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关闭(1 / 2)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穿衣服的时候,虞子佩看着秦无忌——一个受人尊敬的作家,一个即将开始变老的中年人,只裹了条浴巾趴在床上,一根一根地把她散落的头发捡起来扔掉,实在是十分滑稽!

“你真细心。”虞子佩挖苦他。

“就算这样都不行。”

“我觉得你完全有责任写一本《通奸大全》,把你多年的经验告诉其他男士,对女人也有好处呢。”

他委屈地看着虞子佩:“别这么尖刻,这不像你。”

“尖刻一直是我的优点。”

“如果被发现了,我就不得不离开你,我不愿意那样。”

虞子佩心软了:“放心吧,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

秦无忌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非要他选择,他只能放弃我。

虞子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他的这个说法泰然处之,并未感到受了伤害,为什么?她相信他爱她,我她还相信他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弃她?这是什么悖论?!

好莱坞老明星弗兰克·辛屈拉收集出版了一本《名人食谱》,里面全是由名人提供的菜谱。沙朗·斯通的菜谱叫“每日苹果”。做法是: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拉开里面的水果储藏箱,拿出一个苹果,然后张嘴咬下去。

这些天虞子佩基本上就是靠沙朗·斯通的菜谱生活。

她一米六三,四十九公斤,雨季胖点,旱季瘦点,但左右不差三斤。别人说她瘦,自己不觉得。不过那个秋天快结束的时候她可真瘦了,瘦得要飘起来一样,半夜摸到自己的手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我吗?孩子也没有这么细的手腕!要成仙了!

好吧,打开电脑,以她的痛苦再挣点稿费,这样它至少还有点用处。

——多年来一直有人向她讨教瘦之窍门,使她不得不一次次正视自己的瘦,终于明白瘦弱是现代城市女性的标志。

这个发现她得说是得益于自己与发廊小姐的多次闲谈。每一个发廊的洗头小姐在熟识之后,都会谈到减肥的问题,她们一无例外地对自己的身材不满。胖,有些人并不能算胖,但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的,她们都很健壮。这种健壮,粗壮的胳膊和大腿,过宽过厚的屁股,就如同她们脸上的红晕一样,是劳动的产物,是劳动后食量增大的产物。她们个个都想知道怎么做才能变得和虞子佩一样。好吧,秘方如下——要想脸色苍白,细胳膊细腿,纤弱无力,一定要晚睡晚起,整日不见阳光,食欲不阵,吃什么都不香,因为吃得少也就没有劲,没有劲也就干不了什么重活,越不干活也就越不想吃饭,如此瘦性循环。总之,要无所事事,多愁善感,最好再陷入无望的爱情,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你以为人人都来的了?

结尾段落虞子佩抄了一段《阅读》的文章:

“职业妇女之所以竭力减肥,艰苦卓绝地背起瘦美的重担,为的就是摆脱传统母亲或家庭妇女丰腴的刻板形象,为了和至今还干粗笨活路的劳动妇女划清界限。这是一个女性蜕变的时代,有欲仙的兴奋,也就难免欲死的折腾。”

安农打电话来的时候,虞子佩厌烦的不行,但还是保持礼貌吧。

“你好!”她假装没有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他,而且也不准备再见他这回事。

“你怎么样?”

“很好。”

再寒暄下去她知道自己会假装很忙,他也会知趣地说只是问个好,说有空再联系。如果她不打,他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不会再主动打来了,一切OVER,不用多说一句话,大家万一再见面也用不着尴尬,全都很得体。

但是,他对这一套知道的和虞子佩一样清楚,所以他有话直说。

“下星期我要去美国了,恐怕不会常回来了……”

“是这样。”

“明天你有空吗?”

