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讨不到糖(1 / 2)

少君骑海上 吾玉 0 字 8个月前

 月冷夜寒,海浪翻涌。

季织月做了一宿的噩梦,梦里全是那双淡蓝色的眼眸,男人唇边染血,笑得邪气四溢,一步步向她逼近,犹如地狱修罗。

“跟我走,跟我回赤奴部落,季织月,你逃不掉的……”

风拍窗棂,少女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要,不要!”

睡在她旁边的施宣铃也随之惊醒,见季织月深陷梦魇之中,赶紧按住了她乱动的手脚,连声安抚道:

“织织,织织你别怕,我在这呢,我陪着你呢……”

她们从暗牢里出来后,季织月始终害怕得浑身发抖,施宣铃索性回澜心小院抱了自己的枕头被褥,决定陪季织月睡一段时间,正好她跟越无咎住的那间屋子也被炸了,修缮也得一段时日。

闻晏如原本要派人来进行修缮,越无咎却不知为何,一口拒绝了,坚持要自己亲力亲为,闻晏如拗不过他,也只好作罢。

可事实上,他们怎会知道,越无咎不过是怕被人发现了床底的那个密道,他守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施宣铃。

少年直觉越家的谋逆大案,同那幅壁画有着莫大关联,前路波诡云谲,他不愿将单纯的少女也卷入到这场腥风血雨中,倒不如独自一人守着秘密,暗中调查。

毕竟越家一案牵涉甚广,他亲族上下皆已覆灭,若是再失去宣铃,他在这天地间就当真一无所有了。

他只愿好好将她护在身后,前路漫漫,披荆斩棘也好,刀山火海也罢,都由他一人去闯,她只要好好笑着,一直那样纯真无忧地笑着就好了。

当晚,施宣铃守着季织月入眠时,澜心小院里,越无咎也借着皎洁月光,不知疲倦地练起了下半部越家剑法。

一想到父亲被处以极刑的画面,想到肩上担负的血海深仇,他便有无穷无尽的动力,月下挥舞的每一剑,都带着势如破竹的锐气,似要将这漆黑压抑的夜幕划开一个口子,迎来万丈曙光。

海浪拍打着礁石,夜风飒飒间,玉竹居里,施宣铃搂着瑟瑟发抖的季织月,不住安抚道:“织织你别怕了,小晏将军不是守在那暗牢里嘛,那个混蛋绝不可能逃出来再欺负你的!”

送她们回来时,闻晏如饱含歉意,毕竟两次都是他来找季织月帮忙,才会令她遭受如此“无妄之灾”,他看着脸色煞白的少女,愧意满满,保证绝不会再让息月寒有接近她的机会,他会加强暗牢守卫,自己也会每日前去查看,直到将息月寒彻底移交给朝廷的人。

“镇抚司的裴大人马上就要来了,用不了多久,息月寒就会被押解出云洲岛,季姑娘,我向你保证,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此人一面了。”

少年将军信誓旦旦,手中长枪在月下熠熠生辉,仿佛能为人带来无尽的安全感,季织月仰头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心中恐惧稍许缓解。

可到了深夜,她仍是辗转反侧,勉强睡去,也叫噩梦惊醒了过来,耳朵上的伤已上过药了,可心间的伤,该要多久才能好呢?

——

暗牢之中,月光倾洒而下,高大的男人站在满墙的祭文前,淡蓝色的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他以血为墨,不知又在写些什么。

闻晏如手持长枪,守在牢外,皱眉冷声道:“息月寒,你别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了,一切都只是徒劳,你逃不出去的,等镇抚司的裴大人来了,便会立刻将你押解回皇城!”

那个高大的身影没有停下手中的书写,只是背对着闻晏如,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意:

“闻将军,你平时下棋吗?”

闻晏如的眉心皱得更加厉害了:“下与不下,与你何干?”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

男人倏然转过身来,唇角微扬,俊美的面庞在月光下半明半暗,一字一句清晰地回荡在暗牢之中:“棋局之上,风云吞吐,皆乃寻常,笑到最后,方为胜者。”

他仿佛心情很是舒畅,半点也未担心过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双目直视着暗牢外的闻晏如,笑得邪气四溢:

“如你所言,我也在等那位裴大人,他登岛之日,或许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闻将军,你要猜一猜吗?”

