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生龙活虎的罗县尉,轰然倒地,不起。
那叫苟二的猛然扑到他身上,叫唤道:“罗县尉,罗县尉!”
灯光昏暗,事情发生得突然,应是无人反应过来。
他的唇角上敛了一丝暗笑,手上有所动作,忽而一只绣花鞋轻轻挡住他的手,红色的裙摆轻轻晃动着,鞋子的主人嗓音轻柔,却将每一句话都送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喂,你想杀死他吗?”
是孙南枝。
苟二的手上,赫然捻着一枚又细又短的针。
见事情败露,他手一翻,便要将针扎进孙南枝的脚。
却见孙南枝的脚轻轻一晃,那枚针不见了。
苟二大骇,才堪堪抬头看到孙南枝脸上绝美的笑容,人就被踢到了一旁。苟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这红衣女子的功夫的确很不错。他的肋骨,差些被踢断了。
空气有一瞬的滞停。只要脑子不是个傻的,都省得身为衙役的苟二,想要谋杀罗县尉。刻薄婆子黎鲜,惊惶地掩住了自己的嘴。
顾闻白站直身子,睨着黎鲜:“是何人指使你们谋害朝廷命官?”
这个罪名黎鲜可担当不起。她惶惶地正要开口,忽而有人尖着嗓子叫道:“走水啦!走水啦!”
二掌柜反应飞快,扭头朝凌霄院的方向一看,果然见火光冲天。他的脸都要绿了。大掌柜才回乡两日,这客栈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原来还想着东家瞧他差事办得好,将月俸涨上一涨呢。他红着脸一边跑一边大吼道:“赶紧救火啊!”
那些捕快相互看了一眼,留了几个下来,其余的都去救火了。
黎鲜领着那些护院要走,却被毛茸茸拦了下来。
“他们可以走,你不可以。”
黎鲜怒骂道:“你没长眼吗?我们太太住的凌霄院走水了!我们得回去救人!我们太太金尊玉贵,你担当得起吗?”那些护院见毛茸茸只是拦着黎鲜,互相看了一眼,竟然将黎鲜撇下,纷纷离去了。这黎鲜素日里仗着太太对她看重,向来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如今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可不想做那出头鸟。
黎鲜气得直跳脚,怒骂道:“一个个杀千刀的,待我回去之后定然叫太太惩罚你们!”
这回毛茸茸对黎鲜可不客气了,直接将她提溜起来,扔在顾闻白面前。还有那苟二,直接将他捆了,一同扔在一起。
顾闻白盯着他们,目光冷冷:“说,何人指使你们来闹事?”
那厢的捕快检查过罗县尉,发觉他不过是昏迷,闻着却是酒气冲天。一个县尉,竟然在查案子的时候醉酒昏倒了,着实让人汗颜。
一盆冰水浇下来,淋在罗县尉的脸上。罗县尉一激灵,猛然清醒过来。
那几个衙役诧异看着一个小姑娘收了铜盆,欢快地走到苏云落身边:“太太,事儿办好了。”
苏云落微微一颔首。
她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始终站在一旁的九姨娘身上。
九姨娘的身子颤抖着,眼中流出眼泪来。若说她方才不敢相认,如今却是耻于相认。太太以前对她那般好,她却伙同杨玉丹一起来陷害太太。太太……是故意一走了之的罢?她是存了不要她们的心思了……太太走后,杨玉丹掌家,她们一干姨娘,生活得水深火热。那时才意识到,太太之于杨玉丹,简直是活菩萨与阎罗王的区别。谁能想得到,渭城首富赵家,竟然会克扣姨娘,以及庶子庶女的口粮。
九姨娘的眼泪流得越发的凶。
苏云落示意咏春给九姨娘送去一方洁净的帕子。九姨娘颤着手,接过帕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交加,哀哀喊着:“太太,太太,您快回赵家吧!那杨玉丹不是人!她害死了大哥儿啊!七姐姐便是她们害死的!”
她伏在地上,瘦削的肩膀耸动着,嚎啕大哭。
苏云落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每个姨娘进赵家的门,初初都是与赵栋心心相印,两厢情愿的。说不定进门前,还存了将她挤掉的心思。宁做富人妾,不做穷人妻,她们如今不过是咎由自取。
她们念着她的好,不过是惦念她不得宠,无所出,还努力挣钱给她们花罢了。
秋风瑟瑟,卷起庭院中的几张落叶。
“阿嚏!”罗县尉猛然打了一个喷嚏,抹去脸上的冰渣子,大声道,“此案已破,速速将这赵黎氏与苟二押回县衙!”
三两个衙役懒懒散散,拘了那黎鲜与苟二。
罗县尉是个惯会审时度势的,顾闻白这伙人,他定然是惹不起的。
当下便要走。
脸上尽是汗水的二掌柜疾步走进来,唤他:“罗县尉,那纵火之人寻到了!”
客栈中的护院押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一把推到罗县尉面前。
顾闻白的目光闪了闪。
竟是李有悔。
是余曜曜指使他来的?
李有悔一声不吭,犟着脖子,快速地瞄了顾闻白一眼。
那眼光中,竟是欲言又止。
罗县尉欢喜极了。今年原想着无甚政绩了,没成想命运之神今夜将他眷顾,一下子弄了个连环案!只要破了这案子,他顺利升任通判指日可待了!在这青阳县待了几年,郁郁不得志,只能借酒消愁,差些没把家当都喝光了。当下罗县尉喜滋滋的便拘了几人要走。
李有悔目光一闪,朝顾闻白做了一个口型。
几人被拖走了。七姨娘的尸体还留在原地,须臾后,去救火的衙役回来,抬了七姨娘的尸体便走。那些人边走,还边骂道:“竟是救了个不识好歹的婆娘!连个赏钱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