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姜清人其时正从楼梯上往下走，穿的是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长衫，一头黑发随意披散在双肩上，远远地瞧见了他，便站在楼梯上不动了，只是那样凝望着他，眼神沉静如水，看不出是喜是悲。

霍镇南只觉得这满世界琉璃脆的光影都在她身后成了花团锦簇的陪衬，灯光越辉煌，衬得她越素净，直如皓月清辉，映照的万事万物都失去了颜色一般。

他心底欢喜得厉害，仿佛便有些疼痛。于是便站在楼梯下面，只是仰望着她，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心底却是觉得，为了她，之前所做的种种牺牲便也不觉得是什么牺牲了。

他站在那里不动，她便也站在那里不动。两个人呆了半天，忽然二儿子霍仲亨在背后小声提醒他道：“爸爸，您身体还没好利索，一直这样站着也不好，还是过去那边坐坐吧。”

“哦。”他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看跟自己一起上来的小儿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爸知道你孝顺——去把姜小姐也一起请过来吧。反正早晚也都会一家人，爸希望你们能相处得好。”

霍仲亨便点点头，温声道：“好。”便叫老蒋把他扶着到了客厅，他自己这才举步走向楼梯，一步一步朝着他未来的继母走去。

霍镇南没有回头，自然无法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可是他们自己却知道，这一刻对彼此来说意味着什么。

霍仲亨迎着她的眼神儿走上前去，到了跟前却终于不敢看她似的，只是把头转向一侧，轻声道：“姜小姐——请一同下去吧。”

姜清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睛深处已经泛起了一层水雾，他只扫了一眼，便再也不敢看下去。

“多谢费心。”姜清人半天才低声说了这样四个字，然后身子便擦过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梯。

霍仲亨僵直着身子，直到她的脚步声转过了走廊，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朝她离去的方向看了看，也慢腾腾的下了楼。

霍镇南刚刚处理完了跟章华清离婚的事情，总算可以稍微喘口气，那个旧家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正好霍仲亨劝他来这边散散心，他便顺水推舟。

许是这段时间太耗精力，才刚坐下来他就昏昏沉沉地想睡。迷蒙中感觉有一双极其温柔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给他揉捏着酸痛的肩膀。他微微叹息一声，睁开眼却只瞧见是她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脸的恬静温柔，一如往昔。

他忍不住热泪盈眶，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叹息道：“你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姜清人微微一怔，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八成是把自己当成是其他人了。

她也不方便说话，便安静叫他握着，听他絮絮叨叨说很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