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嵩估计需要时间来消化赵无忧突然醒转,并且将萧容弄得灰头土脸的事实。所以面对赵无忧的时候,赵嵩还有些迟疑,是故当下没有多问,而是默默不言的回了丞相府。
毕竟小德子已经在后头跟着了,这大概是要请赵无忧前往永寿宫一趟。
瞧着赵嵩离去的背影,小德子徐徐上前,毕恭毕敬的朝着赵无忧行了礼,“恭喜赵大人。”
“喜从何来?”赵无忧并不觉得欢喜,如果不是他回不来,她也不必再出现在政治权力的中心。她厌恶这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势。
小德子笑了笑,“听说摄政王在金銮殿上,被赵大人气得满脸黑。”
“你觉得这便是好事吗?”赵无忧冷笑两声,“不怕反扑?不怕最后被报复?”
小德子轻叹,“如今这局势,就算是反扑报复,还能坏到哪儿去呢?何况,这不是有赵大人在吗?皇上在永寿宫等着,请赵大人过去。”
“走吧!”赵无忧拂袖。
小德子跟着赵无忧,面上有些担虑,“赵大人今儿得罪了摄政王,那……”
“放心吧,我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得罪了又如何?如今的风向是一边倒,只要皇上能支持本官,我爹不横加干预,京城之内我有万全的准备对付摄政王。”赵无忧知道,这话是说给皇帝的听的,小德子一定会把这些话语如实转告。
可具体有多少把握,其实赵无忧心里也没底。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后来会怎样呢!但话放出去,就得铿锵有力,得让所有人都相信她赵无忧回来了,她赵无忧有这个本事收拾萧容。
走在这长长宫道上,让她想起了过往的那些记忆,想起了她第一次踏进司礼监还狐裘的情景。这是他待过的地方,她不觉得悲伤,只觉得满心欢喜。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高兴的,不管他在或者不在,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心里都是暖暖的。因为他存在过,你便觉得自己的存在也是极为有意义的。
这么想着,日子也就会好过一些。
永寿宫前,已经不再是摄政王的人。该清理的都被清理,锦衣卫由方鸾接手,重整之后再次布置宫里的安防。那些混在摄政王军队里,则继续蛰伏,只等着春风动而一举歼灭。
锦衣卫新任都指挥使方鸾,朝着赵无忧行了礼,然后放行让赵无忧进去,亲自坚守永寿宫内外。
赵无忧也只是点了个头,面色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缓步走进了永寿宫。这永寿宫看上去到处都是守卫,可实际上人越多越证明君王心中冷。
君王如同惊弓之鸟,这是不争的事实。
皇帝今儿气色不错,约莫是听到赵无忧把萧容给气着了,所以有些容光焕。端坐在殿内,皇帝居高临下的望着那孱弱的身子缓缓步入殿中。
依旧是身量单薄,依旧是面色淡然。
赵无忧近前,不紧不慢的行了礼,“微臣赵无忧叩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教朕看看!”皇帝有些耐不住,当即走下来,亲自搀起了赵无忧。大半年不见,这赵无忧还是旧模样,没有半点改变。只不过这气色看上去好些了,没有早前那种病怏怏的状态,虽说还是虚弱,但这虚弱之中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皇帝捏着赵无忧的手,有些分神。
赵无忧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多谢皇上。”
“是朕该谢谢你。”皇帝回过神来,一声长叹,“如果不是你,也许今日朕还被萧容捏在手里,是你解了朕的危机。”
赵无忧站在那里,面色仍是淡淡的,“幸赖皇上信重,能委以重任。今日若是没有皇上的一纸圣谕,恐怕臣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教文武百官心悦诚服。说到底是皇上您自己解了危机,臣不过是执行罢了。”
皇帝很满意,赵无忧的声音柔柔软软的,说出来的话也都说到心坎上,果真是他最满意的臣子,最得他的心。
“爱卿这一病就是大半年的,朕这心里始终没底。当日朕就想着,若不是爱卿还睡着,哪有这萧容什么事。可惜啊――好在现在,你终于回来了。”皇帝信心满满,踌躇满志,“这一次,朕一定要好好的算一算总账。”
顿了顿,皇帝把希望落在赵无忧身上,“爱卿可有什么好主意,能助朕铲除摄政王?”
赵无忧站在那里,眉目微沉。每个人心里都只念着自己的权势,而她只念着那个风雪未归人。
深吸一口气,赵无忧想了想才道,“皇上,如今敌军快要打到京城了,若是咱们此刻铲除了摄政王,那咱们拿什么去对抗敌军呢?”
皇帝愣了愣,好像是这个理儿。
敌人都打到脚下了,即便铲除了萧容,你再去调兵遣将,似乎也来不及了。那怎么办?京城是出不去的,但不出去又不行,没办法集齐勤王大军。
皇帝为难,原本欢喜的脸,顷刻间垮塌下来。
这该如何是好?
赵无忧退开两步,“皇上是否能将此事交给微臣全权处置,臣必定竭尽全力,尽量不动一兵一卒退敌。但之前,还是得让这些敌军侵了京城附近才好。京城外头,还有摄政王的大军呢!”
