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他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出来的血染红了贺美熊的衣裳。
他艰难地抬袖,想擦去她背上的那些血,却怎样也擦不干净。
半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晕死在了贺美熊的背上。
贺瑶也找到了幸存的郭盈盈。
郭盈盈紧紧抓着她的手,害怕得嚎啕大哭,“我被埋在下面,任凭我怎么呼喊,也没有人来救我……周岁,我好害怕好害怕,呜呜呜呜呜呜!”
她双膝发软,几乎走不动路。
贺瑶只得被迫抱起她,“有什么可怕的,人命虽贱,却也不是轻易就能死掉的。人总是会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强悍。”
郭盈盈伏在她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仍旧难以自抑地小声啜泣。
等雨停了,已是黄昏。
天子震怒,再无狩猎的心情,本欲直接回宫,怎奈出山的路被乱石挡住,得明天清晨才能清理干净,众人只得在山中待上一夜。
大雨过后,夜空澄明。
贺美熊寻了个山洞,特意烧了一堆火供郭山川取暖。
郭山川生了高烧,迷迷糊糊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微弱的可怕,令贺美熊怀疑他能不能熬过今夜。
她从贴身荷包里摸出一颗参丸,塞进郭山川嘴里。
参丸是祖父亲自上山采的数百年野山参制成的,十分珍贵,关键时刻可以拿来续命,外面有钱都买不到。
等郭山川呼吸平稳了些,她轻手轻脚地把他靠在墙上,起身走出了山洞。
前来参加狩猎的世家贵族,今夜大都选择在马车里过夜,侍卫们还在处理碎石和泥土,打算挖出山脚下那些被砸死的人,月光无言地照落,整座山脉泛着银白色泽。
贺美熊吹了片刻的风,看见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郭端平。
山脚下形成了巨大的沟壑,他独自提着灯笼站在沟壑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美熊见没人注意这边,于是缓步上前,“给大人请安,大人不去休息,站在这里做什么?”
郭端平提着灯笼,灯笼光影微弱,照不出沟壑下面的情形。
他缓缓道:“今日,多谢你冒死救出山川。”
“分内之事。”
郭端平似乎没把她当做外人,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本欲趁着狩猎,进献白鹿给皇后娘娘,借此叫官位再上一层楼,却没想到冬猎如此不顺,连带着那头白鹿也没能送出去。”
贺美熊打量着他的背影,没吭声。
郭端平继续道:“我三岁能背诗,七岁能作赋,我读书很聪明,也因此生了野心和远大的抱负,虽然出身寒门,却想凭一己之力,重新光耀郭家门楣,让郭家也能跻身世家大族之列。然而二十多年过去,我已年过四十,却仍旧只是洛京城里最不入流的官员,甚至在我的子女遇到危险时,也不是那些侍卫第一个选择救的人。在那些高门面前,郭家低贱如尘埃。我常常想,我已经那么努力,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我甚至失去了一个儿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仍旧无法跟那些世家比肩?”
他的声音在今夜听来,似乎格外苍老。
灯笼火光跳跃,照出他更加斑白的头发。
贺美熊沉默良久,淡淡道:“你一个人的努力,又怎么抵得过别家几代人的经营?更何况,靠着杀妻弃子攀附名门得到的官位,其实也算不上多么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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