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八 置死地后生(2 / 2)

奉天承运 西风紧 8581 字 2019-08-28

高启潜忙说道:“回皇爷的话,她叫陈圆圆。”

“陈圆圆……”朱由检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高启潜对陈圆圆的姿色举止还是很有信心,忙趁热打铁道:“皇上政务繁忙,整日操劳,难得出宫散散心,何不叫圆圆姑娘出来,为皇上弹支曲儿?”

周国丈也笑道:“老夫见这圆圆姑娘色艺双绝,就为她赎了身,放在府中。圆圆姑娘可在此等了皇上几个月,就期盼着能看皇上一眼。”

朱由检听罢也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再说一个名震天下的琴师,为了看自己一眼等了数月,朱由检听罢还是相当受用的。

周国丈见皇上没有说话,就是默许了,便对旁边的小太监小李道:“还不快去请圆圆姑娘?”

“是,小的这就去。”

过得一会,众人闻得一阵清香,朱由检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身材婀娜的白纱女子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出来,犹自抱着一把琵琶遮在脸上,眉目羞涩含情,一双眼睛勾魂似的。

周国丈笑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陈圆圆先给朱由检作了个万福,“皇上吉祥。”这才慢慢将琵琶从面上拿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故意低垂,却时时含情脉脉地偷看朱由检,直有梨花带雨之感。

陈圆圆优雅地坐在边上,怀抱琵琶,弹了一曲《送别》。

朱由检听这曲子音律特别,便问:“什么地方的曲儿?”

高启潜道:“浙直总督赵谦所作,名叫《送别》。”

高启潜说罢提起精神,仔细观察着皇上脸上每一寸肌肤的变动,每一根皱纹的深浅,想以此判断皇上的表情,借而猜测皇上对赵谦那本奏书的态度。

初,皇上看到赵谦奏书的引黄是“郑芝龙叛乱”,他翻了过来,看到贴黄是“迫使郑芝龙求和”,龙颜大怒,将奏书重重摔在御案上。

朱由检为了提高理政效率,叫通政司收到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把内容摘要写出,贴在后边,叫做贴黄。这样,他可以先看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

朱由检怒气平息之后,却重新拿起赵谦的奏书,细细读了好几遍。因为温体仁一心要战,朱由检是知道的,又从厂卫那里知道赵谦是温体仁的人,现在赵谦却反着说要和,朱由检按奈不住好奇,才细看了奏书,一看之下,顿时被吸引。

是被奏书中所说的利益吸引。赵谦在奏书中说郑芝龙在海贸上的收入,岁入逾千万。千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河南陕西甘肃等省,常年天灾**,流寇四起,实际上每年朝廷在这些地方还得倒贴钱,整个大明,正当税收只有八百来万,军费全靠苛捐杂税加派银子。这郑芝龙一个人的收入就抵了整个大明的税收,朱由检如何不眼红?

但是要得到这些收入,先得有控制海面的水师。赵谦在奏书中言,可先迫使郑芝龙与朝廷议和,海贸利益均沾,朝廷每年可得白银数百万,再抽用这笔收入组建水师,逐步控制海贸,朝廷财政危机刻日而缓。

不过因欲在郑芝龙和战之争上,朝中已有好几个大臣因此获罪,其中就包括户部尚书毕自严,因众人求情才得免,毕自严也放弃了议和的主张,坚决站在了皇上的立场上,率兵平叛。皇上金口玉言,要是朱由检这时又改口说要和,实在骑虎难下。

故赵谦的奏书留中不,皇上并不表态,因大臣弹劾赵谦拉帮结派拥兵自重的话,在朱由检耳朵里渐渐不管用了:没有结党营私的人愿意为了朝廷大局和顶头上司扯皮的。

陈圆圆一曲弹完,见朱由检神色恍惚,好像并没有认真听,陈圆圆有些失落,施礼告退。

不是陈圆圆姿色不行,朱由检的心思完全不在美色上,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到他那里完全挥不了作用。就像一颗原子弹,威力巨大,可你偏要拿火去点,是怎么也点不爆的,压根就不对口。

“朕也该回宫了。”朱由检站起身来,高启潜急忙躬身扶住。

高启潜在旁边轻声提醒道:“皇爷整日为国事操劳,皇后娘娘心忧圣体,叫奴婢平常留意些,找个能侍候得皇上舒心的人……皇爷觉得圆圆姑娘怎么样?”