皇帝点点头,“朕也知道这事儿得先御敌才能收拾朝内这帮蠹虫,可朕……”皇帝自知不理朝政太久,所以有些事儿他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无从下手。
“请皇上亲笔一封密信交于微臣,微臣带着皇上的密信,会妥善处理此事。”赵无忧行礼。
她也不是傻子,过车拆桥,卸磨杀驴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如今都得留一手。别到时候帮皇帝赶走了虎狼逆贼,自己反倒成了羊入虎口。
皇帝是惊弓之鸟,赵无忧有这样的要求,当下便意识到如今外头局势的严峻。可皇帝终究是皇帝,若没有皇位那就比庶民还要悲惨。
写就写吧!瞧这赵无忧如此虚弱的模样,想来以后也成不了赵嵩这样的只手遮天。世人都说,这相府家的公子看上去是个命薄之人,怕是活不过二十多。
皇帝大笔一挥,给赵无忧弄了个密信。照着赵无忧的意思写,就是授予封爵,跟诸国互通贸易往来,不再将这些人拒之门外。边境重镇也对诸国开放,着赵无忧全权处置此事。
盖上了玉玺,落下了皇帝的亲笔款项,赵无忧心头的石头才微微放下。
拿到了密信,赵无忧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臣一定会好好收着,还望皇上也能保守秘密,在铲除摄政王之前,切莫告诉任何人有这样一份东西的存在。”
皇帝颔,“朕知道,若是教萧容知晓,咱们会一败涂地。”
赵无忧笑着行礼,“皇上英明。”
“好好办吧!”皇帝深吸一口气,“朕也要去看看朕的小皇子了。”没了一个哀太子,又来一个二皇子,皇帝当然是高兴的。
后宫,原来还有皇子,那他这江山还是后继有人的。
赵无忧躬身,等着皇帝走远了才站直身子,眸色微沉。怀揣着密信,赵无忧的脸色白得厉害,缓步走在长长的宫道里,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压得人喘不出气来。
素兮在外头候着,“公子?”
“我没事。”赵无忧敛眸,“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是!”素兮俯。
“很好!”赵无忧冷笑两声,“等敌军破了城外的阵,再让沈言去吧!”她顿住脚步,瞧了一眼不远处的云兮。
素兮当然知道赵无忧的意思,行了礼便目送赵无忧离去。
“这是皇宫,你怎敢明目张胆的来找我?”素兮蹙眉,快环顾四周。
“那孩子……”云兮顿了顿。
素兮心头一顿,“你与我说实话,那孩子到底是皇上的,还是……”
云兮深吸一口气,“那是你的侄女。”
“我懂了。”素兮有些无奈,“你可知若换做早前的公子,你们都得死,但是如今……以后别再提了,孩子我会让人好好照顾,公子不会伤害孩子的。”
“可若是公子知晓那孩子的来历,怕是会杀人灭口。”云兮还是不放心,终究是心头肉,怎么能舍得下呢?
素兮呵笑两声,“我都说了,公子今时不同往日,她不会伤害孩子。”语罢,素兮再扫了一眼四下,“回去守着傅婕妤,别再惹出乱子来了。护着小太子,就是护着你们的未来。只要能事情结束,孩子会毫无伤。”
她快离开,虽然如今皇宫里都换回了锦衣卫和赵无忧的人,但毕竟人多眼杂,难保一不留神就会落在别人的眼睛里。
云兮还站在那里,袖中双拳微微蜷握。
孩子被送走得太突然,前些日子傅玉颖还在说着偷天换日的事儿,昨夜突然变成了现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他都来不及好好的抱一抱,好好的看一看自己的女儿,就被素兮连夜带走了。
深吸一口气,云兮敛眸。
素兮有句话说得很对,只要这件事能圆满结束,那他的女儿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不管是萧容胜了还是赵嵩赢了,他们这帮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赵无忧走得慢,等着素兮回来的时候,赵无忧刚好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开皇宫,赵无忧瞧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素兮,“是关于小公主的事?”
素兮无奈的笑了笑,“这毕竟是傅婕妤的孩子,谁曾想早前的假孕后来变成真的有孕,若非遇见了萧容封锁皇宫,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牵肠挂肚是必然的。若是一个母亲可以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那这人是真的铁石心肠,凉薄无情。”赵无忧望着素兮,话语意味深长,“来求你是正常的,若是无动于衷,那我还得早早的防着她才是。”
素兮轻叹,“公子所言极是。”
“两个孩子放在一块养,也是热闹一些。”赵无忧道。
素兮微微蹙眉,便是这一蹙眉,被赵无忧尽收眼底。
赵无忧又道,“看得出来,云兮对小公主似乎也挺关心的,否则不会这么着急来找你。”她把玩着手中的骨笛,这动作让素兮微微僵直了脊背。
“公子恕罪。”素兮行礼。
“何罪之有啊?”赵无忧眸色微沉。
素兮顿了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素兮,我且问你,我与你之间可算得生死之谊?”赵无忧问。
素兮颔,“虽然卑职与公子名为主仆,可实际上几度生死相随,于江湖人而言就是生死之交。”语罢,她敛眸垂头。
“既然是生死之交,那你有难处是否也该如实相告?”赵无忧轻叹,“若是从前,我兴许没有耐心聆听身边人的难处,我只知道自己要活着,就必须踩着旁人的尸骸。而今我已无心权势,只想守护身边的人。素兮,你于我而言不止是生死之交,是亲人也是姐妹。懂吗?”
她搀了素兮一把,冷风从窗口灌入,让赵无忧禁不住轻轻的咳嗽起来。
“公子?”素兮一怔,忙不迭拢了拢赵无忧的披肩,“卑职知错了。”
“说吧!”赵无忧轻叹,“你必定是有事求我,还是为了云兮的事儿。你也不必瞒着我,你们那点伎俩,我还能看不出来?若是汇报情况,云兮就不会想着要避开我。若他跟傅玉颖没什么心思,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素兮敛眸,“兄长他跟傅婕妤……他们两个……”
“你就算不说,来日这孩子逐渐长大,到底像谁自见分晓。”赵无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