——

玉竹居里,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上,施宣铃搂着季织月,连声安抚间,分明看见她肩头白雾缭绕,一只淡粉色的小蜘蛛,正泪眼汪汪地缩在蛛丝网上,柔弱可怜的一副模样,叫人瞧了说不出的心疼。

施宣铃长睫一颤,搂住她的手一紧,忍不住愤愤道:“那该死的九头蛇,活该被钟离笙抽个半死,就该把他那九个脑袋统统剁下来才对!”

夜色深深,她又安抚了季织月好一阵儿,少女才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施宣铃也挨着她躺下,睡在了床榻的外侧,紧紧守护着她。

许是睡前嘴里提到了钟离笙,施宣铃竟然还真梦见了他,她梦里又回到了那间暗牢,钟离笙手持长鞭,肩头的紫色小鲨鱼狂喷怒火,紫衣飞扬间,他疯狂地鞭笞着息月寒。

息月寒肩头亦白雾缭绕,那九个蛇脑袋连声惨叫,不住哀求着,她在旁边幸灾乐祸,看得眉开眼笑,连声不迭地为钟离笙助威喝彩。

这个梦实在解气,以至于施宣铃根本舍不得醒来,可不知是谁轻拍着她的脸颊,一遍遍地喊着她,硬生生地将她从美梦中拽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吓得差点尖叫出来,梦里挥舞长鞭的那只紫色小鲨鱼,竟赫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她瞳孔里映着钟离笙放大的一张俊脸——

“喂,驴蛋别睡了,陪我去一趟云城,替我娘看诊解毒!”

*

海上旭日初升,晨风习习,马车又一次驶进了云城。

同上一回施宣铃的好奇惊叹不同,这回车厢里静悄悄的,她甚至连帘子都没掀开往外看过一眼。

只因她身旁多坐了一个人,越无咎得知她又要进云城去给宛夫人看病后,无论如何都要陪她一道前往,唯恐她再出什么意外。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僵硬,钟离笙就坐在他们对面,慢慢转着手中的玄铁折扇,显然不太欢迎越无咎的出现。

终于,那身紫衣忍不住了,决定忽视越无咎冷冰冰的目光,直接对着施宣铃搭话道:“喂,驴蛋,你那糖还有吗?”

不提糖还好,一开口,施宣铃明显感觉身边人凛冽的杀气又重了几分。

她还想跟钟离笙使眼色,可傻呼呼的紫色小鲨鱼却无知无觉,还往怀里掏了一颗糖出来,自顾自道:“我只剩这最后一颗了,在青林苑里养伤时,我把其他几颗都吃完了,一直没舍得吃这最后一颗,想等到见你时,再问你要新的来着,你那还有多少啊?”

施宣铃抿紧唇,没有回话,可钟离笙这个没眼力见的,竟然直接朝她伸出手来,大咧咧地道:

“快拿给我一些,我可馋死了,你不是说这些糖都是你自己亲手做的吗?等回了澜心小院,你再一口气给我做个百八十颗怎么样?”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钟离笙恐怕已被越无咎射死千百次了。

施宣铃轻咳两声,十分怂地道:“没了,一颗都没了。”

“什么?”

钟离笙霍然瞪大了双眼,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急声道:“怎么会没了呢?那日马车上,我见你身上明明带了许多的,怎么就没了呢?”

“你不至于这么馋嘴,天天吃个不停吧?你就没做新的了吗?”

眼见钟离笙喋喋不休,还要追问到底,施宣铃无可奈何,只能低下头,挑明了说道:“就算做了新的,也不会再给你了。”

“我的糖,以后都不会再给你吃了。”

车厢里一霎时寂静下来,钟离笙喉头动了动,半晌才像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施宣铃埋着头,没吭声,眼前却又伸来一只修长的手,她扭头望去,竟是越无咎。

少年抬了抬下巴,向她示意,她怔了一瞬,陡然反应过来,忙不迭从怀里摸出了几颗糖,轻轻放在了少年手心之中。

钟离笙瞳孔骤然放大,越无咎却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剥开一颗糖,再自然不过地放入嘴中,细细品尝起来。

“意思就是,宣铃做的糖,日后只有我能吃,没有你的份了。”

悠悠的话语在车厢里回荡着,钟离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施宣铃如此反常,全是因为她是个没骨气的“夫管严”!

真是个大怂包!

钟离笙怒了,狠狠瞪向越无咎,他却又剥开了第二颗糖,举手投足间,淡定从容,却看着分外气人——

挑衅,这是十足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