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货到付款(2 / 2)

还有一个小收音机,巴掌那么大,是她随身携带的宝贝。

她热爱着教育,喜欢站在讲台上,面对一双双童稚的、清纯的、充满求知□的眸子,开始她灵魂翅羽的飞扬。

借助文字的力量,她冲刺晴空,引领一群小鸟,完成成长与梦想的泅渡。

那个夏天来的很快。

如一架失控的飞机,直至的栽在她的面前。

那个夏天的艳阳高照着,人群里的空气却凝滞着,没有人为倔强的她,伸出救援的双手。在一张张评议表上,她眼前晃动的,是一个个刺目的“0”分。

她没有一个希望,所有站在讲台的机会,都对她关起了大门。

她头顶的空气,渐渐变得虚无,如同一场梦幻。

她走得不留一点痕迹。

陌生的环境里,清晨的鸟鸣,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活跃在枝头,飞翔在空中的鸟语,是她唯一的朋友。在那个时候,她是快乐的,有歌声,也有笑脸。

心底里,她也有何鸟儿一样叽喳不完的语言,可是她的语言没有听众,说给学生,学生也听不动。

她只有在的时候,映着窗前的灯光,写在纸片上,读给那些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厅。如果鸟儿在回应给她一两句叽喳,她就会开心的唱起歌来,将那些制片扔进煤炉重烧掉。

她读书,彻夜彻夜的读书,读安德烈、昆德拉,也读杜拉斯、亚米契斯,书是她拯救自我,成就自我的唯一渠道。

她讲课,在讲台上,她散发她的能量,她的激情,那是她房主自我的唯一出口。

要成就自我,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读书是她让他痛苦的事,她不愿读,可是除了读书,她没有别的事可做。只有读书,让书里的文字驱除她的思想,麻木她的灵魂。

书里的文字,无论是哪一种,忧伤的、快乐的、浪漫的、唯美的,都会触动她的思维,让她的思想在岁月的河流之上。

此刻,在读书的间隙中,她捧着橘子,站在校园的夕阳下,手心里软硬兼备的橘子,让她的思想又一次游弋在那个人身上,那个给她送来橘子的人身上……

明眸、皓齿、卷发、干净的棉布衬衣,月光似的笑容,清爽无比。

倚在门口,他在看她。

那是个秋日的午后,她低头在门口的阳光下看书,他来通知她去校务处开会,见她专心,就没打扰,站在那顶顶的看她。

秋日的阳光下,她的脸有些,他却以为是自己看红的,也开始在脸上泛起。

他不动,就那么静静的看她。

直到有人再次来通知他们去开校务会。

校务会繁琐而又冗长,他们都爬在会议桌上,机械而麻木的做着笔记。

麻木是一种状态,一种被迫接受的状态。

在麻木的状态下,她的思想开始,定格在那个有明眸皓齿的人身上,那人的大眼睛低垂着,唇角绽着淡淡的微笑,右手里握着的笔在来回扭动,似乎在什么得到了满足。

她看着,看着,觉得自己成了他手中的笔。他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的拂拭,她闭上眼,用思想来幻觉自己的爱情。倏忽间,她听到一声叹息,叹息里漫弥着苍凉,无奈还有遗憾。她抬起头,睁开眼,她看他,他也正在回望她,那眼神是平静的,可她却看出了平静下涌动的暗流,暗流中,有对她的理解、接纳、似乎还有温和的拥抱的味道。

日子白开水一样的过。

她仍旧读书,上课、写教案、批改作业,参加无休止的会议,做着无休止的纪录。

她仍旧不苟言笑,不给任何人绽放笑脸。

那天晚上,她的门窗关闭的太严,屋里放置的煤炉,抽走了太多地氧气。她吸入了太多的“co”,致使浑身绵力,知道天亮了,却没有气力去开门,或者开窗,让氧气进来救自己。

她躺在床上,犹如一具死尸,除了眼睛是睁开的外,其他的部位丧失了活动的能力。

她徒劳的睁着双眼,思想又一次定在了那个校务会议上,午后的阳光下,那个穿着干净的白棉布衬衣的他身上。有了思想念望的她,丝毫没有求生的□,潜意识中,她要带着自己幻觉中的爱情,走向一个永恒。

她听到了上课的钟声,有的班级已经响起师生们响亮的问候。

她躺在床上,静静的微笑,宛如一朵幽兰,在宁静中满足自己的夙愿。

她听到了玻璃被砸碎的声响。

她听到有人跳进来,把门打开的声响。

接着,刺眼的光芒便涌进了室内,清新的空气也涌到了她的鼻孔。

然后,她看到,那个穿着白棉布衬衣的他,径直向她的床边走来。

她触到了他的目光,那份焦灼的痛处,不安的恐惧,深深揪紧了她的心。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自己的被子,可被子下的躯体,是全裸的,一条线都没有。

