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当为天下官吏之表率(2 / 2)

牟斌犹豫了一下,回奏:“锦衣卫确有一事需上报,然此事较为敏感,臣不便当朝言对,臣请私下奏秉!”

是一个说法,但朱佑樘不满意,不过,他此时也未说什么,侧过头看了看范亨,见着范亨瞧见了,这才又转回面向一众大臣,叹道:“诸位爱卿体谅于朕,但朕心不安。”

刘健感觉不对,他不知陛下要如何开场,但他觉着,大致是何事,且不出来为好。

因为,大臣们自己内部都未曾有个统一章程,若是此时出来,岂不乱套,他绝不想看着不在掌控之中的事发生。

于是,他连忙轻咳一声,出班道:“启禀陛下,臣等忠心事君,陛下托付臣等以国事。臣等必尽忠职守,兢业任事,不敢言体谅。再者……”

“刘爱卿,且听朕言,你亦无需替朕遮掩,朕自忖,虽算不得圣明,但亦算的上开明。”

朱佑樘摆摆手打断了刘健,未让刘健再说话,道:“朕自登基以来,自问算的上勤勉。朝廷之事,有诸位爱卿辅助,多少做了些实事。但朕知道,朕亦做了不少错事。比如国舅寿宁伯和建昌伯之事,朕便时常有愧……”

皇帝在自愧,又是牵到了张鹤龄,李东阳赶忙出班道:“陛下,寿宁伯、建昌伯前番已在三司俱领其事,陛下业已降下重罚,前事何需再提。有错改之,有罪罚之,陛下实乃圣明之君。臣等……”

“李爱卿,你的心是好的,可朕算不得圣明。朕只想做个诚实之君,罪己诏朕都下过,何至不敢承一错!你无需再言!”

三位阁老已是出班两位,朱佑樘则一再打断,若是按着往常情况,陛下的架势有些不礼貌了。且陛下的话,多少有些诛心,何谓罪己诏都下过?

其实,他们皆是知道,朱佑樘是告诉众臣,他似乎是铁了心要说些话。这下没辙了,总不能让陛下话也不说吧。

朱佑樘犹自道:“李爱卿方才所言亦是有理,朕本也以为按律重罚了他们,给他们一个诫训,朕甚至还给寿宁伯这样的粗鄙之人封了官。虽是官品不高,但亦是朕之私心。在朕想来,给他些差事,让他办些实事,也能使得他规矩一些。

可没成想,前事去了之后,他依然不知收敛,再犯新事,朕实为痛心。甫自上任,便是打了御史,虽情有可原,但行事太过粗劣。再日,当街打了无辜士子,惹来满朝上下弹劾,群情愤愤,何等狂悖。昨日,更是变本加厉,使锦衣卫打了士子二十余名,屡屡之事,让朕实不知该如何与满朝文武,天下臣民交待。朕有愧!”

“陛下,臣等惶恐,陛下无需自责。况,前日之事已有定论,新事尚且不明,陛下可交有司查实即是。”

“陛下,刘阁老所言及是,臣附议!”

“陛下……”

三位阁老先后发话,接着又是重臣们纷纷附和,再之后,眼见着六部三司的属官们蠢蠢欲动,朱祐樘心里极度的不舒服。

登基伊始,朱佑樘并不觉得大臣们团结一些有何不好,上下同心,办起国事来,岂不更有成效。后来,他觉着,似乎也不一定好,但多年来的性格养成,岂是一时间能改的。

直到近两年,他才真正感受到若是始终如此,对于他一位帝王而言,是多么的残酷。他用了些手段,但收效甚微,他反省过,或许是所托非人,或许也有他自身的缘故,他似乎意志不太坚定。

可泱泱大明,若是太坚定,这朝堂岂不是乱了啊?

朱祐樘心中有些乱……

“陛下,臣有本奏!”

正在此时,一个高亢、嘹亮的启奏声音在前排响起,朱佑樘一见,心中动了动。

使出默字诀,又使出了缓字诀,本应是又一场朝会即将结束,谁成想,突兀的来了一声启奏。还是在前排大员之中。

刘健眉头微微一蹙,很不满意的循声看去。

只见,顺天府尹张申缓缓走了出来,步履从容稳健的行至御前,这一刻的他似乎全无平常时的模样,李东阳默默一视,心中极为微妙。

张申心里其实也微妙,事情并不像预测中的那般进程,他本是准备顺势而为。可没有弹劾,也没有群情激奋,不曾给他顺势而为的机会。

眼看着朝会又将以昨日一幕终结,他挣扎了一下后,终于咬牙站了出来。

站出之后,他的犹豫反而消失了,大概心中多少还有些没被彻底放下的东西。寿宁伯说过,人切不可欺心,就当30年的仕宦,自己给自己一个交待吧。

他再也不顾忌别人的目光,躬身奏秉道:“臣顺天府尹张申,有本启奏!”

