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十三章 上元夜游(1 / 2)

盛唐风月 府天 4504 字 2019-09-04

 杨钊在杜士仪那里碰的钉子,杨玉瑶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当年还在成都时,她就曾经在杜士仪那里受过挫;而后又因为王毛仲夫人的缘故,她再次领教过杜士仪的严正警告;至于玉奴之前嫁为寿王妃,却我行我素的那一阵子,一直去死缠烂打的她就更加品尝过各种羞辱的滋味了。

她一直希望自己飞黄腾达之后,能够百倍返还这些当年的怨气,奈何如今她还尚未达到当年武惠妃独霸后宫的地步,娘家的堂兄弟们也谈不上成器的,只有杨钊让她看到了几分希望。可就连杨钊,如今也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度支郎中,还要看无数人的脸色,她就算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也不能对杜士仪怎样。

然而,杨钊去通李林甫路子,由是得到度支郎中美缺,而后又成为王判官之事,高力士却由此觉察到了几分危机。他当初之所以竭力想让玉奴进入天子后宫,就是因为自己在对付李林甫的时候有些吃力,就连此后提携了杨玉瑶一把,也是因为同样的缘故。如今杨家飞黄腾达,却还因为一己之私去托庇于李林甫,他的懊恼劲就别提了。故而,当得知张云容等几个嫔妃凑起来给他过世已久的母亲麦氏备了一份祭礼时,他不知不觉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等人口众多的世家大族,无事不是为了利益,今天可以和你成为盟友,明天却会把你丢在一边,甚至把你当成敌人。与其把赌注全都下在杨玉瑶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身上,他日重蹈武惠妃覆辙,还不如拉扯一把张云容那几个。须知她们孤苦伶仃,连个家人都没有,比杨玉瑶好掌控多了

因此,在禀报此事的麦雄面前,他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张美人她们的心意,不能辜负了。你替我备办一份回礼,算是我酬谢她们的美意。”

宫中的这一番小事,并不在杜士仪的过问之列。尽管他确实借着这次回京,尽可能多地和家人团聚,但他并没有因此减少在李隆基面前露脸的机会。此次在年底回京的节度使还有皇甫惟明和王忠嗣,而他奉诏进宫的次数,竟是比自幼养在宫中的王忠嗣还多,甚至到了只要奏请就能随意入宫的地步。就连他赐名杜随的阿兹勒,也被他引荐给了天子。而自幼就经历各种险恶,早熟而又聪颖的突厥少年,用自己的方式在天子面前为主人加了分。

阿兹勒没于别的,除却展示了自己强大的骑射之外,却是用突厥语唱了一赞颂天可汗的民谣。从以前漠北草原上连年征战死伤无数的惨状,到如今诸族民众太平安康的生活,赞颂天可汗的威严仁慈,那略显沙哑的声音,迥异于中原歌者的曲调,李隆基听得不觉为之动容。而翻译这些歌词的并不是杜士仪,而是高力士特地请来的鸿胪寺译官,其中甚至描述了几次祥瑞,李隆基就更加为之大悦了。

若非杜君礼,何至于漠北尽沛天子恩德

而杜士仪此次从朔方带回来的窦钟,也让李隆基有些意外。当年他出于对北门禁军的怀疑,这才从中踢出去一堆军官,并美其名曰到各大边镇历练,希望异日能够培养出国之栋梁。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了相应的成果,也就昭显了他当年的先见之明,他如何不喜?尤其是当杜士仪表示,除了一个窦钟,李光弼如今镇守安北牙帐城为先锋使,此外朔方还有七八个当年健锐已经足可独当一面,他就更加志得意满了。

心里既然有了这样的嘉许,正旦大朝之日,李隆基竟是应杜士仪之请,亲自题写了安北牙帐城五个字,作为城门匾额。这种绝无仅有的恩遇,一时引来了满朝侧目。河东节度使王忠嗣素来和杜士仪交好,杜士仪的长子杜广元在河东,而王忠嗣去岁才刚刚把长子送到朔方从军,自然对此并无二话。可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就不禁嗤之以鼻了,退朝之后回到私宅,他便对左右抱怨道:“杜君礼真会邀宠”

皇甫惟明为人粗疏,左右从者也没有筛选得那么严格,这样的话须臾就传到了李林甫耳中。当年皇甫惟明和王忠嗣那段公案,他是知道的,当即便授意下头人把此言散布出去。当得知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时,随同王忠嗣回到长安和父母弟妹团圆的杜广元不禁满心不忿。多年军旅锤炼下来,他总算没这么莽撞,却也不去和父母说,而是找了弟弟杜幼麟商量。

“肯定是有人推波助澜,若是咱们沉不住气去挑事,那就上人大当了”杜幼麟见杜广元虽说点头,却仍旧生气得很,他便安慰道,“皇甫惟明虽说到任之后打了好几个胜仗,可却没能把石堡城夺下来,和阿爷比起来差远了”

尽管和王忠嗣有师徒之分,可军中不论私情,杜广元习惯了称呼王忠嗣大帅,此刻不知不觉又想到了王忠嗣身上:“怪不得大帅从前每每提到皇甫惟明就常常咬牙切齿,此人可恨”

王忠嗣平时对朝中文武态度谨慎,唯有当年那场恩怨他始终耿耿于怀,对皇甫惟明自然嗤之以鼻。对于如今这沸沸扬扬的传言,他在上元节大朝前遇到杜士仪的时候,不免提到了当年旧事,杜士仪少不得哂然一笑。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皇甫惟明在朝中本就谈不上多少根基,本是因为出使吐蕃而崛起,如今义弟王昱左迁一撸到底,他外迁节帅,看似风光,实则却危机四伏。这次石堡城再败,他却还又打了个号称是大捷的胜仗,可究竟如何谁能说得清?你算一算,我们此次回京见过几次陛下,他又见过几次?你我都正在盛年,他却已经多大年纪了

“你若不说,我倒忘了,他已经五十七岁了。”王忠嗣顿时笑了,那点因新仇旧怨而起的恼火不禁丢到了九霄云外,“怪不得你不和一垂垂老朽之人计较,否则岂不是没度量?”

“没错,长安不比河东朔方漠北,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太多。忠嗣,我们过了上元节就回去吧,免得呆久了反而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