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帝师 锦暖儿 0 字 2022-09-29

 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对峙,以扶安的到来而宣告结束。【】《</p>

“天子宣杨编修乾清宫觐见。”</p>

天子宣召,自然要让路。</p>

庶吉士们无热闹可看,陆续返回值房,重拾之前话题,继续争执不休。</p>

头上仍有些红肿的严嵩立在原地,目送杨瓒行远,表情很有些复杂。</p>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p>

同为今科进士,彼此间的差距却已是天地之遥。</p>

杨瓒离开翰林院,心有疑问也不好开口,只能一路沉默,随扶安行至乾清宫。</p>

刚到殿前,杨瓒眉间便是一皱。比起之前,乾清宫的氛围愈发肃然,药味也愈发重。行动间,宫人中官均是小心翼翼,走路都踮着脚尖。</p>

天子旧病难愈,太医院先时开的方子都不顶用。</p>

眼见天子逐日消瘦,水浆不入,每天只能靠丹药撑着,譬如饮鸩止渴,自院判之下都是眉头深锁,心焦如火,却始终想不出好办法。</p>

杨瓒走进殿内,候中官通禀。</p>

等了足有盏茶时间,才见扶安从内殿行出,眼圈似有些红。</p>

“杨编修随咱家来。”转身时,扶安不忘低声叮嘱,“陛下问什么,杨编修照实说。但回话时千万小心,莫要引得陛下动怒。”</p>

“谢公公提点。”</p>

杨瓒知道,扶安未必是想结好自己,但情总是要领。</p>

扶安点点,先行两步,道:“陛下,翰林院编修杨瓒请见。”</p>

龙榻前,宁瑾小心伺候,说话都不敢大声。</p>

见到杨瓒,弘治帝勉强靠坐起身,眉发稀疏,面色青白,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龙袍空荡荡的披在肩上,已有几分大渐弥留之态。</p>

杨瓒不敢多看,跪地行礼,口称:“臣拜见陛下。”</p>

“起来吧。”</p>

弘治帝虚抬起手,嘴里像含着核桃,说话有些含糊不清。</p>

“谢陛下。”</p>

“可知朕为何召你?”</p>

“回陛下,臣不知。”</p>

“真不知?”</p>

虽然病势尪羸,弘治帝仍是目光锐利,威严仍不减半分。</p>

杨瓒胸中发紧,道:“陛下,臣当真不知。”</p>

“大理寺寺丞为何寻你,涿鹿县的状纸是怎么回事,你总该知道?”</p>

沉默两秒,杨瓒深吸一口气,再次跪倒在地。</p>

“陛下,臣有罪。”</p>

“何罪?”</p>

“臣于斩衰殿试,面君不言,故而有罪。”</p>

“哦。”</p>

弘治帝声音愈发含糊,宁瑾忙碰上温水,小声道:“陛下,您润润喉咙。”</p>

“不必。”</p>

推开茶盏,弘治帝按了按额心,也不避开杨瓒,让宁瑾取来丹药,连服三丸。两息过后,脸颊涌上一抹诡异的潮红,精神略微好了些,说话也清楚许多。</p>

杨瓒依旧跪在地上,头微垂,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p>

“明知故犯,当罪加一等。”</p>

见杨瓒直挺挺的跪着,未见惊慌之色,弘治帝微微点头,道:“然朕观你素行端良,操履严明,非是贪图权势荣华之徒,更非杀妻求将之辈。”</p>

“陛下之言,臣不敢当。臣请陛下责罚!”</p>

“不必急着请罪,只向朕明言,此事背后可有隐情?”</p>

“回陛下,臣……”</p>

“起来说话。”</p>

“是。”</p>

杨瓒站起身,梳理杨小举人的记忆,直接道出杨、闫两家宿怨,又将家信及快脚陈述之语禀明。</p>

“陛下,臣自家书察觉蹊跷,逼问快脚方才得知,闫家同县衙主簿沆瀣一气,擅改正役,又向酷吏使银,不过一月,臣族中累死十余人,家家举白,人人麻衣,却是求告无门!”</p>

弘治帝没有出声,许久方道:“既已知晓,为何不禀明朝廷?”</p>

“陛下,出事之时,臣身在京城,手中并未有实据。”</p>

“殿试之时为何不言?”</p>

“陛下取才之日,臣不敢妄言。”</p>

“如今事发,不怕朕治你不孝不亲之罪?”</p>

“陛下,”杨瓒行礼,沉声道,“臣甘冒不韪,只为求得洗雪逋负,以慰族人之魂。纵被朝廷问罪,臣亦心甘。”</p>

能活,没人想死。</p>

但他穿越一遭,顶了杨小举人的身份,家人和族人就是他的责任。他可以在弘治帝面前说谎,仍选择说实话,赌的是弘治的仁厚,赌的是天子亦有慈父之心。</p>

杨父连丧两子,仍在信中隐瞒实情,述说平安。弘治帝病入膏肓,在太子面前亦要强撑不倒。</p>

由此及彼,杨瓒斩衰殿试,于理当责,于情有原。端看天子之意。</p>

药香渺渺,殿内陷入沉寂。</p>

杨瓒双目低垂,背脊愈发挺直。</p>

“夺去功名,充军流放,你也不悔?”</p>

“回陛下,臣不悔。”</p>

“古有言,十年生聚。”弘治帝道,“朕观尔素日沉稳,为何行此鲁莽之事?”</p>

“陛下,古人亦有言,潜遁幽岩,沉冤莫雪。”杨瓒坚定道,“臣若后退一步,一族沉冤永难昭雪。以闫氏之恶行,必将步步紧-逼,杨氏一族危如累卵,恐将门殚户尽。”</p>

殿试得中,尚可为族人寻一条生路。如他不考,闫氏必更加肆无忌惮,杨氏一族都有性命之虞。</p>

寝殿内再次陷入沉默。</p>

扶安急得额头冒汗,不是叮嘱过杨编修,莫要引陛下生怒!这位怎么还顶上嘴了?</p>

未料,弘治帝并未发怒,反而缓缓笑了。</p>

“好。”</p>

一个好字,便如云开雾散,压在杨瓒肩上的巨石,瞬间被移开。</p>

“扶老伴。”</p>

“奴婢在。”</p>

“大理寺既接了状子,不能不问。你和杨爱卿走一趟吧。”</p>

“奴婢遵命。”</p>

扶安擦擦汗,看向杨瓒的目光,已同之前大为不同。</p>

这位当真是吉星高照,鸿运当头。</p>

天子最重孝亲,杨瓒斩衰殿试,非但没有被问责,轻飘飘几句话就被夸了“好”字。</p>

让他到大理寺一趟,分明是天子要给杨编修撑腰。明着告诉大理寺上下:天子要护杨编修,该怎么做,自己看着办。</p>

杨瓒再拜,起身之后,随扶安离开。</p>

殿门关上,弘治帝再撑不住,滑倒在榻上。</p>

“陛下,可要唤太医?”</p>

“不必。”</p>

弘治帝闭上眼,声音现出疲惫,“宁老伴可是不解,朕为何要护着杨瓒?”</p>

“奴婢愚钝,陛下行事必有深意。”</p>

“牟斌查宣府,杨氏的事,朕早已知晓。”</p>

“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