“准奏!”

“启禀陛下,臣所奏之事本为日常公务,只需和户部、刑部、督查院、礼部沟通,待事情有所结果,再报于陛下圣裁不迟。但方才陛下所言寿宁伯一事,臣死罪,实不敢赞同,因而只能搅扰陛下。

臣认为,陛下被人蒙蔽,错怪了寿宁伯,臣一片忠心,不得不言……”

刘健很不礼貌的冷声出言道:“张府尹,既是六部、督查院的日常公务之事事,既知是搅扰,何必再奏,退下吧!”

张申亦不退让,道:“刘阁老,早朝奏事,本官可有资格?本官为顺天府尹,牧民京师之地,虽说是日常公务,但京中之事,关乎士子、官员、勋戚,又何敢言大小?且,陛下被人蒙蔽,作为臣子,更当诚心直言。否则,何谈忠心?

陛下,臣不知何人向您秉报的寿宁伯殴伤士子之事,但臣不敢苟同。臣认为,寿宁伯做事公正堂皇,合礼合法,不以官卑,敢于任事,实乃我大明官吏之表率……”

张申言出,李东阳淡然了,他就知道必有不对。而在场的臣僚则无法如李东阳这般淡然,他们一个个的面露异色,心潮翻涌。

好你个张申。

看你平时和气圆融,各方交道皆是打的挺好,但一直存着底线,宦官、外戚、勋贵皆不曾交联。可如今倒好,顺天府任期将近,却攀附起了外戚,张鹤龄为大明官吏之表率,你该有多谄媚才能说出此等话。

朱佑樘心里也是暗笑,不是他没城府,实在是他也觉得张申一本正经的说着话,说的有些好笑。

不过,他面色倒是未显,反而面露奇色道:“张爱卿是说朕被人蒙蔽,错怪寿宁伯?”

谢迁急了,赶忙出言奏道:“陛下……”

但今日的朱祐樘似乎很不给阁老们面子,再次摆摆手,道:“谢爱卿,容张爱卿说完。朕亦想听听。”

“臣谢陛下!”

张申全不在意谢迁的打扰,奏道:“寿宁伯以往之事,皆在京师,因而,顺天府亦有记案,陛下既已降下处罚,当不可再谈及旧事。

且,犯了错总不能一棍子打死吧,非十恶不赦,领罪之后,总该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因而,前番以此事奏谏于陛下之人,实乃居心叵测,臣以为,当严查,追其责,以儆效尤。

姑且不言前日和昨日之事,只说今日,其人所奏寿宁伯之事,实乃荒天下之大谬,臣恳请陛下彻查,还寿宁伯一个公道,还忠心任事之官吏一个公道。”

众臣僚哗然,翻昨日的账,你张申来翻?攀附外戚,谄媚、卑贱啊。

本来只是一个想法的众人,此时已是确定了。

朱佑樘似乎是动怒,只见他看向范亨,范亨心中一颤,暗自发苦。

他可不知这张申和寿宁伯是怎么玩到一起的,但陛下玩的也不对啊,我明明奏的不是这么回事,陛下你怒瞪于我是作何啊?

范亨不知要怎么来说才不会妨碍陛下的心思,难道要我请罪,那皇爷要是顺势下坡,给我东厂提督的位置再拿了呢?

“咚!”

“咚咚!”

“咚咚咚!”

正在范亨不知如何回答之时,突然一串鼓响震动了整个紫禁城。

出事了,出大事了!

众臣皆是一凛,多少年未曾有过了啊!

朱佑樘眉头一蹙,接着恍然,瞬间又缓了下来,只是凝神看向了几位重臣。

刘健心里暗叹,李东阳一惊之后,心中更是深深一叹,两人几乎同时奏道:“陛下,请容臣等前去查看。”

朱佑樘面色沉凝,眼神锐利的扫过御阶之下的一众文武,道:“通政司,顺天府,锦衣卫,随同两位阁臣前去查看!”

“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