朱由检哦了一声,说道:“既然是皇后的意思,就把陈圆圆带到宫里去吧。”

高启潜大喜,忙叫陈圆圆出来谢恩。

朱由检突然想到什么,便问道:“陈圆圆琵琶弹得如此好,是人常说那种卖艺不卖身的?身子可破了?”

陈圆圆神色幽怨,冷冷道:“奴婢被卖到青楼里,每晚,谁出的钱多,奴婢就是谁的。”

高启潜一听,额头上顿时冒出几条黑线,忙跪倒在地,“皇爷,圆圆姑娘命运悲苦,实在可怜,奴婢……”

朱由检大怒:“你……你想找个妓女到宫里去亵渎祖宗么?”

高启潜吓得魂不守舍,本来皇后交代的是找个懂人事的,供皇上消遣,讨皇上欢心,又不是要找妃子,高启潜自然就不能物色那种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人的举止素养,那都是历练出来的,连男人都没见过的小丫头,如何能把男人服侍舒服了?

是不是处子,根本就是太监在管,皇上何曾管这档子事?高启潜万万没有想到朱由检会突然想起这个来了,只觉得自己大意了,一种大祸临头的不祥之兆笼罩在心头。

“咚咚咚……”高启潜的头磕在地板上,震震有声,“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

朱由检看了一眼地板上嫣红的鲜血,是高启潜的头磕出来的,想起这个太监平时办事也很得圣心,怒气消了许多,说道:“起来吧,朕饶你这一次。”

高启潜急忙谢恩,感激得痛哭流涕。朱由检心里十分舒坦,手下的人都像高启潜这般听话,就好了。

皇上起驾回宫,高启潜侍奉左右,他的头上用布条临时包扎了一下,表现得比平日更加殷勤,好像朱由检今儿高兴,赏了他什么好差事似的。

朱由检从龙辇上下来,高启潜忙趴在地上,弓起背做皇帝的梯子。

这些事,平时都是小太监做的,高启潜这样的大太监大部分充当的只是皇帝的顾问。朱由检心里一软,问道:“高启潜,你还疼吗?”

高启潜忙笑嘻嘻地说道:“不疼,一点也不疼,奴婢心里高兴着呢。”

朱由检见他那副模样,忍俊不禁,笑道:“你高兴个什么?”

“奴婢今儿犯了大罪,皇上饶了奴婢,那是皇上心里还有奴婢,舍不得杀奴婢,奴婢可就高兴了。”高启潜说道,“皇爷就是奴婢的天,要杀奴婢,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就算皇上不杀奴婢,用不着奴婢了,奴婢无处可去,也只有死了。”

朱由检一听,明白了高启潜的意思,虽说有奉承之嫌,但高启潜并没有说谎话,他一个太监,皇帝不要了,他能去哪里呢?朱由检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赵谦,他那本奏书,得罪的人可就多了,不知道他这种干法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下去。

朱由检摇摇头,心道这个赵谦倒是很打了些胜仗,就说前不久吧,两千多人硬是把郑芝龙叛军的五千多人灭了,多少次大战的胜利,绝不只是运气的效果,还有他那本奏书,词句流畅,有理有据,很是有一番见识。

朱由检想,赵谦倒是个人才,只是太年轻了,这为官之道还未领悟,硬要往死胡同钻。

“高启潜,你觉得赵谦那本欲与郑芝龙议和的奏书,说的有理没理?”

高启潜一听,可就犯难了,皇上在场面上明明是要剿灭郑芝龙,他高启潜可没傻到为了给赵谦说话就背黑锅的份。不过听皇上的口气,好像是被赵谦说动了,高启潜痛苦地飞快思索了片刻,忙说道:“赵谦冒死进谏,足可见他对皇上还是忠心的,而且在这个当口他说要议和,得面对多大的阻拦?奴婢以为,赵谦的奏书倒不是信口开河。”

高启潜这样说,既没有表示自己的观点,也迎合了皇上的心思,而且也帮赵谦说了句好话,没有枉费别人要叫自己干爹的孝心,可谓一举三得。