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南默然拿过成芸的碗,扒了几口,剩下的饭全部下肚。
“今晚留在我这吧。”
他吃完饭,最后一口还包在嘴里,对成芸说。
“我今天有点累了。”
成芸看着他。
“不要紧,我也累,今天就睡睡觉。”
周东南说。
成芸笑了,“咱们俩哪次不是‘睡睡觉’?”
“……”
“别闹。”
周东南站起身,把碗筷收拾到一起,拿到厨房,边走边说,“你休息一下,热水已经烧好的,你要洗澡的话随时洗。”
厨房又开始叮叮咣咣的声音,成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她把空调打开,外套脱掉,打算听周东南的话,先洗个澡。
她记得上次手巾是放在旁边的柜子里。
走过去,拉开抽屉,把毛巾拿出来。
拉出的毛巾带出来一管护手霜,已经挤没了一半。
男人用东西不讲究,随便握着挤,护手霜整个扭曲在一起。
成芸把毛巾搭在身上,双手拿着护手霜,先慢慢捋平,再一点一点地推上去。
这种莫名的温柔,成芸自己都意识不到。
很快弄平整了,成芸又把用过的地方卷起来,重新放到柜子里。
就在要关上柜子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什么。
在柜子里面,一个小小盒角。
眼熟的盒子。
成芸把抽屉完全拉开,一个白色的软包万宝路露出来。
“烟也准备了?”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把烟盒拿出来,这才发现烟已经打开了,里面少了六七根。
成芸怔住。
她握着那熟悉无比的小盒,耳朵里还是周东南在厨房洗碗的声音。
水哗啦啦地流着。
成芸蓦然转头,在屋里来回寻找。
周东南屋子很乱,可成芸敏感至极。
她在床头发现一支打火机,从印字来看,应该是楼下便利店买的。
成芸环顾四周,屋里没有烟灰缸。
她的目光停在窗台的旧花盆上,走过去,里面果然有掐熄了的烟头。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支烟。
成芸在窗台前站了好一会,然后把烟放回抽屉。
烟不是她的。
走到厨房,靠在门口,成芸头贴着门框,安静地看着里面的人。
周东南洗完了碗,正在刷锅。
黑黑的大铁锅,不知道从哪收来的,看着结实,一碰脆弱地掉渣。
周东南双唇紧闭,全部心思都在投放在那个大勺上面,刷完之后,一手拎着翻过来甩水。
就在翻大勺的间隙,他注意到门口的成芸。
“你不去洗澡?”
“我看看你。”
周东南手一顿,“看我干什么?”
成芸没有说话。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说几句来挤兑他一下,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说。
她想听他说。
周东南把刷完的大勺放到灶台上,拿过抹布擦台面,擦完又洗了洗手,往外走。
成芸堵在门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周东南走到她面前,成芸仰着头看着他。
“怎么了?
不让我出去?”
“阿南。”
成芸忽然叫他,周东南一顿,卡住了。
成芸等着他回应,周东南过了好一阵才闷声说:“今天不是累了么?”
成芸轻声说:“难道我每次叫你阿南,咱俩都得上床么。”
“那倒不是……”见成芸不是这个意思,周东南缓过气来。
他不是不想,只是他身上还很疼。
成芸不让开,周东南就站在她身边等着,反正他也喜欢看她。
她的眼睛里有话,他等着她说。
过了一会。
“你喜欢我么?”
“喜欢。”
“这么苦也喜欢?”
周东南看着她,低声说:“不苦。”
薄唇一张一合,成芸定论。
“撒谎。”
周东南深吸一口气,好像要把心里某些涌出来的感受狠狠压下去一样,他说:“成芸,我不撒谎,我说过的都是真话。”
成芸不言,紧握着胳膊的手掌关节泛白。
说不说真话,看眼睛就知道了。
她要鼓起浑身力气,才能迎接他的目光。
周东南靠近她,低声说:“你跟我回贵州,就什么都不苦,咱俩好好过。”
回。
多么神奇的字眼。
不是去,而是回。
成芸张开口,声音已经渐不可闻,“要是回不去呢。”
静了一会,周东南已经恢复如初。
他说:“回不去也不苦。”
厨房很旧,灯很暗,里面堆着杂七杂八许多东西,他站在其中,显得更为拥挤。
安静的画面,看着有些像八十年代的低成本电影。
成芸嘴唇轻颤,不知道是因为想说话,还是因为其他。
“你。”
“我去洗澡了。”
成芸低促地道了一句,很快转头,进了洗手间。
关上门,她把水阀开到最大。
水很烫,身体更烫。
成芸扶着青色的瓷砖墙壁,水流直下,砸在她的身上,顺着她瘦弱的身体流淌下去。
头晕目眩,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上一个。
或者说是她认为的,唯一一个让她爱到能甘心去死的男人,早已带着她的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她已经三十岁了。
这些年间,好多感情她都已忘记。
这个时候,老天偏让她碰见一杯清酒,碰见一个为她学会抽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