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真相
506:真相
在“幽灵”瞳孔散开。走向地犾的时候,耳中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因为我就是‘原始’”。
“你们死到那里去了,怎么现在才来?”正所谓急惊风撞着慢郎中,一向淡定、从容的袁梅又气又急,慢一点她就被羞辱了,换了谁都会生气。
致远无言,故意把眼光挪开,这种时候最好避重就轻、问东答西、答非所问,或者干脆装傻充愣,什么也不要说。
他不说,自有人说。
“我们这不是及时来了吗?哈哈哈。要是我们真姗姗来迟,慢一点点的话,嘿嘿嘿……你就死定了!”小姑朗朗大笑,笑声中有几分得意:“你还不感谢我挺身而出?”
袁梅气得踹了一脚,从床上跳下来,她一刻钟都不想再与“幽灵”呆在一个床上。顾夫人也下了床,径直走到“稀缺”尸身前,慢慢察看。
“稀缺”已成了一滩烂泥,有什么好看的?
“致远,你的刀法和剑法一样很好啊。”顾夫人似笑非笑,越看脸色越不自然。
“夫人过奖。比起夫人的‘倾情一抱’还差得远啊,在下自愧不如。”致远若有所思、神色凝重。
小姑看着致远,一脸的佩服,顺手给了致远一拳:“好啊,真有你的,让我也一直担心,早知道你武功这么好,我也不用提心吊胆、喝酒装醉了!”
“可惜,‘针’没有来,没有上当。”致远叹了一口气:“‘针’比我们想象的更谨慎狡猾、小心翼翼。”
“嗯,你说的不错,‘针’看来不是蝇营狗苟、追名逐利之辈。”袁梅慢慢平静下来:“‘针’很沉得住气。”
“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致远说:“我们至少知道‘针’已经在关注、追踪我们的行踪,他派遣来的这两个人,更多的作用是在试探我们的虚实。如果真是这样,过早暴露我们的实力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忧心如焚:“敌暗我明,等到‘针’真正出手的时候,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对付的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们还害怕了不成?”小姑大声叫嚷。
“这不是害怕,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谋定而后动。”致远说:“大家知道绵里藏针这个成语吧?”
众人一起点头。
致远说:“笑里刀剐皮割肉,绵里针剔髓挑筋,‘针’柔中有刚,极可能外貌和善,内心刻毒阴险。”
――顾夫人是不是这样的人?
※※※
致远盯着顾夫人说:“夫人,你没有说实话。”
顾夫人从“幽灵”尸身前慢慢站了起来。袁梅拉住致远。责怪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致远解开袁梅带来的包袱,取出那张猫刺绣,放在大家面前,不紧不慢地说:“因为这张刺绣。”
“嗯,请说。”
致远加重语气说:“你认识它的主人。”
顾夫人这次没有否认:“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是看出来的,而是感受到的。”致远解释:“虽然我不懂刺绣,但也能感受到这张猫的精密与美轮美奂、无与伦比。能绣出如此精致完美刺绣的人,一定从小经过了严格而长期的言传身教,并具有极高的天赋和创新能力。以夫人在刺绣界的地位,不可能不有所耳闻。”
顾夫人点点头。
“有的人锋芒毕露,‘针’却是笑里刀,绵里藏针。”致远说:“可是,无论他怎么隐藏都一定与刺绣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找到刺绣人,就找到了推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针’的面目就会出现了。”
“前提是从这张刺绣入手,从这张刺绣上找到一根不小心突出表象的刺,一经挑起即牵扯出环环相扣、盘根错节的天罗地网,掀开表象底下暗藏的真相。”
“夫人,我说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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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夫人抬起头,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夜,脸色一瞬数变。良久无语。
“如果你为难,夫人,你可以不说。”袁梅体谅地说。
顾夫人摇摇头,接过致远手里的刺绣,用手轻轻地抚摸,摸得很慢很用心,就似在抚摸自己的儿子,然后缓缓说:“我确实知道它的主人,因为他就是我徒弟。”
“啊?”小姑叫了出来:“我怎么也不知道?”
“这不怪你,我是秘密收他为徒的。”顾夫人叹了一口气:“因为他是个男人。”
小姑吐吐舌头:“男人不去闯东部大陆,学刺绣做什么?”
“是啊。”顾夫人说:“干我们这行,都是女流之辈。男人一般是不屑做的。”她眼睛泛着自豪的光:“可是,他不一样,不仅有着极高的天赋,更重要的是,对刺绣有着疯一样的着迷,如果说,天下还有谁能绣出这张刺绣,非他莫属。”
致远问:“他叫什么名字?”
“叫瀚。”
“瀚?”
“是的,就是广大的意思。”
“他住在什么地方?”
