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摆下一场鸿门宴(2 / 2)

经过数日奔波,终于来到广宁城。广宁城亦是总兵府所在之地,正统年间,在广宁城鼓楼修造听政之堂,镇东堂。

这一路上,林芒也算是领略了辽东各地的风土人情。辽东地理位置重要,需要防卫来自各方的威胁,更是时常有战事发生,这也就导致此地民风极为彪悍。

虽不至于人人修武,但此地军兵皆乃悍卒,练武者更不在少数。只可惜,辽东苦寒,资源贵乏,这也就导致练武之人境界大多不高。

渐渐地,一座巍峨高耸巨大的城池映入众人的视野中。斑驳的城墙似在诉说往日的战绩。

一股浓烈的肃杀感扑面而来。李府,这是一座建立在城门附近的巨大府邸。

此地建筑,比之京城,要简单许多。说是府邸,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堡垒。

李如梅伸手示意道:“林大人,请!”

“家父去巡视各城了,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勿怪。”李芒拱手道:“李将军忠军体国,本官岂敢言怠慢。”李如梅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镇抚使虽只是四品,但毕竟是天子亲军,身份不同。镇抚使在外,代表着天子出巡。

何况一位锦衣卫镇抚使亲至辽东,若说仅仅是犒劳士卒,他必然不信。

李如梅领着众人入府。堂中有一人快步迎了出来。一身墨色甲胃,虎背熊腰,双目格外有神,气息深沉。

林芒脚步一顿,定神看向那人。宗师!而且绝非是一般宗师。说起来,沙场宿将,很少有不通武艺者,只是达到宗师的并不多。

堂中,李如松也是神色微动。四目交汇!隐有战意!虚空中,似有一股无形的意在碰撞。

一柄刀与一柄长戈碰撞。战意凛然。轰!四周的青砖裂开一条条裂痕。

林芒的披风无风自动。

“父亲。”就在这时,身后的李依兰轻道了一声。李如松这才收起气势,笑道:“这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李依兰轻轻摇了摇头。

李如松看向林芒,拱手道:“见过林大人。”林芒同样一拱手:“李大人。”二人很有默契的忽视了先前的行为。

李如松笑道:“快请坐。”众人落坐,免不了寒暄一番。林芒暗叹。谁说军中都是一群二愣子的。

不过……若说李如梅有城府令他诧异,李如松有城府则是丝毫见怪不怪。

毕竟,这位可是师从徐谓,曾经胡宗宪的幕僚,更是一代文学大家。林芒轻轻拍了拍手。

门外数名锦衣卫抬着四口箱子入内。李如松不解道:“林大人这是?”林芒看了柴志一眼,澹澹道:“打开吧!”箱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场中众人皆是一愣。

满满一箱子的白银。李如松惊疑不定的看着林芒。林芒沉声道:“这是此次陛下对于辽东各卫所的犒劳军费,共计一百二十万两。”若是以前,自然没这么多钱。

但最近宫中那位内库中钱可不少。说起来,那群文官们积攒的家底真不少。

李如松看了眼满箱的白银,起身拱手道:“李某多谢林将军。”这一声真心实意。

辽东苦寒,即便互通马市,看似有利,但辽东各卫所军费亦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林芒摇头道:“要谢就谢陛下吧。”林芒内心暗道,虽然这些钱也都是我抢来的。

在离开前他就预料到此次辽东之行必不会顺利,所以特意请旨犒劳辽东士兵。

唯有以此名义,即便是李成梁也不好多说什么。真阻止天子亲军犒劳士兵,那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

即便李成梁养寇自重,但无可否认,他是忠于大明的。更何况,若是消息真传出去,底下的士兵必然率先不满。

而借助于犒劳三军的名义,方才能够深入调查。林芒挥了挥手,示意锦衣卫将银两抬走。

就在这时,堂外一名李府家将前来,拱手道:“大人,宴席都准备好了。”李如松笑道:“林大人,请吧。”林芒起身笑道:“多谢李将军款待了。”

“不过我这些兄弟一路劳碌,请李将军多准备一份。”

“早已经准备妥当。”李如松笑着伸手道:“林大人——请。”众人来到宴席上,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

此次宴席上,除了李如松与李如梅外,还有辽东一些在广宁的将领。至于李成梁的其他儿子,此行并未见到。

不过在宴席上,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些将领对于他的敌意。若非李如松的命令,恐怕这些人都不会前来。

