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两小无猜的时光是扎木托最幸福的日子,也是最快乐的存在。他奔波在鬼宫与巫族之间,乐此不疲。事实上摩耶所言并不假,扎木托的资力有限。他能入鬼宫全赖他父亲是巫族的族长,还有扎木托自身的赤子之心。
他待人极为真诚,从不弄虚作假,是以师父也愿意教他。至少他教的每一样东西,扎木托都会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摩耶不一样,他天生聪慧,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所以生来就是傲骨。他看人总喜欢用不屑的眼神,是以师父虽然知道他天资聪颖,却也不敢过多教授。毕竟这样的人,佛与魔都只在一念之间。
不过自从遇见了慕容之后,扎木托的功课便进步神。白日里师父教的东西,若遇见不懂的,他会回去找慕容。
慕容极为聪慧,到了最后她的医术早已胜过了扎木托。她不但研习医术,甚至对巫蛊之术也深感兴趣。可她并非是巫族人,所以很多东西都只能悄悄的学。巫族人可以接受她一个异族的存在,但未必能接受她掌握巫蛊之术。
这是巫族的秘术,是不能为外界道也的。
摩耶喜欢留出山门在外头四处游荡,他生得俊朗,虽然也是巫族人,但因为派系不同,不过是小部落里出来的。他长年累月的在外头游荡,如果不是遇见了师父,今儿还不知在何处呢?
在摩耶的字典里,标配的字眼是:俊朗、聪明、风流。
连师父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徒弟是他三个弟子之中天资最高,但心性也是最不稳定的。所以他让白须好好的学习阵法,饶你武功再高,若是被困于阵中也是奈何不得。你若是作恶,自然也有人收拾残局,扎木托的医术则能挽回一二。
这三徒弟也算是相生相克的存在,若是合作得好,那便是相辅相成。
摩耶喜欢流连烟花之地,不管哪个国家哪个朝代,少不得就是这些风尘女子。皮肉生意是无本买卖,虽然并非心甘情愿,有时候也是无奈之举。
那时候的摩耶,还没有坏到极点。
他经常出入这些地方,在沙漠这一带自然也有极为精致的美人。女人和钱,是大漠里最疯狂的争夺之物。他也有些许朋友,狐朋狗友,良师益友,好坏都有。
年少的时候,总是讲义气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什么都敢拼什么都敢做。一帮人抢女人,抢马队,乐此不疲的当做生命里的乐趣。
他帮着兄弟抢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后来这个兄弟帮他挡了一刀送了命。在这兄弟媳妇死于难产之后,他就想着欠人一条命,不能不讲道义,便深夜入宫把孩子丢在了王后的宫门口。
这女孩白白嫩嫩的,而且是刚出生的婴儿,也不知这王后会不会欢喜。所谓富贵,想来都比不上天家富贵吧!何况,王后刚刚生下王子没多久,想来也会希望有个人给自己儿子作伴!事实证明,摩耶这人做事还真的有一套。
王后很是喜欢,孩子来的那一夜,宫里的雪兰花开了,这是好兆头。
经过这件事之后,摩耶收敛了不少,有关于雪兰这个孩子,他从不曾告诉任何人,是以谁也不知道雪兰的生父生母是谁。以至后来提兰国灭,在提兰王宫大火之际,他将雪兰救了出来,然后细细的教她武功。
这大概是摩耶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算是作为人的时候,唯一积攒的功德!
