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2)

 长,我倒不在乎。【】关键是来世我的灵魂还得有胡子,至于现在的胡子怎么样,我倒是无所谓的,或者说根本没关系。您用不着百般请求,我一定会请我的主人尽力帮助您。我知道我的主人非常喜欢我,更何况他现在还需要我帮忙为他做件事呢。您可以把您的痛苦都讲出来,咱们不妨商量商量。”</p>

公爵、公爵夫人和其他知情人顿时笑出了声。他们暗自称赞“三摆裙夫人”善于随机应变,而且装得惟妙惟肖。“三摆裙夫人”重新又坐下,说道:</p>

“在特拉波瓦纳和南海之间,离科摩林角两西里外的地方有个著名的坎达亚王国,由阿奇彼拉国王的遗孀唐娜马贡西娅管理。阿奇彼拉国王和唐娜马贡西娅有个公主叫安东诺玛霞,她是这个王国的继承人。安东诺玛霞是由我带大的,我是她母亲手下资格最老、作用最大的女佣。</p>

“天来日往,安东诺玛霞长到了十四岁。她长得太美了,美得不能再美了。她很聪明,但那时还是孩子式的聪明。她既聪明又漂亮,简直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她现在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除非嫉妒美丽的命运和狠毒的命运女神1割断了她的生命线。不过,老天不会允许,也不应该允许人间出现这样的罪恶,那就等于是把人间最甜美的葡萄在还没成熟的时候摘了下来。这位美丽的姑娘,都怪我嘴笨,不能把她的美貌形容出来,她引起了国内外无数王孙公子的爱慕。其中有京城的一位男子,自恃貌美有钱而且多才多艺,竟然对姑娘想入非非。如果你们不讨厌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弹起吉他来如歌如诉,而且他不仅会作诗,还会跳舞。他还会做鸟笼子,以后如果生活上窘困,他光靠做鸟笼子就能维持生活。他的这些本领完全可以倾倒一座大山,就更别说倾倒一个姑娘了。可是,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若不用计策首先攻破我这一关,他的所有那些才能就很难或者根本不可能征服姑娘这座堡垒。这个心术不正的家伙想首先打通我这一关,博取我的欢心,好让我这个糊涂看门人把我看守的这座堡垒的钥匙交给他。总之,他用一些小首饰笼络我,买通了我。不过,最令我俯首听命的还是一天晚上我听到他唱的一首歌。我的住处的一扇窗户就对着他住的那条小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歌词是这样的:</p>

1命运女神共有三个,共同掌管人的生命之线,一个纺,一个量,一个剪。</p>

我那甜蜜的冤家对头</p>

把我的心灵伤透,</p>

纵然倍受煎熬,</p>

苦不堪言,我仍极力忍受。</p>

“当时我觉得这歌词字字珠玑,歌声似蜜,从那以后我才知道了这类诗的害处。我觉得应该像柏拉图建议的那样,在正经八摆的国家里把那些诗人驱逐出境,至少是那些写坏诗的人。这种人的诗不像曼图亚侯爵的诗那样,能为儿童和妇女带来欢乐和眼泪,却只能产生害处,就像软刀子一样刺穿你的灵魂,或者像闪电一样,虽然并没损害人的衣服,却已伤害了人的灵魂。他还唱道:</p>

让死亡不知不觉</p>

悄悄来临吧,</p>

死亡的快乐</p>

也不能重新给我生命。</p>

“这类歌的歌声让人心旷神怡,歌词让人如痴如醉。如果将这类词句改写成那种在坎达亚颇为流行的塞基迪亚,又会怎么样呢那就会让人神魂颠倒、嬉笑无常和坐立不宁,总之一句话,人就像抽了疯似的。所以我说,诸位大人把这类诗人驱逐到拉加托岛1去完全是名正言顺的。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全怪那些吹捧他们、相信他们的笨蛋。如果我是个好管家,就不会相信他们那些陈腐的观念和骗人的谎话,什么我在死亡里生活,在冰块里燃烧,在火里发抖,毫无希望地期待,我走了依然留下,以及其他这类根本不着边际的东西。他们还动不动就许给你长生鸟、阿里阿德涅的北冕星座2、太阳车上的马、南海的珍珠、台伯河的黄金,以及潘卡亚的香脂等等,结果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们大笔一挥,不费什么力气就许诺了很多连想都想不出,而且也根本办不到的东西。可是,我扯到哪儿去了我这个人真糟糕,自己这么多事还没说呢,怎么倒数落起别人的过错来了我这个人真糟糕,那些诗并没能征服我,倒是我自己的单纯征服了我。那些音乐并没能打动我的心,倒是我自己的轻浮动摇了我。我的愚昧无知和缺少警惕为克拉维霍打开了方便之门,克拉维霍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男子。我成了他们的中间人。他一次又一次以安东诺玛霞真正丈夫的名义来到安东诺玛霞的房间。安东诺玛霞实际上不是受克拉维霍的骗,而是受了我的骗。但我虽然有错,如果不是她丈夫,我决不会让别人沾她的边儿</p>

1关押重犯的岛屿,位于牙买加西侧。</p>

2阿里阿德涅是希腊神话中一女神,后升天化为北冕星座。</p>

“这不行,我要管这种事,他们无论如何也得结婚他们的这桩婚事里只有一点不好,就是两人地位不平等。克拉维霍是个普通男子,而安东诺玛霞公主则是这个王国的继承人。我精心策划这件事,可是后来安东诺玛霞的肚子鼓了起来,吓得我们三个人赶紧商量对策,决定在事情还没有败露之前,先让公主出一张愿意做克拉维霍妻子的字据,由我来证明,铁证如山,就是大力士参孙也推不翻,然后再让克拉维霍拿着这张字据去找教区牧师,请求允许安东诺玛霞做他的妻子。牧师看了字据,又听了公主的忏悔,公主说出了实情,于是他吩咐把公主送到京城一个很正直的小官吏家里藏起来”</p>