这是她睡好的习惯。

她看到他的眉头皱了很久。

终于,他从她的衣柜中,找到她所有的衣服,粉红色的,粉红的真丝透明花边内裤,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外边的大衣及长裤。

他扶起她的身子,一件一件给她穿戴。

他的手,温暖的在她的肌肤之上,一如她幻想中他的模样和举止。

她心里涌动着翻滚的浪潮,却拼命的压抑着,紧紧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任他给自己里里外外的穿衣服。

她一直看他的眼,那眼里的光仍旧是平静的,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以及异样的状态。

她的泪无声的落。

只是他不知道,泪,是为他而落。

她一直渴望他的,拥抱,亲吻或者。

可他,却一直是理性的,一直把她看作小小的需要保护的女儿。有妻子,有两个美若天仙的女儿,有着幸福的家庭。却总被她的沉静吸引,被她的不苟言笑吸引。总是默默的看她,不动声色。

而此刻,他面对她的□,何尝没有暗潮涌动?只是他有一道防线,一道为人夫、为人父的防线。只能像父亲一样的钟爱她,保护她,给她安详自如的空气,令她像朵幽兰,在无人的山谷自由自在,没有任何压力的生存。

他给她穿好了所有的衣服。

她仍旧无力去活动一根手指头。他从另一位同事那里搬来一把躺椅,放在门前的阳光下,把她抱了出来。

从床上到外边的距离不过十多步,她蜷在他怀里,贪婪地着他身上那股宁静的、祥和的、理性的气息。

她希望被这股气息包围,哪怕让自己窒息都行。

他把她放在躺椅上,又从屋里拿出了她昨晚读的书,放在她的膝盖上。

然后,一言不发,从她的窗台上,拿起教科书,上课去了。

她看着他远走,泪又悄然落下来,从眼角倒鼻侧,再到唇边,入了口中,咸咸的,一种生命的液体。

她抬起头,看头顶黄叶杨在风中飒飒作响。太阳懒懒的照着,偶尔,有教室里响亮的掌声在空中弥散。

下课了,她的学生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问候,她轻轻的微笑着。她的微笑只送给学生,学生是她最不设防的一扇门。

她的微笑,被他一览无余。

又上课了,他走过来,递给她两支已经插了管子的葡萄糖,径直递到了唇边,她张开嘴,就噙住了那根管子,并喝的咂咂作响。

喝完了,她的唇角浮出微笑,她刚才含在口中的,也许就是他的另一段生命。他将两个空空的瓶子扔向垃圾池,再回来的时候,脸上有了许多的沉郁,在她的对面坐下。

他开始说话,说了三句话。

“你的微笑好美,像真空地段的罂粟,充满诡异,充满诱惑。你得学会照顾自己,别再让这种行为,那么轻易地要了你可爱的生命。你得去谈谈恋爱,找个合适的男人来照顾自己。”

她低垂着头,听他说完了这三句话。

然后,她抬起头来,眼睛定定的望着他。

她的目光有一种拉力,拉着他的眸子无力向别处游弋。她用目光中的语言回应他:

“我诱惑你了吗?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我要你来照顾我,你就是适合我的男人。可是,你肯吗?”

她的目光给□辣的,肆无忌惮的,给他狂吻和拥抱,甚至是绵长的与野性的深入。

在她的目光下,他无所遁形,他的□被唤醒,防线在视野中崩溃。

他的目光不再平静如初,他的表情不再祥和温情,应和着她的目光,他一次又一次的着,深入、深入……

他们只是在阳光下坐着,什么也没有做,可他们自己知道,弥散在身边的空气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这种改变是感性与理融的结果,感性来源于女人,理性来源于男人,感性靠直觉,是直接的需求;理性靠,是野性的需求。

她与他她,只是那么坐着,用眸子里的光泽,相互牵引着,和谐着,在意念中,完成了一次的历程。

日子仍旧白开水一样的过。

她仍旧读书、上课、写教案、批改作业,参加无休止的会议,做着无休止的纪录。

她仍旧不苟言笑,不肯给同事绽放一个笑脸。

可是,她有了快乐。黄昏时,她在夕阳下跳绳、踢毽子、做,西天散落的阳光,分享着她不为人知的快乐。

人事改革,她遭遇裁员。

在走的那晚,他来送她。

那条通往他乡的路上,他走走停停的送她。

他似乎给自己说话,又似乎给她说。

“我是个无能的男人,无法给自己所爱女人一份正常的生活我知道,我一直行走在阳光下,这道阳光是我生存的世界,我走不出去,我也没有能力走出去。我所面临的空间,有我自己的选择余地,可我却无法对我灵魂的需要进行选择。我心痛莫名,却又逃不出世俗的天网。”