摩耶安分守己了好一阵子,可他终究是耐不住的,实在闲来无事便开始打听扎木托的事,总觉得扎木托无端端的功课突飞猛进,是有什么缘故的。
问白须,白须也不知道。身为大师兄他只知道跟着师父,就跟个武痴一般闲事不管,一心只研究那布阵与破阵的玄奥之处。
扎木托本来就是实诚之人,听得摩耶说是想去作客,自然是欢喜的。彼时他与慕容早已两心相许,只不过还处于悄悄的阶段,毕竟慕容是个异族,而扎木托身为族长的儿子,身份有些特殊。
他是断断没有想到,便是这一眼为祸,从此埋下了祸根。
那是摩耶第一次见到慕容,是在地下河处。夏日里炎热,扎木托和慕容无意之间现了这条地下河,这是他们的小秘密。所以在这里,慕容是比较恣意的。
她打着赤脚坐在河中央的大石头上,里头沁凉沁凉的,她干脆睡在这上头,将一双白嫩的脚丫垂在水里。她惯来如此,知道他今日回来,便就在这里多等一会,换做平时她是不敢在这里睡的,怕睡过头着凉。
扎木托来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了自己的小妙人,不觉轻笑道,“瞧,又睡着了!这儿水凉,最是适睡,每次都等着我背她回去。”
摩耶站在那里,只看到慕容的一个背影。
直到走近了,他才注意到水光潋滟,那妙人竟生得极好。沙漠里的女子惯来粗糙,因为长年累月被晒得黑黢黢的,虽说五官深邃,但总归是有些美中不足的。
可眼前这少女身段纤纤,算不得肤白如玉,可也是清透之人。水光潋滟之中,长长的羽睫半垂着,粉嫩的唇瓣微抿。她的五官算不得深邃,却有着中原女子都具备的线条温柔。
看到她的那一瞬,摩耶的脑子里只想到一个词:绝色佳人。
“慕容!”扎木托轻轻的喊着。
大漠男儿没有中原男子那么拘泥,什么男女之防在这里不怎么管用。在大漠里长大的慕容,虽然骨子里还是大邺女子的性子,可很多脾气都染上了大漠里的爽气。
大邺与大漠这两个词在她身上汇总,在摩耶看来,便有了一种极具诱惑的异域风情。
慕容睡得迷迷糊糊的,这里头水声回音又大,所以慕容没有听到脚步声。等听到了扎木托的声音,她先是一笑,然后才慢慢的睁开眼睛,“你怎么才来?”
她揉着酸疼的脖子,“再不来,我可就要……”
蓦地,她愣了半晌,脸上的神色当即冷了下来。
摩耶站在一旁望着她,快敛了视线里的惊艳之色,当即抱拳一笑,“我叫摩耶,是扎木托的二师兄,幸会!”
“慕容,他是我二师兄摩耶。”扎木托扶着慕容坐起身来,然后转身背对着她,“来,背你回去。”
当着摩耶的面,慕容也是不客气的,直接趴在了扎木托的背上。扎木托手上挂着她的鞋袜,背上挂着慕容,喜滋滋的往回走,“跟你说过多少次,以后别把脚伸进水里睡着,会着凉的。”
“你若不心里记着点,怎么能急急的赶回来呢?你若真当念着我会着凉,才会越早回来。”她笑嘻嘻的伏在他耳畔,可总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
摩耶在旁边跟着,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慕容身上。这小丫头生得极好,身上处处透着异样的风情,那是摩耶第一次生出了某种不知名的情愫。
后来想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倾心。
只一眼,就想拥有与占据。
可慕容和扎木托二人有说有笑,她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不在乎跟在身边的摩耶,整颗心都在扎木托身上,不曾分出一星半点给旁人。
当天夜里,摩耶住在了寨子里。
慕容和扎木托习惯坐在沙丘处看着大漠里漫天的星星,而摩耶就在远处看着。说起来他睡过不少女人,可从来没有睡不到的女人,然则眼前这慕容,从第一眼开始似乎就对他保持了距离。
他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生得比扎木托俊朗,论脑子灵活又胜过扎木托无数,也不知这丫头看上这榆木疙瘩什么了?
“那真的是你二师兄?”慕容蹙眉望着扎木托。
扎木托颔,“我还能骗你吗?二师兄人好又聪慧,平素也算是帮扶过我,师父也常常夸赞二师兄为人天资高。怎么了?”
