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玄观分为上、下两观,在神雾岭山脚的就是下观,在下观中职事的都是香火道士,日日诵经奉神,接待往来香客,做水陆法会,与世间其它的道观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丹修道士集中之地的上观则位于神雾岭高山上。由大心川上行二十里,就是崇玄上观所在的小心川。测试当日,徐安然出山谷一路向上走时,曾刻意停下脚步,在山路边的一块巨石上用起李巧儿所教的呼吸导引之法,其结果果然与虚平当日所说一样,同样是在神雾高岭上,但没了大小心川下埋着的二十四根玉灵柱,这里的原生道力就稀薄了许多,行功半个时辰,被他导引进体内的原生道力还没有在川中花费一柱香时间来的多。在空灵静寂的神雾岭上已是如此,遑论下山到了十丈红尘的俗世,也正是经过这一试,徐安然对当日的想法算是彻底死了心。自小以来,徐安然就不是轻易沮丧的,一路不通,再寻别路,想着元洲上的“五芝”,他顿时又振奋精神,自山石上一跃而起,继续向上走去。山风烈烈,不久徐安然就见到前面不远处现出一个个流檐飞瓦,及至他越走越近,前面的流檐飞瓦也渐渐成了栋栋宫观,因是建在高山之上,这些宫观的形制并不以宏大见长,取的是雅秀清灵。比大心川略小的一片平川上,绿草茵茵、竹木掩映之间现出座座红墙碧瓦,形制雅秀清灵的宫观,杂以磬音声声,香烟了了,间有山间走兽隐没及云气漂浮的崇玄上观恰如仙家府邸,华美出尘。与眼前堂皇华美的小心川比起来,徐安然所在的大心川就如同贫家小户的茅草窝棚,寒酸的很。入山一年,这还是徐安然第一次到小心川上观,看看眼前,再想想自己所居的大心川,徐安然忍不住感叹自语道:“好歹也是虚字辈份的高道,连座宫观都混不上。看来我那师父在观里的地位确实不行!”。看完崇玄上观,歇脚够了的徐安然便直接往山门处走去。恰在徐安然就要进观时,就见山门处的耳房中走出两个身穿杏黄道衣的年轻道士,当先一人单掌立胸,揖手为礼道:“这位施主,本观不受香火,如欲行香请往山脚下观!”。“施主!”,闻言微微一愣,徐安然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的箭袖儒服后,当即恍然,当下也有样学样的还了一礼,“我不行香,是来参加上观内测的”,可怜他这年来一直在大心川,也没人教他道门的相关科仪,是以这个揖手礼就作的拙劣不堪,大拇指的位置更是错的离谱。见他穿着一件尘迹斑驳的儒衫,行揖手礼时的动作连个普通善信都不如,那两个守山门道人如何肯信他这话,“施主说笑了!”,说到这句话时,那为首道士的语气已比刚才冷了三分。徐安然挂念着观里测试是否已经开始,又见这道士说不通,就不想再跟他多话耽误时间,“家师虚平道长,我没来过上观,你不认识我倒也正常,且让我先进去,自然有人认得”,口中说着话,他脚下已向前走去。“虚平!”,与徐安然搭话的道士念道这个名字时微微一愣,又侧身看了看同伴,见他也微微摇头,当即沉着脸色道:“本观并无名唤虚平的道长,虚字辈高道也早已不再亲自授徒,道门乃奉神清净地,施主还是莫要在此地开玩笑,以免口舌生疮,悔之晚矣”,这道士边冷脸说话,身子已拦住正往前走的徐安然。见这道士连虚平都不知道,后面的话又说的颇不客气,担心错过内测的徐安然也没了耐心再跟他纠缠,侧身就要继续往里走。见他如此,那道士也来了火气,原本立于胸前的揖手一伸,就直接向徐安然肩头抓去。徐安然原本见着小心川如此堂皇华美,而自己所住的大心川却是简陋不堪时,心中其实就已隐隐有了火气。随后又听这道人说崇玄观没有虚平这人,且后面出言不逊,他心中的火气更是蹭蹭直冒,只因挂念着观里的内测,不愿在此多费时间才没发作,眼下见这道人居然动手,至此他再也忍耐不住,反腕一刁,便已将道士伸出的手紧紧抓住。