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顾维钧来之前还有点幻想的话,那么等到了巴黎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巴黎和会虽然标榜邀请70多个国家的代表参加,1000多个外交官云集一堂,但真正掌握谈判进程的只是各大国,所谓的大国会议完全控制了局面,凡和会一切重大问题均先由五大国会议讨论决定,即由美国威尔逊和兰辛,英国劳合?乔治和贝尔福、法国克里孟梭和毕盛、意大利奥兰多和桑尼诺、日本西园寺公望和牧野伸显组成。
这十人会议能够讨论一切议题,其他交战各国代表只能参与个别议题,至于中国算是中立国,更多局限在与中国事务相关的议题上。而且,即便十人会议里面也存在着重大差别,意大利因为国力微弱,而且在大战中的贡献基本是负的,所以很快被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而日本虽然算是战胜国,但在抢夺德国殖民地的时候还被中国狠狠教训了一顿,是故地位也很一般。
在顾维钧抵达后没几天,十人会议便被威尔逊、劳合?乔治以及克里蒙梭三巨头会议所取代,到了这个时节,他才明白秦时竹不派总理和外交总长出席的原因——这根本就是自取屈辱。
巴黎和会各主要大国对中国的态度是异常复杂的。法国纠结于中国与德国在战前、战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总想挖出点什么来;日本则耿耿于怀山东战事,甚至提出了要求不承认中德之间有关胶州湾转让的协议,而要求把有关权益转让给日本;英国一方面忌惮中国在远东的立场,另一方面又因为中国对苏俄战争的节节胜利而另有想法;美国则希望中国能够进一步开放市场,争取尽快返回远东……
在这样的焦灼中,顾维钧审时度势,巧妙地以威尔逊“十四点”为依据,提出了中国的八项主张。
“顾维钧博士,我想知道,这是贵国的官方立场么?”
“当然。”
“贵国并不是大战的胜利国,为什么会有勇气提出这么多要求?”
对这个问题顾维钧早已有所准备,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这些要求,并不是基于战争的胜负而得出的,而是基于国家间普遍正义的立场而提出的。事实上,俄国、日本、德国、奥匈各国已经分别与我国签署了有关条约,实现了部分谅解。这些要求,是一个主权国家与其他国家正常交往的必要前提,英法美各国难道非执拗于中国是大战中立国而非交战国的立场么?巴黎和会的基本前提与立场难道不是基于公理与正义么?”
这番话当然是无可辩驳的,哪怕再强调强权政治的三巨头也没法当场否认,他们交换了一下意见以后,又问道:“既然贵国愿意承认‘十四点’的基本要求,那么为什么贵国要违反外交公开的原则,与布尔什维克签署有关条约呢?这是各国所共同反对的……”
“《鄂木斯克条约》是我国与俄国之间的双边立场,有关条约的内容也已经公开,其中内容并不涉及第三国,更谈不上秘密外交。”顾维钧微笑道,“我看不出来,这违反哪条原则……”
第一天的交涉,当然不可能取得成果,但中国政fǔ提出的意见和要求,却迅速为媒体所熟知。
事实上,顾维钧也没有指望通过这种公开会议等达成谅解,那样对外交而言来说太简单的,中国政fǔ摆得上台面的牌其实有好几张。
第一张王牌就是治疗西班牙流感的药物:秦时竹等依靠电脑知识储备,利用传统中药萃取了治疗西班牙流感的特效药,药品虽然在源源不断地供应欧洲,但相关的配方和专利并未公开,各国也不是没有想过反向分析的念头,但中药萃取物中高达上百种的化学成分让各国的化学家、药物专家抓破了头皮,根本不明白哪个成分才是治疗所需要的;
第二张王牌则是中国巨额的货币储备:一战使得各国消耗巨大,英法欠了美国很大一笔债务,急于从德国身上捞取,但德国本身也是债台高筑,除了固定资产没有什么可以抵偿的。这些固定资产对英法而言是过剩,美国也不需要,但对中国而言却是急需,中国完全可以出钱从英法手中购买查扣的德国固定资产,日本虽然也需要这些资产,但一来日本付不起那么多钱,二来日本并不愿意用好不容易实现的财政平衡来为英法补血。
第三张就是远东的地缘政治:俄国崩溃以后,日本一跃成为远东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中国虽然在中日冲突中战胜了日本,但那只反映了中国陆军的强势,要想牵制日本庞大的海军力量,就不能过分削弱中国。特别是日本一旦得到德属太平洋诸岛后,将会对美国太平洋战略有巨大的威胁,对英法的东南亚殖民地也是巨大的压力,扶植中国牵制日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还是中国对苏俄的立场,虽然中俄签订了《鄂木斯克条约》让西方很不爽,但在高尔察克政权崩溃,欧洲各干涉军与白卫军全面失败后,找不到比中国更好的**防波堤,中俄之间目前最多只是暂时和平罢了,矛盾是根本无法调和的,布尔什维克也不会甘心放弃如此众多的领土与权益,如果将中国逼得太狠,反而削弱针对**的力量。
巴黎和会的中国问题,带着巨大的疑问与角逐开始了自己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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