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5:笑也是种武器
485:笑也是种武器
一句话。就是投其所好,避其所恶。
在这一点上,费人一向做的很好。
――目前这种情况下最聪明的办法就是沉默。一种沉默是不说话,一种沉默是不说心里话,还有一种沉默是金。
沉默是力量的凝聚,是耐心的等待,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成功的英雄背后堆积着多少尸骸和枯骨?
今夜,将会有多少人因纷争而倒下,又将会流多少鲜血?
除夕夜,决胜日,一战定,万人泪。
兴,东部大陆腥;亡,天下苦。其兴也衰,其亡也忽。
天下多少事,都付江水向东流。
当时,他正在接应暴风城的人员。
暴风城的人行驶江上,他和林神医一行纵马岸边,一边护送一边警戒。两支队伍遥相呼应。邹松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黑衣披风、一脸严肃、冷漠,内心却是异常的激动和兴奋,还有一丝大战前的紧张。
林神医和七个骑士也是一律黑披风、黑骏马,象幽灵一样,紧承其后。林神医是邹松绝对信任的人,一向在钱庄公开支持他,为了保护、陪伴邹松一家,自我放逐,宁愿被软禁“松庄”,在邹松最困难最艰辛最没有朋友的时候,还要与他在一起,单是这份忠诚就足以感天动地,足以赢得信任和敬仰,足以为人东部大陆人物楷模、表率。
另外七个骑士是跟随二庄主多年、出生入死、生死相随的“雾松七骑”。邹松被软禁之后,“雾松七骑”不辞而别,退出钱庄,从此消失,却是在悄悄保存实力,静静等待二庄主招唤。
松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常青树。不管冰冻风寒,依然苍茏茂郁。人们赋予它意志刚强,坚贞不屈的品格,与竹、梅一起比作“岁寒三友”,而予以敬重。民间更爱它的常青不老,在传统装饰中它是长寿的代表。
“雾松七骑”的意思是云雾中若隐若现的七株傲松――七个视死如归的壮士。
――死士就是随时随地可以为你去死的人。
对这些人,邹松当然很放心,可是。真正的危险往往就来自这些令人放心的人之中。
岸边的路并不平坦,高低不平,江流走势,蜿蜒曲折。转到一个山坡,刚好挡住了江面船只与岸边一行的视线――山坡后发生什么事,船上的人看不到,也听不到。
突变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雾松七骑”中的三骑突然向另外三骑下手,另外三骑卒不及防,纷纷中刀,惨叫迭起,剩下另一骑的目标是邹松。
邹松反应快得多,向侧急闪,一刀辟空,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另一侧已经有人在等着他,等着他自投罗网。
这个人就是林神医,他手中的剑正好有意无意对着邹松的左肩。
剑轻轻刺入了二庄主的左肩,挑断了左臂肩筋――邹松用的是左手刀,这只手废了,还怎么拿刀?
剩下一骑的刀迅速回落。变砍为挑,挑到二庄主的右臂上。
刀落,筋断。
“出卖你的人,当然是你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邹锋没有说错。邹松做梦也没有想到,出卖他的人会是林神医。
※※※
钱庄之上、鹰塔之巅。
林神医出现的时候,邹松直直地望着他,仿佛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林神医脸色有些发绿――不管是谁,出卖自己的主人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邹锋阴笑着介绍:“这位是林神医。”
林神医还用介绍?化成灰邹松都认得出来。
邹锋又说:“你知道为什么出卖你的人会是林神医?”
邹松摇摇头。
邹锋慢慢解释:“因为林神医本人正是钱庄八大金刚之一。”
大家一向知道,孙基、郑魂、郑洪、大象是“怡和钱庄”八大金刚之一,可是另外四大金刚是谁,没有人知道,怡大总管也只知道其中可能有一个女人。这四个人只受庄主的直接领导,只要庄主邹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以适当的方式出现在你的面前,绝不会让你失望。
金刚出,风云变。
这四人是邹锋手上的四张王牌,不到最后关头,不会轻易发牌。
林神医就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以适当的方式适当的身份出现在邹松面前。
“从一开始,就是我派林神医到你身边的,他的任务就是监视你的一举一动。”邹锋说:“你的所有计划,通过林神医,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说不定,比你知道的还多。”
邹锋又说:“这下你明白了吧?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自己眼睛瞎了,认不清人,怪不了谁,只能怪我有眼无珠。”邹松脸色惨然:“快杀了我吧,我实在无话可说。”
邹锋这次会放过兄弟吗?
