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男孩见三人从马车上走下来,赶忙站了起来,拍打自己的膝盖,略显拘谨地笑了笑。晨尹知道,眼前的男孩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死魂,记忆还停留在千年之前。“怎么了?你们家怎么了?”晨尹上前问道。男孩顿时哭丧脸,道:“我爷爷,他不肯领受活圣人的血水...他也不许其他人领受!我妈妈说:那可是能抵御死魂诅咒的血水啊!”“你想让我怎么救你们?”晨尹看向那栋浸没在阴寒中的住宅。“先生,劝劝我爷爷吧,那瓶血水就在家里,他将它藏了起来,看管了起来,救救我们...”男孩抱住晨尹的手臂,连声说道。“你得先告诉我,”晨尹面无表情,问道:“关于审判,你们异教徒是怎么说的?”男孩生怕晨尹不跟着自己进去那栋住宅里,急忙说道:“我爷爷跟我说过...审判是每个人都逃不开的,只不过是谁先谁后...他是这样说的,而在审判之后,吾王之王的使者会降临人世,义人、虔诚的人,将会被吾王之王的神使拣选出来,送往天国,那里的阳光只照好人。”“谁去拣选?谁将他们送往天国?”“我...我不知道...或许爷爷知道...”男孩急得快哭了,继续道:“求你进去劝劝他吧。”问得够多了,晨尹轻轻点头。男孩松开晨尹的手臂,他转过身,指向那栋住宅,边朝三人挥手,边快步走进去。晨尹望了望洛梅阿,使了个眼色。待她颔首后,晨尹睁开手心的灵视之眼。那栋住宅分三层,此时人去楼空,一层杂乱无章,空荡荡的,男孩推开木栅门,走进圆拱的门内。里面一派漆黑。琴杜尹尔从怀里拿出火镰与蜡烛,卡擦的声响下,蜡烛点燃了,发出微弱的亮光。她走到晨尹身前,为前路照明。男孩在楼梯,回过头盯着他们,生怕他们就这样离开这里。待晨尹和二人缓缓往楼梯靠去时,男孩才移开视线,接着往上爬楼梯。等男孩到了二楼,晨尹便听到男孩扑到了什么地方。声响很闷,像是什么柔弱的东西上。“妈妈、妈妈...我带人过来了,我让他们去劝爷爷。”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激动又心慌。跟着琴杜尹尔转过楼梯,晨尹便看见一团臃肿发臭的肉块,别扭突兀地瘫在摇椅上,而男孩抱着那团肉块,口中喊着妈妈。肉团看不出人形,勉强能看见它的左右两侧,粘着一团毛线和长针,中间位置杵着汤勺,往上一些,时两颗细小黝黑的眼珠,它蠕动着身体,简直令人作呕。“这...这是你的妈妈?”洛梅阿的面容抽动,难以置信道。“是的...我可怜的妈妈,她被死魂折磨成这样了...”男孩从肉团上滑倒下来,他转头面向三人,哀求道:“我爷爷在三层,我跟你们上去找他,吾王之王啊,保佑我爷爷听从劝告吧。”这时,男孩身边的肉团舞动起身体里的长针和汤勺。男孩回过头看了一会,转头又开口道:“我妈妈说:‘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不然我们一家都完了。’”“先去见见你爷爷吧。”晨尹说道。男孩点了点头,他抬步走到楼梯口,正准备上去,又停住了脚步。晨尹只见他回过头,打出商量的手势。“怎么了?”“...我爷爷很讨厌真教徒...你们...你们可以假装是吾王之王的信徒吗?只要一会就好。”男孩这样提议道。晨尹微微点头。得到答复后,男孩转过身,继续往第三层迈去。楼梯走到一半,晨尹便嗅到了焚香与没药的气味,它们幽深而绵长,穿过细微的门缝透到楼梯口。随之一起的,是一声又一声的经文诵念,以及每一段经文落下后,响亮的颂珠转动声。三层里,诵念经文的声音苍老而幽凉。“蛊惑人心的魔鬼,你说你要将地上的财富许诺给我,难道我不知道那是个弥天大谎吗?难道我不知道吾王之王已将天上的财富许诺给了世人吗?难道你没有看到,我们平静中的力量吗?”........几人的脚步缓慢,晨尹倾听着经文的音调,悠长而澹然,伴着幽幽的香气,颇有在讲经院听人释经的触感。待男孩走到楼梯的尽头,诵念经文的声音也止住了,男孩推开那扇木门。他一进屋里,就开口说道:“爷爷...几位信徒要过来见你。”“信徒?审判将至,他们也跟我们一样,没有四处逃窜么?”老人的声音透露出澹澹的兴奋,“这正印证了吾王之王所说的,义人也要经受审判。快请他们进来吧。”男孩点了点头,他快步小跑到楼梯口。他面向三人,特别是晨尹,小声叮嘱道:“我们只能期望你们来劝服爷爷了,只能期望你们能救救我们了。”面对男孩的叮嘱,晨尹却说道:“已经无济于事了。”男孩怔了怔,他似乎不明白晨尹在说什么。晨尹盯着这不知自己已经变成死魂的男孩,轻轻摇头,走上三层。踏到第三层的地板,晨尹看见圣画摆放在房间的最里头,老人坐在露出毛绒的坐垫上,干枯的手指握着颂珠,他脸色没有任何的血色,整个人彷佛脱水的比可菜干一样。这间礼拜室,没有一处不是破落的。“吾王之王虔诚的信徒们啊,你们所做的选择,必定是她觉得无错的。”老人转动颂珠,感叹道。接着,老人十分友善地将手里的经书往几人的面前推了一推。老人邀请道:“一起祈祷吧,我们就在这,等候我们的审判。”洛梅阿的目光落在老人推过来的经书上,眼前的一家子,无疑是吾王之王口中的义人信徒。而他们的灵魂,依旧在那场千年前的审判中,被死魂无情地吞噬,此时此刻,如提线木偶般,扭曲地维持着生前的模样。那幅坚守信仰的模样。亲眼目睹这些,她的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我不是来祈祷的。”晨尹以灵视之眼凝视着眼前的老人。老人怔愣了一下,他莫名其妙地感受到神圣。他耸动干皱的嘴唇道:“那你是来......”“我是来拯救的。”老人干皱的眼眶下,童孔瞪大,某种震撼的情绪溢了出来。“我知道你行过善事。”话音落入老人的耳廓,他捧着经书的手一阵颤抖,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老人干皱的眼眶中,禁不住地流淌出苍白色的泪水。他脸上有种等候良久的激动神采。“难道...难道...你是吾王之王所说的,那位降临人世的使者,拣选世人,将义人信徒们送往天国......那里的阳光只照好人。”“我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