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这个银角子,这小二少不得要盘问一番咱们为何这个时间住店”,轻轻打开窗门,徐安然口中随意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言果然半点不假”。
“你自己就是少爷家出身,未必还缺银子用了!听你这说话倒似有多穷愁困顿一般”,对于李慕道的回话,徐安然也只微微一笑而已。
连赶了大半天路,又是一晚未睡,看了看对面粮仓中没什么动静儿后,徐安然转身就回了榻上躺下安歇,李慕道见他如此,也自坐在胡凳上休息不提。
这番好睡,等徐安然醒过来时已是日悬中天,睁眼看时,李慕道却已不在房中。
起身先去窗前看了看对面平静依旧的粮仓后,徐安然这才回过身来开始梳洗,恰在此时,就听房门吱呀声响,却是李慕道端了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中放着四式小菜,样样精致,二人于窗前对坐。
“酒能乱性。不宜道人,李兄但自饮就是”,说话间,徐安然自取了旁边的水瓯为身前樽中满斟了一樽清水。
“上次同去元洲时你还是好海量,这才几天……”,见徐安然也不理会他的聒噪,尽自取著夹菜,李慕道索性就着酒瓯喝了一口,“上好的江南春酿。你不喝正合我意”。
闻言徐安然但笑笑不说话,只就着清水取素菜食用,李慕道见他不仅不喝酒,竟是连荤也一并断了,顿时废然掷著道:“不喝酒,不吃肉,这饭吃着还有什么意思?”。
“丹修一到灵级境界便可习辟谷之术。你早过了灵明层级,现在想必是三五日不食也于身体无碍。我就没见过你这号贪图口腹之欲的丹修!”,徐安然还要说时。指间连串的震颤紧密而来,当下便转头向窗外看去。
几乎是片刻功夫后,就见下边粮仓外的街道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二十余个身穿杏黄道衣的道士,见他们聚集而来。又是面色不善的样子,原本被乱民取城后就有些人心惶惶地宁州城民片刻的惊讶失声后当即四散一空,本有些冷清的街道上顿时鸦雀无声。
几乎是在道人们现身的同时,心下早有估算的徐安然也已起身抓起背囊道:“我去使君府。你就留在此地,半盏茶后将他们引到城外五里的树林中,保重!”。
话一说完,徐安然便即行符,身影消失的那刻却听到李慕道嘿然一笑:“蚌相争,渔翁得利”。
在宁州使君府外的一条僻巷中显出身形,徐安然也顾不及巷中那两个大睁着眼睛的闲人,就此换过杏黄道衣后,便直往使君府门前而去。
昔日宁州华美地使君府已换了主人,府门前那两排守卫突见一个道士从横巷里穿出来,微微一愣后当即当即持矛蜂拥而来。
道衣飘飘,徐安然迅即变身成一个穿花蝴蝶,上清符后便是冰凝符,数十道冰针直射而出,顿时将那些围上来的守卫射了个满地葫芦,总算身穿着道衣的徐安然控符得力,是以这些守卫也只是躺在地上哎呦连声叫痛。
冰凝符后半点不停,片刻之后,就见使君府门楼上凭空爆出一个硕大的四方电阵,嗞嗞电鸣声中,电阵轰然砸下,一阵漫天的尘灰蓬起,不仅是使君府门楼,便是门楼前高悬着“李”字旗的粗木大竿也应声而倒。
“进去通报那些不人不鬼的游魂,既敢劫我军粮便速来城外五里林中受死,否则休怪我道门不仁,这门楼便是城外军营地榜样”,指间镜月司南的震荡蓦然而起,徐安然说完这番话后再不停留,穿花蝴蝶般施符遁去,恰在他身形将逝未逝之时,漫天地尘灰中已钻出数十道身影来。
这些人全是
瘦,面色苍白如纸,尤其是为首那人更是如当日的隐直就是一张人皮包裹着地骷髅。
“想走,没那么容易!”,阴沉沉说话的同时,这人形骷髅手中已放出一折扇般大小的幡旗,幡旗离手迎风之后立时暴涨十倍,带着淡淡的黑雾及浓郁地死气,电闪之间便往徐安然消失的所在重重拍下。
刚刚遁入土中的徐安然只觉身子剧震,一股莫名而来的强压只让他全身骨骼都发出了连串地吱吱轻响,与身上比起来,更为难受的是他的身体内部,原本沉浸在脏腑及骨子里的死阴之气被满是死气的幡旗余震给引动起来,几乎是瞬时之间,死阴之气的洪流便如飓风下的滔天波浪,从四面八方狂涌而起,汇聚成咆哮的洪流后直往心中灵台冲去。
吃此变故,原本因道心清净而勉强压下去的天劫心魔也陡然发动,一股无边杀意突然萌生,几乎是在瞬时之间,徐安然这一日来原本份外清明澄澈的眸子顿时转为朦胧的血红。