她迎上前去,用眼神制止了他的低语。她一直不肯多说一句话,除了上课,她似乎失去了语言的表述能力。

她看着他,用所有的温情,他的拥抱,真实的、长久的、强有力的拥抱。

他看着她,眸子里焦灼又痛楚。

胸腔里,漫过一声柔似一声的叹息。

他面对着她,张开了手臂。

一下子,她鸟一样扑进了他的怀里,伏在他的颈下,她在空气中捕捉很久的味道。

他用力的裹紧了她。

在他的强力下,她有一种窒息的。这个用目光与她的男人,这个有着内在张力的男人,是她爱情的宿命,深深希望这种,让她永远的窒息。

似乎许多个世纪已经消失。

她终于挣脱他的怀抱,决绝的走向远方,头也不会一下,不给她任何一个挽留的机会。

她不回头,可泪在奔流,她不敢回头,怕泄露自己坚强外壳下不为人知的脆弱。

历史不是时间,没有历史,时间照样。

三年后的一个秋日黄昏。

送走孩子们后,她返回校园,猛然看见斜阳下一张熟悉的脸,明眸、皓齿、卷发,干净的白棉布衬衣,月光一样祥和的微笑,瘦长的身子,斜倚在一辆摩托车上。

走过去,一言不发,深深的看他一眼,转向自己的房间。

他推着摩托车跟过来,从后座解下一包东西,进屋,摊开,在桌子上。

那是一包橘子。

他们仍旧一言不发,语言似乎是多余的。

她看他,像一只羊羔一样的看他,或者像一只刺猬一样的看他。她,她也拒绝。

他不语,只是伸长了手臂,将她拥入怀中。她明了他心底的痛楚还有挣扎的绝望和遗憾。

她一动不动,任他时松时紧的拥抱。他们知道,彼此都不是对方的,却又彼此吸引,彼此向往,彼此眷恋。偶然有的交汇也只是苍莽而深邃的,交汇之后,他回归他的世界,她也寻找她的方向。

许久之后,他放开她,剥开一只橘子,一瓣一瓣的送入她的口中,也送到自己口中。

他说,这是你加给我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酸酸的味道。

那一包橘子,足有三十多个,他就那么一个劲的剥着,一瓣一瓣的塞进她的口中,也塞进自己的口中。每吃完一个,他就说那句相同的话:

这是你加给我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酸酸的味道。

她迎上去,用自己酸酸的唇,堵住了那张说话的嘴,用牙齿碰击对方的牙齿,因为酸的原因,她感觉不到碰击的痛,只是用力的碰击。

碰着碰着,她的眼泪飞溅而下,一滴一滴都在他的明眸之上。

他叹息着,把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低头捕捉她的唇,画画的、酸酸的职业在他们的口腔里徘徊。

她拟在他的怀里,享受他给予的酸酸的缠绵,他更深一层的给予。她的脸颊潮红,呼吸急促,充满期待……

她听到他骨骼里的爆响,感受到他血液里奔涌的浪涛,一波一波要将她淹没。

可是,她听到一句:我不会要你,宁可去宾馆排遣,也不会你。

接着,他松开她,把她放在地上。抱着她的头说:“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把我变成一只野兽,可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双眼布满了膨胀□,整张脸是一种霸王怒拉弓的。可她仍是有理性的,他带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冲了出去,在摩托车发动时,还叮嘱她一句:“要学会照顾自己。”

他走了,在夜色中,从哪来又回哪去了。

她望着他远走,肌肤上撕扯般的痛,身上的每寸肌肤他都看见过,也都过,可是却不肯要她。

她听到自己绝望的呼吸。她知道,这个男人,有他自己的宿命与防线,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去冲破那方属于他的世界。所以,也始终不会属于自己。

她先是流泪,在满脸都是泪的时候,她又微笑起来,旋开收音机,用音乐将自己包围起来。

他带来的橘子,散落一只在抽屉里,不见天日,已默默地风干了。

如今,无意将它翻了出来,在斜阳下,捧在手心,回想曾经酸酸的一场爱情。

终于,在叶柄的一端,她找到了开启的缺口。

外皮一如铜墙铁壁,护紧了里面温软的。

找一把小刀,慢慢的割裂,小心再小心,仍有划破的时候。裂口处溢出了黄黄的汁液,如同一个个伤口,与她对视。

闭上眼,又想到他,给她一件件穿衣服的他,给她送葡萄糖的他,给她紧紧拥抱的他……

掰下一瓣橘子送入口中,耳边又响起他说的话:

“这是你加给我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酸酸的味道。”

手里还有三瓣橘子,她一下子塞进口里,耳边还是他的话:

“你将我变成一只野兽,可我不会伤害你。”

她又落泪,知道他已从自己的生命里远走,可自己的肌肤与眼睛,仍有对他的记忆,不眠不休。

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这枚被岁月风干了的橘子,对任何人都有坚强的外壳,可一旦被打开了生命的缺口,就会倾尽所有,毫不保留。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防线与开启的缺口。防线强硬的人,受到的伤害少一点;防线弱的人,开启的缺口容易被打开,生命就会无比的脆弱。<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