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赴枯山(2 / 2)

认识的倒不用说,扫一眼便罢了,大部分目光皆是聚集在那些陌生脸孔上。

凡是不熟悉的,大抵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后生,说年少轻狂也好,初生牛犊也罢,既然敢来枯山,自然不缺胆子,真正毫不犹豫踩出上山第一脚的往往也是这一摞人。

他们跟那些胆气脾性早被磨灭的老江湖不一样,来这里前三分为试枯山剑奴的剑术,中三分为试自己的剑术,后三分为那柄尚未出炉的枯山剑,至于最后一分,则是敢提着脑袋上山的魄力。

没有最后一分,便是前九分再何如都是放屁。

当年蓝羡子初出江湖声名不显,不也敢一人一剑独赴枯山?那一剑挑翻枯山十二剑奴的气魄至今仍被津津乐道,有此前科,谁敢小瞧那些尚显稚嫩的后辈?

遗憾的是这趟枯山蓝羡子似乎并无兴趣,有说他爱惜羽毛怕输的,也有说他给后生留些机会的,江湖嘴杂什么臆想都有,也没个统一的说法。

不过江湖上可不止蓝羡子一个人使剑,他不来自然有别人来,所以当马队停在山脚的时候,目光几乎都落了过去。

“林起墨?听闻他丘涂书会未评上资格后便闭门苦读去了,今日有心思来枯山倒是稀奇了,莫不是圣贤书读够了?”

“若是丘涂那女人说这句话我倒是服气,要论到他身上可就欠妥了,三落秀才而不中,想来那大祭酒育人的本事也不过尔尔,这圣贤书怕是还得再念。”

“好好的剑不练,去念劳什子书,白瞎了一身好剑术,若早放下书去练剑了,不知比起那蓝羡子又该当何如,这剑林估摸着还得添几分热闹。”

“差不离,唉。”

说到最后,尽是一片惋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书生倒似没听到,撩帘下轿随手将书递给大钺将士,裹了裹氅衣径直上山而去。大钺将士小心翼翼捧着书,并不打算跟上,枯山有枯山的规矩,送先生到山脚已是难得,再上山可就有些逾越了。

三伏时日尚裹着氅衣的估摸也只有书生一人了,说是体弱易染风寒,但在外人看来怎么都像是强作文人矫情得很。

崎岖平仄的山路不算好走,但也没那么的难走,好在书生并不赶时间,踩着满地枯叶不疾不徐上山,甚至还有雅兴吟上两句,只是那打油诗实在谈不上文采,稍有些学问的仕子撒泡尿的功夫估计都能尿出三两斤。

上到山腰总算有人打断了他的才华横溢:“若你的剑术与你文采一般,我倒也省心了,既然说过不再提剑,又何必赴枯山?”

林起墨顿了顿,偏头望去,果然看到那个老男人靠在树下,腰间挎着柄无鞘无锋青铜剑,剑身锈迹斑斑像根老树枝,剑像,人更像。

“小生何德何能,让前辈寻觅至此。”书生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世人练剑练不出个名堂不外乎是心诚剑不诚,既是练剑,出剑自然要诚,一剑递出就是一剑,没有多余两剑三剑,那是画蛇添足讲究花架子的娘们剑,能砍得动谁?唯你例外,剑诚心不诚,剑意到了却不肯练剑,忒的浪费。”

书生负手道:“人各有志,剑是杀人技,小生却只想考取功名入殿济世,天下不平,岂能凭一剑论之。”

“你现在若是个秀才,那我该当放你走,可你不是,所以我坐在这与你说道。我虽瞧不上八相寺的那些秃驴,但张胎尘的话却也有些意思,救人便跟做买卖一样有出有入,从来没有稳赚不赔的,救一人,自是该有人替他死,会做买卖的不只是生意人,阎王爷也不差。仗一剑救不了几个人,可入殿封官却也能杀不少人,两相区别不外乎是杀多杀少罢了。”

当年男人仗剑江湖的时候可没少杀人,杀得痛快了说教也不少,尤其是八相寺那群秃子,闻之简直皱眉,往往都要喧上百遍佛号诵上千遍经文,再念上一句我佛慈悲。

被念多了,多少也能说上一些,论救人渡人,天下还有谁能比得过张胎尘?虽只是些皮毛却也不是这假秀才能辩得过的,最后只得摇着头来上一句:“小生只望考取功名,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早晚会想的。”

男人笑了笑并不心急,甚至抬手朝山上做了个请势,书生无奈轻叹,抬脚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