此刻,纯和袁梅、琴、林啸风正在钱庄的暖室吃点心。叙话新年,家长里短,说说笑笑,盼盼和几个小朋友在院里的空坝上燃放鞭炮,又闹又跳,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
只有曾经的人质――婴儿邹庄子在母亲怀中安静熟睡,好象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凶还太小,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险恶。
※※※
林神医向邹锋深深一礼:“庄主,属下有一句话想说。”
“嗯,说吧。”
“请庄主念在手足之情,不要杀二庄主,放他一条生路。”
邹锋目光如炬,断然说:“难道你要我纵虎归山吗?不行。”
“作为钱庄另外四大金刚,尊守先庄主一代又一代遗训,只能听命于庄主一人,谁为庄主则听命于谁。”林神医很难过:“可是,我并不想这样对二庄主。”
“此言差矣。”
费人终于在这时说话了:“你这是陷庄主于危难之中。”
林神医露出厌恶的神情――整个钱庄喜欢费人的人好象并不多。
费人不在乎,好象已经习惯了,说:“二庄主勾结外敌,阴谋叛乱,死一百次都不为过。不杀不足以平天下之口,不杀不足立庄主之威。试问,连这样严重的事情都可以从轻,何以号令天下?”
林神医气急:“你……你……?你……不是人!”
“我怎么啦?”费人张着厚厚的嘴唇说:“我本来就不是人啊。”
林神医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对费人这种家伙,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费人正色说:“二庄主不除,万一有一天卷土重来,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二庄主一日不死,钱庄无宁日矣,请庄主三思。”
理由居然还很充分。
林神医说:“你不要忘了老庄主死前留下‘兄终弟及’的遗训。”
“我怎么会忘?”费人说的头头是道:“二庄主为什么这么心急?庄主已经对他够宽大的了,他还是狼子野心,急不可耐。一再向庄主下黑手,二庄主心里还有手足之情吗?还有忠孝节义、长兄为父吗?”
林神医说:“可是,万一庄主有个三长两短,钱庄谁来继位?谁人可担此大任?”
“庄主正值盛年,咦,你难道想庄主死吗?”
“不是……不是……”林神医忙摆手,邹锋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得阴沉沉的。
费人得理不饶人:“庄主有子有孙,难道不可以继承钱庄大位?”
“我……我只是说万一。”林神医急得满头大汗。
“庄主英明神武,就是再活几十年也没有问题,怎么会有什么万一?”费人说:“我等正应该上听庄主,下辅少主,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危言耸听,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
“精彩,精彩。”
致远拍着手说。
费人眨眨眼:“这位二庄主难道有话要说?”
致远大笑。
他发现,与费人这样的人说话,最好先笑一笑。
笑也是一种武器。一种心理武器。
你可以通过笑来掩饰不足,打乱对方的谈话,也可以用笑来增强信心,所以,一个剑客在拨剑之前,不妨先笑一笑,不要总板着脸装酷。
而且要仰首向天笑。
※※※
费人果然弄糊涂了。
他不明白这个时候致远为什么还能愉快地笑出来。
邹锋杀了自己的兄弟之后,难道还会放过他?致远本人应该是个已经死了的人,邹松是一个离死不远的人,致远还能用一个什么身份活下来?
这个身份难道是“死人”?
想到这里,费人也笑了,觉得这是一个很可笑很有趣的事情,不笑实在对不起自己。
这下把林神医弄得云里雾里的,让他惊讶的是,好象致远的笑声可以感染,邹锋也笑了,脸没有那么阴沉了。最令他无法理解的还不是这个,更让他惊讶的是,邹松居然也咧着带血丝的嘴笑了,而且笑得好象很开心。
也许,林神医年纪大了。弄不明白了,该回去抱孙子,退出东部大陆了。
他悄悄叹了一口气。
直到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致远才停了下来。他一停下来,大家就跟着停下来了。
曾经有一个人,抬头看天,看了很久,终于这边有一个人忍不住,也跟着抬头看天,想知道在看什么,紧接着,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一会就有一群人跟着抬头看天。其实,这个人是在流鼻血,把头抬起来而已。
天上什么也没有,这个人久久地看着天空,给人一种神秘感,引来大家的好奇,自然招来了一大群人。
――人们都有一种盲目的从众心理。
还有一个原因,是同一样事物,人们都会有不同的解读,比如,有人就会以为你在看云彩,有人会以为你在看天气,还有人会以为你在练喻咖。
邹锋笑,是因为他觉得这些人好笑――决定这些人命运的主宰是他,不是别人,只有他可以笑,别人不行。邹松之所以笑,是因为能够在死前看到人们精彩的表演,看到最不喜欢的致远死到临头,不能不笑。林神医没有笑,是因为他坚信,谁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
笑总比哭好。
※※※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费人忍不住问。
致远微笑道:“因为你们说了很多废话。”
“啊,我说了这么多居然是废话?”林神医很生气:“我也是为了说服庄主,为了救松少爷啊。”
致远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加害松少爷?”