由此可见,李氏一族在辽东军中的威望。若是李成梁真想造反,也并非没有可能。

一场宴会结束后,已是夜晚。休息了两日后,林芒方才开始犒劳各卫所军士。

除了广宁城,还率领一众锦衣卫前往附近各城各卫。一百二十两,并不算了,辽东一年军费,也就在六百万两左右。

打着天子的旗号,行事倒也方便。而这一路上,都有李如梅陪同。连续忙碌大半月,林芒一行人才回到李府。

……广宁城,东城。别院内,孙植坐于太师椅上,端着茶缓缓品着。堂下站着一人,穿着宦官服,正是辽东镇守太监,程新安。

“公公。”程新安陪笑道:“不知您来此可有什么吩咐。”孙植放下茶盏,冷声道:“吩咐?”

“这些年你在辽东,可有进展?”程新安连忙跪地,道:“公公容禀,非是属下不作为,实乃辽东李氏在军中根基雄厚,属下实难插手其中。”在这辽东,他这所谓的镇守太监根本就是一个摆设。

“不过属下这些年也收买了一些军中将领。”程新安迅速道。孙植起身道:“咱家来此,是奉了督主的命令而来。”

“此次有一位锦衣卫镇抚使来到军中,务必得除去他。”程新安心中一惊。

“不过此事尚且不急。”孙植沉声道:“那林芒有调查辽东军中杀良冒功,以及谎报军情之意,我要你将此消息秘密散播于军中。”

“若是得之此消息,李氏必与其不和。”

“届时,若是此人出事,李氏一门必然难逃干系,而你也可名正言顺的掌控辽东军队。”程新安眼前一亮,忙道:“公公高见,属下佩服。”孙植面色看似坦然,实则内心极为享受。

……李府,林芒端起热茶,不急不缓的问道:“调查的情况如何?”柴志咧嘴一笑,拱手道:“我们暗中买通了一些士卒,又严刑逼供,据他们所说,各卫确有杀良冒功之事。”林芒缓缓放下茶盏,目光深邃。

柴志小心的看了林芒一眼,迟疑道:“大人,我等是否即日启程回京。”林芒抬头看了他一眼,起身背负双手走至窗前,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

“你觉得这是大功一件吗?”柴志脸色微变,连忙下跪,低头道:“属下失言!”在整个北镇抚司内,林芒如今已是威严深重。

林芒暼了他一眼,澹澹道:“起来吧,并非你所想那样。”

“有些事你不懂,亦不知。”林芒望着窗外的飞雪,思绪飘飞。此刻,建州某个

“天命之子”估计在努力积蓄实力吧?若此事真的上报,辽东必然换将,于辽东而言,并非是一件好事。

杀良冒功这种事自古有之,就看杀的是什么人了。何况杀良冒功这种事多半是辽东军中将领所为,与李成梁怕是并无多大关系。

这老家伙最大的问题在于养寇自重。林芒轻轻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关于此事的调查暂且到此为止。”

“是!”柴志躬身退了出去。……与此同时,李府后宅。巡视回城的李如松坐在太师椅上,问道:“五弟,这半月有何收获?”李如梅沉声道:“他们似乎真是前来犒劳军士的。”

“哈哈!”李如松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你可就错了。”李如松将一份军报递给他,道:“这是军中暗探送来的。”

“这些家伙可不仅仅是为了犒劳三军。”李如梅接过军报扫了一眼,童孔微缩,惊疑不定道:“这些家伙还真是无孔不入。”李如松摇头道:“关于杀良冒功一事,其实我与父亲早就知道了。”

“只是未曾想,此事回传回京中。”

“必然是京中得到了一些风闻,这才派了锦衣卫前来。”李如梅一愣,诧异道:“大哥,你们知道?”李如松点头道:“知道。”有时候,士兵杀红眼了,也就不在乎究竟敌人是不是普通百姓了。

在他看来,那些人不过是些异族罢了。偏偏在朝堂上的那群文官并不会如此想。

辽东士卒军费一直拖欠,总不能指望士兵饿着肚子守卫边境,还要与敌人战斗。

抢夺各部百姓,有失明军威严,倒不如做的干脆一点。李如梅沉默了。

良久,李如梅开口道:“那现在应当如何?”

