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
刘佳枝嘿嘿笑。
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着,一点中心思想都没有,可就是不放电话,不知不觉已经快二十分钟了。
周东南那边闷了闷,说:“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不是,”他犹豫说:“话费……”
刘佳枝火冒三丈,拍案而起。
“话费!?
这点话费算什么,你要知道你老婆捞了。”
最后一句猛地卡住。
说不出口,还是说不出口。
周东南说:“我老婆?”
“没,你听错了。”
“哦。”
刘佳枝抿抿嘴,“你以后要留北京么?”
“不。”
他毫不犹豫地说,“我领她回贵州。”
说完又道,“……北京太冷了。”
刘佳枝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随口一句挂了,放下手机。
刘佳枝的工作单位也在望京,是一家大型报刊杂志出版社,有两百多名员工,出版六七种杂志刊物。
刘佳枝之前还只是个实习记者,今年三月份才正式转正。
不过,严格说来她已经不算是记者了。
父母对她前些日子私自外出租房的行为十分不满,点着她的额头说,你就是太享福,还太任性。
他们没有跟刘佳枝商量,就在主编那边打了招呼。
结果主外变成了主内,记者变成了编辑,刘佳枝被分在女性情感文学这一块。
扑到办公桌上,鼠标被碰到,休息许久的显示屏亮了起来。
三十多份未读邮件。
刘佳枝点开,一长串的“我心依然”、“情人陷阱”、“温情不得语”……
以前刘佳枝对这些东西不以为然,觉得无病,无聊透顶。
可此时看见,她的感受又与从前不尽相同。
安静的办公室里,有报刊杂志社特有的纸张味道,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音此起彼伏。
桌角一盆植物,抽着细细的绿色枝条。
刘佳枝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她一页一页翻过,鼠标越动越慢。
眼前明明是字,却硬生生地幻化成了男人女人的影。
标点也成了声音,雨中的长鸣。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
不管是黑云压城还是大军过境,这世上总有些角落永远含情脉脉,朝朝暮暮。
走来一个同事。
那是给刘佳枝介绍检察官的张赫。
三十二岁的年纪,体育版块的责编。
虽然是体育编辑,但人长得却一点不健壮,又矮又胖。
但他特别喜欢打扮自己,每天上班抹发蜡,灯一照头发都反光。
张赫拎着茶壶过来,颇为关心地问刘佳枝:“怎么样?
谈了么?”
“谈了。”
刘佳枝关了邮件,把跟韩检察官见面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那还等啥,既然都有证据了,举报去呗。”
张赫说,“弄完看看能不能给财经版块抢个独家,要不这么长时间白搭进去了。”
刘佳枝窝在凳子里不说话,张赫靠近了点,又说:“你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了,你毕竟不是自由记者,还得上班……说闲话的人太多,主编那边也不好办。”
“懂懂懂。”
刘佳枝挠挠脑袋。
说白了,她一个刚刚工作的年轻人,能请这么多假瞎折腾,全仰赖自己母亲跟主编是多年好友。
“张哥……”
“嗯?”
张赫喝着茶看她。
刘佳枝天真起来。
“你说,老实人,是不是该有好报啊?”
“是啊。”
刘佳枝拄着下巴。
张赫打趣说:“怎么了?
情感文章看多了,自己也多愁善感了?”
刘佳枝一脸扯淡地笑,“哪儿啊。”
看文章有什么用,看一万篇文章也不如看见一个真人。
张赫晃了晃圆不隆冬的土豆脑袋,说:“可惜这个年代哪还有老实人,太少了。”
刘佳枝陡然站起。
“妈啊……”张赫吓了一跳,手里茶水差点抖出来,“一抽一抽的,干什么呢,别吓唬人。”
“我决定了!”
刘佳枝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整个办公室都看过来。
她转身拿包再次出门,留下张赫和一办公室的人看着她背影呆若木鸡。
刘佳枝越走越快,脚底生风。
就幼稚这一把。
她去提醒她,劝她回头,就当报他当初为她蹲监狱的恩。
谁叫他爱上那样一个女人。
站在冷冷的街头,刘佳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是一道缓缓的声音。
她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有点冷,有点懒,旁若无人。
好像刚从睡梦中清醒,人还赤身躺在长方矮架的床上。
看见的是挤过窗帘透洒进来的昏黄,闻着的是离去不久的男人残留的干净的体香。
刘佳枝吸了一口凉风,尽可能地保持着声音平缓。
“你是成芸么,我叫刘佳枝,我想见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