虞子佩停顿了一下,他在电话那一头等待着,好吧。

“好,我们一起吃饭,或者去哪儿坐坐?”虞子佩先摆明自己的立场,他那么聪明焉能不知。

"Java吧,晚上八点半。"

“好。”

虞子佩坐在Java等他,对他挑选的这个地方很不以为然,尽管这儿的鸡尾酒一流,音乐也不错。这是她和安农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随便挑选一个地点不是他的风格,他所作的一切都另有深意,这是虞子佩喜欢他的原因,他们什么都不说,以试探对方的领悟力为乐。但以她现在的心境对这种游戏实在兴趣索然,希望他不要再搞出一幕在结婚前夜长吻她这种戏剧性的场面。

她坐在木头椅子上喝可乐冰激凌胡思乱想的时候,安农进来了。他看起来依然很顺眼,依然吸引她的目光,就像一年以前她从那乱哄哄的聚会上发现他时一样。但是又怎么样呢?她熟悉他时常的神情,却说不出他在哪工作。一家设计公司!没错。但是哪一家?他干些什么?他是主管还是普通员工?虞子佩真的不知道。

他说他要走了,移民去美国,他老婆已经去了。虞子佩说好啊!看来你运气不错,因为我有个朋友也要去美国,被拒签了无数次,现在办移民还要排两、三年的队。他说是这样,你没想过出去吗?虞子佩说不,除了出去玩,她不会住到使用另一种语言的国家。为什么?因为她喜欢这儿,她有这儿的语言天赋,她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喜欢这儿的男人,只和他们谈恋爱。不说她都没注意到,她所有的男友都是曼谷人,只有很少的例外,她可不是故意这么干的,看来,她还是爱这城市的气质,就算是她总是抱怨它空气污浊,气候恶劣。

他通常话不多,虞子佩是因对手而异,不过那天他们真闲扯了很长时间,肯定是虞子佩想显得热情一点,让一切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本来是可以做到的。

他还是那副冷静的样子看着虞子佩,眼睛眯起来算是笑了。

“没想到你还真能闲扯,以前没发现。”在虞子佩说到对她来说有两个纽约,一个是伍迪·艾伦的纽约,一个是马丁·斯克塞斯的纽约时,他这么说。

“你不喜欢他们的电影?”

“我对电影一窍不通。”

好吧,我不再替你打圆场,你非要在临走时搞出点惊人之举?那好吧。虞子佩盯着玻璃杯中已经融化进可乐的冰激凌,不再出声。

他叹了口气,严肃起来:“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知道我再忍一下我就走了,我就永远不会对你说了。但是我很自私,我害怕如果我不说出来,我会因为想着这些没说出口的话而记住你。我不愿意在美国还想着这件事。”

虞子佩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脸肯定紧张地胀红了,他便笑了。

“你以为我要说‘我爱你’吧?是不是?”

“我没以为什么。”她抬起眼睛,有点不快。

他依然带着笑意看着虞子佩。

“你想说什么?”她问,感到烦燥。

“我每次想说什么,一想到你会觉得我在说蠢话,只好不开口了。”

“我没觉得你在说蠢话,相反,你是个少见的聪明人。”

“当然了,因为我领会了你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的言外之意。你喜欢我,但是仅此而已,不要停留得时间太长,你该走了,别告诉我你的事,我不想知道!我宁愿我蠢一点,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是不是有人根本看不见你划出来的那条清清楚楚的线?”

虞子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你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且你结了婚。”虞子佩向他指出。

“别跟我说你有什么原则,不跟结了婚的男人来往,那不是你要的最好的界线嘛?”

“不是那么回事。”

“那么还是有原因的,你突然不再理我了,但是你认为我没有必要知道这个原因。”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我也说不清到底怪你什么,可能是怪你没有给自己一个机会。”

“其实,给不给自己机会,要爱终究会爱的。”

“是吗?”

“是。”虞子佩肯定了他的疑问,“——我已经上了贼船,而且它就要沉了。”

“是这样。”他沉默了一会儿。

“算了,没有爱上我,并不算什么错误。”他最后笑着说,风度颇佳。

如果安农是想打击她,他作到了,这阵子虞子佩不断地发现自己实际上是个自作聪明的傻瓜。当然他不是为了打击自己,打击她什么?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丝毫打击不了她,也许倒会助长她的骄傲,但是现在不同了,——爱情使人变得如此卑微。虞子佩很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潇洒地对秦无忌说:“算了,没有爱上我,并不算什么错误。”或者说,"没有能从始至终爱我,并不算什么错误。"但是她说不了这话,因为秦无忌拒不承认他不爱她。

按照小学老师的说法:同学们,安农这件事说明了什么?虞子佩会举手回答——这件事说明了两个相似的人,或者说两个自作聪明人根本不会有好结果。

就是这么回事。——只有误解才能产生异样的魅力,才能引发爱情。

十月底,「曼谷的天空」因外景拍摄发生意外被叫停,已经准备开拍的剧组顿时乱了手脚。

修改剧本的任务又落在虞子佩头上,她去“天天摸鱼”听了情况,提出的意见对剧本是致命的,很难修改。

她刚到家,秦无忌的电话就跟来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忘了?”