“那位镇抚使若是查出,一旦上报朝廷,父亲必然要被罢官。”李如松伸手捏了捏眉心,神色变换不定。

他的担心也正是源于此。就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房门被推开,李依兰走了进来,躬身道:“父亲。”

“五叔。”李如松立即笑道:“依兰,你怎么来了?”李依兰沉默片刻,取出一份厚厚的书册,道:“这是我在京中了解到的。”

“都是关于林大人。”

“父亲可看一看。”以她的聪慧,自然清楚,林芒此行必然不会是犒劳三军那么简单。

若是犒劳三军,朝廷大可派一位官员前往。如今这位林大人可谓是圣卷正浓,亲派一位镇抚使来辽东,所图必然不小。

她怕父亲他们与林大人产生不必要冲突。李如松略感诧异的伸手接过,打开了书策,认真阅读起来。

一时间,房中格外的安静。过了许久,李如松这才放下书策,凝声道:“此子仅以两年的时间,就坐上镇抚使的位子,当真惊人。”

“不过这上面的记载,听起来也倒是颇有些凶险。”尤其是其中的一些记载,他看着都感到疯狂。

六部高官,说砍就砍,十足的疯子啊。李依兰替李如松倒了杯茶,轻声道:“父亲,我这书卷中所记载皆为真。”李如松低头打量着李依兰,忽然神色道:“依兰,你不会是对这小子有什么想法吧?”他的目光渐渐凶险起来。

李依兰笑着摇头道:“父亲,你想多了。”

“我只是单纯的敬佩林大人罢了。”

“如今京城可有许多人崇慕林大人。”闻言,李如松这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

刚刚心中一下空落落的,就怕女儿承认。不过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此子当得起

“人杰”之称。就是行事太过狠辣,动辄灭人满门。李如松轻叹一声,起身道:“也罢,我去见一见他吧。”他不指望自己能够说服对方,大不了自己将罪责全部担下。

……别院,亭下。林芒傲然而立,眺望着漫天飞雪。劲风呼啸!衣袍猎猎做响。

走廊内,李如松龙行虎步而来。

“林大人!”望着不远处的身影,李如松笑着一拱手。林芒并未回头,只是望着远方,澹澹道:“李将军是为杀良冒功一事来的吧?”李如松微微一怔。

本来有满腔的话,如今却不知该说什么了。林芒笑着转过身,伸手示意道:“李将军请坐吧。”林芒替李如松倒了一杯茶,递至李如松面前,笑道:“这是我离京时,陛下赐予的贡茶。”李如松接过,一饮而尽。

喝酒在行,喝茶……于他而言,和喝水没有什么区别。林芒直言道:“杀良冒功一事,乃辽东军中之事,本官无意插手。”

“不过若杀汉人者,当诛!”李如松眉头一挑,惊讶的看着林芒。心中也不由松了口气。

林芒端起茶浅尝了一口,缓缓道:“本官一直奉行一句话,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

“所以他们死多少,本官并不在乎。”

“我这一路走来,手上沾的鲜血早已数不胜数。”

“此事本官并不会上报。”

“什么?”李如松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林芒。若是换个人,他倒也不会如此吃惊。

关键你是锦衣卫镇抚使,天子亲军啊。隐瞒这等军情大事,真的不会有事吗?

想起依兰书策上所记,

“忠君爱国”四字,嘴角轻轻抽了抽。林芒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渐渐澹去,沉声道:“李将军不必吃惊,此中缘由本官会单独向陛下告之,陛下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

“不过本官有一事想请李将军帮个忙。”李如松神色微凝,暗道此事果然没这么简单。

随即问道:“何事?”林芒起身看着亭外的风雪,幽幽道:“听说李总兵有一义子,名为努尔哈赤?”李如松先是一惊,很快点头道:“是。”他心中好奇,此人为何会知道父亲的义子?

当然,他心中产生了一丝更大的危机感。父亲的种种举动,已有

“养寇自重”之嫌。林芒一手扶着刀,轻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李将军邀请建州三卫,以及各部族首领来赴一趟宴吧。”话落,林芒转过头,笑容中多了几分漠然,寒声道:“我想这个面子本官还是有的吧?”

“不给本官面子,那就是不给陛下面子!”

“李将军,你说不给陛下面子的人,又该当如何?”李如松一时愣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冷漠的杀意。在林芒身后,更似有尸山血海般的煞气。

李如松心中暗惊。这家伙究竟杀了多少人?此等煞气,即便是军中之人都不曾有。

林芒深深的看了眼李如松,轻轻掸了掸衣袍上风雪,缓缓迈步离开。

“李将军,记得,本官希望在宴会上见到这位李总兵的义子。”

“不然……本官可是会不高兴的!”轻描澹写的话语中却蕴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芒突然仰天大笑。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不知这些蛮荒野人,可知何为鸿门宴?

都屠干净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的麻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