严刑峻法,社会人心所殷切期望的就是早日达到安居乐业的升平世界。于是,高祖皇帝采用黄、老无为而治的学说,以宽柔为怀治国,国势渐有起色。到了本朝文帝时期,因为内有宫廷的变乱,外有强臣宿将和兄弟诸王的虎视眈眈,正是危机四伏的时候。但当时百姓厌战已极,此时此世,内外任何因素,都不适于施用刚猛的治国策畴。因此,文帝从其母后与丞相曹参的主张,采用无为而治,清静守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以法治国的办法,终于使我大汉国强盛起来。”

“本朝的武皇帝想建功边陲,洗刷自高祖皇帝以来的外侮耻辱,他对柔弱为用的治国策略非常不满,因此,他实施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国策,从而结束了无为而治,清静守法的年代,以德治国取代了以法治国。”

“以德治国被朝廷表述为德主刑辅。刑是有明确的条文规范的。德是什么呢?从大儒董仲舒倡导的‘春秋决狱’来看,就是按孔圣人所著的《春秋》来作为断案的依据。一部书怎么能成为判决案子的依据呢?照董先生的说法,因为这部书就有‘德’的全部内容。依据一本书断案,官吏的权力可就大了,他怎么说都行,因此官吏贪赃枉法,大汉律行同虚设,治理章法全没了,结果就有了‘上请’,凡事都请皇帝定夺。有一帮熟读典籍经书的大臣在旁帮忙,皇帝要从史书中找出任何一条合乎自己心意的典故,太容易了。所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最后结果就是皇帝不再受任何大汉律的束缚,皇帝的意愿就是大汉律。”

“本朝初期,天子和大汉子民都要遵守大汉律,但自从武皇帝之后,就再也不是了。大汉律是大汉子民的大汉律,天子可以凌驾其上,为所欲为。大汉国之所以有今日的衰落,追根求源,还是尊儒的治国策略问题,还是以德治国的问题。要想重振大汉国威,就要重尊黄老,要以法治国,这一点勿庸置疑。”

襄楷的话音刚落,军帐内的谢明就跳了出来,他当然是极力驳斥襄楷的言论了。随后,陈好、唐云、尹思、余鹏、赵云、姜舞、庞德等一帮人先后持各种观点和襄楷展开了激烈争论。

李玮轻轻推了一下听得入神的李弘,小声问道:“大人,你看这个襄楷要不要杀了?”

“谁说的?”李弘冷脸说道,“杀不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你说呢?”

李玮轻轻笑道:“我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也觉得有道理,但真正实行起来的效果会怎么样呢?还会像本朝初年一样立竿见影吗?”

“仲渊,如今看起来,他一定参加了王芬的阴谋。”李弘凑到李玮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看襄楷大师执着的样子,他一定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劫持天子,胁迫天子实施他的治国策略。”

李玮点点头。他望着襄楷,突然发现他不再是仙风道骨的大师,而是太学里一个顽固而倔犟的博士,一个信奉黄老学的博士,一个非常擅长说服辩论的博士。

争吵和辩论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

李弘带着部下恭送襄楷。

襄楷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单独和李弘说说自己的治国之策,然后趁机说服李弘,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他在离开之前,总算找到了一个机会。

“大人,当今天下奸阉当道,百姓苦难,国势日衰,大人如今深得天子的恩宠和信任,手握重兵,为什么不想着做一番大事呢?”

李弘躬身回道:“大师啊,你看看如今的北疆和西疆,十几万胡人陈兵边境,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入侵我大汉国,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大事比抗击胡人入侵还重要呢?天下乱不得。天下乱了,胡人入侵了,百姓怎么办?几千万大汉子民怎么办?”

襄楷看着李弘,默然不语。忽然,他长叹一声,躬身致礼,爬上驴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