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皓明问“厅里从杂技团得不到一点好处是什么意思?”时,伍家声也豁出去了,干脆敞开窗子说亮话:
“我这个人不会送礼,也不会巴结领导,这是其一。其次呢,厅里又不能塞人到团里来,解决不了他们任何人的亲戚朋友问题。”
陆皓明明白了,说道:“对,你那儿有特殊性,不像剧团可以从县市一级剧团选人。
你们的演员都是几岁就招进来,经过长期训练才能上台子。
这个训练过程长达数年,非常辛苦,很多人吃不了这个苦。”
伍家声拍了一下大腿:“陆厅长,你讲到点子上了。哪个领导会把自己的亲戚送过来受苦啊?
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杂技演员几乎只上了一个小学。
因为要从小训练,有的小学没读完就到了团里,文化程度普遍较低。除了会杂技或者魔术外,什么都干不了。
这个团垮掉了,他们等于失业。年轻的女同志还去开个什么服装店,年纪大了的就领着这半份工资……”
程莉补充道:“财政只发我们一半的工资,其他要自筹,到哪里自筹?我们基本上就领1000多块钱一月。”
伍家声说:“我们许多人过不了日子啊,名义上是演员,实际上是乞丐。不怕厅长笑话,我们是乞丐,真正有乞丐。”
说到这里,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双手捂着眼睛,哽咽起来。
陆皓明吓了一跳。
程莉递了一张餐纸给伍家声,说:“团长,别哭,别哭啊。我们是来汇报工作的”
不料伍家声哭得更厉害了。从哽咽到嚎啕大哭。
陆皓明没有制止,对程莉说:“没关系,男人有泪不轻弹。让他哭一会儿。”
然后又对伍家声说:“你到卫生间去洗把脸。”
伍家声去了卫生间,半天没出来。看来真的触用到了伤心处,蹲在那儿痛哭。
程莉说:“厅长,杂技团与别的单位不同,都是一家一家都在团里工作,父带子,母教女。师傅带徒弟。
伍团长的妻子在团里管道具内,他儿子在团里,儿媳妇也在团里。
一家人就是他发全额工资,妻子、儿子、儿媳都是领半份工资。团长年纪大了,以前是表演撑杆的,现在也不能上。
离开团里也挣不到钱。全家人就守着这两份半的工资过活。
他妻子有风湿病,现在每个月都要服药。开支又大,他儿子没有其他本事,只好去开的士。
他儿媳长得漂亮,不愿去干其他事情。两口子不和,整个家庭生活非常困难,可以说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陆皓明的脸抽了一下。他理解了伍家声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
好久好久,伍家声才从卫生间走出来,苦笑道:“厅长,失态了啊。”
陆皓明摇摇头,说道:“程莉介绍了你的家庭情况,我理解你。”
伍家声说:“我有困难可以克服。团里像我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大家就领着那微薄的薪水,没有其他技能又放不下架子面子,过着贫民生活。有些人是菜市场散场时,去买剩下的蔬菜呢。”
程莉补充道:“大家对伍团长也充满怨气。认为他没有能力,不到厅里为他们争取权益。”
陆皓明听了,半晌没有做声。他根本没有想到杂技团没落到这种地步。
他所看到的演员在台上光彩照人,哪里想到他们会去买剩下的菜叶子呢。
他不禁对伍家声深抱歉意,说道:“家声同志,我第一天来讲的话,今天全部作废,说明我工作不深入,不细致,存在严重的官僚主义,向你们认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