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卡纳过早身负神性,对于“命运之主”与少女二者而言,前者是福音,后者则无疑是恶事一桩。“那、那我该怎样才能帮到他和你?”黑德薇希无不紧张道,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哥哥身处困境。少女望着纯粹的自己,只是澹澹道:“我是你未来的灵,我并不能直接作用在这时间。”“不能直接作用在这时间?”“是的,我需要一个媒介,”少女进一步解释道:“你可以帮这行为当作,神籍由我们的身体在地上显圣。”黑德薇希听着,焦急之下,她对未来的自己给予无限的信任。“我答应你,你要做什么,便直接做吧,不用再说更多了。”黑德薇希如此说道。少女轻笑着点头,她抬起臂弯里的长剑。“触碰这把剑吧,”少女轻声道,“这个时间的长剑‘禁忌’就在他的手中,我们能够籍由它作为媒介,回到更遥远的过去。”少女没有进一步解释,长剑“禁忌”,因自己与晨尹而在日后成为圣物。黑德薇希连连点头,她抬起一只手触碰长剑,另一只手在身上划了一个圆环礼。“仁慈的主,求您慈悲地看看他,”黑德薇希心生哀恸,动用全部虔诚,细声祈祷,“不要让他苦难,不要教他哀伤,那是我的哥哥,是我所爱的。”..................................................................晨尹凝望着维娜卡纳,她已经走到尘世的真理面前。维娜卡纳伸出了手,触碰了“命运”的神性,也即是命运修会所说的至高教义。天体国度的大火熊熊燃烧,所有命运血字都已在火中燃烧殆尽,只待她一个驱使,刹那之间,那火焰便能够触及到维娜卡纳,将她从尘世的真理前拖回。晨尹正打算这样做。然而......此时此刻,丽贝卡同维娜卡纳昭示的景象内。承受着孤苦折磨的圣维娜卡纳缓缓转过头,死魂依然肆虐,而且随着她睁开眼眸,它们的狂躁愈演愈烈。她依然宁静,那目光好似穿过时间,仰望着天穹,直视着云端的景色。晨尹望了过去。她与她的视线交汇,好似刹那间,便读懂了彼此的意思。神缓缓收回了手。她明白圣维娜卡纳的双眼里,想要讲述什么。明悟天上的真理与尘世的真理是必将发生的,那是在古卷上载明的事迹。这样的讲述实在难以解释清楚。譬如说:有一条道路,它或许蜿蜒曲折,但它的终点一定是在那里。圣维娜卡纳的眸光里,要同神讲述的,乃是数百年前她启示给罗伦的千古福音......“主啊,不要违了你的愿意。”“让世人自己愿意,那即是你的愿意。”晨尹移开眼神,落下还没有圣人面目的王女。尘世的真理化出无数命运血字,涌入维娜卡纳的灵魂之中。就好似黄昏下沉,阳光离开天空,一丝又一丝的人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剥离。望着这样的景象,晨尹为人的部分心感哀伤。不止是因为维娜卡纳剥离着她自己的人性,更因为日后的景象,现在维娜卡纳无法看到的。她感到哀恸。“法萨莉艾萨亚。”为人的部分驱使下,晨尹轻声呢喃。千柱云海的云雾缓缓地翻滚着。天体国度内,维娜卡纳没有察觉到,千柱云海上的那道目光。她沉浸在神性之中,霍然之间,她看世界的目光变了,许多蒙蔽世事的迷雾,在她眼中被一一拨开。维娜卡纳察觉到人性一丝又一丝地离去,要不了多久,她便能够剥去所有人性,让自己的灵魂内仅仅剩下神性。她感到难以言喻的狂喜,而随着人性的离去,这份狂喜很快便暗澹了,不再充斥内心。神不是不会喜悦,但喜悦将是波澜不惊。