“没事儿,我只是想你受了打击得安慰安慰你。”

“我有那么脆弱嘛?”

“你笔下的女孩都很坚强,我想人都是缺什么写什么。”

“你是真知道,还是天生会说好听的话?”

“喂,这是恶意的!”

虞子佩拿着电话笑了。是,她需要他的安慰,就算他只是天生会说好听的话,她需要好听的话,动人的言辞,这由水星和金星美妙的合相产生的天赋,如果这天赋再加上一双透视人心的眼睛,她只能举手投降。

冬天来了,这对秦无忌是个严酷的冬天,对虞子佩也是。

每样事都出了岔子,一桩接一桩,桩桩都是非个人之力所能逆转。秦无忌陷在事务纠缠中难以脱身,他已经三番五次要求离开公司回家写作,为此和公司闹得很不愉快。一大摊子事搁在那儿,他整天愁眉不展,无可奈何。虞子佩听到不止一人抱怨,说他当时热情地揽下了很多事,现在又突然甩手不管,把大家都搁在当中。虞子佩只能听着,他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

「曼谷的天空」像其他的事一样被撂在半空,香港的制片人打电话给虞子佩,说已经拖延得太久,又找不到秦总。秦总的女秘书还跟他打官腔,让他找合拍部去。虞子佩还是只能听着。她不会为这事询问秦无忌,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对她都很宝贵,虞子佩不想说这种闲话。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由他而起,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虞子佩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违背了为自己制定的原则,这是必然的结果,她背离了第一个原则爱上秦无忌,以后就只能一发不可收拾。这有点像徐莫仁的理论——第一个誓言不遵守,以后也就都不必遵守了。她的人生已经毫无原则,唯一的剩下了一点逻辑也是秦无忌的逻辑。

白如烟和秦无忌闹翻了。这个女人在前面提到过,从秦无忌过去的闲谈里虞子佩知道她对他是多么好,他说过他们是好哥们,但她要求的一定不是好哥们。如老天经常说的:供求关系发生了问题。秦无忌对女人的那份好足以使人存有幻想,但是“好”既不是一贯的,也不是专一的,好就是好。秦无忌同意主编一套书是为了还白如烟的人情,白如烟不知怀疑他什么,半夜打电话问他: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反正是已经不信任了,闹到这么不客气也足见他们过去多么亲密。女强人怎么肯受男人的怠慢和委屈?

那真是一个多事的冬天,对秦无忌最可怕的打击终于来了——他母亲去世了。

虞子佩有一阵子没有见到秦无忌了,他的声音完全哑了,因为牙疼整个脸都肿着。虞子佩非常想安慰他,但是不行,她本身就是他的另一个麻烦,她能作的只是躲开他,让他安静。

他不再每天打电话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但虞子佩还是每天在电话旁等待。

那个阴霾满天的冬日是秦无忌最萎顿、沮丧的日子,他看起来和过去判若两人,毫无生气,阴郁沉默,令人心酸,他说他听到纪念活动上大家对母亲的评价止不住地流眼泪,他说:我死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像父亲母亲一样受到由衷的尊敬。他说他整夜在外环线上开车,他觉得他的创造力枯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恨不得冲着围栏撞过去……

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电脑前写作,虞子佩远远地坐下,没有说话。

他一直背对着她,不曾回头,那个背影让人满心凄凉,莫名难过,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中国著名摇滚歌手张楚的歌,那句歌词飞到虞子佩脑子里――“他已经苍老,已不是对手。”

他在那个冬天突然老了,他还要继续老下去,虞子佩不愿意他这么觉得!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深刻的怜惜之情,虞子佩无能为力,她的手不能扶平他的皱纹,不能给他安慰,也永远不可能责怪他。那个冬天她顾不上替自己难过,如果什么能让他快乐起来,她什么都愿意做。问题就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很久他才站起来,走到虞子佩面前,一声不出,忽然蹲了下去,抱住她的腿,头垂在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