徐安然自小深受父母宠溺,生性就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后来又随着王师父习练了三年拳脚,在平安州打野架时从来都是他揍人,那儿受过这等窝囊气?前面忍的越久,火气憋的越旺,现在发作起来的就越厉害,左手反刁住那道士的手腕,循着当年打野架的路子,他的右手已攥掌成拳砸了上去,“没听说过虚平道长是吧,现在就让你记住!”。“蓬”的一声皮肉击响,就这一拳,那守门道士顿时就鼻血长流,还不等这道士叫喊出声,徐安然第二拳已紧随其后,“爷爷我就是虚平道长的弟子,这下儿该记住了吧!”,又是“蓬”的一声响,被打中左眼的道士再也忍不住惨哼出声。另一个道士没想到徐安然竟然敢在崇玄上观行凶打人,等他反应过来疾步上前时,还没到二人身边,早被打野架经验丰富的徐安然反脚一撩踹倒在地。放过面前的道士,徐安然转身过来,一脚踢在另一个道士的胫骨上,小腿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肉皮包着骨头,最是怕痛的地方,徐安然这一脚下去,躺在地上的道士顿时就疼的脸上变色。“非要凑上来长长记性,爷爷我就成全了你!”,看着地上道士那身儿做工精致的杏黄道衣,再想想自己当初苦缠硬磨才在下观勉强搞到一身粗布青色道袍,徐安然由此想到小心川的华美及大心川的简陋,心里的火儿也愈发大了起来,“穿杏黄道衣了不起呀!上观道士就拽是吧!”,嘴里恨恨说话,脚下又朝那道士的胫骨一脚踢了上去。这脚刚刚踢完,徐安然就听身后蓦然响起一阵儿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时,果见刚才那个率先动手的道士正在步罡踏斗,指诀变幻,分明是在准备行符,至于那声音,不消说是在念诵符文。这道士吃了一拳的左眼肿胀不堪,鼻子也是鲜血长流,形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偏脸上要做出一副凝重沉静的神色,这两下里结合起来,真有说不出的古怪,扭过头来的徐安然乍一看,也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吃他这一笑,那道士一怔之下,嘴里正在念诵的符文就有些变调,原本还忌惮他行符的徐安然一听,反倒轻松了下来。“错了,这个滑音是卷舌音,不是平舌”,口中边说,徐安然边向那道士走去,“又错了,上平入去,这个音是‘入’音,而且发这个音主要是用鼻子,不是用嘴。蠢货,上观道士就这水平!连个云文都念不清楚,你也好意思行符,符箓道士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话刚说完,脚下突然加快步速的徐安然径直冲到道士身前,又是“蓬”的一声,那道士还算完好的右眼顿时也被打的金星直冒,他那正施放到一半儿的符法自然也就此消散。见那道士正在施放的符法就此戛然而止,自学符法以来还不曾与人争斗过的徐安然心中一动,“迅速近身后直接用拳脚开打,倒是个对付符箓道士的好办法,这可比用符法对轰要快多了”,心中寻思着刚刚总结出的经验,徐安然顺势一个扫腿,便将面前右眼挨打后视线模糊的道士给扫到在地。脚下扫倒那道士的同时,徐安然的寻思却没停住,“一旦近身,就要先打鼻子,云文以鼻音居多,打的他发不准鼻音,符文自然就念不准,如此以来符法就不破自破了。或者……直接拳打中门,本能之下他必定要伸手格挡,这样手上的指诀自然就捏不稳了”。年来已将总结养成一种习惯的徐安然正在寻思时,就听身后声声云板击响,扭头看去时,却是刚才那个被自己连踢两脚胫骨,站立都有些不稳便的年轻道士不知何时一瘸一拐的到了悬挂在山门的示警云板下,正扬起木槌奋力急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