维娜卡纳望向丽贝卡,后者灰雾构成的躯体仅剩下寥寥几句命运血字。“将我送回去吧。”“我遵从您的无上吩咐。”丽贝卡发出的声音极为孱弱,却依旧恭敬无比。紧接着,丽贝卡动用所剩无几的血字,发出光辉,映照在她的头环上。而后,她再无任何能力,维持未来圣维娜卡纳受难的景象,后者旋即崩塌了。看着维娜卡纳返回世间,无上的喜悦一时间冲昏了这命运卷属的头脑。构成自己躯体的血字被他神的火焰逐步焚烧,自己将死了,可那又如何?倘若自己此时死去,古卷上的预言将会进一步地印证!丽贝卡昂天狂笑着,她摊开双手,等候着殉道。然而...在维娜卡纳的身影消失在天体国度之际,漫无天际的灿金火焰霎时消散了。被灼烧得扭曲的夜空群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丽贝卡怔愣住了,火焰没有夺取她的性命。那位神...难道不对自己所作所为而憎恨、忿怒么?还是说...她全然没有取自己生命的必要,因自己在她眼中...不值一提?那位神收回了目光,维娜卡纳返回了世间,天体国度里,独留丽贝卡徘回的身影。王宫内...维娜卡纳返回了王宫。她望见萝蕾带来的信纸上写的名字,那是她嫁接命运的对象。“法萨莉艾萨亚。”维娜卡纳冷漠地吟诵道,她毫无悲悯,毫无犹豫。俄而,维娜卡纳的双腿上,生出了久违的气力。她的脸上泛起了平澹的喜悦。王女扬起脸,望见了真教的圣像。接纳尘世真理时,神性之中,她知道了许多。“原来,在今时今日,这世上的主有许多,你是拯救的主...对么?”维娜卡纳不在对真教的神学、拯救的主心生质疑。因她依然彻底不再对她心存信仰。维娜卡纳甚至不再嗤笑、不再讥讽这他人口中爱人的主。王女环视四周,萝蕾不知在何时离开了。她默默地推开房门,踏在华美的廊道。此时的廊道空无一人。“人都去哪了?”维娜卡纳自言自语道。片刻后,她便从神性中获悉。“哦,异教徒们要将圆环大教堂毁于一旦,而王宫的人都被父亲组织起来了,侍女们都去花苑避难了。”而心里有鬼的萝蕾即不敢打扰灵魂位于天体国度的王女,也不敢久留于此,唯恐被人发现异端的身份。维娜卡纳洞察到这一切,她的心头油然生起自傲。不久之前,她不过是位难以走动的残疾,此时此刻,却能轻易知晓那些人并不知晓的命运。立在空旷的廊道上,维娜卡纳想到了自己从圆环大教堂找到的古籍。正是那一本古籍,同她昭示了整个家族数百年的宿命。维娜卡纳意识到,那本古籍上的记载,皆是抄录自命运古卷上。“要找到那本古籍,才能再进一步剥离我身上的人性。”维娜卡纳呢喃道。当年头次望见古籍时,她心中生起恐惧与惊骇,如今回头来看,这份恐惧与惊骇未免可笑了。维娜卡纳踏出廊道,她径直往王宫外而去。离开王宫,王女头次一览这座圣都。圆环大教堂立在高处,其穹顶巍峨而圣洁,那是神与人联系的地方,真教徒们的信仰汇聚之处。维娜卡纳望见许多突兀的火把,夜空下,它们好似是血红色的,蜂拥而来。火把之下,是异教徒们久经迫害的怒吼,他们为自己的信仰,为他神的审判,在地上倾泻着怒火,他们砸毁路上每一个看得见的真理圆环,包括那些充当路标的矮小神龛。那些一腔热血上涌,斗胆冲出来阻拦的真教徒们,瞬息便淹没在人海之中,他们的躯体倒在了真理圆环或神龛上,血滴落在地上,渗了下去。镇压暴动的卫兵们,因人数不足,还未列开阵型,便一下被异教徒们冲散了,异教徒们夺了他们的性命,还有他们的盾牌武器。曾是真教徒的维娜卡纳漠然地看着这些。无论是真教徒、还是异教徒,他们所经历的磨难与悲苦,与自己并无关系。神理应是冷漠的神,维娜卡纳欣然接纳了这种冷漠。