“我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有些毒,看得我脊背凉,来日莫要再往家里领了。”慕容低低的叮嘱,“我不太欢喜他。”
扎木托一怔,“当真?”
“还能骗你吗?”慕容撇撇嘴,“你若不信便罢,该说的我都说了。”
“只要你说的,我都信。”扎木托轻笑两声,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玉簪,“我知道你们大邺的女子不太喜欢骨制品,是以我悄悄去了大邺给你换了这个。是玉簪,不是骨头做的。”
慕容笑道,“你便巴不得要让族人们都看出我的与众不同吗?”
扎木托也不管她应不应允,快簪在她髻之中,“你的质极好,理该用最好的。”他细细的看着,“真好看!”
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髻,慕容面上微微烫,“真的?”
“我誓!”扎木托笑吟吟的望着她。
慕容轻笑着,拂过鬓间青丝,“罢了,这次便放过你。对了,上次你给配的洗方子没了,你再给我弄一些。”其实她的医术不弱于他,很多东西其实她自己可以配置,可她惯来是聪慧的。
女人能干是必要的,是自己的本事,但有时候你若太能干,反倒显得男人不中用。所以适当的示弱是必要的,所谓的示弱只是让彼此能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
深爱的人相互较量会疲惫,相互迁就会累,只有一个进一个退,一个退一个进,乐此不疲才不会失了的生活的乐趣。
慕容是聪慧的,她当然知道扎木托需要的是什么,更明白自己要怎么做。然则不知道为何,在见到摩耶的那一瞬,慕容便总觉得心头不安。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只不过在旁人看来,习惯性的把这个叫做――想太多。
可真的是想太多吗?
扎木托是相信慕容的,是以有了慕容这句话,他对摩耶便多留了一个心思,不再如从前信任。摩耶那么聪明,当然能感觉到,可扎木托越的客气,他便对慕容愈的感兴趣。
大漠女儿家惯来豪爽,但很少有这样心细如尘的人。
慕容深谙巫蛊之术,有时候比扎木托的术法更精湛,她好像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也亏得扎木托倾囊相授。对于摩耶,寨子里的人已经习以为常,是以不再防着他。
摩耶这人油嘴滑舌,把所有人都哄得很好。
唯独慕容对他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即便连敷衍的笑都没有。她可以对任何人保持友善,唯独对摩耶,她打心里排斥。
“慕容姑娘似乎对我有些意见。”摩耶耐不住,终是寻了机会,趁着扎木托随父亲去采药的档口,进了慕容的草庐。
慕容刚给一只受伤的小野鹿包扎妥当,也不理睬摩耶,只是抱着野鹿出门,将这小鹿放回它母亲的身边。她站在那里,望着这对野鹿母子渐行渐远,浑然不将摩耶放在眼里。
她是族长的义女,这寨子里的人自然也都尊重她。何况平素族长和扎木托不在的时候,族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是慕容给诊治的。巫蛊之术和医术是不一样的,并且也不是人人都要研习巫蛊之术的。
有些老人和小孩,不适合种蛊。
“慕容姑娘倒也心善。”摩耶走到她身边。他扭头看她,侧颜倾城。
慕容深吸一口气,回头望着笑盈盈的摩耶,不觉微微蹙眉,“心善之人得天庇佑,二师兄不会连这都不懂吧?鬼宫的训言上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语罢,慕容提着水桶便走。
摩耶跟在其后,“你去打水?我帮你。”
“我有手有脚的自己可行,不劳二师兄费心。”慕容疾步往寨子外头走去,那儿有一口水井,供应寨子里所有人的用水。
摩耶无奈的笑了笑,“你便如此厌恶我吗?”
慕容顿住脚步,蹙眉望着摩耶,“二师兄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贱了点,所谓厌恶还真的谈不上,左不过是觉得我这厢忙着,没工夫跟二师兄闲谈罢了!二师兄如果觉得我应该放下手中的活,跟你闲话家常说这些有的没的,那我便放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