“三华山。”
“我能荣幸认识他吗?”
“嗯,我可以带你们去。”顾夫人说:“你们见到他,一定会不枉此生、不虚此行,一定会感激得要死,说不定你们还会成为朋友。”
她眼里象有根针:“他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
其实,致远神眼请教的时候,还问了一个自相矛盾、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既然‘针’是一把不祥的剑,凡是看到它的人都会死,那么,‘针’的主人见到它。岂不一样要死?照这种推理,岂不是没有人是‘针’?”
神眼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你养过藏獒吗?”
“没有,但我听说过这种狗。”
“藏獒是人类已知的最凶猛的狗,是世界上惟一敢与野兽搏斗的犬,一旦攻击,就是不死不休,而且喜欢吞吃被它杀死的猎物,包括人!”神眼说:“但是,藏獒也有一个特点,就是对主人特别忠诚,不是主人给的食物,宁愿饿死也不会吃。”
“‘针’也是一样,具有藏獒的灵性,它会找到自己的主人,并终身为它的主人服务。”
致远不敢相信:“它难道会走?自己用脚去寻找主人?”
“它当然没有脚,但它会利用人类的好奇、贪婪、争夺,从一个接一个人的手上传下去,最终传到它的主人手里为止。”神眼说:“那些见到它死去的人,不过是中途的一处驿站而已,只有到了终点,它才会停下来。”
致远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头凉到脚。这究竟是把什么样的剑?
※※※
当时在场的。还有林啸风,致远和神眼一问一答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到神眼柱着拐杖“笃笃笃”地渐渐远去,他才说:“致远,你好象不太相信。”
“我信。”致远坚定地说:“我相信神眼先生说的话。”
“哦。”林啸风说:“我还不了解你?你别口是心非,鸡同鸭讲。”
“神眼先生所‘看’到的,所描述评论的确实没有错,可是你别忘记了,他毕竟是一个瞎子。”致远说:“我没有损害神眼先生形象的意思,我只是说一个事实。”
“神眼先生是相剑的权威啊。经验之丰富,天下无人出其二。我对神眼先生非常崇敬。”林啸风神情严肃:“他说的非常有道理,今天听其一席话,受益非浅。”
“嗯,我也是。”致远也是一脸崇敬。良久,方说:“你知道瞎子摸象吗?”
林啸风对答如流:“‘瞎子摸象’典出《大般涅磐经》卷三二。说的是一群瞎子想知道大象是什么模样,他们围着象摸。摸到鼻子的说大象像一根管子,摸到耳朵的说像一把扇子,摸到牙的说像一根萝卜,摸到象身的说像一堵墙,摸到腿的说像一根柱子,摸到尾巴的说像一条绳子。谓人若如井底之蛙,以管窥天,即与瞎子摸象无异。”
“嗯,正是这样。神眼先生所‘看’到的,如瞎子摸象,只是‘针’的一部分。比如,‘针’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究竟有没有这个人,有没有这把剑,目前都没有人确切知道。”致远说:“盲目导致盲摸,但跟在瞎子后面的瞎子叫盲从。我们目前对‘针’的认识和经验只是阶段性的成果,远远没有完成对其完整的认识。所以,我们要知道‘针’的真相,就要亲自去摸老虎的屁股,亲自去摸大象的全身。”
林啸风承认有点道理。
“不过,瞎子也有瞎子的优点。人们总是先扬起灰尘,然后又抱怨看不见。瞎子则可以不在乎这些灰尘,直接‘看’到事物的深处。”
“神眼先生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口,他虽然看不见,却提高了我们的眼界。”致远说:“眼界决定境界,思路决定出路,他给我们至少找到了一条认识‘针’从未有过的思路。”
他说:“同样,瞎子摸象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也有它的好处。”
林啸风说:“请讲。”
“瞎子摸象的人多了,可以正本清源,化零为整。”致远目光沉静地说:“不管‘针’隐藏得多么深。不管是什么真面目,我们迟早会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并找到它!”