林神医老脸胀得通红。
致远又说:“在这里最终下决定的人是谁?”
费人抢着说:“当然是庄主。”他一向是“屁股决定脑袋”,每次有马屁拍的时候,总是非常积极,不甘人后。
“庄主会听你们的吗?”
费人和林神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邹锋则在一旁气定神闲。
致远说:“其实庄主心中已经早就有决定了。”
“是什么?”
致远没有直接回答,却问了一个问题:“谁最希望二庄主死?”
林神医望了一眼邹锋,虽然没有说话,意思却是明白的,指的是庄主。
费人却说:“是你。”
致远抚掌说:“对,聪明。”
费人解释说:“松少爷死了,你就名正言顺成为了二庄主。”他露出yin秽的笑容:“你还可以继续占有松夫人,嘿嘿,对吗?”
致远脸有愧色,长叹了一声,良久方说:“可是,最不希望二庄主死的人也是我。”
“为什么?”
“因为他是致远。”这次是林神医接话:“就这么简单。”
奇怪的是,所有的人对这个答案都好象很认同、很满意。
致远,是近年东部大陆上极富传奇性的人物。
一个极其平凡的名字,一个极不平凡的人。这个名字代表着一种品牌,一种口碑。更代表一种信誉和精神。
一种急人危难、锄强扶弱、雪中送炭的精神,一种不畏强权、行侠仗义、敢于牺牲的气节,因为有了这种精神和气节,东部大陆才变得不至于沉沦,才变得多姿多彩、漏*点飞扬,让人热血沸腾,才会有那么多流芳百世的故事传奇。
※※※
邹锋咳嗽了一声。
人感冒风寒要咳嗽,咽喉有了痰要咳嗽,声音沙哑要咳嗽,邹锋咳嗽却不是因为这些原因,他咳嗽的意思是提醒大家安静,庄主要发话了。
众人果然静下来,一起看着他,静等他说话。
“你们知道农夫和蛇的故事吗?”邹锋慢慢说:“一个农夫是看到一条蛇冻僵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怜悯地将它揣入怀中,没想到蛇苏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毒嘴咬了农夫一口,以致有了农夫好心救蛇一命反而被它咬上一口断送性命的结果。”
邹锋神色有些黯然落寞悲伤:“费人没有说错。我不能坏了规矩,养虎为患,做那位愚昧的农夫。”
费人忙献媚:“庄主英明。”
“我把二庄主交给你。”邹锋不忍去看邹松,转过头盯着费人:“你不能用那些玩意来对付二庄主,要让他死得有尊严,死得象个人,死得符合他的身份。”他冷冷地说:“如果他受到一点酷刑,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属下不敢,请庄主放心,属下一定按庄主的吩咐做。”
“嗯,你们都下去吧,我还有话对致远说。”邹锋挥挥手。
林神医想说什么,邹锋厉声道:“还不快走!”
费人、林神医忙和两位壮汉拖着邹松出去了,邹松一直面不改色,保持着世家子的风度和尊严,连看都没看邹锋一眼,只是叹道:“可惜,可惜,没有看到致远死在我面前。”
行前高嚷:“致远,你活不了多久的,我先去一步,马上就是你了。”又大笑:“大哥,你多保重,希望你能活一百岁,亲眼看到钱庄毁灭,哈哈哈。”
脚步渐渐远去,终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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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锋很奇怪:“致远,你为什么不劝我?你不是一向舍生取义吗?”
“因为你根本不会杀二庄主,我为什么要劝你?”
“哦,”邹锋不解,说:“我刚才已经下令杀了二庄主,你没听见?”
“我听见了,也听得很清楚。”致远说:“我刚才说过,其实庄主心中已经早就有决定了,你的决定就是留下松少爷。”
“嗯。”
“黄雀计划是一个处心积虑、策划周密、跨越几年的计划,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你要对付的不是邹松,更不是我,而是暴风城著名的胡老板,”致远说:“他并不是一个容易上当的人。”
“胡老板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几乎没有弱点,他是靠赌起家,以赌致富,用赌闯江山。赌,是他致胜的法定,也是他唯一的弱点――最强的地方才是最易让人疏惑的地方,胡老板不会想到你会用他的强项来击败他,这不符合常规逻辑。”
“胡老板可以赢很多次,可是失败一次就足够了。一次就足以让他连本带利输光所有的一切,输得连内裤都不会剩下一条。”
“邹松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你要用邹松打消胡老板的疑虑――钱庄里当然会有胡老板潜伏的眼线,这些人会将钱庄的一举一动用各种方式通报给胡老板,最终促成胡老板下定与邹松合作的决心。”
“你就在钱庄布下天罗地网,已逸待劳,静等暴风城的精英来袭击。”
“而我,”致远苦笑:“不过是整个棋局中一枚小小的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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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邹锋点点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