几下里交杂而来,若不是灵台间突然点亮的那盏清寂心灯勉强维持住符力,人在土中的徐安然只怕就此要因符力断绝而被憋死在地下。
徐安然勉强在离城五里的树林中显出身形,吐出一口黑血后才能嘶声张口说话,“快走!”。
李慕道也是与徐安然前后脚到达,脸色凝重的他闻言后不敢有片刻耽搁,强行负起已跌坐在地上的徐安然,狠狠咬牙之间身形疾转,随风隐没而去,二人刚走片刻。就听一个无比尖利的声音阴连续断道:“贼牛鼻子还不受死”,话音未消之间,一面迎风暴涨的幡旗已往刚刚显出身形的道士群中偷袭攻去。
当两人重新在粮仓对街地客栈中上房中现出身形时,徐安然固然是体内死阴翻涌,李慕道也已是全身如遭水洗一般,这等负人运行法术实在是修道之第一大忌,所幸距离尚短,否则李慕道实有动摇丹本之危。
将徐安然放于榻上后,李慕道急运天术法法内视。及见丹穴丹元皆都稳固之后,忙又将全身道力疾速运行了一遍,道力出于丹元而最终复归于丹元,一遍道力运行完毕,李慕道原本声如牛吼的气喘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也顾不得喘气未定,李慕道跨步直到了徐安然身前。
此时的徐安然面露黑气,双眼之间黑红变幻不定。清灵的脸上肌肉抽搐之间偶尔现出狰狞之色,而额头间的汗珠更是如雨而下。
“我吃了比宁谷中人黑幡一击。心魔也已发作”,此时的徐安然说出一句话都是如此艰难。“莫要管我,速运粮食!”。
“自你清晨要在此间住下时,我便已借***术法通知了族中人来此帮忙,最多盏茶功夫。他们也就该到了”,见徐安然支撑的艰难,人妖殊途,混然帮不上忙的李慕道尽自心下焦急。但面上却故作淡定的刻意调笑了一句,“莫非我就这么傻,竟会看不出你如此明显地渔翁之意?”。
脸上挤出半个艰涩的笑容后,徐安然便闭上了那双黑红两色不断变幻的眸子,体内青灯与死阴洪流激斗正酣的同时,他也谨守着一点清明苦苦抗拒着因心魔激发的漫天杀意。
执着于体内及心中的争斗,紧闭双眼后的徐安然对身外之事早已无知无觉,当咆哮地死阴终于退却重又浸入脏腑骨中,而心魔也被强行压抑约束住后,在一声悠长的鼻息声里,面白如纸地徐安然缓缓睁开眼来。
身子不断的轻轻摇晃,徐安然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在一辆洁净地轩车中,车外辕上,李慕道的吁马之声清晰传来。
感受着身上紧紧贴在一起的衣衫,摸了摸身下几乎全被汗水濡湿的旃垫,徐安然伸手敲了敲车壁,轩车应声而停。
撩开轩车帘幕,徐安然刚踏下马车,吃风一吹顿时觉得全身一片凉意,伸手拉了拉贴在身上地杏黄道衣后,抬腿跨步上了车辕。
“粮食得手了,就放在你道区内一处古洞中,放心吧!”,徐安然刚上车辕,一手执着马缰的李慕道便自身侧的温筒中取过一个银色的茶瓯,“这是上品河阳蜜调出地蜜水,喝吧!”。
徐安然接过茶瓯,几乎是不停歇的将整瓯蜜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瓯,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的徐安然看了看同样脸色苍白的李慕道,淡淡声道:“今日一天,因我而使你尽废三十年丹修之功,多谢!”。
同是修行道法,徐安然又在大心川中博览典籍,又岂会不知负人运行术法乃是丹修的第一大忌?第一次也就罢了,此时自己能穿着一身杏黄道衣在城外车中,尤其是在发生过道门大举前来的情况下如此,明显这出城也该是李慕道再次将他负在身后以术法背出来的。
半日之内连续两次冒着丹元动摇之危强逆禁忌,面对李慕道如此举动,徐安然口中虽然说的淡,但心下实是酸热不已。
“你看我可曾提过元洲之事?”,李慕道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命长,还是有几个三十年的!倒是象你这样穿道袍的好友就此一个,倘若没了该到那儿找去!”。
“听你这语气,倒象是那家闺阁小姐赖上了情郎!”,同样以调笑的口吻说完这句后,淡淡一笑的徐安然背靠着车辕,将目光投向了道路远处。
微微一愣之后,李慕道放声而笑,在他粗豪爽朗的笑声中,轩车向东而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