“不要耽心我们的认识是否正确,是否片面,是否有偏见,只要是我们所亲眼看到的,是真实的经历和感受,那就对得起后人,对得起自己。因为我们都是……瞎子摸象。”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任务正是瞎子摸象,摸着石头过河。”
瀚住的山,叫三华山。
第二天一早,顾夫人就带着致远、袁梅上路了。
小姑用舟将他们送上岸,众人在岸边依依不舍,挥手道别。致远没有再用独轮推车,因为他们是上山,要拾阶而上,走很远的山路。
沿途“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陆续遇到了一些上坟扫墓祭祀的人。
――原来已是清明。
清明是缅怀的日子,是思念的雨季。淋淋的细雨,淡淡的微风,是大地的叹息,苍天的眼泪,是生命的又一次轮回。时光几度荏苒,宿草几度荣枯,回忆化为一阵呜咽低吟和坟上的几柱香火,随风而逝。
致远每次过清明,心里总是酸酸的刺痛,因为他亲人去世的早,连上坟的地方也找不到。让他如何不伤痛?生前不能尽孝,故后不能祭祀,无法报得三春晖的心情,莫过于此。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自古以来清明就是断魂的沉殇,也是寻人的日子――不管你寻找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生与死的距离仅仅是一处坟茔。
※※※
袁梅戴着一顶草帽,跟在顾夫人后面。
山势很陡,石阶很窄,仅能容一人攀援。苍鹰盘旋,鸟音婉转,猿声阵阵,云雾缭绕。崇山峻岭,山峦重叠,一山更比一山高,仿佛直入云霄。
袁梅依然是纯麻长裙,一副农妇打扮,娉婷风姿和“柳夭桃艳”的娇态,令人心仪神往,为之倾倒。美丽决非罪过,而是一道魅力无比的靓丽风景,美化着我们的生活并将世界装点得姹紫嫣红、绚烂缤纷。
她的背景让人赏心惬意、想入非非,如果换成纯,致远该怎么办?会不会冲上去,就在这群山之中,和她疯狂的做*?
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率性而为的**滋味。
※※※
行到半途,仅能容一人的狭窄山路中,竟然有一僧一道在下围棋。
僧手捻佛珠,慈眉善目,大有凌云之气,道身背桃木剑,离尘脱俗、飘然欲仙。棋盘放在路中,几乎占据了整个路面,僧执黑子,盘膝打坐,道执白子,一脚临空,两人均半悬于峭壁,如入云雾却纹丝不动,心无杂念,专心弈棋,仿佛已经入世,时光已经凝固。
唯有鸟语花香、微风拂面,苍鹰在空中自由盘旋,飞得近的时候,仿佛就在头顶,难道它们也在观棋?
致远一行实在不忍打扰,可是不从棋盘上跨过,又不能通过,若大刺刺地从棋盘上跨过去却又太不礼貌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袁梅示意大家停下来,先等等再说。
僧与道一劫一断,正杀得是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看了一会,僧落了一子,袁梅在一旁说:“高僧的这一劫下得好。”
致远对于围棋只懂粗略,不由讨教:“为什么?”
袁梅说:“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占腹,下者占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法。高僧的这一劫就是要逼对方开劫,被开劫的次数越多,其劫才越少,就越不利。”
“嗯,是这样。”致远似懂非懂。
说话间,道士断了一子,袁梅点头称赞:“这一子断得好。”
致远问:“为什么断得好?”
袁梅解释说:“围棋谚云‘棋逢断处生’!在高手对弈,‘断’是严厉而巧妙的手法。攻击中,‘断’是为了隔而歼之;在防守中,‘断’可以借劲腾挪;对杀中,‘断’是紧气妙手,断很重要,道土的这一断就巧妙地解开了这一劫。”
僧漫不经心地看了袁梅一眼,又下了一子,袁梅大声叫好。
致远看了半天,不知所以然,忙问:“高僧好象被吃了几子,怎么会是妙手呢?这一子好在何处?”
袁梅说:“这你就不懂了,下棋关健要争主动,宁输数子,不失一先,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势;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高僧虽然被吃了几子,却仍然占了先机。”
这次道士忍不住看了袁梅一眼,想了很久,方才落子,落的却是另一个方向。袁梅看了看,拍手叫好:“妙!妙!妙!”
致远更看不懂,喃喃的道:“没有断,好在何处?”
袁梅耐心地解释说:“高手对弈也不能‘见断就断’。围棋的妙就妙在这里,有断不断、引而不发,这在围棋里是试应手,开劫以换取劫才的利益。”
――“行棋的大忌就是随对方落子,对方越是想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开劫,我们就越不能随之而动,我们应手的地方,很可能是对方最不希望我们落子的地方。而这个劫什么时候开,开到什么程度,主动权是掌握在我们手里的。”
――“道士这一子妙就妙在从对方手里拿回了主动权。”
※※※
一僧一道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袁梅,眼中均有些惊讶和赞许。
僧白眉耸动,笑着说:“小姑娘好眼力!”
袁梅谦虚地裣衽一礼,说:“高僧与大师面前班门弄斧,见笑,见笑。”
“小姑娘不必自谦,你也是个棋中高手啊!”道士手抚白须,大笑道:“不知姑娘要到哪里去?”
袁梅说:“我们去找一位叫瀚的先生。”
“瀚先生?”一僧一道对视一眼,神秘一笑。
“嗯。”袁梅说:“不知二位前辈知道瀚先生吗?”
“知道,当然知道。”僧说:“说起来他还是我们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