桑乔这时说:</p>

“原来在坎达亚也有官吏,也有诗人和塞基迪亚呀。我敢说,世界上哪儿都一样。不过,三摆裙夫人,您快点讲吧,时间不早了,我特别想知道这个长长故事的结局呢。”</p>

“那我就讲下去,”伯爵夫人说。</p>

第三十九章“三摆裙夫人”继续讲她难忘的奇遇</p>

无论桑乔说什么,公爵夫人都很喜欢听,可是唐吉诃德却急坏了,他让桑乔赶紧住嘴。忧伤妇人又接着说道:</p>

“简单说吧,后来几经反复,公主还是坚持己见,不改初衷,于是牧师批准了克拉维霍的请求,让安东诺玛霞做了他的妻子。这一下可把安东诺玛霞的母亲唐娜马贡西娅气坏了。</p>

没过三天,我们就把她埋掉了。”</p>

“那么她准是死了。”桑乔说。</p>

“那当然,”白胡子三摆说,“在坎达亚从来不埋活人,只埋死人。”</p>

“侍从大人,”桑乔说,“以前可有过晕过去的人被当成死人埋掉的事情。我觉得马贡西娅王后可能是晕过去了,并不是死了。只要人还活着,很多事都可以商量,而且公主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很大的蠢事,何至于让她这么难过如果公主同某个侍童,或者同她家的某个佣人结了婚,这种事常有,那才是没有办法的糟糕事呢。若是照您说的,她嫁给了一个英俊而又有才华的男子,即使是件蠢事,也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蠢。按照我主人的规定,他就在旁边,从来不许我说谎,既然文人雅士可以成为主教,那么骑士,特别是游侠骑士,就完全可以成为国王和皇帝。”</p>

“你说得对,桑乔,”唐吉诃德说,“游侠骑士只要有一点运气,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高贵的主人。不过忧伤妇人,请您继续讲下去吧,我似乎觉得这个甜蜜的故事后面就是悲苦的部分了。”</p>

“岂止是苦呀,”伯爵夫人说,“而且是苦得很呢与这个苦比起来,药西瓜1都算是甜的,夹竹桃也算是香的了。王后不是昏过去了,她确实是死了,我们把她掩埋了。这事谁能闻之不泣呢我们刚刚把土盖好,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安息吧,就看见马贡西娅的表兄马兰布鲁诺巨人骑着一匹木马出现在王后的坟墓上。他这个人不仅狠毒,而且会魔法。为了给王后报仇,他就在王后的坟墓上对胆大妄为的克拉维霍和轻佻放纵的安东诺玛霞施了魔法。他把安东诺玛霞变成了一只青铜母猴,把克拉维霍变成了一条不知是什么金属的可怕鳄鱼,在他们俩中间还立了一个同样是用那种金属做的纪念碑,上面用叙利亚文写了几行字,若是译成坎达亚语,现在再翻成西班牙语,意思就是:在曼查的勇士同我展开一场恶战之前,这一对胆大妄为的情人不得恢复原状,这次空前的事件要靠那位勇士才能解决。施完魔法后,马兰布鲁诺从刀鞘里抽出一把又长又大的大刀,揪着我的头发,做出要切断我的喉咙、割掉我的脑袋的样子。我吓坏了,可我还是竭尽我的全力,声音颤抖而又痛苦地对他说这说那,这才使他放了手。最后,他把王宫里的所有女仆都叫来,也就是现在旁边这几位女仆,除了大骂女仆们品行恶劣、诡计多端之外,还把我的罪责也都加到了她们身上。他说,他不想一下子杀了我们,他要慢慢地折磨我们,让我们欲死不能,欲活不成。他刚说完这句话,我们就觉得我们脸上的毛孔都张开了,整张脸都像被针扎了似的,用手一摸脸,我们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模样。”</p>

1一种植物,味苦。</p>

忧伤妇人和其他女仆说着就摘掉了头罩,露出了满是胡须的脸庞,有的是金黄色的,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白色的,还有的是灰白色的。公爵和公爵夫人都惊讶不已,唐吉诃德和桑乔也呆住了,在场的其他人更是面带惧色。“三摆裙夫人”又接着说道:</p>

“那个坏蛋马兰布鲁诺就是这样惩罚我们的,他用这些猪鬃似的东西遮盖了我们娇嫩的脸庞。我宁愿祈求老天让他用大刀割掉我们的脑袋,也不愿意让这些毛烘烘的东西遮住我们的脸再往下讲我本来会泪如泉涌的,可是一想到我们遭受的不幸,我们已经欲哭无泪,所以再往下讲我也就不会流泪了。咱们不妨想一想,诸位大人,一个满脸胡须的女仆能够到哪儿去呢谁家的父母能不为自己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而心疼呢谁能帮助她呢以前她的脸细滑柔嫩,还涂了很多香脂,尚且没有人十分爱她,现在她满脸胡须,又该怎么办呢我的女仆伙伴们啊,咱们真是生不逢时啊,父母是在不吉利的时辰生养了我们”</p>

说到这儿,她似乎要昏过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