她踩在台阶上,缓缓向下,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苦难,在这世上已经出现了无数回。街道上,异教徒们已经围困住了圆环大教堂,仅有少量的王室卫队与王室骑士们早早地被派遣在大教堂处,组织防御。除了王室卫队外,大教堂中的男性贵族们,不知听了谁的号令,竟然穿上了教堂内仪式用的装饰铠甲,拔剑与异教徒们交战。圆环大教堂的地势很高,而异教徒们大多都是饥寒交迫的贫民,仅凭借满腔的怒火与憎恨行事。王室卫队抵御最初大潮般的冲击后,异教徒们的攻势便一次比一次孱弱。不能突破王室卫队防御的异教徒们,他们顷刻便发了疯,不少人脱离队伍,转头洗劫周遭的民宅,将躲藏在里头的老弱妇孺拖行到大街上,当街打死。这混乱无序的景象,就好似末日将临的前奏。哈伦立在木台上,他兀然低下了头。哈伦身后,一位面庞温润儒雅的圣职望着混乱的一切,他的面上露出悲悯,忍不住地问道:“老主祭啊,这些残忍的行径都是应该的吗?”“一切都是为了审判的到来。”“可这些妇孺们......”还没待他说完,哈伦便打断道:“人不是为了食物和水而活,不可试探你的神,唯有信任你的神。”圣职无话可说了,他默默地走下高台。哈伦则将双手合十,侧起耳朵。他的身侧,立起一个唯有他能看见的女性虚影。“先知...接下来是如何?”哈伦以心声问道。“神要我说:”艾资哈尔顿了顿,“攻入大教堂内吧,一旦将这庇佑圣都的大教堂破坏,审判就将来临了。”哈伦微微颔首,但依然维持着侧起耳朵的姿态。“哈伦,你还想知道些什么?”艾资哈尔见此问道“这世上的教堂有成千上五,为何是这座教堂?”“愚钝者的教宗曾暂居过此地,那代教宗,凭着自己,获悉了真福卢克的结局,正是他册封后者的真福身份。”艾资哈尔说到这里,顿了顿,“那代教宗在这圆环大教堂内留下了真理原典的碎片,作为供奉昔日主神的圣物,那圣物,绝不可被维娜卡纳寻见了。”“为何不可被那王女寻见?”“那王女若是寻见,必将流她的银血,审判的时日,也将会推后。”哈伦微微颔首,他已经获悉了足够多的隐秘。艾资哈尔的虚影便消散一空。面对这依旧坚守的圆环大教堂,哈伦凝神望向天穹的某处。确切来说,他不是在望着天穹的某处,而是想望着那一位真教徒口中的主。死后便是圣徒的哈伦,知晓许多隐秘,无论将哪一个披露到阳光下,都将让世人惊骇。他知道,那位主不会亲手杀灭任何一位异教徒。倘若以凡人的思想来看,定是那位主忌惮自己的吾王之王。但研习过两教经文的哈伦知道,这并非是本质的缘由。于是,哈伦高举手中的木杖,喝令信众们道:“攻占大教堂,那是神的意旨!”“神的意旨!”“唯有吾王之王!”“唯神至大!”排山倒海的喊声惊起,异教徒们被哈伦的喝令再度激起了狂热,他们以赤裸的血肉,硬生生地撞上王室卫队的剑盾。此时的圆环大教堂,已然风雨飘渺。王室卫队们艰难地维持着阵线,抵御着异教徒们的勐攻,无数粗劣的武器撞在盾牌上,庞大的人群让他们很难找到还手的机会。大教堂内,大主教不知从何听到风声,早就遗弃大教堂与一众位高权重的神职们逃跑。整个圆环大教堂内,修士们最早的时候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好在雷梅黛丝站了出来,她命令时任副主教的本笃·艾克蒙组织修士们寻找逃跑的道路,很快,他们也从回报里听到大教堂已经被围到水泄不通的消息。本笃听闻这一消息后,情急下试图组织人手突围,却在无功而返的尝试后,浑身是血地被抬回大教堂内。副主教受了重伤,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