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满肚子的话,被林明晰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言语顶了回来。
像在喉咙里卡了一个滚烫的汤圆,不上不下的噎了个大红脸。
林明晰像是被她的神情逗笑了,慢悠悠的往前走了几步,淡淡地说:“学堂中的孩子,家境多不富裕,能给出的教资也不多,可多少算一个进项,有了这些钱,家中境况能稍微好些,我以后会慢慢的找别的路子挣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活人肯想法子。
怎会被现状难死?
苏沅被气笑了。
苏沅磨了磨牙,阴测测地说:“我是真的好奇,五百文钱是多大的一个数字,怎会给你这种有了这笔银子,就可万事无忧的信心?”
林家二房困顿已久,债务高筑险些成了城楼。
别说是五百文了。
就算是五十两,也不见得能瞬间将二房拉出泥潭。
林明晰挣的这点儿钱,真就跟泥牛入海一般,起不到任何肉眼可见的作用。
林明晰无奈苦笑。
“少是少了些,可到底也是进项,你说呢?”
苏沅冷笑。
“是,你说的是不错,多少都算一门进项,你能挣钱了,的确是厉害,可你可曾想过,林叔和婶儿会因此担心?”
林明晰不可置否的挑眉轻笑。
“担心什么?”
苏沅见他明知故问,心中更是一阵没好气。
她懒得再看林明晰粉饰太平的样子,三步并做两步跨到林明晰的跟前,仰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们在担心什么,你心里真就没数?”
林明晰心里当然知道。
正因为知道家中爹娘辛苦,他才会不分昼夜的执卷不殆。
也正因为此,他才会在意识到自己识人不清自毁前途时,一时郁结于心,险些就此丧命。
可知道又能如何?
他并非不食人间疾苦,养尊处优之人。
也难以眼睁睁的看着家中困境无动于衷。
面对家中困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子找出路,为二房生计谋求一条生路。
可他目前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林明晰不说话了。
苏沅却忍不住。
“你明知道林叔和婶儿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你身,也理应知晓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儿?”
苏沅越说越气,声调也控制不住的往上拔高。
“我早就与你说过,家中之事不必你担心,我自有法子处理顺畅,也绝不会让家中杂事影响到你的学业,你为何听不进去?你……”
“你说过的,的确能做到,可你能做到,我就应该理直气壮的坐享其成吗?”
苏沅毫无征兆猛地怔住。
林明晰无声不再回避她亮得惊人的目光,定定的回望着她,轻轻地说:“我也是家中的一份子,我想,也可以为家中出一份力,如此情景,我为何不可出力?”
“可是……”
“苏沅。”
“我从不认为世上有什么事儿是理所应当的,也不觉得你进了林家的门,就应无所回报的为林家考量付出,我只想为这个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这是为人子,为人夫应做的本分,我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可之处。”
林慧娘说过,林明晰自小早慧,像是被寻常孩子少了几分喜怒哀乐。
情绪也鲜少外露于人。
可情绪再深的人,也会有难以自控的时候。
这是苏沅第一次见林明晰疾言厉色的样子。
也是苏沅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少年,年纪再小,也是个可肩顶天地的男人。
他不想,也不会自欺欺人的安享其成。
也不会,就这么甘心被人庇护在安稳的表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